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友分手那天,他跳楼了 | 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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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在亲密关系中拯救对方,是一个很经典的爱情问题。
今天的讲述人天天也非常刻骨铭心地体会了这个问题的复杂性。
天天在疫情期间回国,当时她的人生目标还很不明确,也没什么朋友。因为希望得到陪伴,她开始了一段恋爱。
这段感情开始得很轻盈、很舒适,却以超乎常人能承受的巨大失落和后悔结束。
一开始,天天希望自己能给男朋友带来温暖,但她没能坚持下去。甚至到了故事的后半程,天天自己也成了需要求救的人。
这是一个恋爱困局的故事,似乎怎么选都不对。同时这也是一个关于离别和告别的故事,在是非对错的判断之外,还有很多人生课题需要我们面对。
*为了保护讲述人的隐私,今天的节目我们做了变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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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黑的男孩
很多人都说不要在亲密关系里拯救别人。但没经历过的人,听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必须得自己经历过这样的折腾,知道心有多累,也帮不了别人的时候才会明白,人得自己救自己。
我叫天天,我是一名研三在读的学生,我今年 25 岁。
我叫他什么呢?这好奇怪,突然要给他起个代号。就叫 A 吧。
那会儿我刚回国,没什么社交圈子,所以延续了之前「刷Tinder」的交友习惯。
充满油腻氛围的人很多,但有一天,我划到了 A。他的头像是一张照片,远景中,一个小小的人站在瀑布旁。他的简介是 Random,就这一个词。我也很 Random,就稍微跟他聊了两句,交换了微信。之后突然有一天,他约我出来转转,我们就见面了。
他穿着黑长袖,黑裤子,背黑双肩包,骨架挺大的,有 1 米 85,还健身。皮肤挺白,没染发、没喷香水,不算丑,就挺朴素。整体来说没有任何惊喜。
可能我当时也没什么目标感,很空虚。有个人可以陪我说话就行了。这就是第一天。
后来我也会想,人进入一段关系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冲动?是有情感的缺口?还是说这个人能让你产生恋爱动机?
之后我们也约过几次会,他很温和,很沉静,就像一棵大树,我可以跟他倾诉特别多的事。慢慢地,我只特定和他约会的这种关系,不言而喻地就相互确定下来。没有什么特定的时刻,我们就是这么在一起的。
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所有事情发生以后,某个日期发生的特定事件,甚至连空气的味道,我都记得很清楚。
比如,我和 A 有一天早上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冬天的冷风吹到我鼻子里有种特定的味道,很难描述。他突然说,冬天的风有一股很清冽的味道。我说对,我一直想要描述的感觉就是清冽。那天的阳光刚好照在我们身上,特别的暖和。这些味道和感觉,我还能回想起来,但再也无法复制了,它永远地成为了一种回忆。
还有一次,他找我。路两旁有特别高的梧桐树,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衫,老远就朝着我跑来,招着手喊我的名字。我姓X,他就叫我小X。我一个比较强势的女生,大家都叫我X姐、X哥,突然有一个人叫我小X,还摇着手,连梧桐也为他起舞,就感觉这男生怎么这么干净。
这些很难用事件来描述的感觉碎片,拼凑起来,就成了我对他慢慢有感情的原因。
-2-
失联
松弛、轻松的状态,简单、纯真的感情,这种小小的美好给刚回国的天天带来很多确定感。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天天一直觉得 A 是一个敏锐、善良的人,他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神、语气,体察到很多细微的情绪,总是愿意做一个倾听者。
然而,就在他们关系不断变好的时候,A 突然消失了。
那天给他发消息,他一直不回。我一个小时发一条,连续发了 10 条,也就是 10 个小时,他整个人是失联了。微信、电话都联系不上。
我不知道他有那些情感的创伤,或者更深层次的原因。一个好端端的人,那么阳光,突然一个掉线,我肯定会想是不是出事了。我拼命要联系上他,联系上以后,他声音很低沉,整个人变了一个状态。我说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我们都这么好了,你还不能讲出来吗?
有一天晚上,我就去他的学校找他。见了我,他很沉默,我们沿路走了很久,他突然跟我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犯错了,我爸就拖着我,在家里的田地里挖了个坑,把我埋进去,埋一半。
在我震惊的时候,他又说,他妈妈如何强势地出轨,还逼着他去和他妈妈出轨的男人打招呼等等。
因为我的童年是很快乐的,我是意识不到为什么人会因为一段回忆陷入这么重的情绪中,我以为他只是想起来就说了这件事,但还有别的什么事又触发了他连锁的反应。
所以那天我就一直在问他到底怎么了,他闭着眼睛要躺下,我就非把他拽起来,我说你跟我讲讲,你哪不高兴了,是学校成绩过不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说啊。
我全是靠自己狭隘的理解去想象他的不快乐。
他就不愿意跟我交流。我好像在绑架了一个成年小孩,很累,但我也不能说那我走,你自己待着吧。能看见他在我旁边总比失联了能让我安心点儿。
两三天之后,他自己调整过来了。我就想,那应该是没事了。
-3-
分崩离析的假山
这是 A 第一次失联,也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深入地谈到原生家庭和过往经历。
这个时候,天天才明白,在过去一个月的交往中,A 已经拿出了他社交的极限热情。在他性格和过往的另一面里,藏着很多天天想象不到、理解不了也承受不住的东西。
但天天没想过要逃跑或者放弃,她觉得,或许坚持下去,就能帮 A 解决情绪问题,恢复过去的活力。确实,他们的羁绊因此变得越来越深,但 A 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他就像是一个蓄能很短的电池,会经常失联或是陷在低落情绪里。
他不开心的时候,我都在想,他既然以前遭受了那么多不好,我能不能主动做点什么温暖他。
在一起半年后,他搬到了我们校区的一个宿舍,我们学校宿舍是对外租住的。那我们两个人的联系就会更密切,直面他情绪爆发的几率就更高了。
慢慢地,我明白了,他无法处理自己情绪的时候,都是刚和他的家庭通过话之后。他每次和他家里打电话都会避开我。所以我没有一次切实听到他家人那边的反应、情绪、语调,但我只知道,他每次打完电话都像大病了一场,精神萎靡,眼神涣散,整个气压很低。
我们不会主动聊他的原生家庭,但是在一次次谈话的片段中,我拼凑出的是,他是在一个很不健康的原生家庭中长大的善良小孩,他已经靠自己很努力地在生活了。
我也意识到,这是我改变不了的。
他和家人出现情况的时候,整个情绪是崩塌的。他想要别人的关注,但是又不愿意或者不能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整个人很别扭。这也导致他有一种自我抛弃的厌世情绪,那就更顾不上我了。
所以他没有能力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也没法对我有任何反馈。
就像假山崩坏成一颗颗碎石,他会砸东西,但不是暴力地砸给我或是谁看,他是会自己一个拳头打在墙上,来消耗他自己的这种情绪。
而且这是一种持续性的状态,不是说这个月有这么一次,我可以解决它、接受它。之后我们的矛盾很频繁,每次的原因也都是他的情绪。
慢慢地,我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很消极。我感觉我自己快要干涸了,但是又不能完全断,因为还有感情在。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他的情绪会更负面。我就说算了,我再陪你待一会儿。等他状态调整过来,我们好像又有一次机会了,我们可以再待一段时间。就这样又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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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天天意识到了A的抑郁情绪不是偶发性的,而是弥散性的。她觉得自己能做的事,就是不断地带 A 去看电影、去玩、去调动他的情绪,转移他的注意力,别让他一个人呆着或者消失。
但是 A 无法表达自己的痛苦、不懂求救,他用沉默回应一切,天天积极关切也好,生气抱怨也好,不管伸出的是援手还是拳头,一次次都只能打在棉花上。
天天觉得好累,她想要离开了。
这事不能再拖了,我已经精疲力尽。所以我搬回自己家住,物理上先拉开距离,我刚好也可以想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在家的一个月,我每天锻炼,生活得很舒服。A 好像确实成为让我变得负面的原因了。
但我又会想起很多美好的回忆,觉得不该这样抛弃他,就在这两种想法之间摇摆。我想看看他,就给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这算是我主动想要沟通。
接通后,他面无表情。我问他说,你怎么样?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没有表情,就嗯了两声。
这种长时间反复的、同样的疲劳感一下又翻了上来,击垮了我。我没有流泪,也哭不出来,因为我不是很委屈,我只是累了。
挂了之后,我很清楚地记得通话时长是 1 分 39 秒。原来刚刚那么漫长的沉默,才一分钟。太痛苦了,我不能再这样了。
这时候他给我留言说当面聊,我说好,我们就当面解决。
回到学校,我看到他的脸还是跟视频里一样消沉。
他已经能感觉到我要离开他了,所以他的状态才会持续不好。他回避和我讨论这件事情,好像不讨论,我俩的关系能维系久一点。
而我当时对于他,恋人的感情已经消耗光了,可能还有一些责任感。我说,咱们结束吧,这么长时间我也想清楚了。我不会随便讲这个话,说出来我已经认定了,不会再回头了。
他让我在原地等一下,说把箱子给我抱来。过了半个小时,他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束向日葵。我们刚认识不久,他就生日了,我当时送了他一束向日葵。我知道他在试图挽回我,他想再跟我说几句话,但我已经不想再陷入这种纠缠中,所以我选择了回避,草草地说了声谢谢。
我想这样应该就结束了,对我来说是很轻松的,所以我想把一切加速。
他的表情很凝重,我甚至觉得像是我长期压抑情绪的一种物理写照。我就有点讨厌,怎么会那么消极,那么凝重呢?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讲。
我就头也没回,很决绝地走开了。
然后他微信上又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我说,我很清楚再继续下去,对我们也没什么意义了,你珍重。然后,我就把他的微信删掉了,可能我性格也比较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我现在很后悔。
-5-
Pardon me
晚上,我和朋友们一起去酒吧喝酒。他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我该想一些新东西了。大家都蛮开心的。
突然,我朋友收到一个信息,她说,天哪,我们学校好像有一个人因为论文的问题,从楼上跳下来了。
啊?我完全体验了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个人的死亡。当时,我就是一个旁观者,我说这人怎么这么想不开。
过了大概 5 分钟,有一个陌生号码打给我,我当时预感很怪,就出去接了,他问,你认识 A 吗?还能联系上他吗?我说我认识他,但联系不上了。他就说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电话,差了不到两分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个人说他是 A 工作公司的 hr,说他发了一个告别的朋友圈,大家就都联系不上他了。
当时,我整个人生平第一次从发尖到脚尖都是麻的,我走不动路了。朋友赶紧搀着我。我想回学校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有没有被救下来?我现在去医院骂他,怎么能这样?然后我就在手机上百度,我说人从几层下来还能活着?
我脑海很混乱,但当我越靠近学校,我越觉得不对劲,有警戒线、救护车、交替闪烁的红蓝灯光。我整个人已经完全想不到别的事情了。
朋友把我扶到宿舍,我硬撑着躺下,一整晚都没睡着,心跳特别快。
早上 6 点半,我又打给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的人。他说他们公司也在等警方消息。
我就想,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也许不是他?我努力不去相信这个人是他,就很逃避的一种心理。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我一直联系不上 A,就想说搜回他的微信,他的微信头像是黑色的,签名是 Pardon me for not getting up . 原谅我没有坚持下去。
我心里很不好受,趁大家不注意,我就走到那栋楼那儿去找血迹,我特别好笑,我说没有血迹,那就没有人跳下来,那就不是 A。
结果,我看到了,远远的有一小坨暗红色的人的形状。我当时也很病态,就躺在血印上面。
我说不对,这个印有点小,他那么高,这不是他。我要回去继续给他打电话。
那晚是我那几天唯一一次睡着,刚睡着没多久,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碰我,有人躺在我的左边。我和 A 都认识了一年半了,那个手掌的宽度、大小、触感,就是他。
突然一个激灵,我就醒了。有一点点害怕,但剩下的就是巨大的失落,因为我很明确,那就是 A 了。他在跟我说,他要走了。
-6-
胆小鬼的方式
心灵感应让天天确信,那个从 20 楼纵身跳下的人就是 A。所以天天开始等,等着有一天,有一个陌生号码打来,通知她一个噩耗。
但是,天天没有等到。
当一个人不在了,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回应呢?
天天当然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这一切是假的,可到底什么才是现实?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是不是 A 还活着?天天的记忆开始变得空洞、模糊。
我脑子里有 1000 个问题,但一直没有人找我,学校、社交媒体上什么消息都没有。我说这是梦吧,每天都掐自己一下,每天都哭,持续了一个月。我很想讲讲这个月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记不清。
有一天,学校一个清洁工大娘突然把我拉到一边,之前她见过我和 A 在一起,她用特别可怜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咋想不通的?
那是这个事情发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对号来找我谈这个事儿。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很懵的。我就走到 A 以前租的房子楼下。我每天都会看一下窗户,万一灯亮了,跳楼的就不是他。
这一个月灯都没亮过,但那天我一抬头,灯就亮了。我心里一紧,赶紧上楼去看。推开门,我发现屋里收拾得特别整齐,所有东西都像酒店用品一样对称地放着。日常的人不会这么摆,他这是在告别呢。
我心里不舒服,想进去摸一摸他的东西。我发现那盏灯摸起来很烫,它应该亮了很久。
然后我就扭头看到他床上有一些衣服,都是他很喜欢的。我说这些东西不能就扔掉了,我得给他保管着,然后我就把他的上衣都搬到我房间了。衣服我也不敢洗,那上面还留着他的洗衣粉味道。好像如果还有他的味道,跳下去的就不是他。
我老在逃避承认这件事,因为外界还没传递给我确定的消息。事情发生以来,好像大家都会绕开我。没有警察、没有他的家长联系我。
也是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地域口音。他说,我是 A 的舅舅,他的后事我们都快处理好了,明早在医院跟他告别,你要是能承受得了,就过来跟他说个再见。
我很懵,我说我应该不过去了。过了几天,A 的妈妈就发短信给我,叫我不要太难受,问我想不想见她。我知道她对 A 的伤害,所以我拒绝了。
他妈妈憋了一会儿,几个小时后,短信就来了。她说,A 真是一个自负、胆小、懦弱的人!只有这样子的人才会选择用胆小鬼的方式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
她用了感叹号。当时,每个字的笔画,就变成一把把刀,插在我的心上,我觉得好痛。他都这样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怎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都不怕?他怎么不疼?
但他妈妈却在跟我指责她自己的孩子。
而这次之后,我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A 的离世了。
-7-
痛苦的传递
A 的死讯,经由陌生的、荒诞的传话方式,才最终被他的家人确定。
可确定不代表接受,在这一个月里,天天的记忆和感受是非常模糊、混乱的,她有 1000 个疑惑,现在只回答了一个。
在和 A 的妈妈简单地接触中,天天感受到了一些 A 生前背负的压力和痛苦。这还不是全部,慢慢地,天天会接到很多小额贷的催债电话。其实,A 在生前网贷了不少钱,联系人都留了天天。
天天觉得,直到 A 死了,她才真正开始看到 A 背负的很多谜题。
在 A 不愿意展露的另一面里,那些曾经深深地困扰着他,吞噬他的情绪,最终让他选择自杀的是什么呢?是原生家庭?是经济和社会的压力?是这段感情?还是这一切交织而成的痛苦呢?
现在 A 不在了,对 A 来说,这些问题终结了。
可是在天天的故事里,他们的恩怨再也不会有结局。于是,这些问题都转嫁到天天身上,她的心理也从不理解不接受 A 的离去,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天天开始无限地自责,不可控制地陷在了对 A 曾经遭受的痛苦的想象中。
怎么去想清楚这 1000 个为什么?
他去世后,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A 以前状态还可以的时候,我的就开玩笑说,你这个人性格怎么回事,我感觉我一离开你,你可能就跳楼了。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讲话,他当时还很轻蔑地笑了一下。我还记得他那个笑。
还有一次,他跟我聊天,他说改天一起去爬山吧,你知道吗?大二的时候,我不想活了,去爬那座山,晚上下着雨,巨冷。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天亮了。一看那么高,有点害怕,我就没跳。
他很轻松地讲,我就不是很严肃地对待这件事。
后来我才知道,有一些人,他会把自我了断常态化,就像我们渴了会想喝水一样,他其实每天都在想这个事情,可能某件事就触发了他的某个机制,他就真地去做了。
回想当时,他是不是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我不知道。我就老是责怪自己,不停地责怪自己。
他的社交媒体账号是一个卡通人物被搂在怀里,我就盯着看,他最后那些说不出来的话,是不是让我抱抱他,不要抛弃他。
他走的时候,很难过、很绝望吧。我太坏了,我该死。
我就从这一个点,去想象他的痛苦,去往自己身上代入。但这样你会把自己拖进另外一个新的深渊,很痛苦,很难出来。
我记不清那段时间日常是怎样运作的,我的相册里也没有照片。
白天我就把精力都耗光。晚上我很悲伤的时候,哭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天就过去了。反正明天又是一样的,我就继续熬。不知道有没有尽头,但就先这样吧。
做到从一睁眼可以不流泪,我用了半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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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恢复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天天大部分时候都在想象 A 的痛苦,可是谁能来救救天天呢?周围的人都很默契地沉默了,天天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网络上的恋爱咨询类帖子很多,它们会教你不要在感情里做救世主,会说「这不是你的错」「你该果断转身」。可是,一个人不会成为能精密控制的仪器,两个人也不会是能简单配平的砝码,当一段关系以你无法掌控的方式破裂后,你该怎么理解,怎么承受呢?
没有人会跟我主动聊这件事。可能是出于一种中国人的思维惯性,他们觉得回避是一种保护。我就像在塑料袋里面呼吸的一个人一样,每个人都把我封起来。
我特别感谢我当时的一个朋友,她就告诉我说,外界可能会觉得是你直接导致了这件事,甚至你也一直责怪自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这件事会提早发生,是你延缓了它。
听完,我揪成一团的感觉散开了一点。
我头一次可以换个角度,不再那么钻牛角尖地去想这件事了。
我决定去旅游,因为 A 生前也喜欢去自然景观多的地方旅游,他很喜欢云南。
在朋友的启发和鼓励下,天天决定去云南旅行,当然除了这位朋友,在天天最难过的日子里,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生,这个人也是天天现在的男友。
当时,这个男生不完全知道天天经历了什么,只是作为朋友一直陪在天天身边,听她哭,帮她分散注意力。当得知天天决定一个人去云南时,他悄悄买了同样的票,一起跟去了。
天天顾不上这个男生,心里只能想着 A 的事,她带了一件 A 的衣服,旅途中一直在心里跟 A 讲话,她觉得 A 能听见。
我带了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黑色外套。我想把它埋到苍山上面,好像这么做,我心里的重担也能放下了。
结果苍山被保护得很好,它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游客去挖、去埋东西。我背着他的衣服上去又下来了。
晚上,我坐在麦田旁边。我后来的男朋友就说,你这是什么衣服,非要埋了?
然后我才第一次跟他完完全全讲了故事的经过。他就说,这衣服这么好,埋了多可惜,以后你去别的地方可以穿着,就当他也去过了。
我看着旁边这个人的脸,已经不是 A 了,是一个新的人。
突然间,我就感觉自己的记忆开始有存储功能了,我这么几个月都没有记忆力,但从那天开始,我记得干什么了,记得吃了什么,记得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从那个阶段开始,我的自责和愧疚感减轻了一些。
-9-
Buffalo Soldiers
回头看,天天的心路历程似乎很清晰,但只有天天自己知道,这一路有多么难熬。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我们联系天天的时候,正好是 A 离世一周年的日子。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A 过去常穿的衣服,天天都留着,日常也会拿出来穿。那些属于 A 的味道已经消散了,天天似乎完成了和 A 的告别,她不再会想拯不拯救的问题,因为她明白了,一个人太想救别人也是很自私的想法。人的心性不是不能改变,只是他得亲身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自己内心产生改变的动力,而不是被人推着向前走。
这是曾经困扰天天的 1000 个问题之一,不是所有问题最后都有统一、普适的答案,但天天的日子要继续向前了,她终于放过了自己。
一个人突然就这样走了,我心里有点不甘。
我不想他这样被人忘掉,但我又觉得这是我的期望,不是他的。以我对他的理解,他肯定就是「拜拜了您嘞,赶紧撤」这种态度。我没必要这样想。
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更多是因为,一定有和我有相似境遇的人,也想找一个出口。你想拯救别人的时候,谁来救你呢?活着已经很辛苦了,那就多顾着点儿自己。这样会好一些。
然后,关于死亡,很多人会说他的生命永远停在了那一刻。我不这么想。
他总是在我的生活中。可能有一阵风吹来,我又会突然想起某个关于他的记忆。
记得有一天,阳光很好,我的手机突然弹出来「Buffalo Soldiers」 这首歌。这是以前他会放的一首雷鬼歌曲。有一种自由的感觉,是他向往的。
我就把那首歌播放出来让他听,也是让我自己听,然后小声地哭到嚎啕大哭,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就算他能听见我讲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想跟他一起听完一首歌。
歌词很简单,说一个海员从一个大洲到另一个大洲。他本来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他在海面上漂,他就成了一个 Buffalo Sold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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