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女生

文｜Jocelyn Yang

「爸爸，你的头发真长。」

「嗯，山姆，你说以前的爸爸好看，还是现在的爸爸好看？」

小山姆想了想说：「现在的爸爸好看。」

我心里窃喜，接着问：「你们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除了男生和女生，还有各种性别的人。」

山姆歪着脑袋，瞪着两只眼睛，黑黑的眼珠子里倒映着台灯的橙光，仿佛在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它指引着我继续娓娓而道：

「这个世上，除了男女，还有些人生来是女生，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男生；有些人生来是男生，但她却觉得自己应该是女生；还有些人觉得自己可能既不是男生又不是女生。」

「那『他』是什么人呢？」山姆似乎更加困惑了。

我捋了捋被压在枕头下的长发。这头长发我留了两年，虽然有些中年脱发——这令我苦恼了一阵子——但不管如何，长发会令我安心。

我摸着山姆的头发说：「对这些人而言，性别是男或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自己不该被所谓的性别定义呀。」

山姆一知半解，但他的眼皮开始耷拉下来，四肢蜷缩在被子中，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安全且十分舒服的姿势。

很快他就入睡了，睡梦中他可能不会再想起这件事。因为「是男是女」的问题对这个年纪的他来说，有些太过深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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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是我的儿子，今年八岁，小学二年级，读的公立学校，接受最正统但可能也是最保守的教育。我还有一个更小的儿子恰克，还在读幼儿园中班。

眼下他们都还没有到能产生足够性别意识的年龄阶段，但我选择从这个年龄开始，让他们了解世界的多样性。

在我看来，除了科技和自然，人的多样性同样重要。尤其是人的自我意识，在历经几个世纪的沉寂和不断反思后，如今已逐渐苏醒，却也必须接受更多挑战。

对于我这样一个临近中年、有妻儿家庭的人来说，挑战不仅仅来自社会，还来自家庭内部。

作为一名跨性别女性，在我向太太出柜后，我俩抱头痛哭了两天（这个故事以后有机会和大家说）。历经了两天的天翻地覆，我们都互相反省和重新认识，只是我太太提了一个观点——她不希望对小孩子带来任何的影响。

（编者按：跨性别者的性倾向可以为同性，因此其与自我认同性别的同性结婚，并非以所谓「骗婚」为前提。）

于是我自省了一周，找来了古今中外的很多案例和故事，也找了医生咨询，还咨询了全国跨性别热线，试图从中找到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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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时至今日，跨性别依然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而我作为跨性别女性，越是寻找答案，反而越是迷茫——

我到底该不该给孩子讲述跨性别的知识？该不该在他们面前假装自称爸爸？

随着孩子的长大，我该不该让他们了解我的性别认同？我又该如何让他们形成正确的性别观？

这些问题并不好回答，尤其是在像我这样的跨性别家庭中，我感到困难重重。

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TED的一个演讲视频——作为一名跨性别父亲是什么体验？

演讲人LB汉纳斯是一名被指派性别为女性的性别酷儿，他分享了自己作为跨性别父亲这个角色的心得。

在他的女儿降生前，他就曾纠结于应该让孩子称呼自己为「爸爸」还是「妈妈」的问题。

最后，他认为应该让孩子理解真实的自己，同时也应该消除孩子内心的困惑与不安，因此他决定让孩子称呼自己为「爸爸」，并勇敢地要求周围人接纳这一称呼。

女儿出生后，在对她的培养过程中，他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形成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比如男性就该是有胡须、胸膛宽阔、身材高大，又如女生就应该喜欢粉色或者蝴蝶结等。

他极力营造一个态度，挑战着这个社会的固有认知，并以此传递给他的女儿。这令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可以正视父亲身体的不同。

汉纳斯最后分享了他和一位名叫莎拉的护士之间的小故事，而这尤其令我感动。

当时，接待他的两名护士因为对他的称谓问题而起了争执，而莎拉坚持要求另一名护士称他为爸爸。莎拉用一个不起眼的方式，在这个对跨性别并不友好的世界中，为跨性别者挺身而出。

这是一个榜样，同样激励了我。作为一个跨性别家庭的当事人，我没有理由置身之外或者选择逃避。

如果世界不愿意为孩子打开这扇窗，那么我就要为他们打开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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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周末，我们全家陪着孩子去玩球和飞盘。旁人听到孩子叫我爸爸后都一脸困惑，并不无尴尬地说自己还以为我是妈妈，怪不得球踢得这么好。

看到路人满脸歉意，我想或许身边友善的人还是居多的。尽管他们可能会做出一些令我不舒服的举动，但他们只是不了解跨性别群体和多样的性别认同，并非有意为之。

而我所要做的，恰恰是打破自己的偏见，勇敢地做好自己，也为孩子树立榜样。

男孩子可以阳刚，也可以温柔；女孩子可以温婉，也可以帅气——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样子和生活方式。

于我来说，今后的路还有很长，长到无法设想全部可能。这听起来有点像走一步算一步，不过内心中我已经坚定自己的步伐。

尤其是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我不该如多数人那样人云亦云。认清自我内心的我，应该比旁人多一分爱。

如果问我会如何让孩子接受跨性别，我还没法给出答案。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我还没有想出很好的方案，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我无法预料孩子的接受度。

不同的性格可能会导致接受度的不同。

例如，山姆总是不愿交流他在学校的事情。内向的他喜欢独自游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又时不时冒出一个奇思妙想，并迫不及待地想让爸爸妈妈和弟弟知道。

而小儿子恰克则是一个地道的话唠，语不惊人誓不休，分分钟把我气炸，下一秒又能逗的我忍俊不禁。

所以对于不同的孩子，我可能需要用不同的方法，让他们了解和接受爸爸其实是个女生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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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昨晚，恰克穿了一套粉色的睡衣。他是个特别喜欢粉色的男孩，有一年去迪斯尼，他坚持要买艾莎公主的裙子。

我们从来没有限制他选择喜欢的颜色，也不会告诉他男生就不能选择粉色。

他突然说：「爸爸，我才不要做女生，做女生不好。」

我问他：「为什么？」

「因为女生要生孩子，我怕疼。」

于是我和我太太都笑了。在他的世界中，男生和女生的区别还只是停留在生理的层面上。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时间会解决我的问题，也可能我会找到最好的方法。

但现在，我应该先做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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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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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Ivan 小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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