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导演刘江：浅阅读时代，创作者才更应挖掘作品的深度 | 特刊节选
刊前语
娱乐资本论自2014年创立至今，即将走过十年。十年间，我们曾陪伴文娱行业一路高歌，共享繁盛；也曾身处疫情寒冬，依然咬定青山，砥砺前行。2023年，文娱行业全面复苏，娱乐资本论也在年初加入上海报业集团界面财联社新媒体矩阵，迎来全新征程。十年既是淬炼，又是新生，我们特推出此本【拾光·新生】——娱乐资本论十周年特刊，邀请业内大咖与我们共同讲述文娱行业的拾光沉浮与未来新生。
作者｜阿po
2023年仍留在影视行业辛勤创作的人，一定是对这个行业既热情又专注的。这是2023年，创作者们最常谈及的一句话。
一方面，内容在提质，一年来爆款口碑剧连连；另一方面，行业泡沫和热钱一去不复返，留下的，自然都是用心创作的纯粹匠人。
刘江导演必定是其中之一，无论是在中国影视行业发展最蓬勃的阶段，还是如今提质减量追求高质量发展的阶段，他都是“顶流”导演。
从2003年第一部导演的电视剧《铁血青春》，历经《媳妇的美好时代》《黎明之前》再到《咱们结婚吧》，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是收视率与口碑双收之作。白玉兰、飞天、金鹰三大电视奖项的最佳导演奖与最佳作品奖项的“大满贯”成绩是最好的佐证，他还是最年轻的一位“大满贯”得主。2022年刘江导演还被中宣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国文联授予“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2023年9月当选为中国视协副主席。
当我们在讨论影视行业近几年开始呼唤精品剧的时候，刘江导演早在20年前步入这一行伊始，就坚持践行着自己心目中的精品剧方向。时代在变化，内容赛道、观看场景或许也会变，但精耕内容创作这件事，刘江导演与他成立的创作团队完美蓬瑞影视不会变。
从业20年，当著名导演刘江带着新身份，向着行业新浪潮迎风而上时，他生长的行业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看见的未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与《温暖的，甜蜜的》一起站在影视新时代的路口
对于刘江导演来说，再拍女性情感剧，已经是和《媳妇的美好时代》《咱们结婚吧》截然不同的时代，导演对人们情感诉求与想法的探讨却是一直没有变过。“不是为了讨好女性，也不是只想拍爽剧”，面对不同时代的情感，2023年，刘江导演想和观众探讨些什么？
《温暖的，甜蜜的》是刘江导演口中的“苦孩子”，他与这个故事的相遇很早，刚拿到剧本时就被“女性独立”的想法打动了；后面，无论是先拍了《老酒馆》《光荣与梦想》，还是后来开机又因疫情被困上海61天，他都想坚持完成这个项目。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该剧取得了CSM全国网、65城、64城位列央卫视黄金档收视与份额双第一，酷云卫视直播关注度第一的好成绩。另一方面，《温暖的，甜蜜的》两次获得北京广电网络视听发展基金电视剧项目奖励，也证明了刘江导演在情感大剧领域的标杆地位。
娱乐资本论：《温暖的，甜蜜的》在2023年播出，是因为这几年女性话题更受欢迎吗？
刘江导演：首先，这部剧前几年我就一直想拍，但中间因为各种突发情况直到2022年才开机，结果又遇到了疫情。虽然《温暖的，甜蜜的》这个剧名本身又暖又甜，但它是个“苦孩子”。其次你们看，这样一个很多年前就有了剧本的故事，话题到现在依然没有过时，另外这部戏也有深刻之处，相当深入地探讨了当代女性对爱情的纯粹诉求。
回顾2013年，《咱们结婚吧》播出时候的Slogan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现今，女性对爱情与婚姻的要求更高更纯粹。独立思考和坚持“不将就”的心态，这也是一个文明社会的特征。
娱乐资本论：前几年也播出过一部情感剧《归去来》，和《温暖的，甜蜜的》有什么不同？
刘江导演：《归去来》我认为不是纯粹的感情剧，它更是一部励志剧，主题宽阔，我被打动的原因是剧本兼具了戏剧性、话题性和思想性，这尤其难得。这部戏的内核并非探讨情感问题，而是在探讨价值观，探讨里面的角色是要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理想主义者，是做“对的事情”还是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在这些价值观的方向上做选择，是一种小切口大主题的做法。
《温暖的，甜蜜的》从筹备到播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已经很少有影视剧能透彻阐述当代女性的情感问题了，这不是一部只聊浅层面的情爱故事，而是想要表达一些更深层、更具有复杂性的人物和故事。
娱乐资本论：为什么现在纯粹探讨深刻情感问题的作品变少了呢？
刘江导演：似乎现在很多人认为题材是有鄙视链的，比如常见观点认为当代情感剧易拍，实则恰相反。这类剧稍有虚构，观众即能识破，从而产生不真实感。相较之下，年代剧、古装剧等离我们现实生活较远的题材，即便融入许多想象，观众也会包容，距离产生美。
当代情感戏，要做到既真实不悬浮，又有戏剧性，还得在其中有所表达，就非常困难，如何做到“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这也是创作者永远的功课。
娱乐资本论：从《媳妇的美好时代》到《温暖的，甜蜜的》已经有十多年，您在情感戏方面的做法是否有变化呢？
刘江导演：当时的家庭剧大部分是苦情戏，《媳妇的美好时代》开创了“温暖”的先河，别看里面戏剧冲突强，但价值观是温暖的，这是一部轻喜剧，深受观众喜爱。然而，现在是碎片化时代和浅阅读时代，观众的精力很容易就被短视频带走，这是时代变迁所致。
另外，观众口味多变。流媒体时代前，情感戏、苦情戏颇受欢迎。后来，口味有了许多变化。幸运的是，我所拍作品播得都不错，这一方面显示人们仍关注情感生活的故事，另一方面说明，得把情感问题说透彻、戳进人的心窝里，才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现实主义题材是一种深度创作的共鸣
《媳妇的美好时代》曾经创下过北京卫视电视剧开播的最高收视率10.22%，现在跨越十几年，《温暖的，甜蜜的》依旧连夺12天黄金时段卫视关注度冠军，刘江导演创作时，从不以时代的变化而刻意迁就什么，而目前的成绩，则印证这种不迁就的创作方式是成功的。
和很多快速的、轻浮的影视剧创作方法不同，即使是在这个高度碎片化时代，刘江导演依旧坚持的是对作品深度和广度的挖掘，而非用一些标签化的、浅理解的、单纯追求爽感的故事迎合观众表面的喜好。在当下很多的影视人中，“深挖”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文艺追求，但对刘江导演来说，这只是他20多年来的创作日常。
娱乐资本论：《媳妇的美好时代》《咱们结婚吧》《温暖的，甜蜜的》这“爱情三部曲”的价值观表达似乎都是比较阳光正向的，是您个人的喜好吗？
刘江导演：弘扬真善美是所有人类的追求，不只是我的个人追求。实际上我的这三部作品里，戏剧冲突还是很激烈的，我并不回避矛盾的，而是正视矛盾，像《媳妇的美好时代》里虽有剧烈的冲突，甚至到了扯头发、牙齿被打掉的地步，但最后都会回归温暖的价值观。这是作为创作者的基本要求，更是作为文艺工作者的责任。
娱乐资本论：《温暖的，甜蜜的》是在探讨年轻女性的情感问题，您从哪里得到这些观察？
刘江导演：现在我们身边随处都是90后、00后，比如公司的孩子们，我可以去问问他们现在的生活是怎样的，有什么情感诉求。另外谁都年轻过，每一代人年轻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些情感问题，其中有很多是有共性的。
娱乐资本论：每个不同时代里拍的情感故事是对不同社会阶段的观察吗？
刘江导演：我觉得是机缘，我没有刻意去做这些规律性的观察，这些作品更像是我不同时期的一些创作冲动，或基于个人观察，或因偶遇某些稿件而生。
娱乐资本论：现实主义题材的创作，如何能兼具共鸣与个性的表达？
刘江导演：影视作品的创作往往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区别只在分寸间，这点分寸就是看创作者自身的修为、情怀、知识积累等各方面综合指数的体现。
就个性表达而言，影视剧犹如“一人一世界”的作品，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但你只要把问题挖得够深，就能真正产生共鸣，否则在表面上都是千姿百态的。而在所有的哲学里，往往要见到最深的人性，才能见到事物的本质。这也给我们的创作提供了依循，比如“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比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等。
《媳妇的美好时代》里婆婆曹心梅，为人善良又过分节俭，买双拖鞋为了几块钱讨价还价，怕儿子吃亏还老跟儿媳对着干。当时拍的时候，我的剪辑师说这也太像她妈妈了，我的朋友和观众也都这么说，这说明角色演出了这一代中年女性的共性，挖到深处才有共鸣。
娱乐资本论：这两年越来越多数字化和AIGC技术加入影视作品拍摄中，关于这些您是如何看的？
刘江导演：技术层面的数字化辅助，如拍摄素材上传至数字管理系统，有助于团队异地同步剪辑，但AI创作我有些难以想象。
我出道以来笃信的是贡布里希《艺术发展史》，里面说“世界上从来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艺术审美是与创作者作为“人”的属性有关的，作品呈现出来的美学和表达与创作者自己的成长与审美有关，并非是一项可以复制的生产技术，这也是影响我们这一代人的审美坐标。AI可以做的是许多统计相关的事情，比如很快地统计出剧本里的场次、场景这些，但艺术创作的精髓仍在人心。
比起瞬间的爆款，更忠于长久的精品
刘江导演出道于一个影视作品经典频出的时代，他每个题材品类里都出现了标杆之作，这放在当年也属于非常稀缺的现象。《咱们结婚吧》播出后的2014年，他感受到一个“黄金十年”的完结；后来热钱涌入、数据造假、版权虚高等光怪陆离；再后来互联网影视的精品化迭代出现，平台与观众都在呼唤精品；接着就是三年疫情期，行业蓄力，在2023年的后疫情期爆发出来（解释：←前面提及“行业蓄力”，是指憋足了劲儿开始做精品，这股劲儿在如今的后疫情时代爆发出来，所以爆款和高分剧越来越多），让市场又看到了不断出现的好作品。
时隔十年，刘江导演的作品仍然鼎立潮头，凭借个人审美和每一部作品的扎实创作换来的好成绩，或许是比某些爆款的昙花一现更能够长久立足行业的秘诀。
娱乐资本论：您的作品在题材涉猎上非常广泛，除了情感故事，励志的、谍战的、公检法相关的都有，是否有一些共通经验？
刘江导演：没有什么技巧上的一招鲜，最大的共通点就是个人兴趣。理解社会，方能洞悉自我；理解自我，方能领会社会。我认为，创作竞争在于审美与修养，而非单纯的技巧。
娱乐资本论：我们一直在说现在是碎片化短视频时代，这是否会改变您的一些创作习惯？比如有些探讨不需要太复杂，而是更直给？
刘江导演：我可以应需求而调整，增加情节密度和节奏，但必须遵循人物逻辑，不能突破我的创作底线。有剧要求每5分钟一次壁咚、每10分钟一次亲吻，这超出了我的创作界限。我的作品节奏本身不慢，但对此类创作底线我坚守不渝。
娱乐资本论：在很多年里，影视行业似乎存在一种“流量演员+大IP=爆款”的成功公式，您会想去尝试一下吗？
刘江导演：曾有很多大IP小说希望合作，我也尝试过，但发现与我的叙事逻辑迥异，我没能跨过我自己这道坎儿。我不愿制作仅供一时消遣的作品。
娱乐资本论：这两年现实主义题材非常流行，您听说过一种“热搜剧”的模式吗？
刘江导演：这“热搜剧”似乎不是创作的产物，而更像是一种堆砌手法。真正的文学或戏剧创作，源于人物成长，台词、变化都是从塑造的人物里自然生长出来，符合人物的规定情境。这种堆砌方法，可能缺乏创作者的真实感受，甚至违背自然规律，难以产生艺术的感染力。
娱乐资本论：您考虑过一部剧如何能迎合当下观众喜好成为爆款，又能成为经典的作品吗？
刘江导演：爆款是可遇不可求的，我认为过度追求爆款的创作者，难以精心打磨作品。大部分爆款都是顺势而为诞生的。作为一名有良知的创作者，创作精品剧是必然的目标，好的创作往往是理想主义者的体现。当我们凭借自己的审美和过硬的拍摄技巧去完成一部符合艺术规律的文艺作品，不为功利，乐在其中；只求耕耘，不求收获。那么机缘成熟之时，能够流传下来的经典爆款也许就会自然产生。
娱乐资本论：作为完美蓬瑞影视的掌舵人，身兼公司负责人和影视出品人、导演的身份会让您有压力吗？
刘江导演：运营公司确实有盈利上的压力，但我至今为止仍然在做版权剧，因为这可以更自由地创作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创作底线就是创作者的生命线。
另外，我所有的作品从开机到上线播出没有超过11个月的，《温暖的，甜蜜的》去掉被封上海的2个月，也是在这个周期内。以及我所有正常播出的作品没有一部是赔钱的，这也是我的信心来源，作为出品人，我对一部作品的商业性判断很谨慎，我必须有这份责任心。
娱乐资本论：可以介绍一些接下来即将拍摄的作品吗？
刘江导演：接下来会有几部公检法和谍战相关的题材，其中也包括文学改编，有国安剧《静谧之蓝》、谍战剧《姑妈的子弹》《临渊》。
最快开机的会是国安反谍题材的《静谧之蓝》，和前段时间《新闻联播》刚播报的核能民间商业化相关。国安干警的制服跟公安干警的一样，都是藏蓝色的。如果说公安干警是“热血之蓝”“沸腾之蓝”，那么隐秘战线的国安战士就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静谧之蓝》……这就是这个剧名的意思。
娱乐资本论：请您预测一下影视行业未来阶段的发展方向。
刘江导演：现在观众渴望精品剧，并已逐渐习惯高质量作品的增多。未来，行业必将越发繁荣。唯一的变数是电视台渠道能否再次兴盛。但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文化一定得跟上，文化强国是一种呼唤，更是必定会实现的目标！作为乐观主义者，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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