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校｜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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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的恢复是很多机构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尝试把2006年FFI发现东黑冠长臂猿，到现在的一些工作和大家梳理下。东黑冠长臂猿曾被认为是被灭绝的，2002年先在越南被重新发现，2006年，又在中国广西邦亮保护区被发现。
范朋飞老师带领的团队完成了大量的基础性研究工作，包括：它吃什么，它是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制，它的家需要多大面积等。2007年，该团队对东黑冠长臂猿所在的栖息地进行了评估和调查。当时就发现限制东黑冠长臂猿种群增长的一个因素就是它的栖息地面积小。2012年，邦亮保护区和FFI开始尝试做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的恢复。
栖息地恢复采取了两种策略，策略一：以长臂猿为中心，这是最常见的一种栖息地恢复的方式。策略二：以社区为中心的，通过社区在保护区边缘建立天然屏障，以实现长臂猿的保护和栖息地的恢复。下面是策略一的示意：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评估图 by 2013年范朋飞团队。
策略一需要很多准备工作，从前期调查到恢复前期准备工作。
恢复前期工作比中期的执行要花更长的时间，这部分很关键但特别容易被忽视。比如涉及到如何选点，整个邦亮保护区全都做恢复？显然不太可能，一定要在时间、金钱等全部因素权衡下选择最优的恢复点。选完点后，种什么样的树？需不需要给它建立档案？这个档案需要积累什么信息？比如是否要包括最简单的GPS信息、土壤的情况、适合种植的情况和一些威胁分析等。最后，做恢复时，在什么时间点做什么事情，需要制定详细的栖息地恢复方案。
在进行栖息地恢复时，关键是记录的工作，为之后的反思提供重要的参考数据和信息。在栖息地恢复后特别重要的则是监测，包括三种监测方式：影像监测、生长监测和遥感影像监测。
2010年到2013年，中越都在做栖息地恢复的工作，我们做了非常多的技术性的交流，看了越南和泰国的思路，最后我们和越南专家交流出了一个技术框架，这就是后来做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恢复最根本的技术来源，它涵盖了栖息地恢复的技术用的是哪一种，是天然更新还是人工辅助更新还是补植，选点时的注意事项等。越南的机构PRCF社区和自然资源保护基金会，做了详细的指南，教人一步一步完成辅助更新和监测。
2018年一月份，FFI离开中国后，我们想申请新项目继续做东黑冠长臂猿，因为我们一直有一个疑问，从2012年开始做长臂猿的栖息地恢复，这么多年到底哪些东西有用，哪些东西还需要改进，正因此申请了质兰的项目。通过梳理，我们发现监测特别重要，是积累经验的来源，如果不监测，永远都不知道哪做的好，哪做的不好，它是适用性管理的一个重要基石。
但是做好监测不容易。比如，影像监测怎么做？就是在一个固定的点，隔段时间去拍照，拍这个栖息地的情况，它非常直观，能看出来树木的生长情况和栖息地恢复的成果。但关键的是要保证每一次拍照的地方是相同的。下图可以看到，这个山坳里，森林确实是有变化的，但它同样有难点，比如现在大家都用手机了，怎么能够保证手机拍摄的角度，画幅是可比的？
第二，树木生长监测，主要监测树的高度，地径或者是胸径，树的健康状态和受干扰的情况。做这个监测可以大概告诉你，种完的树有没有问题，该怎么改进。我们就发现酸枣长的速度很快，适合做先锋树种，水东哥相比就需要更多的人为护理。
策略2，以社区为主体的栖息地恢复。下图中，大笃屯后面的淡黄色，是我们一些栖息地恢复的点，当时有一个问题是大笃屯的羊会从后山直接翻上去，也就是在栖息地恢复点附近会有放牧的情况。
我们当时执行ADB（亚洲开发银行）项目做社区共管，他们有一批树苗，但树苗没有劳务费去种，那时候就很愁，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树苗种下去。后来跟大笃屯的村民商量能不能送你这个树苗，你种到你想种的地方去。他们后来就决定种在自己的后山上，恰巧这个后山就是去恢复的栖息地的必经之路。我们就和他们协商，那树种上去，就不能让羊全吃了。他们村里的人就一起决定：我们后面的这一片就不作为放牧的区域，甚至还自己花钱去拦了个网。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发现后面的这几片栖息地就不受大笃屯放牧的影响了。
所以以社区为中心就成了第二种策略，它需要做大量的社区工作，但它能成为保护区做社区共管的一个非常实在的抓手。在做社区共管的时候，会经常发现没有抓手。我该跟村子里的人聊什么？你跟他沟通离他距离很远的山沟里的长臂猿栖息地恢复的事，他觉得跟他没有关系。但你如果种树，种在他的家边，种到后山上，甚至他想要种的地方，就可以拿这个做社区共管的议题去讨论，跟他去谈更多保护和发展的事情。
我们也基于此，探索了放牧带来的威胁：我们决定给放羊养羊户的羊带上项圈，看看它到底能跑到哪些地方。目前样本量不是非常多，还只是一个尝试，但可以更清晰看到放牧和长臂猿栖息地的恢复，甚至长臂猿本身的种群有怎样的关系。
这块也还有难点，如村民工作不容易做，愿意给家里的羊带项圈的不是很多。另外，得出的数据图，还需要和保护区、和更多专家一起分析，去评估放牧到底影响到什么程度。但做好了评估，再去做社区工作的时候，就不只是让村民不去做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他，你可以去做什么？提供一些积极的建议，这也是保护区走向精细化管理的方式之一。
对于社区的工作，我们积累了一些经验，第一：要多跟保护区的人交流，因为他们很多都是当地的人，长期在这，其实有很多想法；第二：一定要多跟村民交流，挖掘一些土办法，土办法都特别有用。我就经常会问村民，你们怎么解决？他们的一些方式都是我们完全没想到的，还特别管用。第三，做社区工作时，村民常会要些支持，这也是个机会，可以借此问问他们能为长臂猿或保护区做些什么？这样就能发现一些新的有启发的点，社区愿意去做，我们也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
和很多物种一样，东黑冠长臂猿的保护需要更多保护机构和基金会加入进来，来弥补保护区人力和财力上的不足。栖息地恢复是一个需要很长时间但不一定能看到效果的事，但我们还要非常乐观去做这件事，其实很多物种的保护都是这样的。
东黑冠长臂猿栖息地的恢复不是一两个人或一两个机构去做的事情。它是几代人：FFI的人，科研机构的人、保护区的人、基金会的人、其他国家的专家一同推进完成的事，像一线战斗过的所有朋友们致敬！特别开心，能够保护这个物种！
嘉宾：范朋飞博士点评
东黑冠长臂猿曾经被认为已经灭绝了，02年的时候，它在越南非常靠近中国的边境被发现，06年在中国被发现，07年的九月，我就参与了这个物种的保护，所以对这个物种也特别有感情。
这个物种的重新发现本身就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整个21世纪，长臂猿的保护形势都非常严峻。大家听到的更多的是一些比较悲伤的消息，都是哪里的种群数量在不断下降，栖息地不断被破坏等。但是到21世纪，一个曾经被认为灭绝了几十年的物种，重新被发现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不过当时没有引起大家关注。为什么没有引起关注，因为它重新被发现的时候，并没有被认为是一个独立物种。
它被发现之后，我们对它进行了很多的研究，才确定了它独一无二的地位。其他的小长臂猿刚出生的时候基本都是黄色的，但东黑冠长臂猿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是黑色了。它一生出来刚开始长毛，就是黑的。当时我看到这个现象，就想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奇怪。后来分子的研究也证明了这个物种，它是冠长臂猿里面最古老的，所以这属于它祖先的一个特点。确定了它是个独立物种后，它就马上就成为了全球第二濒危的长臂猿，第一就是海南长臂猿。
全世界目前确认的这个物种就只有一个种群，就在中越边境上。19年中国和越南又做了一次同步调查，这个物种现在就只有二十多群，不到130只，它所有的群都生活在同一个栖息地里。
这个物种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它的整个种群小，栖息地面积也小，万一发生感染等流行病，这个物种可能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只笼养的东黑冠长臂猿，野外灭绝了，它就彻底灭绝了。关于这个物种，另外有一部纪录片叫《方舟》，详细介绍了这个物种当前面临的保护上的一些困境，以及不同的机构和人员为了保护它所做的一些努力。
因为它种群只有一个，大家曾经讨论过是不是能够迁地，建立第二个种群。但因为第一跨境、第二现有种群数量非常小，所以这个方案就被暂缓搁置了。如果没有办法建立第二个种群，保护这个物种的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恢复它现在生活的这个区域的栖息地的质量。所以正是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的，从当时的FFI一直到现在的大戟自然，他们的重点工作就是在做栖息地的恢复。
FFI
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Fauna & Flora International 简称 FFI）：成立于1903年，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国际保护组织，也是公认的保护领域创新者。致力于在科学基础上，充分考虑人类的需求，选择可持续性的解决方法保护全球的濒危物种和生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