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鞋者自述:被霸凌时我低下头,爱上了他们的鞋 | 故事FM
提示:本期节目涉及到关于性的话题,如果你的身边有孩子,建议戴上耳机或者换个时间再听。
爱哲按:
R ,今年 24 岁,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对球鞋有一种病态的、恐怖的热爱。这种热爱持续了十多年。
对于这种热爱,你可能听过另一种说法——恋物。
简单来说,「恋物」是指对没有生命的物体的一种迷恋。从内衣到鞋袜,到有机玻璃纽扣,这种迷恋的对象可以非常多样!
《精神病学与神经科学杂志》曾经刊登过的一篇文章指出,恋物倾向更多出现在男性身上,且多发于青春期。但其实目前关于恋物的研究还不多,对恋物者的误解和偏见又很普遍。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恋物者会是什么样。
R 其实是一个非常安静听话的孩子。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感情、欲望。
R的原生家庭很不和谐,父母经常打架,整个家都非常的沉默、压抑。这也让R具有了一种不被同龄人理解的安静。这也为之后的故事埋下一颗种子。
我脑海里最早的记忆发生在一个昏黄的夜晚,爸妈好像又打架了。妈妈趴在床上哭。爷爷、奶奶、表哥在客厅。因为某件事,他们笑了起来。只有我在哭,也没人去安慰妈妈。
就是在这样不懂表达的、紧张而沉默的环境中,我渐渐长大,开始上小学,也开始被欺负。
班上的坏孩子每天都捉弄我,他们的理由就是我太安静了。
有次放学,我被两个男生抓住,一个人在背后钳住我的胳膊,另一个扒开我的裤子,放进一只虫。
那时我不敢反抗,即便他们不在了,我也不敢。一路走回家,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才终于敢脱掉裤子,把虫子拿出来。
那是一只很大的臭虫。
因为经历过太多次,因为老师和父母最后都帮不了我,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哭。
我太软弱了,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谁来扯悬在我头上的线,我都会顺应。
我很懊恼自己为什么是这么安静的一个人,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之后我所有的遭遇,都以此为起点。
■ 插画 / R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每次升学时,我都天真地期待新同学不会再欺负我了,但现实不是这样。
针对我的霸凌行为在不断升级,并且开始渐渐暗含了其他的意味——它们从我的性格,转移到了我的穿着打扮、衣服鞋子上。
初中三年,我一直被女同桌欺负。她每天都会因为外表侮辱我,说我土,说我丑,说我没人管。不开心了,她就拿笔在我身上乱涂乱画,甚至她还会找男生一起欺负我。以至于每次上体育课,就会有一群男生围着我,嘲笑我不好看,穿着打扮土气。
那时候,我妈妈在一家诊所上班,爸爸自己开一家很小的工厂,生意很差。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我妈为了省钱,会亲自给我做衣服。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件饱和度非常高的蓝色毛衣,胸部有白色印花。我觉得衣服有得穿就好,但大家不这么想。这件衣服好像确确实实地惹怒了他们。
除了衣服,我的鞋子也不好看。每次买鞋,我都很紧张。我妈会让我自己挑,但好看的品牌球鞋都很贵。其实现在看来,也不是贵到离谱,只是那时候,对我这样的家庭来说,买这样一双鞋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最后我只挑价钱两位数的鞋。我知道穿这双鞋肯定又会被同学嘲笑,但我没有办法,我知道爸妈的难处。
■ 插画 / R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双自己的球鞋,但我常常在心里偷想,有这么一双好看的鞋子会是什么感觉。
时间久了,我就开始留意同学们的鞋子。
又是体育课,又被欺负了,但这次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当天,有 6 个一米八的高大男生把我捆在操场角落的一颗树上。
因为我有一些婴儿肥,总是会有同学来捏——甚至咬——我的脸。那次,他们也是在掐我。操场上人很多,围观中,我觉得脸火辣辣的,只能低着头。
因为只能低着头,慢慢地,我注意到了他们的鞋子,每个人脚上都是一双很酷、很亮的球鞋。我发现虽然球鞋包裹住了脚踝两侧,但在脚脖后面有一个 U 型缺口。那条曲线太美了,像铠甲,像某种威武而高档的象征。
■ 插画 / R
虽然当时我觉得很羞耻,很想哭,但很多年后,我还会不断回忆起这些场景,我会想起他们每个人穿的鞋,想起那些鞋别致的特点。
之后,我渐渐就对男生脚上的鞋产生了一点点欲望。
每个人的青春期都是一个观念快速成型的过程,要如何踏入这个过程,却充满了变数。对于球鞋,最开始,我也只是想穿,想拥有。后来每当被欺负时,我就近距离地观察那些男孩们的鞋子。这让我觉得内心获得了补偿。
渐渐地,这种补偿机制,带着我心底无处宣泄的情感,开始发展成一种更混沌、更复杂,也更失调的欲望。
我也察觉到自己对鞋子的感情在一点点加深。最明显的是,有一次,我碰到班上的一个男生和他的朋友。他们来欺负我时,我看到他朋友脚上的鞋很好看。那次之后,我甚至会刻意在学校里找这个男生。
说实话,那时再被这些人欺负,我内心是享受的。一方面,我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的鞋了;另一方面,他们欺负我时,会和我发生肢体碰触。这会不会和青春期的萌动有关?我不知道。但那些男生确实会在教室偷看成人影片,之后,他们会把看到的动作用在我身上,比如,他们会控制着我的手,在后面不断地顶撞我。
其实,一开始我很抗拒,但后来,我自己也无法摆脱了。因为我这样一个被排挤的边缘人,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待在角落里,我跟这群男生产生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被他们欺负。
到后来,我的内心开始扭曲,逐渐喜欢上被他们欺负的感觉……
这种想法很恐怖、很不正常,但当你发现时,你已经沉迷在里面了。
你该怎么办呢?
我也被自己隐秘而压抑的情感吓了一跳。
原本我只想拥有一双球鞋。有了它,或许我就能和同学们正常相处,甚至做朋友。但这样的小小愿望长久无法被满足时,我竟然对那些欺负我的、高大健壮的男生产生了依恋。
一切因球鞋而起,一切又因为球鞋串联起来,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情欲的谜团。
是渴望鞋还是穿鞋的人,是享受被欺负还是被迫接受这是跟同学的唯一联系,是家庭条件拮据积累的物欲,还是青春期躁动的情欲?这些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随着年纪增长,这些情绪在我的心里横冲直撞,我想的东西会变多,那种欲望也越来越强烈,总归有一天会爆发。
而且当时学校的环境确实给了我条件。
我高中住校。破旧的宿舍楼分两层,宿舍管理员在一楼进门处,不怎么负责。楼道里装了监控,但似乎都不开。而且很多人不锁门,因为门锁简陋,锁不锁意义不大。
那时我还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走路时会留意别人的鞋子。有时看到好看的鞋子,就会记住这双鞋、这个人。
偶然间,我发现我留意过的一个人就住在隔壁。他个子很高,很好看,穿着一双黄紫色的Hyperdunk 2014 。
那是秋天的一个傍晚,第一节晚自习的大课间没人回宿舍。我鼓起勇气,走出了教室。我太想知道那双鞋子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一路上,秋风打得树叶哗啦响,我的心脏也跟着狂跳。到了宿舍,宿管在看电视,没留意我。我蹑手蹑脚地夹着一本书,溜了就进去。「我是来拿书的」是我准备的伪装借口。
右转,走到那间宿舍前,原本鼓足的勇气一下都没了,连我的手都在抖。我只能佯装路过,走向了厕所。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紧张、害怕、激动的纠结情绪化成一句「冲吧」,我硬着头皮推开了他的宿舍门。
眼前一片漆黑,我打开手电筒,在进门右手边第一张床下发现了那双鞋!
我很激动地坐在他的床上,他的床铺带着一股莫名其妙很好闻的味道。接着,我脱下自己的鞋,换上了他的球鞋。那一瞬,我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鞋子穿起来是什么感受。我感受着每一个细节。原来,那双鞋底的中间有一块凸起,原来球鞋穿起来不是那么软……虽然我当时不觉得舒服,但那种体验仍旧无比奇妙。
我穿着一只鞋,把另一只鞋捧在手上,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地看啊看,真的很漂亮!这时候,我做了一件我自己也不明白的事。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很变态,但是我忍不住。我凑近闻了闻鞋子里的味道。
■ 插画 / R
那是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臭,是布料、塑料混合着人体汗液跟荷尔蒙的味道。我不排斥它,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因为我能从那种味道里感觉到鞋的主人很阳光、很快乐。他比我活得快乐。
那种味道里面包含很多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那一刻,它让我摆脱了心里所有的不愉快。非常奇妙。
很快就要上课了,我悄悄把鞋放回原位。临走时,用手机拍下了鞋子的照片。
那张照片就像魔鬼的契约,它提醒你做过这件事,它也诱惑、怂恿你去做第二次、第三次……我甚至会回忆着那股味道,拿着这些照片自慰。
但是后来,为了追求更刺激的感受,我会在他们的宿舍,拿着鞋子,边闻边自慰。视觉和嗅觉的感官体验都要有,我才会觉得完整。
当然,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弄脏他们的鞋。
总之,我会时不时地潜入别人的宿舍,去看看那些我心心念念的球鞋。
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个陈列室,我喜欢的每一双鞋,是什么样子,在哪个寝室,我都记得很清楚。
一楼右手边第三间宿舍有一双蓝色的李宁音速,那间宿舍还偷偷养了一只蜥蜴。
一楼左手边有一间双开门的宿舍,那儿有一双黑红色的国产乔丹。
二楼南边的尽头是蓝紫色配橙色的,很软的匹克速鹰2代球鞋……
我不仅会记得每一双鞋,我也会记得他们的主人。
有一双鞋让我印象很深。
那年暑假,学校宿舍翻新。有时刷墙工人会打开宿舍门,在里面睡觉。那天,我们高年级在补课,我无意间在工人休息的宿舍认出了一双鞋。
我见过那双鞋的主人,他很高,留着锅盖头,我偷偷喜欢过他。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没想过自己偷偷喜欢过的一个人,他的鞋子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小时候你很想得到一件礼物,竟然真地被爸爸妈妈买了回来。
因为太想得到那双鞋,尽管工人正在里面休息,我还是偷偷把它拿了出来。
那双鞋是深蓝色,脚踝的地方还有一个圆环,圆环里是一个实心圆。它非常软,像海绵一样,抱着它我感觉很舒适。我还是做了同样的事,但是那一次,我心里觉得更饱满。
之后,我偷偷把鞋放了回去。在随后的几天,我还去过很多次,因为我真的很喜欢那双鞋。我也确实会把鞋跟主人结合在一起。如果穿这双鞋的人是一个精瘦或者圆润的人,我不会产生欲望,因为这种类型的人没欺负过我。之前霸凌我的人都很魁梧、健壮。也似乎只有他们的鞋,会让我情不自禁地产生欲望。当对着鞋进行情欲表达时,我脑海里都是他们的形象。
其实在第一次偷溜进别人宿舍之后不久,我就看了一部电影,叫作《沉默的羔羊》。影片的男主角白天是西装革履的医生,晚上就变成了疯狂的食人魔。我很有共鸣。白天,我安静沉默,被同学欺负;但到了晚上,我可以切换到另一种模式,做自己甚至是别人平时都不可能做的事。
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能完全超然于现实,放任自己的欲望。
在偷溜进别人宿舍将近 20 次后,我因为过于频繁地自慰,患上了前列腺炎,常常小腹会胀痛,难受得睡不着。而且有一次,我险些被宿舍管理员抓住。从始至终,我都无法安心地回应自己的欲望。交错的刺激感和负罪感慢慢变成了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
另一方面,上了大学后,我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变得很友善,再也没有人欺负我了,我也交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批朋友。如果去偷穿这些朋友的鞋子,我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身体的状况加上新的环境和心境,让我有了直面心魔的勇气,我不再做偷溜的事。
不过,人的情欲是很复杂的。它没有终点,在忍了三年后,我终究还是失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毕业之前,我还是去了隔壁寝室,又做了同样的事。我哀求般地告诉自己「你再做最后一次,永远记住这次体验就再也不要做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我很内疚,比之前更惊慌失措了。那次之后,我删光了之前拍的所有关于鞋的照片,只保留了最后一次的照片。那是双黑红色的球鞋。后来,我自己也买了这双鞋。
我也开始想解决办法。从去年起,我会自己挣钱买喜欢的球鞋,不用再像「小偷」一样了。虽然我没有偷过东西,但我觉得自己「偷走」了他们正常的生活。
现在我大概有十几双球鞋,除了市面上流行的款式外,我也会买当年喜欢过的那些旧版二手鞋。我只想正大光明地买回这些东西,算是对自己过往的一种心理弥补和修正。
但是,那些校园暴力的阴影还是一直跟着我,摆脱不掉。
每当你难过、抑郁时,它就会跳出来提醒我,当年的我有多可怜、多不堪。
所以,我不知道大四那次是不是最后一次。其实我也很害怕。这世界上有些东西真的很可怕,真的会让人摆脱不掉。
我成长的路跟正常朋友不大一样,所以我不太会处理爱跟欲望之间的关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才能算是一种正常、美好的欲望,我也不敢去谈恋爱。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每个人都会有欲望,但这欲望来源于什么很重要。如果你的欲望跟我一样,来源于压抑,那我不觉得它是好的。但这么多年,我也没法纠正它。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解不开了。
如果我可以重新活一次,我想从小就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还能再回到那个场景,我会变得「不听话」一点,我会跟我妈说「妈,我就要那双鞋。不管怎么样,我就要那双!」
在医学上,单纯的恋物并非病态,只有它给当事人带来极大的痛苦,或者引发功能障碍时,才会被视为某种精神障碍。
更多时候,那些所谓「反常的性行为」,是我们在脑海中对现实进行的一次幻觉重塑,它可以帮我们避免遭受内心冲突引发的痛苦。
如果你正在为自己的恋物倾向感到困扰,可以试着想想自己行为背后的原因,这或许会成为你去接受,去释怀的开始。
希望每个人都能更无害、更舒适地接受自己的性偏好。
01.Jeanine Connor, 青春期与恋物癖的心理解析 https://mp.weixin.qq.com/s/0DqMmkykVHB86jddMtBMig
02.Coskun, Murat; Ozturk, Mucahit. Sexual Fetishism in Adolescence: Report of Two Cases
- 封面图及文中插画
均由讲述者 R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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