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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执念,梦境缠绕,这部华语片缘何打动东京?

笑意 Xiaoyi 抛开书本AsideFromBooks 2023-04-03
最近由于疫情,只能云报道国际电影节了。在今年的东京电影节,我在线上的媒体放映看了入围今年“东京首映”单元的华语片《无生》

影片讲述了一个阿赖耶村的猎人与儿子在山上失散后,一直留守山间等待儿子生还。十七年后沦为乞丐的猎人在山脚下拾到一弃婴,由此串起了一群人的因果轮回,山上的乞丐、药铺的老板、失足的少女、襁褓中的婴儿,他们的命运被某种契机拴在一起,挣扎在极乐中,等待着涅槃,每个人的选择将彼此的命运彻底改变……

它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处女作长片,更像一个佛学寓言,无常与悲痛所铸成的执念,无意中又酿成另一个悲剧。非线性叙事,多个事件因果的串联经过了一番巧思,结构比较完整。后半段随着“真相”的呈现,情感也慢慢舒展开来。女孩在冰川上奔跑那一幕,时间仿佛凝滞了,让我想到深田晃司《员弁市》中的逆流瀑布。确实还是一部挺有潜力的作品。

我远程连线了导演石梦,和她聊了聊她这部电影的创作历程与佛学哲思。


采访、编辑:笑意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首先恭喜导演,入围了这一届的东京电影节,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开心的。东京其实对我们来说意义很重大。因为我们是独立电影,所有的投入都是自掏腰包的。这个电影特别惨,就是各种倾家荡产的那种惨。所以我们很感激《无生》能够入围东京。和同期入围的影片比的话,我们的各方面条件肯定都不是最好的。

其实我们去年就投过一次东京,但当时后期还没有做完,不过他们挺喜欢影片风格的,也期待我们做完后期再重新再投给他们,今年就又给他们看了重新剪辑的版本。所以还是觉得很感谢他们。

我很喜欢你的剧作,故事整个结构很巧妙。我想问一下这个剧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可以谈一下创作历程吗?

在2017年的时候,我就很想自己写一部带有一些作者色彩的电影。当时看了一部片子,是饶晓志导演、万茜主演的《你好,疯子!》。当时在院线看完以后印象还蛮深刻的,觉得有一些启发和灵感,回来就开始构思。


构思了差不多一年,2018年的春节的时候就把剧本写完了。然后开始备案,一些前前后后的工作,然后2019年正式开机。所以剧本大概创作了一整年。

为什么会想到拍这个题材?

这个电影我觉得比较像作者电影,偏哲学、佛学还有形而上的一些表达,可能比较小众。我当时是因为自己在2014年开始接触一些佛学的东西,很感兴趣,一些世界观对我来说影响比较深远。

这个主题其实比较像是思考生命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们每个人看到的可能都是比较局限的。一开始的剧作其实是按不同的人物展开,每个人是一小章节,最后慢慢变成按时间顺序,非线性叙事,但是表达上都是一样的。表达的其实是说,你看到的可能是比较局限、相对的真相。

我看到影片中人物的主线故事发展时间是在2014年,为什么这么考虑?

是因为当时构思的电影世界观其实挺宏大的,我写了两代。电影里面有一个妈妈的角色,她的故事的呈现是片段式的。其实当时两代都有在构思,上一代人的故事发生在80年代,他们的孩子是现在我们《无生》里面这一代人,大概是80后,他们的故事是发生在2014年左右。


当时这个故事比较宏大,是想做成上下部这种感觉。我很喜欢《悲惨世界》,它一部电影里面前半章都是在讲芳汀妈妈的故事,后半部分就是他女儿珂赛特的。

在构思的时候,写了比较多的小传,包括每个人物的背景,生平,第一代的一些恩怨都有写,准备做成两代人的故事。但是后来想了一下,在一部片子里不能表达太多东西,所以就主要讲了年轻人这一代的故事。但是因为上一代人的故事也已经基本上构架好了,可能之后会把它的前传拍出来。

电影里面有一些具体的意象,比如海报上石头上的眼睛,是有什么寓意吗?

其实当时在拍之前并没有特别设计要拍这个眼睛,是我们在堪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觉得特别好的山洞,也就是影片中那个乞丐最终生活的地方。山洞里面有很多残留的碎片,附近一些塔庙都破损了。我们发现把它们拼起来很有意思,所以当时就跟摄影指导把能找到的碎片堆在了一块,拍了一些空镜。


有一个镜头我个人特别喜欢,是主角在冰冻的河流上奔跑。你是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就这样考虑的吗?还是后来堪景的时候发现的?

其实我做这个电影之前画了很多分镜图,贴满了整个屋子。因为我是租的工作室,还特别不好给房东看见,贴完以后马上就撕下来,留了一些照片。


你说的这几个场景我自己也挺喜欢的,在堪景之后也有了一些灵感。我们当时是拍日出戏,他们两个演员要不停地跑。因为当时很冷,大家就想多跑几条。我们沿路都是冰川,就随机把摄影车停下来,大家就在冰川上一边跑一边拍,觉得还挺有感觉的。


你们在拍摄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其实独立电影都很难,从前期到后期。

从如果只讲拍摄的话,可能因为那个取景地是完全不熟悉的一个地方,是离北京最近的一个山区。我们原本希望冬天能够下雪,但是只有我们开机的那一年,是一场雪都没有下,白等了一个冬天。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再等下去了,所以就在2019年1月份的时候开机。那个村落我们并不是很熟悉,山区的条件又比较艰苦,温度非常低。我们拍摄的困难大部分都来自这些。

前期的困难主要是资金。因为我们是独立电影,资源比较有限,比如说创投也没有太多资源去考虑,所以最终都是自筹资金,和朋友联合出资的。

在选角方面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选角的话其实也挺纠结的。这个片子女主的戏份比较重,还有资源有限的问题,我们的选择也不是特别多。我们的演员很多都是戏剧演员,还有一些刚刚毕业的很年轻的演员。

所以我们选择了海选,把组讯贴出来,大家转发到朋友圈里,当时收了一些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简历,大概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不停地看戏,不停地试戏,然后从这一百多个演员里面去挑。


你觉得演员身上的什么特质让你觉得是适合电影角色的?前面提到剧本发展时就已经想好了各个人物的性格和特点,可以谈一下吗?

因为这是第一部电影,我觉得自己可能在导演上,或者说指导表演上,还有选演员上都还没有太多经验,更多的是凭着自己对于人物的感觉去看。我会喜欢表演比较克制一点的。戏剧演员很多表演容易夸张,所以很多时候希望他们在镜头前能够更克制一点。

之前也有一些影评人跟我们说,他们觉得表演可能有些戏剧感。我自己也在想,因为电影的主题有点像超现实主义,不是现实主义题材的,所以我觉得在表演上如果能更接地气,或者是更现实主义点的话,可能会更平衡。

我也在探索中,可能因为是第一部作品,探索过程可能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理想化。在选角的时候,这些演员都很符合我当时对人物的理解。但是在拍摄的时候,可能作为导演的经验还是会有一些欠缺,特别是在沟通上,最后呈现的跟想要的超现实主义下的现实主义表演,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对,我想起电影里有个妈妈在镜子前面的长镜头,那一段让我印象深刻。看得出她的表演有比较深的戏剧功底。

是的。这个演员是我们一开始第一个定下来的。我自己本身也写戏剧的剧本,一直在尝试,所以我们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也看过她做的戏剧作品,她的表演功底确实是很深厚的。

妈妈这个角色,其实不是比较接地气的那种村妇的形象。当时妈妈的人物小传里设定,她本身并不是这个村子里面的人,是一个外来人,只是在这部电影里面确实没有办法具体去讲太多妈妈的身份。之后有机会可能会拍一个前传,把妈妈的故事展开,也许会更好地理解她为什么形象比较特别一点。


我还想谈一下导演您的背景。您也是编剧和制片人,以前有市场和广告业的背景。

其实我完全是非科班出身的。我本科是读的理工科,学的工业设计,国外读研的时候读的是市场营销和广告,偏向于商科。

在学广告传媒学的时候,作业会做一些广告的小短片。我对短片这种形式挺感兴趣的,再加上自己特别喜欢纪录片,所以回国之后没有找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试着投了电视台纪录片频道的一个工作。到电视台以后,接触了纪录片从头到尾的制作流程,从写脚本到后期剪辑,拍摄,导演,全程都可以自己来做。

后来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做一些有表达的东西,所以辞职之后就自己创业,开了一个工作室,拍自己想拍的独立电影,大概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做。

看到你之前拍了一些宣传片?

对,工作室成立的时候是在2014年,一开始还没有一个特别成熟的想法要拍电影,而且从实际的角度考虑,肯定是要先生存下去。在这个领域里觉得自己既然是非科班出身的,就还是要多去实践,所以就先从当时在学校学的广告片和传媒入手,做了宣传片和广告。

做的时候每个岗位都可以接触到,包括后期和剪辑,觉得剪辑还是挺享受的。所以从前期脚本到后期剪辑,在宣传片里能做的都自己去做,制片人这个身份也是从做广告短片开始的。所以也是在做一些练习,但是没有办法说那些是作品,还是做的一些工作。

在17年的时候,我有很强烈的欲望觉得不做作品不行,非常迫切地想要做一个自己的作品,所以就放下了其他的工作,比较专心地开始做。

你觉得哪些导演或者作品会影响到你的电影理念或者是创作?

回到东京电影节,我觉得还是蛮契合。我特别喜欢日本电影,也很喜欢欧洲电影和伊朗电影,会比较喜欢情感克制一点,小众一些的片子,比如说小津安二郎阿巴斯导演的,欧洲的像罗伊·安德森的电影,还有新浪潮的女性电影人阿涅斯·瓦尔达,我也非常喜欢。

我觉得非科班出身,可能更多的是凭自己的爱好去做

想拍的下一部电影,就是《无生》这部电影的前传?还有其他拍片计划吗?

我其实还是更偏向于作者型,还有很多想法都想写成剧本拍出来。《无生》前传是比较迫切想拍的,因为它已经在那了,剧本在疫情的时候也已经写完了,就很想明年能够把它做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剧本也正在写。前传和《无生》都是偏向于超现实主义框架的故事,表达的还是相对来说哲学层面的,而下一部正在构思的这部电影是现实主义题材,发生在现代的一个故事。但是还是会先拍《无生》前传。


《无生》这部片子它有一些哲学或者佛学的哲理性,可以谈一下自己对于命运和因果轮回的思考或者理解吗?

这个问题还蛮难回答的。我自己在14年的时候皈依佛教,可能看这方面的东西比较多,当时做电影的时候就把它起名叫“无生”。

很多人问,什么叫无生,为什么叫无生。

在佛经里面有一种说法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生活或者生命看起来是有生有死的,有生有灭的。但是实际上可能有一种比较绝对的,或者是本心的东西,它是无生无灭的

打个比方,我们有个很老套的一种说法,说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我经常就会想,如果人生就是真的是一场梦的话,那它的意义是什么呢?一直去做好梦就足够了吗,还是说好梦和坏梦终究只是一场梦?

如果说你的目的是从梦里醒过来的话,可能当你梦醒的时候,这场梦本身就像一场无生无灭的存在。你无法说它不存在,但是它本身也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无生其实是一种释然的感觉,对人生的一种理解,它可以是无生无灭的。当你能够接受它,或者是看到它的本质的时候,也发现它就像一场梦一样,依然可以选择用一种比较释然的态度去对待它。

即便是《无生》中的女主角,她的一生挺悲惨的,其实她的人生就像经历了一场悲伤的梦一样。如果一直在梦境当中,她可能会一直悲痛下去,如果她决定醒过来的话,她会发现它本身是无生的。

所以对于我的理解来说,无生是一种释然


女主的主观世界也像是做了一场梦,如果说现实也是一种梦境,她内心的梦境有一种梦中梦的感觉。

诺兰导演我也很喜欢,他是一个让我很佩服的导演。我觉得其实他一直在探索的就是时空、人生与梦境之间的关系。他的《盗梦空间》我看了挺多遍。

我觉得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一种执念。在女主的世界观里,她的执念就是对于过去或者是亲人的一种执念。她自己也许知道这些家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愿意选择活在那样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让他们存在。


这部电影后续会在国内的电影节展映或者院线上映吗?

这部电影在东京是世界首映,其他电影节也会接着投。我觉得每个作者肯定都希望自己作品能够在国内上映。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可能会先做一些点映。还是希望能被更多人看到,如果幸运的话能有机会放映。

明年的重点还是把第二部戏拍出来。第二部也会以第一部的这种方式表现。虽然感觉上是这两个故事是有关联的,看过《无生》会觉得更有代入感,但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故事。

我在疫情期间重新写了一遍剧本,有点像实验性电影,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拍摄地和演员也会调整。第一部有一些删减的部分,下一部会把这些剧情完整地展现出来,你会发现,有些人物关系不止在《无生》里面表现的这么简单,都是有关联的。下一部会在剧作和人物表演上下更多的功夫。

感谢我们剧组所有的主创,他们都非常棒,影片能有这样的呈现,这是大家的努力。

导演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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