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美遇见历史群像题材,艺术之“潮”会涌向何方?
由万波导演,万玛才旦艺术指导,王铮、陈雨浓、王艺荻等主演的历史题材影片《潮》于上海国际电影节完成首映。
这部影片在主旋律叙事的外壳下,潜藏着不小的艺术野心,而低成本的制作背景也让本片的创作过程有了更多值得新人导演参考和借鉴的部分。
以下是抛开书本记者与《潮》剧组主创的专访对谈。
文
采访:张宇培
整理/编辑:张宇培、倪雪
责编:刘小黛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抛开书本:《潮》这部片子的艺术指导是万玛才旦导演,万玛才旦先生对这部片子的影响有哪些?
万波:我说,我有一个片子想要拍,但这种题材让我拿不准主意,有些担心驾驭不了。然后万玛老师就跟我说:‘拍吧。不管什么题材,都可以拍,但一定要好好得拍。’我那个时候其实还没想好这个片子应该怎么去呈现它,但万玛老师作为我第一个咨询的前辈,非常鼓励让我拍。这也奠定了我初始的信心。
第一版剧本比现在的故事还要平淡,但万玛老师建议我说,可以冲突更强一些,情感再加重。当时我很诧异,我没想到这是万玛会给我提出来的方向(笑),我认为他会希望这个片子更艺术,但他说希望我做得更类型化。
抛开书本:刚才提到了演员选角,有一个问题想问王铮老师。您之前演电视剧偏多,在电视剧里和拍《潮》、《一个和四个》这样的电影,在表演上会有哪些不同?
王铮:随着演员的年龄,包括认知的增长,会在演员的身上看到痕迹。20岁理解一个角色,跟40岁理解一个角色,就会不太一样。成家、结婚、生子跟没谈恋爱、没结婚、没生子,理解一个角色也不一样。以前我们经常会说,电视剧表演跟电影表演有区别。当下这一两年,我的感触是,表演是生动的,是即时反应。现在更多注重我在片场能感受到什么,不会太刻意地去往脑子里装太多台词和表演情绪,剩下的就交给现场的感受。这是我想继续去打磨自己的一个方向。我是一个对自己规划性比较强的人,每一个阶段都有我想要去尝试的东西。当下我可能更多的想去接触家庭生活类的,因为它是我当下感受最深刻的,通过影视这个媒介去把我的这段时间的感受呈现给大家,也相当于给自己做一个记录。
抛开书本:导演之前提到设计了涉及到很多群演,大场面的群戏,在拍摄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有些什么样的感受?
万波:我跟选角团队说,在找群演的时候尽量找真正的工人,不要从演员里面找。因为群演是要劳作要干活的,真正的工人在干活的时候,身体产生的习惯性动作是不会欺骗人,如果正常从横店找群演可能没法完成这个状态。后来我们发现需要的群演很多,大概几百人。工人一天工资其实挺高的,当群演一天100块,工人一天500块,如果我们都找真正的工人,预算实在跟不上。我们经常会看到很多影视剧里一到群演就散掉了,《潮》依然存在这个问题。
我们的执行导演团队都是我自己的学生,他们经验还可以,但肯定不那么充足。所以需要做很多前期工作,比如将群演进行分组排列,每个人负责一队群演,提前规划好位置和动作等,大场面的现场调度对新人导演来讲确实蛮有挑战性,《潮》的整体完成度对我来说能打个7分,最后整个场景的还原基本达到了我的诉求。
抛开书本:大多数群戏采用长镜头的方式,在一个很长的镜头里面,要让具体的人物和位置对应,然后调度,再跟摄影师沟通。在实际执行的时候有哪些难点?
万波:我们这个片子里面除了大场面,还有群像式的游走,最早的时候我跟摄影老师张兴说,希望这个片子是卷轴式的,缓缓铺开。那么摄影机的运动必然是横移的形式。
抛开书本:是不是沟通了很长时间,具体实施的时候就收获了这样的结果?
张兴:我跟导演都是美院出身,从美院学习的体系来说,拍电影就像绘画,非常注重局部与整体。在群像的人物关系当中,每一个个体都是有它的色彩在的。那我们当处理局部和整体关系的时候,我们更重视元素在画面整体当中的精准性,所以在拍摄某一条镜头之前,执行导演和演员要做很多功课,每个演员的走位都是非常精准的,我觉得最重要的点是精准。
抛开书本:王艺荻老师,我之前看过漫长的季节,对殷红这个角色的印象特别深,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复杂的角色。但在《潮》里,您的角色相对来说简单一点。在这个戏里,您和整个剧组磨合的过程当中,会不会有简化表演的过程?
王艺荻:表演是按照每部戏的基调来的,如果特别外露,就不符合《潮》的感觉。我完全相信每一部戏的导演,导演和演员其实是相互成就的。波哥给人很大的安全感,小妹和江平远往那一坐之后,就能感觉到前面一片很平静,你的心一下子就沉下来了。那看到这江水的时候,小妹日常的心境是什么?这个年纪的女孩,她想干嘛?她是不是想读书?面对江平远就是一个外来的,好像有点文化,然后其实打心底里是羡慕的。但是我给这个人物的定义就是依然爱这里,我也不就是不会说那么羡慕,我觉得小妹和江平远很像一个人的两面,江平远就是我的另一个分身,整个戏里我的出现基本上都是小妹和阿爷的关系。看到那个炖马肉的镜头我特别震撼,一下子当时特别难受,拍戏时我和那匹马接触过,它特别温顺。但电影里面,它被塑造成不听话的马,爷爷为了让这匹马发挥它最后的价值,狠心牺牲了它。这场戏里,我是看着爷爷的,我喊爷爷,他没有搭理我,他往前走,我看着姚老师的背影,心里面特别难受,那个印象很深刻。
抛开书本:小妹和江平远,相当于一个爱情故事,你们俩怎么处理角色的磨合?
陈雨浓:我看过王艺荻老师演的漫长的季节,我很喜欢那个作品,她演得太好了,起先我有点发怵。因为还在带入上个角色,但发现她现实中的样子和角色其实差别非常大,那完全是她塑造出来的,再去接触她感觉很不一样。我们也没有太多语言上的交流。在片场的时候,比如安静坐下来,好像自然而然地融入到那个氛围。
王艺荻:置身于那个环境,感觉他就是江平远,我就是小妹,这就是两个人会发生的事情。
抛开书本:万波导演您是国美出身,这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呢?
万波:每个人对于美学的认识都有差异,但我们美院出来的作品,绘画、影像,包括设计作品,一看可能就知道这是中国美院做出来的。可能这就是学校给予的美学土壤。中国美院很强调东方美学,从校园环境到教学实践,它就带给我们这种美学的感受。前几年母校请我做讲座,我就跟学弟学妹们说过,我感觉没在学校里学到什么技术,但是这个美学的土壤浸润了我。我跟一个非常著名的摄影师聊过,我说如果我们同时想象一个山水,他想象的是西北群山,瀑布流水。但我想的就是墨绿葱葱的山,涓涓流水。所以每个人对山水的理解不一样,这和环境有关。
张兴:其实我跟导演的经历是相同的,我也是经历了美院四年审美意识上的提高和熏陶,所以会有一种潜在的对自然的态度。同时我觉得杭州非常具备青绿山水的特色。
抛开书本:陈雨浓老师,您在映后说您是infp,那您在表演的时候会不会有临时即兴的想法?
陈雨浓:其实现场的状态基本上是前一天或者在剧本会的时候就定好的。但到了现场,可能突然就想说某句台词。那一刻,好像身体里会有一个声音,想要说出来。《潮》有一幕小妹问我叫什么名字,在拍第一条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台词上没写。拍完以后,我跟导演表达了想加一句话,他说,那非常好,你就加这一句。然后直接录了现在这个版本。
抛开书本:两位演员都说对这位万波导演感受到一种安全感,那王铮老师在选择这个导演的时候会有这样的感受吗?
王铮:会有。能给到演员安全感的导演不多,对于演员来说,我们要去适应每一个团队,适应每一个对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也是演员跟导演相互建立信任的过程。不管导演是谁,我们要像交朋友一样。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当中,我觉得演员要把触角全部打开去接受遇到的人和事,去接受它,面对它,最后就是战胜它。建立信任是一个特别享受的过程。当你杀青的那一刻,你是跟团队们拥抱,还是面上挥挥手,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的。我觉得只要你保持一颗真心去对待每一个对手,每一个伙伴,人是有感知的。我大学老师教我的东西就是演戏先做人,但我们毕业的时候全忘了,现在特别开心地就是我又捡回来了,演员好像有一套自己的哲学。
抛开书本:导演和摄影在前期的过程,比如说场地需要一些协调或者一些资金,有没有什么困难?有没有解决办法可以让新人去参考?
万波:记得当时制片崩溃了,她是脾气很好的一个制片老师,但都要骂人了。因为堪好的景不让我们拍。我们堪景的时候想找到有大片芦苇的滩涂,于是我们沿着钱塘江开着车一直找,直到找到一块布满芦苇的滩涂地,场景简直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我们都非常兴奋。后来就跟地方沟通想要在这里取景,地方也很配合,于是就先拍了一个测试片,都非常顺利。然后就根据这个景出了美术方案,但是在距离正式开机大概一个星期左右,突然说不能拍了,因为我们选的地方它正好处于生态红线内,按照要求是不能进行任何改造,我们想搭的坝,搭的茅草屋都属于破坏性行为,会被卫星监控到。因为地方政府每个职能部门功能不一样,最早是和宣传部沟通,他们可能也不清楚,等到真要搭建的时候相关职能部门介入了解后告知不能拍,我们也理解地方的不容易,但临到开拍前抛出这个问题就很崩溃。不过拍电影就是这样,不断地解决问题和困难,我们相对幸运一点,可以以学校的名义去跟地方政府沟通,最后找到了折中的解决方案,不过距离最早的预期效果已经打了折扣。
刚刚看片子时王铮老师还问我这个坝还在吗?其实我们刚刚杀青,第二天卫星监控就拍到了,文件就下到了地方,为了不造成影响剧组一天之内就要将大坝和茅草屋全部拆除并复原。这些东西跟电影其实不相关,但它又是电影当中的一部分。你必须得解决这些困难才能完成。我们的坝本来设计了好几个镜头调度,后来现场最多允许我们搭建50米,因为一长就容易被卫星监控,对于当地政府来讲也很为难,都是政策性的规定。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问题这么严重,但是又必须解决这个镜头,最后只好减少了镜头的空间调度以及加上后期合成,才勉强完成了我们要的效果。还有影片里工地茅草屋所处的位置,也是我们用挖掘机一车一车把一片芦苇荡填出来的。这些经历在拍摄过程中确实是蛮大的挑战和困难。但回头看也蛮有意思,因为解决了电影之外的问题,才能完成电影创作。《潮》这个片子就是讲人跟自然的关系,我们的拍摄过程就是在和自然互相试探,幸运地是最后找到了共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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