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疏风 主播 | 应犹
来源 | 印客美学 ID | ink20160101
但这是现在的富人形象,以前的有钱人可不是这样,又土又俗没文化。如今,我们国产剧里的有钱人都是中产阶级的“隐形富人”。他们住在北上广深,人均企业中高层,爸爸是高管,妈妈五套房,家庭月销四万打底,但偶尔还会觉得生活拮据。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千禧年前后荧幕上的富人形象,那就是土大款。冯小刚的电影为我们呈现了千人一面的脸谱化富人形象。《没完没了》里,老板阮大伟第一次出场时的形象就是如此。剃着寸头、拿着手机、左手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打电话时不停地说着“OKOKOK”。而他在香山静翠湖撅着屁股和韩东打电话的画面就更可笑。手戴金表,却穿着睡袍,在一个墙壁镶满金砖的餐厅和秦奋见面谈合作。秦奋骗他说东西值200万美元,他却说要付200万英镑。除了形象不佳之外,这一时期的富人大多都存在道德缺陷。《我叫刘跃进》里,房地产老板严格发家致富就靠两个字——行贿。经营可不是他的主业,如何和政府高官搞好关系才是头等大事。《有话好好说》里,夜总会老板刘德龙的发家史也上不了台面。出卖青春,傍上澳洲一个60多岁的富婆,从而获得巨额家产,麻雀变凤凰。《疯狂的石头》虽然没有交代冯海的财富来源,但下属的威胁却道破了天机:“你做的事我都晓得,坐八辈子牢都够了。” 《甲方乙方》《非诚勿扰》则是直接忽略了大款们发家致富的原因,这种忽略其实就是一种隐性质疑。因为光看这两个大款的个人素质,我们怎么能相信他们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发家致富呢?《蜗居》里,市长秘书宋思明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没少干坏事。人前是热心企业家,省十大杰出青年改革者,人后却开赌场,进行权钱交易。仗着自己爹是副市长,大肆收买海关人员,做走私生意,牟取暴利。不认可商业规则、讨厌资本家的他也传播起了996福报论。还撬杠杆炒楼,从前妻那里套消息,间接让David破产。到了最后,北京的哥们来投奔他,他却像当初姨妈对他们那样,把他接到了地下室,像垃圾一样扔掉了他。这一时期的有钱人很少被塑造为绝对好人,而是行走在黑白之间,亦正亦邪。但是在2010年前后,伴随着偶像剧的崛起,有钱人的形象发生了变化。《公主小妹》里的超级富豪皇甫雄住在城堡里,要随身携带GPS定位器才不会迷路。饭桌有二三十米长,扯着嗓子说话才能听见,吃饭时还有小提琴家现场配乐。他们是经过几代沉淀的贵公子、贵小姐,生活精致、品味高级,形象气质也是上乘。金燕西,豪门贵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上世纪20年代每月就有300块的零花钱。富家千金米莱,开豪车住豪宅,还有爸爸为自己的梦想买单。不嚣张、不跋扈,更没有鸡毛蒜皮的庸俗劲儿,跟她谈恋爱老丈人十几个亿地送投资。但也正因为自小家境优渥,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对钱也肆意挥霍。金燕西偏偏喜欢家境贫寒的冷清秋,即便是家财万贯,颜值超绝的白秀珠也入不了他的法眼。找到冷家地址之后,以高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买下冷家旁边的院子。得知冷清秋还在上学,就给学校赞助一笔巨款,让自己成为冷清秋的老师。米莱即便被劈腿,还要跟陆涛做生意,签合同还垫资十个百分点。陆涛失恋她安慰,陆涛破产她提供住处,还让爸爸给他投资开发楼盘。身边刚离婚、在还贷、生意失败的朋友们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快乐。米莱还要补上:“你们听不懂,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有钱人训诫吃不饱饭的人民最重要的是感情,难免显得吃太饱了。早些年观众可能还会感动于这些有钱人的痴情,但越往后就越显得“何不食肉糜”。双商在线,自信爆棚,古道热肠,有钱有人有能力,像个超级英雄。家底雄厚,住在外滩的江景房,身上盖着的是爱马仕毛毯,衣帽间长到能举办50米短跑比赛。头发永远乌黑发亮,一丝不苟,高跟鞋永远洁净如新,一尘不染。为了抢回男朋友,私下收买情敌的前男友,然后自己穿着18米超长裙摆的礼服,杀到订婚现场,当场抢亲。南湘不符合设计大赛的报名资格,她二话不说就联系当领导的亲舅舅,帮忙走后门。朋友跟对象吵架心情不好,立刻招呼她们开party,还附赠新年礼物。观众第一次见到这么豪横霸气的富家女,不仅不矫情还非常有魅力。但金钱毕竟是一种虚拟的东西,必须要寻找金钱的替代物。商品、职业、能力、品味……光有钱,早已是富人的鄙视链底层。安迪是华尔街精英,唐晶是高级咨询师,苏明玉是销售总监,顾清俞是投行金领……唐晶利用职务优势让凌玲失业,请收费不菲的离婚律师帮罗子君打官司。讲究吃没什么稀奇,能一打眼就看出产地新鲜度,才是有品位。但是,精英们的生活毕竟太过遥远,于是这两年更流行的是人均有钱的“隐形富人”。他们是大城市的中产家庭,人均企业中高层,满眼都是北上广深。虽然方圆的父母有着自己的焦虑,但北京户口,有房有车,仅凭这三点,就已经令社会上的大多数人望尘莫及。即便遇上经济窘迫,换了一套小房子立马多了400万资产。《小舍得》里的父母不是营销总监,就是知名设计师,要么就是年入百万的生意人。宋佳的房子240㎡,市值1200万,25万的车和老公一人一辆,拎9万的包戴6万的表。蒋欣嫁了个富二代,但自己本身也是商场经理,有房有车有户口,为一个培训班名额出动多方力量,每学期几万块的培训费用不带眨眼的。夫妻俩最大的生活困局,除了鸡娃焦虑,就是如何应对父母每月砸钱的“过度好意”。虽然他们的确有自己的焦虑,但这种焦虑也带有阶级限定的属性,普通人甚至够不到,看上去总有一种空中楼阁的荒诞感。富人阶层本身是复杂的,但为什么对富人的形象塑造却如此千篇一律?新中国成立后,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社会阶层。虽然整个社会仍处于贫困状态,但贫富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状态持续了近40年,直到改革开放,对财富的渴望才全面爆发,富人阶级才正式形成。也就是说,在中国社会,从绝对平均主义、大锅饭到贫富差距拉大,仅仅只有 30年。30年里,原先被践踏的地主、资本家忽然有了极大的话语权,普通人对这种转变是难以适应的。富人阶层的存在给平民带来了极大的生存压力,这种压力逐渐转变成对富人阶层普遍的仇视情绪,并最终幻化成荧幕上的富人想象。所以我们会发现,在那一时期,荧幕上的富人往往多行不义必自毙。《疯狂的石头》中,冯海最后被自己雇来的香港大盗一刀毙命;《疯狂的赛车》中,法拉利最后撞死在隧道里;《我叫刘跃进》中,严格死于自己的结盟者制造的车祸。《苹果》里的林东夫妇有一方不育;《疯狂的赛车》中的法拉利夫妇也没有孩子;《我叫刘跃进》中的严格夫妇也是同床异梦,没有孩子。孩子在影视作品中通常是天真的象征,有孩子的地方就有童真,就有天伦之乐,富人没有孩子的背后无疑隐含了某种诅咒。影视作品无法摆脱商业利益的羁绊,理性分析与人性探索不是投资人的兴趣。为了迎合不同层次的观众群,它要愤世嫉俗,但要浅尝辄止;为了满足商业化娱乐的需求,它就极力对富人采取为富不仁的处理。善恶对立,引发悲悯,这是对社会问题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但也正是这种简单化处理,深层的问题被遮蔽,批判的意义也就此消解。然而,当影视剧成为仇怨情绪的宣泄载体后,它对富人形象及生活的展现又对观众带来了心理暗示。影像会产生一种感召力量,由于这种感召主要通过视觉,因此感性的接受就先于理性的思考。所以,尽管不堪的一面被呈现了出来,但富人的形象以及奢华的生活方式却以影像的形式直接打动了观众。这就很自然地暗示观众,这些是应该努力去获得的东西。尤其是在当前的消费语境中,现实中无法获得的物质财富变得更有吸引力。所以,尽管人们会对“成功人士”报以愤怒,但在心底深处却依然对他们有羡慕和期盼。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影视剧虽然人均有钱,但再难看到顾里那种顶级贵妇,并且都有着自己的压力。因为现在着力塑造的是“中产阶级”,或者说是“知识新阶级”。既拥有相对的财富勾起观众的期盼,又不至于过分奢侈引发观众的愤怒。同时由于影视剧80%的受众是15-35岁的年轻人,这种中上的生活方式能够形塑消费主体的欲望。虽然具有一定的“虚幻性”,但也能激励他们向更高的“阶层”努力。所以如今的很多影视剧里,普通人集体消失,整个大环境充斥着拜金和慕强。在这种情况下,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也被放在了全球化财富权力的逻辑之上。它没有被作为中国性的城市,也没有属于个体的表达,充满了一种“赝品气氛”。然而人们真正想看到的,往往不是遍地的帝王将相,而是用“显微镜”去观察琐碎的生活和渺小的个人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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