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和《三体》，都太男了

「为什么XX电影里面没有女性？」

2023年刚开始，关于电影「含女量」的讨论就火了一把。越来越多的网友开始注意到国产电影中的女性形象。

春节档电影里最有争议的，应该算是《流浪地球2》了。一些人认为它「含女量」仍然太低，另一些人则觉得该片所塑造的女性角色是反刻板印象的。

事实上，女性主义电影批评也是一个重要的电影理论流派。《流浪地球2》无疑是国产科幻电影的一个里程碑。同时，它还令我们联想到了很多科幻作品对女性角色的塑造。

我们究竟应该怎样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看待这部电影？为什么科幻电影里总是缺少关键的女性角色？为什么我们需要关心电影中的女性形象？

今天我们就来谈谈：

创作者对女性有什么误解？ 

近些年，呈现女性视角的文学和影视作品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也出现过不少优秀作品。然而在科幻领域，主导创作者仍然以男性为主，故事也是以男性视角展开的居多。

不仅如此，女性角色的存在感通常很弱，且给人们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关于外表的「性感」或「漂亮」，而不是她们的专业能力。

根据对女性角色的刻画，有学者将科幻电影的历史分为三个时期。

20世纪70年代之前，科幻电影中的女性角色大多「年轻貌美，无欲无求，至贞至圣」，是顺从和臣服于男主角的。

《金刚》的女主角安善良而柔弱，片中她有很多半裸镜头，极具男性凝视意味。

1970-1990年代，科幻电影中有了更多精明干练的职场女性和女战士，比如《银翼杀手》《异形》《终结者》。

然而，这类角色仅仅是通过模仿男性气质去挑战男性权威，其本质逻辑还是「只有男性气质才是强势的」。

90年代至今，科幻电影中出现了「成长型」的女性主体，对女性的内心探索逐渐深入，女性角色的形象也越发多元化。

尽管拥有了超强的能力，但这些电影中的女性角色仍常常以性感的装扮和美丽的容貌为卖点，成为男性凝视的客体对象，这在超级英雄片中尤为明显，例如我们熟知的黑寡妇。

科幻片里的「英雌」，为什么总是穿着性感紧身衣？

图源 | 《复仇者联盟》

或许是由于创作者多为男性的缘故，科幻作品中的女性总是很难逃脱性别刻板印象。美国科幻文学女作家乔安娜·露丝曾说过：「科幻中有许多女性形象，但没有一个真正的女人。」

近期被热议的《三体》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其原著对女性角色的描写一度遭到了许多读者的吐槽。

书中，男主角罗辑被寄予拯救人类的期望，却动用私权寻找自己的梦中情人，按照他要求找到的少女名叫「庄颜」。

相比那些重要角色，庄颜完全缺乏心理描写。仅从表面表现出的柔弱天真，引发了罗辑对她的怜惜。在这个爱情故事中，庄颜被动地完成了恋爱到结婚生子的过程，她的主体性被忽略了，因此读者很难感觉她有足够的真实感。

当一个少女得知自己的任务是做救世主的爱人，成为他救世的动力，对于她可能有怎样的内心挣扎，本应有精彩的描写，但却被忽略了。

图源 | 《三体》动画

《三体》中即使是有心理描写的女性角色，其涉及两性关系时的思维也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当对人生绝望的科学家杨冬感觉到陌生男人盯着她的目光时，文中写道：「她已经习惯了男人的这种目光，并不反感，而是有一种冬天阳光照到身上的舒适。」

同样，当第三部的女主角程心收到了一份贵重的匿名礼物，赠送这份礼物需要确切地知道她的身份证号，程心的反应居然是惊喜、幸福和感激，而不是恐惧潜在跟踪者或是试图拒绝贵重礼物。路人女角色还对她表示羡慕。

这些描写确实让人想直呼：「创作者对女人有什么误解？」

从被定义到主动创作

当然，在诸多男性创作者中，《三体》的作者刘慈欣对女性的描写已经算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在他笔下，有很多不为爱情而生、为事业而生的女科学家和女军人。他对她们的描写，极少着力在性价值上，而是写她们的优秀和热忱，可以说是难能可贵。

同为刘慈欣原著的IP改编电影《流浪地球2》也得到了一些「性别观保守」的评价。片中有飒爽「打女」韩朵朵、不断成长的外交家郝晓晞、冷静处理危机的航天员艾米丽亚，并且群演中也不乏女性的身影，这与女性广泛参与社会事业的趋势是相符的。 

巴西航天员艾米丽亚，在小队遭到打击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救了其他人，还非常冷静地指挥其他人的分工。

图源 | 《流浪地球2》

作为「功夫女星」出身的韩朵朵扮演者，她出道十余年以来，所扮演的角色基本只有「胸大无脑」的类型，如《夏洛特烦恼》中的秋雅。在《流浪地球2》里，她得到了发挥武打特长的机会，镜头也很少以男性凝视的角度去强调她的身材。

然而，故事聚焦于两位男主（刘培强和图恒宇）如何参与拯救世界的行动时，他们各自的妻子不得不适时「下线」。

我们能够理解《流浪地球》第一部已经事先框定了韩朵朵的结局，但这让她在第二部中的高光戏份显得更加可惜：她本可以有更多的表现空间。

相关学者指出，科幻片是唯一能对未来社会做出预言的类型片，却很难摆脱男权主体社会的限制，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女作家创作的科幻小说则往往能注意到性别角度。

图源 | 《使女的故事》

但我们依然对《流浪地球2》保有期许，原作小说中简略提到过未来世界婚姻家庭的解体，如果该系列后续作品在这一方面适当发挥想象力，可能会更棒。

以及，《流浪地球1》里刘培强的养女小韩朵朵，是否也有成为《流浪地球3》女主角的可能？这也是诸多女性观众期待的部分。

其实我们不必苛责《三体》或是《流浪地球2》。

正如文学学者赵柔柔所说，很多科幻作品里可以轻易看到非常直男和保守的一面，但文本是非常微妙和复杂的，好的批评不应止于简单地贴一个「厌女」的标签。相比之下，进一步探讨应当如何，才更重要。

一方面，作品中女性形象创作得如何，女性读者和观众理应拥有评论的话语权。这种评论可以是多元的、互相包容的，而非抓住一两个细节否定作品的全部。

另一方面，女性要拿回自己的主体性，而且是通过自己的创作。

《流浪地球2》的创作团队中也有女性。

图源 | 微博

历史上，尽管困难重重，但女性从来没有放弃过写作。莓想到吧之前也写过一篇文章，介绍了女性在科幻领域的创作，文中提到了作家顾适的观点：真正的女性主义科幻更需要讨论女性在未来世界的角色，「这是我们作为女性作家在当下的一种责任。」

女性从被男性作家定义，到评判他者的定义，再到自己决定定义，其中的意义，迥然不同。

吹毛求疵？有必要

每当有人指出女性形象的塑造不够真实可信，总有另一些人反驳「没必要挑毛病」。但其实，女性主义学者很早就开始研究媒介中的女性形象。

学术界普遍承认性别问题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基本问题，20世纪以来，政治、历史、经济、哲学、社会学等诸多学科都接纳了性别视角作为其学科分支，传播学也不例外。

在媒介性别研究中，最常讨论的议题就是传媒所塑造的女性刻板形象。

20世纪70年代以来，中外学者分析了包括电影、戏剧和广告中的大量内容，得出的结论是：媒介普遍将女性限制在从属于男性和家庭的框架内。

正因如此，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通过了《行动纲领》，明确要求传媒界应「消除基于性别的陈规定型观念」「提高性别敏感」「纳入性别观点」。

2020年抗疫医护人员有三分之二为女性，但一部抗疫剧却呈现出相反的女性形象。

图源 | 《最美逆行者》

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中提到，在男性作家的作品中，女人「几乎无一例外，她们都因为与男人的关系而得到呈现」。

据说是她的这一论断催生出了现代电影中的贝克德尔测验（Bechdel Test），由漫画家艾莉森·贝克德尔提出：

1.电影中必须出现至少2名女演员，而且她们必须有名字。

2.这些女演员之间必须有对话。

3.对话主题不能涉及男性。

当然，贝克德尔测验并不绝对意味着一部电影是或不是女性主义的，但它提醒了我们如何关注一部电影的性别叙事：片中是否有专属于女性角色的剧情线？

注意到这些很重要，因为影视作品所呈现的女性形象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们的观念。

吉娜·戴维斯媒体性别研究所对大量电影的调研表明，有台词的女性角色为相应男性角色的三分之一，女性角色的数量只占所有角色的17%。然而，一旦一部电影出现了优秀的女性榜样，其影响对女孩是巨大的。

近些年，越来越多的科幻片开始在女性角色的塑造上有所突破，如《星际穿越》中拯救人类的女科学家墨菲·库珀，并不注重女主美貌的《惊奇队长》等。

同样，《流浪地球2》打破性别刻板印象的尝试已经是一种突破，我们期待这个系列能带来更多的惊喜。

诚然，评判一部作品可以有多个不同的理论维度，许多作品并不因为缺乏女性视角而失去全部价值。但如果忽视了一半人类的视角，科幻片所描绘的理想社会就不再完整，失去了普适意义。

我们也想看到，女性如何定义科技与未来。希望有更多由女性主导创作的、体现女性意识的好作品，不仅限于科幻领域。

-喋喋不羞-

关于科幻片中的女性，你怎么看？

福利大放送

 2023/2/9 

中国传统文化从来就不缺好的故事，缺的是好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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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我爱这个世界。

REFERENCE

[1] 曾丽红, 叶丹盈. 顺从、抗争与颠覆:解魅科幻电影中女性主体性的流变[J]. 电影新作, 2020(1): 48-52. DOI: 10.3969/j.issn.1005-6777.2020.01.006.

[2] 俞膺洁. 视觉形象的服饰魅惑——论新世纪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的女性形象[J]. 当代电影, 2016(6): 169-171.

[3] 王琳. 好莱坞科幻电影中的女性形象研究[J]. 重庆大学, 2014. 

[4] 界面文化. 编辑部聊天室 | 电影中有令人不适的部分，就不值一看了吗？[EB/OL]. (2023-02-05)[2023-02-06]. https://mp.weixin.qq.com/s/qKbtrmw0P2SfbPpn0VcFog.

[5] 徐艳蕊. 媒介与性别：女性魅力、男子气概及媒介性别表达[M]. 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 2014年7月.

[6] 林丹娅. 性别与传媒的十年博弈[J]. 中国图书评论,2011(9):11-16. DOI: 10.3969/j.issn.1002-235X.2011.09.003.[7] 塔比·吉, 弗雷亚·罗斯. 女性主义有什么用？[M]. 吴庆宏. 上海:译林出版社. 202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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