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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六年,用电影记录可能消失的民族音乐

王晨宇 抛开书本AsideFromBooks 2024年10月03日 12:58


第八届平遥国际电影展,我们看到了一部特别的影片:全片在新疆拍摄,片中出现大量的民族音乐。新疆、村庄、电影、大地,几个标签都共同指向一个人—王丽娜


《村庄·音乐》剧照


2018年,王丽娜导演将《第一次的离别》带上银幕,先后在第六十九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第三十一届东京电影节、第二十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第四十三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等国际电影节展斩获诸多提名与奖项。《第一次的离别》取景新疆,将视点瞄准新疆的家庭伦理,从生活中发掘本真。



此次入围平遥国际电影展藏龙单元的《村庄·音乐》,导演同样回到故乡新疆进行拍摄。这一次,她将导演的敏锐目光投向这片土地上不息流动着的民族音乐与代代相传的音乐人们。当西北的歌谣传进平遥电影宫,或许新疆方言有些难懂,但随着律动、节奏响起,每位观众都为之动容。


看完这部电影,我窥见了全片黑白影调下潜藏的民族性,看到了无数如同王丽娜导演一样的游子在远行且在不断归来。我们用访谈的形式,重塑着我们对于王丽娜导演和这部作品的认知与想象。



采访/整理/文字:王晨宇视频录制:谢文锭编辑:玉米
责编:刘小黛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导演简介:

王丽娜,新疆沙雅人,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独立导演/编剧。《村庄·音乐》获第8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藏龙单元最受欢迎影片提名,《第一次的离别》获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儿童单元国际评审团最佳长片、第3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最佳影片奖等国际奖项。


 ----------采访正文---------- 


Q

这是一部民族影像志,想请导演聊一聊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个题材进行拍摄。

王丽娜:我从小在音乐里成长,小时候在我们家后院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沙漠,沙漠上会有牧羊人,唱着“远方的客人,我该用银地毯欢迎你,还是金地毯?”金银两色的沙漠被比作金银两色的地毯。在村庄里会有麦西来甫(聚会),然后我们会去看演出,卖葡萄的老爷爷坐在毛驴车上唱着歌谣,音乐就像是在生活里,这让我感触非常深。


编剧音乐何力老师是我同乡,而且是同一所中学的。过去校园的广播,会有扬琴声,后来才知道那扬琴声就是一位沙雅本地音乐人演奏的,我们就特别想去拜访。约好见面的那一天,他已经去世了,所以我们去的是他的墓地。我们走在洁白的墓地上,远处就是沙漠,就非常有感触。沙漠上又开满了红柳花,就好像看到了影片中的诗歌:“我这一生做了一些什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这一生做的所有的歌曲,就是我去世之后墓地上开出的一朵花。


后来我们去了他的房子,空荡荡的,只有手稿和一些曲谱,但是人已经不在。我们觉得一切都不曾发生,直到你被描述,所以有了做《村庄·音乐》这样的一个起源,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一个电影能够把这些音乐呈现出来。


《村庄·音乐》剧照


Q

那您如何看待这部电影里村庄与音乐的一个连接呢?

王丽娜:它们就像土地和树,土地给树提供养分,彼此滋养、相互塑造。


《村庄·音乐》剧照


Q

我们在这个影片中能看到外出的游子在影片中远行但又归来,这个有没有丽娜导演自己的人生经历投射在这里面呢?

王丽娜:会的,我们的编剧也是。在我们从小都生活在新疆,到求学的时候都去了远方,后来又回来了,我记得我们回来的时候,有一天就是坐在那个巴扎上吃鱼,旁边有个80多岁的老人在那吃冰激凌,牙齿都快没了。但是他吃得特别快乐,他跟我们打招呼,看到那个何力老师的长发就说:“你是这里第一个长发男人,你是外地的吧?”


何老师说我们就出生在这里,老人说,以前是你们的父辈们把你们骑着自行车送向了远方,现在你们坐着飞机带着知识和文化回来了,还算你们有点良心。这是他说给我们的话,后来有一句台词也应用了这个。


《村庄·音乐》剧照


Q

这部电影中在黑白影调的基础上有一些过渡,或者说单色的转换,可以请导演聊一聊本片影调的创作理念吗?

王丽娜:首先就是“音乐在我心”。民间音乐是黑白的,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它剥去了所有的东西,但是它又能穿透你的心灵。当你瞬间置身于歌声时,灵魂都会被抽走。他们都是像火一样的人,一句句躺在地上的歌词,被他们唱着唱着,就掀翻了屋顶,那个感觉是很奇妙的。  


那用什么来表现这些音乐?我觉得只有黑白影像,那种肃穆感就像雕塑一样,回归生命本体、回归音乐本体的东西才能呈现。除了音乐,这个影片的对白等等,都是充满了哲性的,在这个哲性里也让我感受到生命本身它是充满了神秘性,怎么样把这种神秘性和不可言说的东西描述出来?就是在梦境里。所以我应用了黑白和红外摄影,有种非常圣洁、宛若天堂的感觉。


《村庄·音乐》剧照


Q

我们关注到从2020年的第一次离别到2024年村庄音乐这整个四年的创作过程,您还是将创作的锚点放在新疆,可以和大家聊聊这中间的一些心路历程吗?

王丽娜:2018年《第一次的离别》就完成了制作, 18年开始我就又回到塔克拉玛干,我觉得那儿就像一张巨大的银幕你每天遇到的人,遇到他们说的话,都像是电影台词。影片主角会是一个叫“艺术”的男孩儿,这来源于现实。


库车有一位民歌手,现在被尊称民歌之母,她能一边歌唱,一手弹都塔尔弹,一手敲手鼓。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尼莎罕妈妈,叫她民歌之母。她也是一手弹都塔尔,一手拿手鼓,她赶着毛驴车,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去演唱。去搜集民歌,她一生都没有自己的房子,都是租住,就这样的一位女性,她的故事一直在我们心里、在民间传唱。


我们遇到了妮莎罕的徒弟,吐尼莎·萨拉伊丁女士,也是一位12木卡姆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她听说我们来自龟兹,说她年轻的时候去那里演出,一位孕妇因为太热爱音乐,不惧临产的风险前来观看演出,在现场,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后来村庄的人们一起决定给男孩取名为“Senet(艺术)”。我们当时听到这个故事都特别兴奋,这也成为了影片的一个引子,像是来自天意,影片自然而然就围绕一个名叫艺术的男孩展开了。这个名叫艺术的男孩在脑海中持续发出的稳定的声音,才促成了这样的一部影片。


《村庄·音乐》剧照


Q

电影创作的影子是关于一个在音乐中诞生的生命,鲜活的生命也赋予了我们村庄音乐这么鲜活蓬勃的、向上的生命力,这与第8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这把泥土”有着很好的关联。作为影迷,我们能看到这部电影对空间和时间的处理都非常有新意,有一种抽象化时间的处理的感觉,您可以谈一谈影片中的时间处理吗?

王丽娜:当时制作完后的内部观影中,有一位影评人同时也是音乐评论者,他说觉得这部影片放在亚当夏娃时期都很合理,他说的特别对。在开始创作的时候,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因为这些音乐千百年来都在那儿流传与吟唱,人们靠着这些音乐度过生活,也用这些音乐滋养生命本身,所以在创作村庄音乐的时候,我觉得时间空间概念不是那么强,它还是回归了一种精神启示的东西、比较纯粹的境界


《村庄·音乐》剧照


Q

作为导演,作为一个作品的创作者,我们会有观众,我们电影的使命是被观看,那么丽娜导演觉得《村庄音乐》希望传递给观众一个什么样的情感呢?

王丽娜: 我一直在说我在故乡找到了通往诗意的电影道路,我也希望滋养过我的故乡能够通过电影滋养人类


《村庄·音乐》剧照


Q

在拍摄过程中是如何对演员的表演进行把控?因为我们能看到这部电影里面很多的演员的感情的流露非常的自然与真切。

王丽娜:譬如说那个小男孩儿,他从穿着尿不湿到最后拿起都塔尔演奏,我们把一切交给时间。我开始有让他学那个乐器的打算,能让他演奏的时候显得特别专业。但后来在拍的过程中,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采访了太多民间艺人,问他们是怎么成为这样的一个歌者,他们回答:靠着良知,靠着那些流动的麦西来甫(宴会)


于是我想把这个小孩儿放进这样的宴会,看他会长成什么样,最后他自然而然的拿起了手鼓,弹起了都塔尔,到最后他能唱出歌。这是一次美妙的生命体验,我们也见证了那个小男孩的成长。还有像若一翰热西丁这些角色,因为是有真实的原型人物,所以我们会给他们讲那些真实人物的生命历程,他们来体悟。


《村庄·音乐》海报


Q

整部电影也是一个体悟和修行的过程。那其实我们经常会讲作品的一个在地性,您的这部作品其实让我看到了非常非常强的一种在地性,那也也看到您跟故乡的一种连接,那可以请导演和关注我们书本频道的青年创创作者们聊聊您对于作品在地性的这些看法吗?

王丽娜:每一个的创作都有它的一个基石,有那片土地孕育出来的、独特的、闪亮的东西,但是也有人类共通的东西,比如千百年来一直探讨的关于死亡、爱、生命这样永恒普世的话题。音乐是上帝的语言,也是人类共通的语言,没有任何界限,无国界地感动到每一个观众。


无论你是处在什么样的文化语境,或是什么样的民族,对美好的事物,我们不需要过多地解读,我们只需要单纯地去感受,就像这部很纯粹的电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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