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美联储”，亚洲多国开启货币保卫战

文 | 陈济深 编辑 | 吕栋

随着美联储近期打消了大幅降息的预期，强势美元引发了亚洲各国货币汇率的贬值风暴，不论是日元、印度卢比、韩元等亚洲主要经济体货币，还是印尼盾、越南盾、菲律宾比索等东盟国家小币种，均遭遇了新一轮的卖压。

以日元为首的一些亚洲货币则创下了数月乃至历史上的新低。

4月25日，在东京外汇市场上，日元对美元汇率延续跌势，一度跌至155.75日元兑换1美元，跌破市场观察的1美元兑155日元重要关口，这已是日元汇率连续四天下跌。

同日，首尔外汇市场韩元对美元汇率收于1374.5韩元，与去年年底的收盘价相比上升了7.3%。而在本月16日，韩元对美元汇率盘中一度突破1400韩元大关，创下今年新高。今年以来韩元对美元汇率贬值已经幅度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

而包括印度，印尼，菲律宾，越南等国货币兑美元汇率均在本周创下了近年来的新低，印尼央行更是在昨日意外加息25个基点试图保卫货币。

高盛分析师Danny Suwanapruti在最新发布的报告中指出，美元的强势走势正主导亚洲货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报告显示，若美元汇率上涨10%，一年后新兴国家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下滑1.9%，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将持续两年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次亚洲货币汇率风暴中，人民币则保持着相对稳健的水平，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大幅贬值的货币。

鲍威尔放鹰，亚洲货币普跌

4月16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与加拿大央行行长Tiff Macklem一起出席的活动中表示，最近的通胀数据表明，央行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获得降息所需的信心，暗示美联储不急于降息。

美联储副主席杰斐逊当日也表示，如果通胀未能如预期般放缓，“在更长时间内维持目前的限制性政策立场将是合适的。”

这番言论直接在市场人士眼中约等于推翻了他在3月17日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今年将降息三次的言论，4月16日，美元指数再度狂飙，一度涨至106.5上方，连续三日创五个月来新高。

随着强势美元的卷土重来，包括日、韩在内的亚洲国家货币正遭遇巨大贬值压力。其中，美元兑韩元一度升至1400的关键整数位，创下2022年10月以来新高；美元兑日元曾一度触及155.66，本周连续第四个交易日创1990年来新高。

此同时，印度卢比、印尼盾、越南盾、菲律宾比索等亚洲国家的货币，也都承受着新一轮的抛售潮。

其中，印尼盾为跌幅最为猛烈的亚洲货币之一，4月16日一度重挫逾2%，跌至四年低点；4月16日，美元兑越南盾日内一度触及25295，创纪录新高；4月17日，菲律宾比索自2022年末以来首次跌破57比索这一关键水平，加剧该国央行干预货币市场压力；印度卢比持续下行，4月25日，美元兑印度卢比汇率报83.34，已位于历史高位。

贬值太过分，日本集体坐不住了

在一众货币贬值的国家里，日元本次的贬值幅度不仅最大，对于经济的影响也最为直观，无论是工商业界，还是日本政府都有些坐不住了。

值得注意的是，受制于国内通缩形势而坚持负利率政策。日元和美元的息差迅速扩大，日元汇率一路暴跌，日元本次加速贬值延续了去年以来日元一路贬值的势头。

2022年初，1美元兑115日元左右；同年10月，汇率一度超过1美元兑150日元的水平，日元跌幅超过30%。日本政府被迫多次下场干预。今年3月，日本央行宣布结束持续8年的负利率政策，但由于紧缩程度不如市场预期，反而加剧日元贬值。目前，美国通胀并未降温。市场对美国年内降息的预期再添不确定性。受此影响，外汇市场日元对美元汇率大幅走软，连续多日刷新1990年以来最低纪录。

对此，日本商工会议所会长小林健（Ken Kobayashi）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日本金融当局应考虑与其他国家进行协调汇市干预，以支持日元。

小林健指出，由于日元兑美元汇率创下近34年来的最低点，日本中小企业正遭受进口原材料成本上涨的困扰。

一些无法转嫁成本上涨的中小企业，根本无法应对日元贬值的影响。根据日本商工会议所的调查，自2022年7月以来，已经有连续20个月存在因日元贬值而倒闭的企业了。

曾负责货币政策的前日本央行官员门间一夫(Kazuo Momma）也表示，日本央行可能被迫需要对日元疲软做出反应。

日元贬值导致进口成本上升，从而刺激了成本推动型通胀，令消费承压，2月份日本家庭支出就已连续第12个月下降。门间指出，“日元贬值对家庭和企业来说是一个问题。”

三得利控股有限公司总裁兼经济公会会长新浪刚史（Takeshi Niinami）指出，“日元的情况已经到了需要纠正的程度。”

日本零售控股公司迅销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柳井正（Tadashi Yanai）在本月早些时候也表示，日元疲软“不仅对我们公司不利，对日本也不利。”

除了产业界人士忧心忡忡，日本学界对于日元贬值的看法也较为负面，认为将损害日本消费者购买力，存在明显的弊端。

日本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首席经济分析师熊野英生表示：“实际上来说几乎没人认为日元如此贬值对于出口企业会有益处。反过来对于消费者来说，日元贬值、进口的物价就会上涨，好不容易稳定的食品价格、汽油等能源价格，将会进一步出现上涨。对于消费者来说，日元贬值存在明显弊端。”

面对货币大幅贬值的现状，日韩财政部长罕见集体口头干预了汇率市场。

4月19日，韩国财政部长崔相穆和日本财务大臣铃木俊一在华盛顿会面后共同表示，他们对日元和韩元近期大幅贬值表示“严重关切”，并且“准备采取措施防止货币市场的过度波动”。

与此同时，韩国央行行长李昌镛也在华盛顿接受采访时表示，韩国央行准备采取措施安抚市场，因为最近的汇率波动有点过度。

据各方发布的联合声明，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日本财务大臣铃木俊一和韩国财政部长崔相穆周三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的春季年会期间讨论了汇率问题。

声明显示，三方将“根据我们现有的20国集团承诺，继续就外汇市场发展进行密切磋商，同时承认日本和韩国对日元和韩元最近大幅贬值的严重关切”。

印尼加息，马来西亚总理喊话

强美元的“攻势”下，印尼盾为今年跌幅最为猛烈的亚洲货币之一，面对来势汹汹的贬值潮，印尼央行紧急行动，意外加息，但华尔街投行们认为这还远远不够。

4月24日，印尼央行超预期加息25个基点，将基准利率上调至6.25%，市场预期为6%，为今年首次加息。印尼央行Perry Warjiyo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加息的决定是“先发制人、具有前瞻性的举措”，旨在稳定印尼盾的汇率，称将继续动用所有可用工具保持印尼盾稳定。

加息决定公布后，印尼盾短线走强，印尼盾兑美元涨幅扩大至0.5%，但仍处于16240这一历史低位，今年迄今印尼盾已贬值超5%。

但分析师们普遍质疑印尼央行加息举措的有效性，印尼央行的加息可能在短期内有助于遏制印尼盾继续贬值，可长期看不足以刺激印尼盾升值，一方面印尼盾的走势仍将取决于美联储的降息预期，另一方面，印尼央行的政策能否吸引外资进入印尼也将是决定印尼盾走势的关键。

而面对汇率的不断下跌，马来西亚总理也发出了灵魂拷问。

马来西亚总理安瓦尔在参加日本-东盟特别峰会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国经济）增长良好、失业率低、通胀率低、投资不断涌入，林吉特怎么还走低？这与经济基本面背道而驰，但没人能解释清楚。”但他随后自己给出答案：“嗯，原因在于美联储。”

马来西亚林吉特兑美元汇率在2023年贬值4.26%，成为除日元外2023年亚洲最差货币，今年至今林吉特继续贬值4.08%。

据报道，马来西亚一直在向其地区贸易伙伴推广使用本国货币。根据马来西亚国家银行（央行）的数据，截至9月，马来西亚与中国、泰国、印度尼西亚的贸易中分别有23.3%、19.7%、17%是以本币结算的。

高盛看空，亚洲货币或还有一跌

尽管以马来西亚为首的一些东盟国家在试图摆脱美元依赖避免受美元加息周期冲击，但是在华尔街看来，本次亚洲货币汇率波动，美元走势依然是核心主导因素。

高盛分析师Danny Suwanapruti在最近发布的报告中指出，美元走势正主导亚洲货币。亚洲经济增速最近几个月回升，通胀放缓，宏观政策收紧本应进一步支持本国货币，但主导宏观市场的主题是美联储政策路径，及其对美国基准利率和美元的影响。

高盛认为，当前对美联储降息的预期与今年年初形成鲜明对比，为美元进一步上行打开空间，在美元上行之时，韩元、马来西亚林吉特、印尼盾最为敏感，如果美元继续上涨，这些货币贬值风险最大，印度卢比的敏感性降低。

巴克莱银行亚洲外汇和新兴市场宏观策略主管Mitul Kotecha表示，“大多数亚洲货币正不得不屈服于美元的强势。在美债收益率上升和市场避险情绪升温的推动下，美元在汇市上普遍走强，带动了亚洲货币的跌势。”

高盛预计，在货币大幅贬值之时，最积极捍卫本币疲软的两家央行是印尼和菲律宾央行，因为这两个国家为经常账户赤字、通胀率较高且外债水平较高的经济体，本币大幅贬值可能对经济稳定构成更大风险，而出口导向型经济体、通胀率低且经常账户盈余（韩国和泰国）将更能容忍货币疲软。

高盛总结指出，不同类型经济体的央行可能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出口导向型经济体的央行可能更能接受本币疲软，而经常账户赤字、通胀和外债水平较高的经济体的央行可能会更会积极地采取措施稳定本币汇率：

高盛预计，如果美元进一步上行，那么美元兑韩元将向2022年10月的1441高点靠拢，美元兑泰铢将向2022年9月的38.37高点靠拢。值得注意的是，美元兑印度卢比和美元兑马来西亚林吉特已经非常接近此前的历史高点，预计这些货币未来将进一步疲软。

人民币为何坚挺？

面对近期外部的汇率波动，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朱鹤新近日在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人民银行、外汇管理局保持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的目标和决心不会变，人民币汇率有基础、有条件保持基本稳定。

朱鹤新表示：“受外部冲击的影响，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出现了波动，但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事实上是保持稳定的，在稳定的基础上还有一定的升值。截至3月末，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人民币汇率指数报99.78，比上年末涨了2.4%。”

朱鹤新介绍，短期看，一季度经济实现良好开局，多个领域边际改善，积极因素增多，这将有力对冲外部扰动因素，人民币汇率是有支撑的。同时，我国外汇市场成熟度持续提升，韧性不断增强，所以人民币汇率走势会双向波动、相对均衡。中长期看，中国经济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国际收支自主平衡，外汇市场深度和广度将进一步拓展，经营主体的风险中性意识也将显著增强。

仲量联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部总监庞溟认为“人民币汇率保持稳定有坚实的基础。”，从宏观政策视角看，决策层一再传递保持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的目标和决心不会变，稳健的货币政策始终坚持以我为主，兼顾内外均衡，持续关注外汇市场形势变化，防止市场形成单边预期并自我强化，防范汇率超调风险；从短期经济恢复情况看，尽管外部环境仍面临一些扰动因素，但国内经济回升向好的态势不断巩固，采购经理指数（PMI）、消费、进出口等多项宏观经济指标明显改善，这些都会对人民币汇率形成支撑，走势上会双向波动、相对均衡；从中长期发展潜力看，我国经济正在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国际竞争力和经济发展质量稳步提升，经济基本面长期向好，国际收支自主平衡，外汇市场运行更有韧性，经营主体的风险中性理念和套期保值意识不断增强，人民币跨境收付稳步增长，人民币汇率保持基本稳定，在宏观上和微观上都具有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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