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大战，芬兰偏要抢戏为哪般？——芬兰极简一千年史

当全世界还在对付病毒新变种时，俄国悍然入侵乌克兰，着实抢了奥米克戎的戏；当俄乌大战正酣之际，芬兰又再次抢戏，吸引了全世界目光，它要加入北约，管你东邻气急败坏。

明天，也即5月12日，芬兰议会投票就能出结果。对此，芬兰那位年轻美貌的总理桑娜·马林到来信心满满。

这件事也许是世界史上的一件具有转折意义的大事。首先，在俄罗斯看来，其核心利益是乌克兰。俄熊缠斗于东乌战场，无暇它顾，这时芬兰以为好时机到了，岂不知一旦东乌战事平熄，芬兰就是出头鸟。再者，芬兰在芬兰湾上，芬兰湾上在圣彼得堡，圣彼得堡是俄国第二大城市，也许相当于中国的上海，芬兰距圣彼得堡仅150公里左右，如果芬加入北约，就可以在距圣彼得堡150公里处布置导弹，笔者不相信俄国会坐视不理。

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不超过三分之一的芬兰人赞成加入北约；而现在几乎三分之二的人希望在几周内申请加入军事联盟。众多国际观察家认为，基本上芬兰加入北约已经几乎是确定无疑的了。

表面上看，因俄国的自行不义才逼得芬兰向西“赴约”，然而，细究历史却能发现，芬兰加入北约似乎是命中注定的，这几百年中，芬兰在各大强国中折腰屈伸，深刻阐释了国际关系的游戏规则和力量的此消彼长。

无怪乎，面对俄国入侵他国的“机遇”，曾担任芬兰副总理的奥尔波（Petteri Orpo）说，“谢谢你，普京。”

瑞典时代

芬兰人有东邻和西邻，东邻是俄国人，西邻是瑞典人，相比这两个大户邻家，小户芬兰过得比较闭塞，建立政治组织也晚，就这样芬兰多舛的命运就提前决定了。

在11到13世纪期间，瑞典人和俄罗斯人都想沾弱邻芬兰便宜，所以瑞俄冲突不断。两强不仅觊觎芬兰的土地，而且还想让芬兰人跟自己一样信自己理解的上帝，加入自己的教会：瑞典人试图使芬兰人信奉罗马天主教，俄国人则企图使芬兰人信奉东正教。

传教的那些事儿，追溯起来，可以早到11世纪了，然而，到了12世纪，瑞典国王对芬兰发动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崇拜多神教的芬兰人在武力胁迫之下皈依天主教，政治上也开始臣服瑞典国王。

不过，这还没完没了，瑞典又先后发动了两次“十字军东征”，把自己的势力向东推进到了今日俄罗斯，进入到比今日圣彼得堡还偏东的区域。由此瑞俄两强相撞，断断续续的战争，直到14世纪上半期才签订和约为止，第一次正式划出芬兰的东界。

又过了三百年左右，到了17世纪，瑞典更为强大，对芬兰的胃口更大了，与俄国重新开战，直到缔结《斯托尔博沃和约》将瑞典王国的东界移到更远的东部，包括了处于圣彼得堡东北的欧洲最大的湖泊拉多加湖（即Lake Ladoga，前提是里海算海不算湖的话）。

瑞典统治时期，芬兰与瑞典其他公国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更削弱了芬兰独立地位。在很多地方，芬兰人与瑞典人混居在一起，芬兰军人在瑞典的军队中占到了1/3的比例。总之，瑞典对芬兰的600年统治给今日芬兰留下了许多历史印记，比如瑞典语是芬兰第二官方语言，而其社会和法律制度的渊源也可追溯到瑞典统治时期。

拉多加湖

东升西降

然而，波罗的海周边的霸权竞争从未停歇，瑞典、沙俄、丹麦、德意志、波兰等国一直相互争夺，芬兰是列强交锋的主要战场。这个国家遂长期陷于战乱，遭受了巨大的磨难。

18世纪初的“北方战争”中，瑞典战败，丧失了它东方的领地，甚至瑞典强权国家地位也丢了，逐渐丧失了对芬兰的控制权。

瑞军战败后，从1713年开始，俄国即成为整个芬兰的新主。此后，瑞典对俄国发动“复仇战争”，近一个世纪两国又征战多次，最终瑞典仍是惨败。1809年签订《哈米纳和约》，芬兰成为俄国的一个大公国，沙皇替代瑞典国王成为芬兰大公。

然而，俄国对芬兰的统治，除了统治者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芬兰大公国维持了民族的存在。沙皇承诺尊重宪法、法律及芬兰的风俗习惯，芬兰总督是沙皇的个人代表及芬兰的最高行政官员，行政权仍维持在芬兰人手中。

芬兰广泛的自治权利包括：由芬兰人组成的参议院作为自治政府；芬兰人民依旧可以信奉路德教；瑞典统治时期制定的法律依然有效；瑞典语仍然为芬兰的官方语言，等等。

此后的近一个世纪，芬兰经历了一个相对较长的和平时期，经济迅速发展，民族主义思潮及独立思想得到了广泛的传播，芬兰语也逐渐取代了原先瑞典语而居统治地位。

革命时代

19世纪末，风向变了，沙皇尼古拉二世企图在芬兰实行专制，推行俄罗斯化政策。芬兰人民为维护自治权，抵制俄罗斯化，反抗沙皇的统治和压迫，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1905年俄国的革命以及日俄战争的进行，使得俄国自顾不暇，芬兰俄国化的政策也暂时停止，芬兰求得一个珍贵的喘息时间。

在俄国革命影响下，芬兰工人党在1905年领导了芬兰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政治总罢工，迫使沙皇恢复芬兰的自治，取消一切俄罗斯化法令，公民（包括妇女）获得了平等和普遍的选举权，佃主不得随意驱赶佃农，等等。

请注意，这个“芬兰工人党”后来更名为芬兰社会民主党，简称社民党（SDP），当前芬兰执政党也即是该党，文章前面提到的“美女总理”桑娜·马林也是该党的党主席。

1906年，芬兰成为欧洲第一个赋予妇女投票权的国家，翌年选举成立了自己的的一院制议会，社会党人却成为第一大党。

到了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成功，给芬兰独立带来了新的希望。

同年12月6日芬兰议会通过决议，正式宣告芬兰为独立共和国。列宁领导的苏维埃政权根据民族自决原则承认芬兰为一个主权国家，芬兰终于摆脱沙皇俄国长达108年的殖民统治，成为独立的国家。

二战选错边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以保障其西北边界和列宁格勒地区的安全为由，要求芬兰提供海军基地和交换一部分领土，芬兰政府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1939年11月26日，苏联宣布废除1932年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断绝两国外交关系，随后苏联向芬兰发动全线进攻，爆发了芬兰史上称之为“冬战”的芬苏战争。

由于力量悬殊，芬兰战败。1940年，芬苏两国签订《莫斯科和约》，芬兰被迫将大片领土割让给苏联。

因为《莫斯科和约》是不平等的，所以芬兰不甘心遵守此条约。无奈的是，芬兰为了寻求自身的安全和收复失地，开始向纳粹德国靠拢。

1941年6月22日，法西斯德国向苏联大举进攻时，芬兰宣布自己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然而，芬兰军队在著名的曼纳海姆（Carl Gustaf Emil Mannerheim）的指挥下，穿越芬苏边界参战，收复一些领土。

这里笔者插一段话，曼纳海姆在芬兰国内普被评为最伟大的芬兰人，他却有一个中文名字叫“马达汉”。他曾在俄罗斯帝国陆军中服役过约三十年，期间他参加了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他曾经由东向西横穿中国，进行所谓“考察”活动，最终他提交给俄国参谋本部一份报告，同时详细描述了清末的现代化建设，涵盖教育、军事改革、边疆地区、采矿业、铁路建设等，探讨了俄罗斯入侵中国新疆的战术等，颇得沙皇尼古拉二世青睐。

曼纳海姆（坐者右二）与阿克苏的镇台和道台合影

回到芬苏之间的争战。芬苏“续战”，一直延续到1944年，苏军发动全线反攻，芬兰全面崩溃。最终，芬兰作为纳粹战败国与苏联在莫斯科签订多项停战协定和和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平心而论，虽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芬兰与纳粹德国走得很近，最终落一个战败国身份，但芬兰加入轴心的很大原因是想趁机维护独立，解决历史遗留的冲突与矛盾。然而，芬兰还是时运不济，站错了队选错了边，使其在战争的损失十分惨重，15万人伤亡；失去大量国土，约1/10的国土被割让给了苏联，还把在波卡拉的军事基地租借给苏联；此外，芬兰政府还付出巨额战争赔款。

战后中立

二战之后，在美苏之间，在西方阵营和东方阵营间，芬兰找到一个平衡点。

鉴于“小国寡民”的政治军事地位，芬兰在冷战中一直奉行“军事不结盟和可靠的独立防务”政策。1948年芬兰政府拒绝接受美国的马歇尔计划，与苏联签订《友好合作互助条约》。芬兰承诺它将不参加反苏联盟，并有维护苏联西北边界的安全的义务，“如有必要，得由苏联予以援助或同苏联共同行动”。

中立的地位芬兰享受了其中的大量红利。1952年，芬兰成功地主办了奥运会。1955年，苏联归还了波卡拉军事基地。

然而，苏联的阴影仍笼罩着芬兰，苏联时不时地要对芬兰的内政指手画脚。

1958年，芬兰组成以社会民主党、农民党和联合党为主的联合政府，苏联对这个新政府公开表示不信任，召回其驻芬大使，致使该政府执政仅3个多月旋即垮台。1961年，苏联对社会民主党、联合党等推举的总统候选人洪卡不满，援引《友好合作互助条约》中的有关规定，迫使洪卡退出总统竞选。

苏联以上种种的霸权行径，深深地刺痛了芬兰民族的情感。 

冷战后的自我放飞

出乎意料，苏联竟然七零八散地解体了，冷战结束了。

芬兰领导人认为国家安全和国防问题可以不用那么“保守安分”了，与俄罗斯已无须维持某种特殊的政治军事关系。

当限制芬兰军武的《巴黎和约》和《芬苏友好互助条约》于1992年1月到期后，芬兰开始发力放飞，做出一系列回归西邻的战略举措。1992年6月，芬兰作为观察员国加入北大西洋合作委员会，1994年参加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995年加入欧盟。

加不加入北约的问题也自然成了重要议题。北约看见包括芬兰在内的众多东方国家都开始心动，自然也开始伸出橄榄枝“接应”，着力树起东扩旗帜，以求在与俄罗斯的较量中占得先机。尤其是波罗的海三国加入北约的事件，更加刺激了芬兰扑入北约怀抱之心。

2006年，芬兰作为非北约国家代表之一参与了由美国牵头举行的“多国大演练”（MNE4）；同年北约助理秘书长埃德曼访问芬兰。

总之，近几十年，因为俄罗斯丧失了前东欧国家欧洲安全缓冲地带，迫使俄罗斯将战略防御前沿大幅后缩，转向波罗的海北部和芬兰湾东端，使得芬兰成了东西方战略的极其重要的“眼位”。 

北约，一定要约

“自俄罗斯袭击乌克兰后，有关是否加入北约的辩论就发生了变化，”曾担任芬兰副总理的奥尔波（Petteri Orpo）说，“16 年来，我们一直支持加入北约，现在这成为可能。谢谢你，普京”。

所以，芬兰加入北约似乎是早已埋在于芬兰这国这历史发展的基因序列之中。一旦时机成熟，加入北约就是必然的。

在黑白其子争夺的背景下，芬兰这个“眼位”，始终担心一旦俄罗斯与欧美发生冲突，芬兰国土将首当其冲成为东西方争斗的战场。为消除潜在隐患，芬兰以前坚持传统安全政策的同时，不排除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而加入北约的可能性，而2022年的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芬兰这个小国，从瑞典时代，到俄国时代，再到革命，二战，以及充当东西方阵营冷战的缓冲区，这个国家已经厌倦了西强则臣服西方，东强则倒向东方，东西并强，则夹在中间的历史宿命。如今，芬兰人要在世界面前，尝试一种真正独立决定命运的国家角色。

然而，芬兰加入北约，会助世界走向稳定和平，还是会复杂化？改变传统外交国策，会带来向好的国运，还是有危国本？

且待历史告诉世人。 

参考文献：

https://www.cnbc.com/2022/05/02/finland-and-nato-what-it-means-if-helsinki-joins-the-alliance.html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2/4/20/finland-mps-debate-whether-to-join-nato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2/4/28/alexander-stubb-finland-more-nato-ready-than-current-members

https://www.irishtimes.com/news/world/europe/finland-faces-its-fear-of-being-alone-as-nato-debate-intensifies-1.4865258

https://globalnews.ca/news/8772156/finland-nato-debate-russia-ukraine-war/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2/04/22/finland-sweden-nato-membership-russia-ukraine-war/

芬兰史/(英)大卫·科尔比(Kirby, David)著纪胜利等译. 出版: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芬兰/王平贞，赵俊杰编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1

（列国志） 

作者简历：北京大学博士，中美联合培养博士，美国杜兰大学访问学者，上海某大学任教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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