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徐牧心
编辑 | 刘旌
在90年代的任何一家兰州拉面馆里,当客人说要一个“大碗,二细,不放香菜”的时候,后厨的大徒弟小徒弟们就要此起彼伏地把客人的点单,用高亢的兰州话重复一遍。大师傅会告诉学徒们原因:第一要让顾客感觉他说的话你听到了;第二是要体现精气神;第三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拉一天面就要喊一天。
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原始的交互。以用户点单作为输入,从拉面店后厨传出输出。赵纯想的童年充满这样的叫喊声,后来他成为编剧,将这种叫喊声添加进自己的剧本,后来他从编剧改行,成为个人开发者,这又影响了他做AI应用的底层逻辑。
赵纯想的“胃之书”是一款基于大语言模型的美食记录app,使用LLM的总结能力而非生成能力。用户可以通过拍照的方式直接记录每日饮食,AI会辅助生成饮食的热量和代谢路径,并分析每日饮食情况。在赵纯想看来,他做AI应用要遵循三个原则:第一是要美丽,第二是要用最短的时间,向用户提供最壮观的的交付,第三则是尽量做给女生。
作为付费内购app,胃之书在刚上线的五月,收入就达到了1.2万美金,冲到苹果美食佳饮分类里的第三名(第一名是下厨房)。
在当下的AI创业者画像里,赵纯想是特殊的。他不来自清北复交,也不是某个技术领域的专家,他作为化学专业的学生,成为韩寒公司的签约作者,并在毕业后成为全职编剧。后来他转行成为一名产品经理,并在移动互联网的“晚集”时下场创业,6个月烧了100万。为了缓解创业失败的痛苦,他研究中国哲学并开班授课,为之后学习写代码并开发app积攒了基础用户。
他总在谈论技术的间隙穿插人文的表达,比如,“《罪与罚》的结构像代码一样严谨”,或者“如果能赚到10个亿,我立马去拍电影”。
在当下的AI科技浪潮里,赵纯想的故事非常简单:它关于一个斜杠青年如何跌跌撞撞闯进AI时代。
以下是「暗涌Waves」和赵纯想的对话——
「暗涌」:你最近在几个AI demo day的活动上都有不错的成绩,并当场收获了一些TS。你靠什么打动了投资人评委们?
赵纯想:因为我终于把Transformer的秘密都给他们讲明白了。Transformer架构驱动的产品,其商业逻辑天然就不能成立,因为落后模型永远可以从先进模型身上榨取回答,这个回答本身就是先进模型的商业秘密。当先进模型的答案成为落后模型的训练语料,就无法创造商业壁垒。赵纯想:来自谷歌关于Transformer的原始论文。并且这不是结论,而是一个事实,业内叫“蒸馏”,其实就是把你的答案拿来训练我自己的AI,美其名曰“取其精华”。所以你没有发现现在AI的回答“AI味儿”越来越浓了吗?1. 大模型价格战永远不可能停止,也就是说大模型领域永远不可能出现“三足鼎立”的情况,即一个领域里只有几个头部,像抖音和快手,或者虎牙和斗鱼,美团和点评。2. 由于上述论证Transformer模型的问题,AI应用的先发公司无法形成商业壁垒。3. 要规避以上两个商业壁垒的悖论,AI应用的创业者只能通过建立社区壁垒和品牌心智的方式。「暗涌」:所以对于AI应用的创业者而言,具体应该怎么打造自己的产品?赵纯想:我有个“三不做”。一是不依赖大模型的生成能力,by the way我认为由此产生的AI陪伴是个伪需求;二是不做多功能、泛功能,要垂直;三是不要让你的应用在公众印象里是和AI强绑定的,因为你所有的应用最终还要跟传统应用如抖音、小红书来抢夺用户时间,用户不会因为你是个AI产品,就每天专门分时间给你。「暗涌」:所以台下的投资人是因为认可你的推论而将票和TS都投给了你吗?赵纯想:对,以及我这个应用在小红书上比较火。还有一个原因,这一轮模型厂的份额肯定是抢完了,我的理论对没抢到的人而言是个安慰。赵纯想:没有后续。投资人当场肾上腺素飙上去了,但后来又下头了。「暗涌」:你最近参加了这么多创业者活动,是为了给胃之书融资吗?赵纯想:是。但聊了一圈后,我发现胃之书本身可能不适合融资,它的天花板太低了。美食佳饮类APP的头部是下厨房,其月收入是12万美金,只是胃之书的12倍。VC不愿意投增长倍数这样低的项目。赵纯想:投资人宁愿把钱给到出身更好的创业者。因为就算这次失败也没关系,至少让我把钱像经验一样送给他,这样我就还能投他第二次、第三次。而投资人一看到我之前是写小说的,很可能心里就先一落千丈了。赵纯想:问我“你创业的最原始动力”是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说:“错。其实你是想要钱。”我肯定需要钱,但从个人生活上,很多钱其实没什么用,钱是一种话语权和领导力,你可以用钱做更大的事情。我们爱钱不是真的,我们只是爱比别人更有钱。赵纯想:大模型都在价格战,而开发者只有我一个人。几乎可以说是0成本。「暗涌」:你开发过很多app,但胃之书好像是你第一个接入大语言模型的产品?赵纯想:因为胃之书的需求也是老需求,类似小红书里一人食的记录。但是记录一顿饭,如果薄荷健康要15步,胃之书只需要三步。所以这只是在功能体验上借助AI产生的创新,本质上我觉得这一轮的AI应用无法创造新需求,能像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短视频一样。「暗涌」:你好像没有很在乎AI技术,这是你和很多AI应用创业者不同的地方。赵纯想:经常有AI领域里的大神会为了一个技术创新而去做一款应用,我觉得这是为了醋包点盘饺子,但用户才不管你的醋有多尖端。对我来说,AI只是工具箱里的一个扳手,地位没那么高,不会围绕着AI搞一个产品出来,我会离市场更近,对用户的察觉更近。赵纯想:这就像和魔鬼做交易:我可以让你,一个AI非常像人,甚至能通过图灵测试,但你永远不可能因此获得智慧,你愿意吗?生成式AI吸走了房间内所有氧气,AI发展本来有多种路线,而现在其他路线都销声匿迹了。而我认为生成式AI只是在追求一个正确的答案,而不是产生智慧。如果人类只在生成式AI这一条路走到黑,我是很悲观的,因为语言系统是世界的抽象化总结,而AI对语言符号系统的总结和向量化是抽象之上的抽象化,信息不是更多了,而是更少了。「暗涌」:那么可以聊聊你是怎么从编剧变成现在的AI应用开发者吗?赵纯想:我从大二开始写小说,成为了韩寒发起《一个》的签约作者,每个月能赚一万块,扣完税是8888。所以我课也不上了,差点挂科。我写小说的初心就是为了拍电影,我当时只是学生,还不能参与到电影行业里去,写小说是个“平替”,因为小说就是一个人能拍成的电影。毕业后,我顺理成章去韩寒的公司写剧本,但慢慢我觉得从小编剧到电影导演这条路太漫长了,我需要钱。那时是2019年,我选择进入互联网,成为一名产品经理。我觉得产品经理这个活比编剧好干10倍,它最让我着迷的点是,你创造了一个产品后,可以通过更新安装包的方式立刻分发到几百万人的手机里,跟分发我的小说一样,只是用户群更广。赵纯想:我做过一个线下社交的产品,叫space chat。这个产品进驻了上海的200家店,每个用手机付款的客人都可以加入同一个群,是一种将相同消费水平、审美的人群聚到一起的app。后来一个上海家族企业的投资人投了我100万。赵纯想:其实2019年的时候,移动互联网的故事早已讲完了,而我还认为未来可期,所以我用6个月烧光了100万,然后彻底失败了。这次创业失败是很痛苦的,我每天在上海的出租屋里躺着,灯也不开,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这个过程中我接触了中国哲学,它让我觉得个人的失败在整个历史里只是一块小石子挪错了地方。我把这些中国哲学做成视频分发在各个平台,播放量加起来有五千万,我还开设了两个哲学班,收获了100多位学生。然后我又上路了,我自学了代码,不停地做产品,比如可以赛博缅怀的那朵、做to do list的转山、还有一些工具类应用。直到做了胃之书,它是我迄今最成功的产品。胃之书是我一路艰辛,衣衫褴褛上的一个好看领结,这个领结依赖于过去所有失败的经历。赵纯想:还好。因为我发现代码就像那些经典文学作品,比如《罪与罚》,它有一条美妙的、难以察觉的主线,连接了每一个角色和每一句台词。代码就是这样精密。「暗涌」:大语言模型出现之后,做AI应用更容易了吗?赵纯想:其实也不是。AI应用从前对后端开发的要求很高,现在可以使用API后就简单很多了。难的是前端,现在的AI应用前端几乎都是聊天框,用户已经很腻歪了。「暗涌」:你做产品经理的经历是对你现在开发AI应用帮助有多大最大的吗?赵纯想:就算有API可以接入,但我现在可以自己开发应用,都建立在我懂传统互联网的前端、后端、包括移动端,AI现在也是流式传输嘛。但我觉得做编剧、看电影的经历也不可或缺,它给我提供了一种审美的能力,在能力相同的情况下,用户一定会选择更美的那个应用。赵纯想:我的生活里一直会有一些很电影的情节。比如创业的时候,我会像《美丽心灵》里一样,把自己的想法都写在墙上。而且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有10个亿,我一定放下所有代码去拍电影。
图片来源 |胃之书app
排版|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