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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同性恋爱上了跨性别(第三章)丨Transtory・小说

跨之声 跨之声 2021-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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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跨性别女性俊泽与顺性别男性田中秀明在一起了。他们像一对男同性恋一样谈恋爱,但这让俊泽感到有些难过。


俊泽在工作上也遇到了问题,作为「男性」的她不能从事自己喜欢的护士工作,反而被安排去做适合「男性」的工作——销售和战略。这也让她感到痛苦而迷茫……


猫小仙绘制的原创插画。作者猫小仙供图


作者丨猫小仙

编辑丨张从容


1


千叶是个热闹的城市,虽然没有东京那么繁华,但是高楼林立,门庭若市,尤其是千叶站周边人潮涌动,各色各样的人群在这里汇聚,又从这里出发。从千叶站可以前往千叶县的任何一个角落,这里也是去往东京都的重要中转站。


站在人群中的俊泽,迷茫地仰望千叶站前的高楼,不知该赞赏文明的伟大,还是该叹息世人的渺小。组成这个五彩缤纷世界的,居然只许是男人和女人,这不是太可笑了吗?世间亿万的物种,却只定义阴阳或雌雄,这是多么的狭隘!


人总是活在两难之中,俗世的定义,令万物循规蹈矩。千百年来,人以群居,公众的认知,才是个人的行为准则,自我意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眼中的你。


「小姐,麻烦让一下。谢谢。」一个推着行李的男士彬彬有礼地从俊泽身旁经过,俊泽看看自己的连衣裙、高跟鞋和手提包,在别人眼中,今天的她是个极为普通的女人,这令她重拾一些信心。


导师约了她见面,没有在学校,而是在千叶站前的一家咖啡馆。俊泽猜到了七八分,在养老院院长找她谈话之后不久,导师便打来电话,电话中还算客气,问了问她毕业后的意向,但说到具体的工种,导师同样表示了反对。


或许导师感觉通过电话进行的教育不够份量,便让她立刻来千叶面谈。


Photo by Clem Onojeghuo on Unsplash


俊泽第一次任性地穿上连衣裙,将扎起的头发放下,仔细地给自己化了妆,挑了一个最喜欢的手提包,出现在导师中村教授的面前,看上去亭亭玉立。


中村教授将老花镜从鼻梁上摘下,皱着眉头将俊泽从上到下反反复复地打量了几遍,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坐吧。」


老教授从皮包里取出一叠打印纸,抬起眼皮又看了眼俊泽,然后将摘下的眼睛重新戴上。他手里捏着这叠打印纸说道:


「俊泽,你的论文我都看过了,关于我之前提出的几点疑问,你的答辩中也比较好地回应了,总体来说,通过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就是还有几处不够严谨的地方,我给你都一一做了标记,你回去之后,可以再斟酌斟酌。」


他特地将「斟酌斟酌」四个字说得特别重。俊泽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教授将打印纸推到俊泽的面前,俊泽低着头,慢慢地翻阅着老师的笔记,但她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过了一会儿,教授终于开口道:「俊泽,请恕我直言,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Photo by Mattia Ascenzo on Unsplash


俊泽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的胸脯开始急促地起伏。


「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我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而你是我的这些孩子中,最优秀的一个。」


老教授的话语重心长,他继续说道:「你们一届届的毕业,有的成家立业,有的找到好的工作,我都打心底为你们感到骄傲和高兴。但,只有这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俊泽的泪水「吧哒吧哒」滴落在打印纸上。


「这个社会是越来越多样化了,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年轻人的想法我也越来越不明白了。你们厌世也好,宣扬无为也罢,哪怕是个人至上,觉得对社会无需负责,我都觉得还可以谈一谈。可你,」


教授顿了顿,「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有没有考虑过今后的路呢?


「你可知道,一旦做出了不可挽回的改变,你的人生,你的家庭,你的路,要怎么办?你是否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今后在这个社会上,会遇到多少的艰难险阻?」


Photo by Tom Crew on Unsplash


教授看着俊泽,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撇开社会的道义,从自私的角度来看,你的工作怎么办?有多少企业愿意接受你这样的人?你如何组织家庭?如何养育下一代?这些问题,你都想清楚了吗?」


俊泽擦了擦眼泪,她说:「老师,您知道从小到大,我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吗?」


老教授摇摇头,俊泽接着说道:「当我穿上女孩子的衣服的时候,当别人把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的时候,当路人叫我一声小姐的时候,当……」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俊泽才继续说道:「老师,我不明白,我只想追求属于我的幸福,只想让自己变得开心,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一个孩子,哪怕故意将饭碗摔在地上,你们都可以鼓励他们,说他们是在探索这个世界,而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摆脱本不属于我的躯壳,你们却一个个都跳出来反对呢?」


俊泽不知哪来的勇气,将郁积心中多年的话,全部吐露了出来。


Photo by Ehimetalor Akhere Unuabona on Unsplash


中村教授拉着脸,不时用手绢擦拭一下额头的汗珠。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小林院长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对你的工作表现是非常满意的。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而丢掉了西瓜。」


「如果不能做回我自己,我宁可不要这个西瓜。」俊泽任性地说道。


「那么学业呢?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中村教授也激动了起来,他敲击着桌面说道。


「老师,我尊重您,也明白您作为师长的苦心,但是我还是想请问一句,我的个人选择,为什么会影响到我的学业?」俊泽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咄咄逼人。


「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学生里有一个变态!」老教授双手哆嗦着,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变得苍白。


俊泽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她的嘴唇快要被咬出血来了,眼珠子通红通红,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她很难相信,「变态」这两个字,会从导师的嘴里说出来。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几张打印纸重新推回到教授的面前,并向教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


Photo by Arun Clarke on Unsplash


2


走到街上的俊泽,忽然觉得浑身上下被抽去了筋骨,一丝气力都没有了。她蹲在千叶站的一处角落,将头埋在胸口,听任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将胸口的衣服沾湿一片。


来往的行人,在她面前不停地走过。所有人都是那么匆忙,没有谁会停下来看她一眼。


这本就是个冷漠的世界,人们都在为自己而活,但起码他们可以抬头挺胸地活着,而她不行。她那卑微而可耻的愿望,在别人的眼中是那么的龌蹉不堪。


她几乎想要呐喊,凭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为何她生来是一个男人,而这男人的身体里却偏偏装着女人的灵魂。这是多么的不公啊!


命运是要将她彻底摧毁吗?她的路难道已经走到了尽头了吗?


猫小仙创作的原创插画。作者猫小仙供图


过了一会儿,俊泽将眼泪擦干,站起来朝车站的售票机走去。她买了一张回鸭川的票,14点23分发车,是一辆途经内房线的慢车,从千叶到鸭川的每一站都会停靠。


这趟车没有固定的坐席,座位分靠两侧车窗,这个时分乘车的人不多。俊泽坐在座位的一头,对面坐席的另一头坐着一个女生,看上去也是大学生的模样,扎着马尾辫,剪了一个流行的韩式刘海,正低着头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潮流的男生上车,他和对面的女生互相打了个招呼,女生的眼中带着甜蜜,看上去是一对儿。男生坐在了女生的身旁,伸过头去看女生的手机,女生笑着躲闪,却并没有真的藏起手机,反而送到男生的眼皮下面去。


男生盯着手机,但他也不是真的在看手机,而是悄悄和女生牵起了手。女孩子在这时候总是羞涩的,她红着脸,却笑得更灿烂了。男孩子有些紧张,牵起女生的手之后,便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傻傻地盯着手机屏幕笑。


14点23分刚过几秒,站台上的扩音喇叭传出了一段乐曲,车厢里几乎同时也传出了警示音。几秒钟之后,列车关上了车门,缓缓地爬动起来。


列车从千叶站驶出,在千叶市的居民区里穿梭起来,有时候会爬上高架,有时候则在无数的矮房子之间游走。无数个道口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被列车甩在了身后。


Photo by Vaggelis Karofilakis on Unsplash


如果能站在车头,从驾驶室偶尔开启的小窗朝外看,会发现千叶这座城市汇集了相当数量的住宅区,而繁华的商业区却几乎只集中在千叶站的周边。


好几年前,俊泽刚到千叶市的时候,就特别喜爱这些形态各异的小屋子。在她老家的乡下,屋子都建在山中,有时候骑车个把小时,才能看到一栋小楼,而大多数的小房子,都是盖在田野的中间。


但俊泽更喜欢千叶的这些紧紧挨在一起的民居,它们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但又不会过于密集。这是一座以生活为中心的城市,这里的人不大懒散,但也不会太过匆忙,这是一种恰如其分的状态,他们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不久,列车驶出了千叶市区,密集的民居渐渐被抛弃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零散的住宅和一些孤零零的小公寓楼。再往下走,渐渐又能看到一些农田和山丘,列车不再行驶于平地,偶尔也穿越山洞。


这条线始终是沿着房总半岛的西岸,靠着海岸线行进的。可是俊泽看不见东京湾的海水,也看不到漫长曲折的海岸线,同样看不见的还有她未知的前路。


这一切都仿佛是行进中的列车,它确实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人被装载于这个移动的铁皮箱子里,只能看到列车穿梭其中,却不能知道更远处的风景,只有到站下车的人,才能真正融入这一片风景之中。


猫小仙创作的原创插画。作者猫小仙供图


对面的那对小情侣,在君津站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他们松开了手,男孩子将手插在裤兜里,脸上带着轻松,还吹了几声口哨。女生却莫名紧张起来,离开了这个封闭的空间,仿佛去到了一个更不安稳的世界。有时候下车才是人生的起点。


俊泽回到鸭川,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她让司机开快一点,因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从养老院的门口进去的时候,正巧撞见了明日香。

明日香忙堆起笑脸迎了上来,她客气地问道:「您好,小姐,请问您找哪位?」


俊泽伏在她的耳旁轻声道:「我是俊泽。」


明日香仿佛吞了个生鸡蛋,眼睛瞪得如铜铃,腮帮子鼓得得圆圆的,直愣愣盯着俊泽,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您是说,您是……」


俊泽不再搭理她,径直朝着田中秀明的办公室走去。


走到秀明的办公室外,俊泽停下了脚步,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推开门。她用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推开门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俊泽?是你吗?」


Photo by Gabrielle Henderson on Unsplash


俊泽心里一惊,回头看,几步外正是田中秀明。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凄凉,他迈步向前走来,俊泽却倒退了两步,顺手抹去脸庞泪水。田中秀明看到俊泽后退,便又停下了脚步。


俊泽问道:「你……看出来了?」

田中秀明转过头,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俊泽。」


他又走近一步,双手扶着俊泽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我曾经以为,昔云走了,我也死了。但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俊泽的脸庞滚落几滴眼泪,她想死死地抱着秀明痛哭一场,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秀明,你喜欢的是昔云,是一个男孩子的灵魂。而我却空有一个男人的躯壳。」

「俊泽,我希望你能快乐地做你自己,但我更希望将你永远留在身边。我是不是很自私?」


俊泽擦去泪珠,抓着秀明的手道:「不,自私的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将你的爱私自收藏,哪怕我知道,这份爱本不属于我,本不属于一个女孩子。


「可我不敢和你坦白,我怕你受伤,也怕自己一夜之间就失去了这份爱。我难道不是自私么?我现在是自作自受!」


Photo by Hamza Bounaim on Unsplash


秀明闭上眼睛,他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俊泽,然后说道:「傻瓜,我从没将你当作昔云。」


「我知道,」秀明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接着说道:「你终将变成蝴蝶,但如果我现在请求你,永远做我的毛毛虫,你会答应吗?」


俊泽轻轻推开了秀明。秀明的双手垂落身旁,他那双眼睛仿佛变成了两个空洞。


「对不起,秀明,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你还是要离开?」秀明的声音带着无限落寞。

俊泽下定决心,点点头,她说: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昔云,但是我错了。我既不是昔云,也做不了俊泽。」


秀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俊泽从他身旁走过,飘起的头发从他手臂划过,她没有再回头,只是心中默念:永别了,秀明。


3


田中秀明再次拨通了俊泽的手机,可是电话的那一头依旧传来「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机械女声。


从大约半个小时前开始,田中秀明已经不停地拨打了几十次电话,可每一次都让他的心一再往下沉坠,直至冰冷的河床底部。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匆匆披上外套的田中秀明,在下楼的时候和院长撞了个满怀。


院长皱着眉头问道:「找到俊泽了吗?」

田中秀明摇摇头,他说:「我现在去他家。」

「那福冈那边……」院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麻烦您和那边说一声,找到俊泽后立刻给他们回电。」田中秀明扔下这句话,飞奔着出了养老院的大门,一辆的士正在门外等候着他。


从院长办公室远望着那辆载着田中秀明的出租车,一溜烟地消失在山脚下后,院长心中默念:这孩子,不会出事吧?


Photo by Martin Adams on Unsplash


说来也奇怪,凡是你越担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


田中秀明「蹭蹭」地从铁骨架的扶梯跑上二楼的时候,美嘉正在拼命地砸门。

「俊泽,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


「你让开。」田中秀明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矮个子男人是谁,他只是一把将美嘉推开,然后用力撞起门来。


美嘉长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盯着疯了一般的田中秀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左右邻居都推开了门,他们看到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用尽全身的力气,借助整个身体和肩膀的力量,去撞击那扇铁门。巨大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响不绝,好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发出令人恐怖的声响。


有一个小老头,双手抓着门框,用颤抖的声音提醒道:「那个……要不要叫警察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老太婆一把拽了回去,她低声斥责道:「不要多管闲事。」


说到警察,美嘉这才反应过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身后死死抱住田中秀明,声嘶力竭地喊道:「别撞了,疯子。我知道哪里可以进去!」


Photo by Artis Kančs on Unsplash


美嘉想起,这栋老式公寓,为了预防火灾蔓延,在每户的阳台上都一个可以直上直下折叠楼梯,如遇火灾,可以通过这个楼梯避难。楼顶同样也有这样的折叠扶梯,是为了方便消防救援,但此时,几乎成了俊泽的救命通道。


田中秀明将已经生锈的通道铁门拉开,一脚将折叠扶梯踢了下去,扶梯自然垂落。顺着扶梯下去,便是俊泽房间外的阳台,隔着玻璃,秀明和美嘉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俊泽,她的手旁散落着一些药瓶。


田中秀明脱下衣服,包裹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挥拳砸向阳台的玻璃窗,「哐啷」一声,玻璃散落一地,他一头钻进房间的同时,冲着美嘉喊道:「快叫救护车!」


田中秀明跪倒在俊泽床前。她画了妆,穿着紫色的连衣裙,衣角裙摆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没有分毫的痛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俊泽,你醒醒,我求求你,不要死。」田中秀明将头贴在俊泽的脸上和胸口,泪水打湿了俊泽的脸和衣服。


「俊泽,我不要你做昔云,我要你做俊泽,我要你做你自己。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而且……你母亲出事了。」田中秀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


或许是俊泽听到了田中秀明的话,或许是她默默感知到了来自母亲的召唤,伴随着救护车由远而近的呼啸声,她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一行眼泪从眼角滚落。


Photo by Quin Stevenson on Unsplash


所幸的是,俊泽吞服安眠药还不到几个小时,送到医院后立刻洗胃催吐,外加葡萄糖滴剂稀释体内安眠药成分,折腾了大半天,终于苏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死死抓住田中秀明的手,干裂的双唇轻轻动了动,从嗓子里发出声音,田中秀明将耳朵贴近俊泽的嘴唇,听她说道:「我要回家。」


田中秀明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长得不算高,脸很方,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双手交叉放在胯前,看着俊泽打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用客气的语气说道:


「山下……先生,我是东京都地检的办事员,我们接到您老家福冈那边地检和您母亲代理律师的要求,通知您尽快回去一趟。」


俊泽睁开虚弱的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田中秀明赶忙拿了一个枕头,将俊泽的头垫高。俊泽空洞的眼睛盯着东京都地检的办事员说道:「请告诉我,我妈她出什么事了。」


办事员抿紧了嘴唇,想了想说道:「您母亲因为犯了杀人罪,被福冈地检提起公诉,经法院审理,判处死刑。她说想最后见一见您。」

(作者注:日本并未废除死刑,只是死刑核准的流程非常漫长和复杂,故而实际上被处刑的人并不太多。)


Photo by Phil Hearing on Unsplash


俊泽的眼眶里闪着泪花,但她却拼命仰起头,好让泪水不会滚落。


办事员又朝着田中秀明鞠了一躬道:「感谢您和院长先生的帮助,希望你们能尽快协助山下先生返回福冈。」


田中秀明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办事员推门离去。再回头,俊泽早已忍不住,双手掩面抽泣起来。


外面的天慢慢黑了下去,田中秀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盯着俊泽满是泪痕的脸,心里被刀割了一样疼痛。


一天后,俊泽偷偷购买了从东京开往博多的新干线车票。她自己从医院办了出院手续,没有告诉田中秀明,趁着天色朦朦亮,从鸭川站坐上了开往东京的电车。但在鸭川车站的候车室里,她隔着闸机口看到了向她招手的美嘉。


「你会回来吗,俊泽?」两个人隔着闸机,四手紧握。

「美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别说一件事,十件事都包在我身上。」美嘉拍着胸脯道。


俊泽将一个大信封塞到美嘉的手中说道:「这里面是我修改完的毕业论文,能否请你将论文交给我的导师。我……可能没法参加毕业答辩了。」


Photo by Marco Chilese on Unsplash


美嘉知道俊泽也许再也不能回到鸭川了,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信封。


俊泽转过身,她说:「我的车要来了。」

美嘉拉住她道:「俊泽,你对他……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俊泽背对着美嘉,偷偷摸了摸眼睛,说道:「美嘉,你想你的母亲吗?」


从不在人前掉泪、始终让人觉得十分阳刚的美嘉,眼睛突然红了。她松开了拉着俊泽的手,故作轻松地道:「俊泽,别太担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存在莫名其妙的恨。放轻松,你的路还有很长。」


是吗?路还有多长呢?告别了美嘉,俊泽坐在新干线的车厢中。列车缓缓驶出站台,然后飞快的穿梭在田野和城市之间。那些深浅不一的绿色,在车窗外模糊成了一块一块的,有时候令人分不清到底哪里是城市,哪里又是乡间。


4


列车沿着日本的东海岸快速前进,穿越过名古屋、京都、大阪,逐渐地驶入了日本南部的乡野。这儿的山丘起伏连绵,列车时而从隧道穿梭而过,车体带着轻微地颤动,任由明暗交错让旅客产生时空的错觉。


恍惚之间,俊泽又看见了那个阴暗的街道,那栋老式的木屋,但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小男孩,身旁的那条紫色连衣裙,正是她最心爱的裙子,是她用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偷偷买来的,才穿了一次,就被父亲发现了。


「你这个变态!」父亲历来脾气都不好。自从他刑满释放回家,就没有过一天好脸色。

母亲站在俊泽的身后,因恐惧而浑身颤抖。她说:「俊泽,你快和父亲道个歉。」


「我没错!」那时的俊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狠狠瞪着满脸酒气、青筋暴起的父亲。


父亲一个巴掌,结实地打在俊泽的脸上。年幼的俊泽从屋子的这头滚到了另一头,还不等她站稳,一把椅子劈头砸了下来。


俊泽本能地举起手臂抵挡,所幸这是父亲捡便宜买来的旧塑料椅子,可能年代久远了,被俊泽挡了一下后,塑料椅子应声碎裂。俊泽的手臂青了一大片。


Photo by Sydney Sims on Unsplash


母亲跪在地上,挡在父亲和俊泽之间,用谦卑和懦弱的口吻,祈求着俊泽道:「俊泽!你赶快道歉,不然你父亲会打死你的!」


那一刻起,俊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即便肉体还活着。她拿起桌上的剪子,将连衣裙一刀一刀地剪成了碎片,连同她已经死去的心,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年,俊泽刚上初中,在一个乡村的中学,同学大多住在附近村子或镇上。这群孩子,多半只想关心着夏天的花火大会,或者过年的祭祀活动。到了春耕或秋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要围着田里的庄稼打转。


没有人能理解俊泽的想法,他们只会在背后,对俊泽的母亲指指点点,说她是一个可怜的人,嫁给了一个强奸犯,还生了一个变态的儿子,她们说这是报应,都是因为女人克夫克子的命。


偶尔有一个热心的老太太,会偷偷拉住下课回家的俊泽,悄悄告诉她,她父亲正在家里揍她母亲,让她出去躲躲再回去。


在田埂上坐到天黑,远远望见父亲摇摇晃晃出门的身影,这才起身往家走去的俊泽,心里对父亲充满了恨意,也对母亲充满了恨意。


说来奇怪,她似乎应该怜悯母亲。这个女人是如何面对一个强奸犯的丈夫,如何忍受这个醉酒男人的铁拳,甚至是如何忍受这个龌龊的男人将她强行按倒在地板上?这一切过后,又是带着怎样的屈辱,将俊泽生了下来?


Photo by Annie Spratt on Unsplash


日子过得很慢,但总算熬到了中学毕业。一心要离开老家的俊泽,选择了她所能考取的最远的一所高中。学校远离福冈,坐新干线要两个多小时。


俊泽的母亲几乎是哀求着让俊泽放弃这所学校。

「我知道你恨你父亲…可是他和我保证过了,他会戒酒的。」

俊泽摇摇头。无数次的期盼,最后都沉入黑暗。她已经习惯了失望,这一次,她决心和这一切做一个决断。


「你和我一起走吧。」俊泽在最后的时刻,做着最后的尝试。

母亲摇摇头,她的眼睛充满了迷茫。

「去哪里?离开你父亲?我们怎么活下去?」

「为什么不能活下去?我可以去打工,我可以养活这个家!」俊泽有一种忽然长大的感觉。


母亲惨白的脸上挤出几分无奈的笑。对她来说,离开男人独自活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不仅如此,村里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呢?这不仅是一个克夫克子的女人,还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男人的罪孽,是需要女人来一同背负承受的。更何况,无论走到天涯海角,父亲一定会追寻上门,逃避或许只会引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那一刻,俊泽的心彻底死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母亲对她来说,是一个无法再信任和托付的外人。


不知道为何,俊泽离开了老家后,过去的那些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越来越记不清曾经发生的事情,那条老街,那栋老宅,那个酗酒且粗鲁的男人,那个懦弱而哭泣的女人,那个彷徨的孩子,那条破碎的连衣裙。


列车嘎然而止的声音打断了俊泽的回忆。11点55分,列车准点停靠在博多站,从这里,再换乘另一条铁路,坐一个小时的车,就到了她的老家——那个已经阔别了五年的地方。


Photo by Oscar Keys on Unsplash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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