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我的亲生父母来认我|故事FM
今天的讲述者阿利,在四川邛崃的农村长大,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小的时候,她和周围的小伙伴一样,每天放牛、煮饭、做农活。
直到有一天,她的小伙伴嘲笑道:你不是亲生的。
故事FM ❜ 第 13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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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者/ 阿利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寇爱哲
/声音设计/ @孙泽雨
/BGM List/
01 . Excuse - C418.
02 . Childhood - Alexandre Desplat
03 . Pron Flask - Rob Simonsen
04 . Dao - Joerg Dudys
05 . Morning Talk/Supersymmetry - Arcade Fire
06 . 53º 40,6 N 008º 06,3 E - Sangre De Muerdago
07 . pure heart - 松田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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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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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我们相认之前
我叫阿利,快 25 岁了,今年生活在成都。
当时的话我还小,爸妈都没有出去打工,我们家里好像有四亩田。一放学,放下书包,我就去喂家里的牛,然后妈妈煮饭的时候我就烧火,有时候会烧到睡着。
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我和农村的小伙伴一起玩,他们就嘲笑我,说我不是亲生的。因为我的性格比较直接,我回去后就问了我妈,我妈没有否认,她说,是。我已经忘了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瞬间的感受,应该还是出乎意料的。
一直到我读高二,有一天早上去吃早饭,我跟朋友去了一家很老的店吃粉条,在店里遇到一个老奶奶。她问我,你现在和你爸妈住一起吗?我说对呀。她又问,你没有跟别人住一起啊?我回她,我不跟我爸妈住一起,跟谁住一起。
她说,你亲生父母没来找你呀?
当时大家就是吃面条,那个铺子上的人特别多,而且你知道,一个镇上其实就是那么几个人,大家都认识。我记得当天都没办法好好上课,应该是哭了的。
其实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很好奇,但我当时想的是,就算要找,也要等我的养父母都去世了,才去见他们。
后来有一年春节,一个平时很少走动的远方亲戚,突然请我和爸爸妈妈去他家做客。其实那个亲戚离我舅家特别近,但是我这么多年走亲戚,从来不会去他家。
那天我们一家人去得比较晚,当时天还没有黑,应该是 50 米不到的距离吧,看到一男一女,还有我那个亲戚,他们三个人一起站在路口。
我当下就知道,那是我亲生父母。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判断,可能是直觉吧。后面我们越走越近,场面有点尴尬,我就叫了一声,「叔叔阿姨。」
■ 插画 | Esther Sarah Kim
2 .「怎么办?她亲生父母来了」
我还记得亲生的父亲穿黑衣服,母亲穿的是红衣服,我和亲生妈妈长得蛮像的。后来我们在饭桌上聊的话题我都不记得了,吃完饭后,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我和亲生父母三个人就拍了一张合照。
我感觉是很尴尬的,就是一家人要挤在一起,要站得紧一点,要露出那种很幸福的表情。
第二天,亲生父母要到我家来做客。我妈就在厨房哭了,说,怎么办?她亲生父母来了。
其实我养父母是那种话特别的少,真的是那种朴实憨厚的老农民,属于自己吃亏了都不会多讲几句的类型,所以遇到这种大家一起吃饭的场面,他们就没有太多说话。
好像就是我亲生父母一直在旁边说,这些年辛苦你照顾她,把她养得很好,类似这样的话,但他们也没有表明这次过来是要把我带走。
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是要我马上跟你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亲生父母姓应,我养父母是姓王,我当时想的是,我顶多是可以跟你相处,但我不会改我的姓。
在我们没有相认的时候,中途会听到他们的一些故事,说我的亲生父母是大学教授。
农村传这些东西传的有点夸张,实际上他们就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他们做的也不是正经的工作,我父亲的话,一直都在赌博吧。
后续的事情我们都是通过短信在联系的。亲生母亲会比较健谈一些,会跟我讲她当初做这个事情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迫不得已。
因为加上我,我亲生父亲一共有五个孩子,我在家里排行老四,还有个弟弟,也就是说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女孩,然后还有个弟弟。
其实我可以理解,因为我爸爸在家里是长子,长子一定要有个儿子。所以就选择把我送出来。那个时候计划生育还是比较严厉,我好像就是在广安邻水的老家躲着生的,
其实我一直讲的都是,你不用解释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出来,我可以理解这个事情,而且我可以原谅。
我不在意你为什么把我抛弃,然后我也说了,我过得很好,就是在物质上可能不如别人,但是我在心智上,精神上,我觉得没有缺失的地方。
后来他们要把我找回来,是因为那段时间亲生父亲经常晚上做梦梦到我。10 年左右,我父亲差不多就自己走上正轨,没有赌了,自己去做工程,还是赚了点钱。然后想着自己条件不错了,可以回来找我。
后来他们讲,其实在我小学的时候,他们就想把我抱回去,但是那个亲戚死活不同意,说我养父母养得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抱回去?
3 . 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
跟亲生父母相认之后,其实我自己特别开心,想着不用等那么久,不用等到我养父母都去世,我就可以知道他们的一些情况。
因为我亲生父母比较健谈,可以跟我聊一些比较深的话题,但是我养父母他们可能做不到,所以那段时间我很开心,是把他们当朋友一样讲我的事情。
交心的那段时间是挺好的,但是后面相处了之后发现,他们只是在那段时间热情度比较高,会照顾我的感受,会倾听我说话,但是可能过了一两个月,他们还是得忙自己的事情,重心就不在我这儿了。
当时我可能在想,应该会很像电视剧里面演的,你把自己的亲生孩子接回家,你错过她的这么十几年,可能要百般地照顾呵护,去了解她的生活。但其实生活当中,不是这么上演的。
每次亲生母亲都会问我,你最近缺不缺钱?我说我不缺钱,他们每次都是这么问,没有一次主动给。
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因为我从小还是比较节约,但是我会觉得你问我这个问题,没有亲人之间该有的那种直接。我养父母就很直接,从来不问我缺什么东西,就会直接给,虽然每次给得很少,但是这种感觉不一样。
第一次去他们家也是高中,背着我养父母。我的目的就是见一面,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们其实是广安人,但已经在成都生活很多年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成都买房,家里人是合住在套二的房间。当时我弟弟睡的都是客厅的沙发,我就跟我二姐住,然后爸妈又住另外一个房间。
我刚知道的时候想的是,嗯?怎么生活过得那么拮据。
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堂姐就会讲,听说你亲生父母家很有钱,你回去还是要争取自己的利益,也就是说你应该要分点钱什么的。
我就和我二姐讲了我的堂姐说的这个事情,因为我二姐是属于那种比较搞笑的那一派,就会搞笑的说,你来分什么家产,我们现在家里是负资产,你要分也可以,就是分点负资产走。
到现在,我都跟二姐关系最好。二姐当时刚大学毕业,然后我弟弟长得还蛮帅的,瘦高瘦高的。
■ 插画 | Esther Sarah Kim
4 . 老应,你不用保佑我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我尝试了两三次,去主动找他们。
我是想谈谈我们的关系,但每次都是以他们在哭,特别是我亲生母亲她哭,来结束。她会觉得自己最近很辛苦,她讲的是自己的不易的地方。
后来我受不了,就是觉得你们是不是认为我跟你住在一起了,你们就可以永远得到我,有点叛逆的心态。
但后来我姐点拨我,她说,她们都从来没有得到过心与心的交流,我怎么可能得到?
2017 年的时候,有一天,母亲在父亲的床头发现了毒品。她非常生气,觉得他可以赌,但是不能毒,不能都沾。大吵了一架之后,父亲就回了邻水。
那个时候,母亲说她跟朋友一起去青海散心,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收到大姐的电话,我大姐哭着说,爸过世了。
在这个事情发生之前,父亲平时就会一直喊自己头很疼。那天是跟他的生意伙伴喝了酒,吃了饭,就想说回速 8 酒店休息一下。
酒店的监控显示,那天在等电梯的途中,他突然就靠上了墙,有点像要晕倒一样,他开始使劲捶自己的头。
然后第二天中午,保洁要去打扫房间,就发现我父亲坐在马桶边上。那个时候因为尸体已经僵硬了,所以不是坐着的,已经倒在马桶旁边。
整个事情下来,我们就在邻水待了接近十天,处理爸的后事。葬礼上我没有哭,我记得主持葬礼的老先生说,你们喊喊他,平时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他。
他们都喊他爸爸,我就叫他老应。我也不会去管别人说你就是不孝,我平时确实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包括现在每一次回家,去坟前看他,长辈都会说,你要保佑你的子女,事业顺利,身体健康,我自己都会在心里说,你不用保佑我,因为我觉得你不欠我,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 插画 | Esther Sarah Kim
5 .「老了之后,可以讲我们年轻的事情」
我把养父母叫爸爸妈妈,他们不喜欢我管亲生父母叫叔叔阿姨,他说那也是你爸爸妈妈,你为什么叫他们叔叔阿姨?但是我不承认这个事情。
说到以后照顾哪边的话,不用考虑,我肯定会照顾我爸妈,我都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对我来说,我心里就只有我的养父母。
我一般工作不忙的话,一个月回去两次。但是其实我现在回家的话,会喜欢跟他们压马路,就是陪他们散步。
因为我知道我妈的心态是说,你回去了我知道,但是乡里邻居,他不知道你回来了。她其实还是一种小孩子的心态,她会觉得,你跟我出去走走,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我说好,我会尽量去满足她。
她真的像小孩子,就比如说我给她买衣服,然后我妈就会说,你为什么浪费这个钱,但有一天我在家里,我妈让邻居来家里玩,她就会说,我给你看一下我女儿给我买的衣服。其实她心里是偷着开心的。
我可能不太信血浓于水这一套,因为自己的身体会不信。我觉得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属于最自然的关系,我不用去担心我说哪句话伤到你心了,就算我伤了你心,我也知道怎么去宠你,哄你开心,你也不会介意。
但是我跟我亲生父母之间不会,大家都绷着,大家都很累。
虽然我在亲生父母这里没有得到很多,但是我就很庆幸我遇到了我的姐姐弟弟们,这场相认中最大的幸事就是遇到他们。
每次我们回老家,我姐就会说,我们小时候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次我好像很小声地说一声,我都不知道。她说没关系,我们老了以后,可以讲我们年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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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以后每周一、三、五,咱们不见不散。
* 本期头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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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黄桜 运营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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