瘦，曾是我最深的痛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我和两位女生朋友一起约了晚餐。

我的食量很大，少说也是普通女孩的两倍以上。两位朋友不常和我吃饭，对我面前这一盘盘的很是惊讶。

突然，一个女孩好奇地问我：

「哎，为啥你还是这么瘦呢？」

我一怔，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瘦就瘦了，这有什么嘛！」

两个女孩吓了一跳，我事后想想也觉得，我的反应是有些过了。

只是她们不知道——

瘦，曾是我最深的痛。

1

我是一名跨性别女性，所以年少的时光，我是以男性的身份和形象度过的。

我从小不是一个壮实的人，体重一直在120斤左右徘徊，身上还没什么肌肉。

更为要命的是，我的个子还很矮，不到175。

这样糟糕的身材，让我实在自信不起来。

我的身材自然免不了同学们的各种嘲讽和羞辱，而这些在初中时达到了顶点。

大家频繁地用「瘦子」之类的词给我取外号，或者用我们当地方言里的词汇来形容我。

一天在班里，一个和我要好的女生对我用了一个比较亲密的词汇。

「天啊，你竟然管这个瘦子叫这个。」

班上迅速出现了另一个女声。

众人哄堂大笑，只留下一个落寞的我。

男生们自然对我也友好不到哪去。

我上初中时住校，和好几位男生挤在一个八人间里。男生们的卧谈会免不了健身的话题。

一日午后，大家在讨论班上谁有腹肌。

「欸，那个XXX（指我）是不是也有腹肌？」

「『他』那是瘦出来的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其实一点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大家就是要笑。

Photo by Feliphe Schiarolli on Unsplash

2

不光同学，许多亲戚长辈对我也很不友好。

我妈妈从小念叨着让我长胖十斤，而我爸每次见我都会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严肃地教育我：

「要多锻炼，让自己变壮一点，知道不！」

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强壮一点，这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逢年过节时的那些亲戚，我便很难理解了。

每次过年回老家，亲戚们总是用一种看可怜人的眼神，同情地注视我：

「哎呀，怎么又瘦了。」

「是不是北京的饭菜吃不惯啊。」

「是不是太辛苦了呀。」

……

噢，拜托！我来北京这么久了，再怎么样也该习惯这里的饮食了吧。同样的，我再怎么辛苦，也不至于让自己饿肚子好吗。

然而事实就是，我每次过年回去，都要被这样说上十几二十回。

一些老师也会这样说我。

高中时的班主任，向来将「男子气概」四个字奉为圭皋，也不止一次地要求我加强运动、强壮自己。

其实我一直有在坚持锻炼，校运会时参加1500米长跑，差点上了领奖台。

不过，我就是没法如他所愿，长壮起来。

高中毕业很久以后，我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

当时是八月份，不过那天下了雨，天气凉飕飕的。同学们不少仍穿着背心、吊带，而我由于瘦的原因不太抗冻，早早地穿上了外套。

班主任也参加了聚会，见了我他又开始吐槽：

「XXX（指我），你看人家女生都穿背心，你还穿外套。」

我觉得这么说挺无聊的，真的。

Photo by Samantha Gades on Unsplash

3

后来，我开始了性别过渡。这时，我的身高已经定格在了173，而体重也稳定在了110。

真的很神奇，当年这个让我陷入自卑的身材，瞬间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原先被当成矮个子的身高，来到女生这边就成了恰到好处的「高挑美女」；原本被说成弱不禁风的体重，也成了众人向往的纤纤美体。

虽然非常魔幻，但这件困扰我这么久的事情就这样得到了彻底解决，而且结果相当圆满。

然而，我并不能只为自己发声。

很多身材瘦弱的顺性别男性依然在饱受困扰，而那些还没有出柜的姐妹（指跨性别女性），或许仍然因为其男性身份而同样受到这种指责。

可能很多人并不能理解我曾经的处境——

现在的潮男潮女个个以瘦为美，巴不得自己瘦成一道闪电，怎么还有人为自己瘦而烦恼呢？

事实上，至少就男性而言，尽管现在的审美也趋向了以瘦为美，但这依然是建立在肌肉、健壮、有力等基础上的。

换句话说，让人欣赏的瘦，应当是脂肪较少，而具有一定肌肉的那种，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像我以前那样的，只能被说成是弱不禁风或者是「排骨精」。

大家有空可以去搜一搜「男生太瘦」之类的关键词，饱受羞辱、嘲讽的人不在少数，而这种羞辱的来源，同性异性、长辈平辈都有。

4

男权社会在物化女性的同时，也给男性戴上了沉重的枷锁。要求男生们必须表现出健美、强壮的「男子气概」，便是很典型的例子。

我用一种非常神奇的方式跳脱了我的被指派性别，但我依然要说出他们没有说出来的话。

男生们从小被教育甚至于被要求做到强健、有力，而当他们表现出瘦弱、力气小、怕冷等柔弱形象时，不仅会被大人们批评，而且会被同龄人嘲笑。

诚然，我们可以尽量善意地去解读，要求我们运动健身、增强体质等是件好事。

但我们也需要承认，确实有一部分人很难变壮起来，也同样有一部分人本身就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改变，而这并不会影响他（也包括她）的健康。

我们同样不能忘了，被指派性别为男性的人里，还包括了我们跨性别女孩。

消灭男权霸权需要男女两性共同努力。

一些男性可能对于女权主义的诉求感到不屑抑或不解，但他们可能忽略了，自己也在受着男权的拘束和摧残。

Photo by Warren Wong on Unsplash

5

结尾之前，想再多说几句。

有人说，霸凌、羞辱、歧视这些其实都不需要理由，一个人看你不顺眼，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攻击你。

我觉得这句话很对。

即便是在不要求（甚至可能排斥）强壮健美的女生群体里，太瘦的人依然可能被人指责、攻击。

事实上，高矮胖瘦、腿长腿短、胸大胸小……每一样都可以成为别人说事的依据，或者说借口。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人们习惯于在心目中拟定一个「完美身材」的标准使然，还是有的人怨气太重，从而选择在身材不好的人面前成为恶魔。

当然，也可能就是嫉妒。

当我们习惯于评价别人的身体时，也意味着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这一语境下的牺牲品。

如果你对于男权女权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那么我也希望你可以做到：

对他人保持礼貌和尊重，不去judge他人的身体。

Photo by Gregory Hayes on Unsplash

作者：冯卓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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