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血病人的妻子：我陪你 11 年，直到人生终点 | 故事FM
提示：为保护讲述者隐私，本期节目已做变声处理
上个月我们播出了一期《婚姻困局：确诊罕见病后，丈夫说要离开我》，播出以后，留言和讨论都非常的汹涌。
有人听完故事以后，很悲观地说这个故事印证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
对于他人的生活，或许我们没有太多可指摘的权力。假如易地而处，我们未必会做得更好。如果你因为那期节目开始对婚姻持悲观的态度，我觉得也大可不必。
听完今天这期节目，也许你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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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爱情
我叫婉莹，今年 34 岁，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城市。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借着各种天时地利，关系很自然的越来越好。
有一年冬天，我们一起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当时下了好大的雪，地特别滑，我就这样拽着他的衣角，他也特别小心地扶着我。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坐公交车路过一个广场，这个广场到了夏天会有音乐喷泉。
他问我，「你看过音乐喷泉吗？」我说，「没有，我还挺想看的。」
他说，「那我回头带你过来。」我随口说道，「我不要跟你一起，我要和未来的男朋友一起看。」
结果他就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后来偷偷地带我来看音乐喷泉，当成来「还愿」。
我们没有任何的表白或者正式确定关系的过程，也没有定情的礼物，就在单调的一块吃饭、自习、上图书馆之中，慢慢成了恋人。
我记得黄磊好像说过，大意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吃到一块儿，聊到一块儿，睡到一块儿」，我特别赞同。
我们来自同样的地方，又有着相似缺点的原生家庭，所以更加憧憬互相理解互相敬爱的关系。
毕业以后，我俩去了同一个城市发展。工作顺利、感情甜蜜，生活好像不断地让我们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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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雳
那是我工作一年，他工作两年的时候发生的事。
前一天我们刚搬完家，第二天他就有点不舒服，浑身无力，楼梯都爬不上来，喘个不停。
我还有点儿迷信，那年是他的本命年，有人给他看过说他有灾。
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于是带他去医院检查。一检查，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是白血病。
我当时觉得晴天霹雳。
我们一直是同学们羡慕的那一对，什么都很顺利，房子也买了，就等交付以后可以结婚了。一切本该是毫无悬念的。
是老天爷嫉妒我们太好了吗？想要让我们经历一番磨难吗？
他当时被诊断为急性骨髓性白血病，五年存活率为 20%， 是白血病中非常凶险的一种。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个病该怎么治，完全没想过还有「逃跑」这个选项。
他开始化疗以后，拼命掉头发，又吃激素，开始变得很胖，食欲还强。一般他想吃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把它弄到，不管有多困难。
有一天他想吃烤鸭。外面下着雪，我骑着电动车到处找，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终于买到了，赶紧给他送去，自己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到了晚上，我开始胃疼，疼得直钻心，差点就叫 120 了，但我忍下来了。
他已经是这样了，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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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女朋友」
4 个疗程的化疗结束后，很幸运，他和他妹妹被安排到北京进行骨髓移植手术。
他的家人也全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个「女朋友」身份，很尴尬。
我刚到北京，就忙着给他家人找离医院近的房子，方便之后去照顾他。
看完房之后，医院给我打电话，因为他今天就要进无菌仓准备骨髓移植了，要找家属说明一下进仓后的各种突发状况。他爸妈可能不太理解，于是我就成了那个做决定的人。
他进仓以后，我们回到了那个出租房。他妈妈不高兴，妹妹也不高兴，所有人都板着脸。
我这才意识到，他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他不在了，我和他的家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晚上，他的亲人都在关心他爸妈，说「你得坚持住，你得吃一点。」然后还嫌房子脏、离医院远，各种抱怨。
没有人关心我，问我一句好不好。
我特别委屈，但我又无比明白我的身份，我不能做任何的主，这种夹在缝里的感觉特别难受。
骨髓移植成功后，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我也更加悉心地去照顾他。
医院去多了，你会发现，它就是人间的一面镜子，经常照出人性中的软弱和自私。
我记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隔壁床的病友家属有一天对我男朋友的妈妈说，「你是有两个闺女吗？」
我婆婆指着我说，「不是，这个是儿媳妇。」
她恍然大悟，然后扭过头悄悄和她老公说，「终于看见一个没被吓跑的。」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已经没什么起伏了，但那段时间真的非常艰难。
我周一到周五要上班，周末去医院陪床，从未间断过。每一个周六上午，我都觉得很累，我会问我的室友，「还要不要去医院，我真的好累。」
我室友会说，「如果是我，我会去。」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会掀开被子起床。
我经常在医院里遇见家属痛哭，当然我也有难过的时候，但我不说。
只要看见他，我就觉得他会好，我一直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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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爱人
2013 年，休息了一年以后，他开始上班了。
一切都变了，连他长得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后来他就开始出现排异反应，先是口腔里出现溃烂，他吃的东西只能是软的、不能吃硬的、烫的、凉的、刺激性的，只能吃流食。
整体的免疫力也低于常人。一到冬天我们是完全谢客的，只要有一个人感冒，不管这个人离他有多远，他一定会中招。后来他的肺部也开始排异，一感冒，就喘不上来气。
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我觉得对人要从一而终。
他说过我，我这么好的条件，肯定不愁找对象。我同学也说，「如果他真的爱你，他就应该放你走。」
但我内心接受不了。换位思考一下，假如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虽然我嘴上会这么说，但我心里肯定愿意有人陪我。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不会走。
房子安置好了以后，我们就准备结婚了。
领证的那天，我忘了是 2 楼还是 4 楼，他爬了三次才爬上去。
人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我们毕业的时候有一张照片，是他背着我，后来拍结婚照的时候，我说，你生病了，那我就是家里的男人，我来背你吧。
也许是逞强吧，我不希望任何人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但他确实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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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累了，让我走吧」
2017 年，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遗憾的是，新生命的到来并没有带来奇迹，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变差。
那几年我只要见佛就拜，求的只有一件事：希望他能活到和我一样的岁数，即使对折我自己的寿命我也不在乎。
我只希望这个人能一直在。
2018 年，他的肺部逐渐衰竭，导致脑部供氧不足，言行举止开始退化，变得易怒，难以控制自己。
那年国庆节，在我们准备回乡探亲之前，我们两个都预感到时日可能无多了。
回家前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你知道吗？今天突然有那么一两分钟，我觉得我回到了生病之前的感觉，身体特别舒服。但只有那么一两分钟。」
我也没多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我想说「回光返照」，但又觉得不合适，连忙安慰他，「咱们肯定是快好了，这次回家心情也好，身体肯定就会好了。」
回老家后的一天早晨，我们俩面对面，坐着看手机。
他在翻照片，然后定格在了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上，说，「我最喜欢这张照片」，然后举着手机递给我看。
就在那一瞬间，他一下就缩在那儿，然后整个人横在了床上，翻着白眼，开始不停地抽搐。
我整个人手足无措，惊慌到了极点。
叫了救护车，把他抬上担架以后，我鞋也没穿，光着脚跟他到了医院。我一直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几轮抢救之后，我知道已经回天乏术了。
回顾相恋的这 11 年，有 7 年的时间，我们两个都在共同抗击这个叫「病魔」的东西，无数的针头、插管在他的身上，留下千疮百孔，也同时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医生还建议我们开胸插管治疗，我拒绝了。在生命的最后，我只想让他平静地、无痛地离开。
我还怕自己自作主张，就问他的意见，他说，「不要了，我实在太累了，就让我走吧。」
亲人们都在和他告别，我们却再也没说什么话。
我想，也许他到最后一刻才发现，留住我是做的最对不起我的一件事，所以他没有话要跟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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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他的未来
他走了以后，我身体上是轻松了，但心里却很难过。
我想象过无数次，他走了以后，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变成灰白色。其实没有那么惨。
但我意识到，那个可以与我分享喜怒哀乐，一个眼神就能懂你的人，再也没有了。
或许有人会认为我很高尚，为他奉献了这么多。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我当时转身就走，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至少现在，我心里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以前他还在的时候，我总害怕未来，希望有一块魔镜能告诉我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现在不害怕了，因为你预测不了。
你只能过好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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