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策划 | 东京落幕，北京接棒，高成本的奥运申办将何去何从？
图片来源：国际奥委会网站
2020东京奥运会已落下帷幕，这届奥运会能举办实属不易，而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北京就要举办冬季奥运会了。德尔塔变异毒株使得全球疫情防控和经济复苏又变得艰巨，世界再次充满了不确定性。
牛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教授近期发表论文《回归到尾部：为什么奥运会会失败》，主要作者 Bent Flyvbjerg 在接受美联社采访时称，东京奥运会将是有史以来花费最高的一届奥运会，且成本超支已经超过 200%，这甚至是在因疫情导致赛事延迟之前就发生了；延迟一年使开销又增加了数十亿美元。作者在论文中发出警告，接下来申办奥运的城市要努力避免超高的财政风险。
这篇论文引来国际奥委会强烈的反驳，但是作者也有理有据地一一回复了。小源想带大家深度解读一下这篇论文，看一看：
办一场奥运到底有多“烧钱”？
究竟是哪些因素导致奥运一次又一次地面临超高的财政风险？
未来怎样申办奥运可以更省钱？
论文主作者Bent Flyvbjerg牛津大学官网简介
Bent Flyvbjerg是牛津大学赛义德商学院教授、圣安妮学院院士、牛津全球项目主席，致力于研究大型项目与城市管理。他是在大型项目规划和管理领域被引用次数最多的学者；他的研究曾被《自然》《科学》《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中国日报》、BBC、CNN等多家媒体报道；他曾参与一些世界级别的大型项目，为部长、董事会和管理层从前期计划、交付、事后分析到挽救失败项目的各个方面提供建议。
Flyvbjerg对奥运成本的研究成果于2020年9月15日发表在《环境与规划 A：经济与空间》期刊。
在正式进入论文前，小源先来普及一下有关奥运成本的一些基本知识。由国际奥委会确定，主办奥运会的费用分为以下三类：
·运营成本：组委会为举办奥运会而承担的费用，其中包括劳动力、技术、交通、行政、安全、餐饮、仪式和医疗服务，被称为“奥组委成本”；
·直接成本：主办城市、国家或私人投资者为建设奥运会所需的比赛场馆、奥运村、媒体和新闻中心而产生的费用，被称为“非奥组委直接成本”；
·间接成本：建设公路、铁路或机场等基础设施、酒店升级或其他商业投资产生的成本，被称为“非奥组委间接成本”。
前两项成本一起构成“运动相关成本”，是论文重点分析的数据。而受数据的可靠性、有效性以及随机因素的影响，论文省略了间接成本，但作者强调：间接成本往往高于直接成本。
论文截图
这项研究是继 2012 年和 2016 年之后的系列研究中的第三次，它分析了1960 年以来的奥运成本变化。Flyvbjerg 发现，尽管国际奥委会声称成本正在削减，但实际成本仍在不断增加。自1960年以来，每届奥运会都超出预算，按实际价值计算下来平均超出预算172%，是有记录以来任何类型的大型项目超出预算最高的项目。
奥运会成本为何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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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会是目前规模最大、最引人注目、最昂贵的大型活动。数据显示，过去十年间（2007-2016）举办的五届奥运会的平均成本为120亿美元，这还不包括公路、铁路、机场、酒店和其他基础设施，这些设施的成本往往是这个数字的几倍。
图为1960年以来所有奥运会的主办国在奥运会前后的平均GDP增长
作者发现，如果目前有一个典型的有着高GDP增长的城市决定申办奥运会,在接下来的7到11年里，直到开幕式，该城市的GDP可能会因为各方面的影响而下降（如上图所示）。
不断攀升的奥运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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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2016年奥运会中与体育相关的实际产出成本以及每届奥运会的项目数和运动员人数
由于论文发布于2020年，文中提到的迄今为止最昂贵的夏季奥运会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耗资近150亿美元；据美联社报道，东京奥运会官方公布的成本是154亿美元；但政府审计显示，实际成本可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而就冬季奥运会而言，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成本最高，为219亿美元。
将数据绘制成点线图，可以更好地看出成本的变化
1960-2016年奥运会中每个项目和每个运动员的体育相关成本
可以看出，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本世纪头十年初，夏季奥运会和冬季奥运会的运动员人均成本都在上升（主要是受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推动）。
奥运会费用超支研究——警惕“蒙特利尔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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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数据记载的19届奥运会的成本超支情况
作者发现，在过去的19届奥运会中，有15届(79%)的费用超支50%以上；10届(53%)超支100%以上。
1976年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行的第21届奥运会出现了10亿美元的巨额亏空，致使该市的纳税人直到20世纪末才还清这笔债务。15天的奥运会使该市的纳税人负债20年，人称“蒙特利尔陷阱”。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居然是上半个世纪以来，超支幅度最小的一届奥运会——只超支了2%！
作者还在文中特别说明，可能会有人质疑中国经济数据的可信度，但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与体育相关的总成本为68亿美元，每位运动员的成本为62.2万美元，均高于其他大多数夏季奥运会；这些数据之下的结论因此是可靠的。
高昂成本并非偶发，是一种系统性、规律性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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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值越低，证明出现极值的概率越高
作者运用统计学原理分析，发现奥运会成本超支的极端风险概率与恐怖袭击、森林火灾、洪水和破产属于同一级别。也就是说，这些灾难虽然发生的概率不高，但是一旦发生，带来的影响和破坏力是巨大而深远的。而且，奥运会的成本上涨不是偶发的，而是系统性的、规律性的，将来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带来更多灾难性后果。
拥有数理统计学背景的硬核读者，可以再近一步了解“幂律分布”“肥尾效应”等概念来理解作者的结论——奥运会成本超支作为随机变量在统计上遵循幂律分布且具有肥尾效应。
办奥运，怎样能降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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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认为，首先国际奥委会和主办国必须认识到奥运成本超支风险的存在，并对风险和成本进行可靠的预测；其次国际奥委会应该承担举办奥运会产生的一些成本风险；缩短筹办奥运会的时间（少于先前所规定的七年）并尽可能地使用现有设施。
为了直接解决“永恒的初学者综合症”（第一次举办奥运的城市往往成本与风险最高），有人提出在一个或几个固定地点（例如雅典）举办奥运会，或者连续两届奥运会由同一个国家举办，这样设施就可以连续使用两次。
作为这一措施的升级，奥运会还可以在不同的城市举办不同的项目，但每个项目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固定的举办地，比如田径项目在洛杉矶、网球项目在伦敦、马术项目在中国香港等。国际奥委会还可以与一个常设的专业交付机构相结合，负责每次举办奥运会，并在同一个地方积累经验，以确保有效的学习筹建。
最后，作者在文章中提出，或许最有效的办法是，未来的主办城市可以通过退出奥运会来降低风险。事实上，这已经成为许多城市的首选策略。在过去的20年里，申请和候选城市的数量急剧下降，从十几个下降到几个。
北京冬奥会：你准备好了吗
评估报告封面截图
北京冬奥会将于2022年2月4日开幕。在国际奥委会执行委员会2014年针对三个竞争申办2022年冬奥会的城市（奥斯陆、阿拉木图和北京）发布的评估报告中可以看出：
除国家速滑馆计划投资未知外，北京预计花费22.39亿美元，包括：
·竞赛场馆：7个，预计花费4.13亿美元
·非竞赛场馆：包括奥运村、2个山地媒体中心和山区酒店，预计花费18.26亿美元。
这份2014年的报告预计冬奥会能收入10.8亿美元，包括：
·广告与赞助：6.68亿美元
·转播权：1.22亿美元
·门票：1.5亿美元
·其他：1.4亿美元
报告截图
这是小源目前能找到的最权威和详细的有关冬奥会的直接支出及收入的一手信源，考虑到这份报告发布于2014年，完全没有预料到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这只“黑天鹅”。
预计收入与支出的变化现在还不知道，但可以想见的是，疫情防控的支出（核酸检测、隔离点设置、人员配置等费用）肯定要增加，而门票的预计收入则会大幅减少。
国际奥委会官网截图
奥运“风险”不可低估，如何充分利用奥运遗产以缩减成本？申办国是否做好充分准备去应对类似新冠疫情等突发情况？未来奥运的举办形式将会如何发展？这都是奥运今后面临的重大发展议题。期待世界在实践中做出抉择，也更加期待明年中国的答卷。
对此项研究的质疑、核查与补充
小源想说明，此论文仅仅针对体育相关成本进行了研究，而未对间接成本、奥运收入情况等信息进行说明。如果想了解更多，可以看看：
1.《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举办奥运国家的经济情况》（《CFR: The Economics of Hosting the Olympic Games》）一文中对间接成本与奥运收入情况进行了个案分析。
https://www.cfr.org/backgrounder/economics-hosting-olympic-gameshttps://www.cfr.org/backgrounder/economics-hosting-olympic-games
2.《2000-2018年奥运会的成本和收入超支》（《Cost and Revenue Overruns of the Olympic Games 2000–2018》）一文分析了从2000年悉尼奥运会到2018年平昌冬奥会中的奥组委成本、非奥组委成本以及收入情况。
https://www.insidethegames.biz/media/file/185689/2019_Book_CostAndRevenueOverrunsOfTheOly.pdf
3．1964-2016年夏季奥运会运动相关费用数据图表
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632762/summer-olympic-games-sports-related-costs/
4. 有意思的是，论文的发表还引发了一场牛津大学与国际奥委会间的唇舌之战：
https://www.sbs.ox.ac.uk/sites/default/files/2020-09/OpenLetterIOC1.1.pdf
5.《举办奥运会：不可预测的财政成本》（《Play the Game: The unpredictable financial costs of hosting the Olympic Games》）上述Flyvbjerg的研究遭到了国际奥委会的严厉批评，认为其将非奥运会成本错误地划进预算；Flyvbjerg在公开信中回应了国际奥委会的七个批评意见。此文章分析了国际奥委会和Flyvbjerg之间的辩论，看看双方是否站得住脚。
https://www.playthegame.org/news/comments/2021/1014_the-unpredictable-financial-costs-of-hosting-the-olympic-games/
6.《回归到尾部：为什么奥运会会失败》文章链接：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full/10.1177/0308518X20958724
7.论文作者 Bent Flyvbjerg 简介：
https://www.sbs.ox.ac.uk/about-us/people/bent-flyvbjerg关于北京冬奥会的信源：
8.北京2022年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和残奥会申办报告（BEIJING 2022: CANDIDATE CITY）：https://library.olympics.com/Default/doc/SYRACUSE/30454/beijing-2022-candidate-city-comite-de-candidature-de-beijing-aux-jeux-olympiques-d-hiver-de-2022
9. 奥运经济分析（平昌、东京、北京）：
https://www.tcs-asia.org/jp/data/publications_down.php?idx=7&lang=ch
10. 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遗产报告（2020）：https://www.beijing2022.cn/sv1/wog.html?cmsid=EYS2021062300362800
11. 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组织委员会官网链接：
http://www.beijing2022.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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