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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在条框之间的自由生命:吸血鬼文化的酷儿隐喻

尊重多元合作 北同文化AllForQueer 2022-11-25


几个世纪以来,吸血鬼一直是西方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他们长有獠牙,与棺材、吸血等恐怖的场景紧密联系。像哥特文学中的大多数怪物一样,吸血鬼作为一个可怕的“他者”,体现了与每个作家各自背景相关的社会禁忌或焦虑。


在浪漫主义和维多利亚时代,吸血鬼经常作为性的隐喻。至少从19世纪开始,性爱和同性恋就已经成为流行文化中吸血鬼故事的一部分。随着时代的变化,吸血鬼形象以及与之相关的文学和影视等在不断发展, 成为相应时代同性恋文化的 “窗口”。


本文翻译自西乔治亚大学美国历史讲师Richard Primuth在2014年发表于“The Gay & Lesbian Review Worldwide”的文章“吸血鬼即是我们(Vampire Are Us)”。


让我们来看看吸血鬼与同性爱恋之间有哪些有趣的联系。


01


吸血鬼文化的起源

当代的吸血鬼故事源于东欧民间传说、17和18世纪的伪科学以及历史人物——比如“血腥女伯爵”伊丽莎白·巴托里(Elizabeth Bathory)和“穿刺者”弗拉德三世(Vlad “The Impaler” Tepes)。


近代吸血鬼文学的先驱要数德国诗人海因里希·奥森菲尔德(Heinrich Ossenfelder)写于 1748年的诗歌 《吸血鬼》(Der Vampyre),以及约翰 · 波里道利(John Polidori)1819年的短篇故事《吸血鬼》(The Vampyre)。


19世纪40年代,吸血鬼开始出现在英国戏剧作品中。


19世纪中后期,谢里登 · 勒 · 法努(Sheridan Le Fanu)带有微妙女同性恋色彩的吸血鬼故事《卡米拉》(Carmilla,1871)和最著名的吸血鬼小说,布拉姆 · 斯托克(Bram Stoker)的《德古拉》(Dracula,1897)相继出版。


《德古拉》在美国大受欢迎,改编后被搬上舞台和银幕。首部吸血鬼吸电影是其实是由法国人在1896年拍摄的《魔鬼庄园》(The House of the Devil)。


02


德古拉是同性恋吗?

1895年,当布拉姆 · 斯托克在创作小说《德古拉》时,他二十多年的朋友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正因 “严重猥亵罪”被捕入狱。相较于王尔德的张扬,斯托克是“深柜”的同性恋者。


王尔德入狱一个月后,斯托克开始写《德古拉》,一部关于性压抑和恐惧的小说,以此向好友致敬。在那个同性恋者极度压抑和恐惧的时代,用吸血鬼角色来作为隐喻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渠道。


《德古拉》探讨了斯托克在奥斯卡 · 王尔德受审期间作为一个隐秘的同性恋者的恐惧和焦虑。有学者认为,这种奇特的恐怖色调来自于斯托克在同性恋历史上这个独特时刻的情绪。


小说里乔纳森 · 哈克(Jonathan Harker)这个人物代表了作者自己对被压抑的同性恋情感的恐惧和欲望。


哈克描述了他在即将与三个女吸血鬼接触时的感觉,“我能感觉到嘴唇在我喉咙超级敏感的皮肤上的柔软、颤抖的触感,以及两颗尖锐牙齿的坚硬凹痕,只是在那里触摸和停顿。我在一种慵懒的陶醉中闭上眼睛,等待着,用跳动的心等待着。”


“I could feel the soft, shivering touch of the lips on the super-sensitive skin of my throat, and the hard dents of two sharp teeth, just touching and pausing there. I closed my eyes in a languorous ecstasy and waited—waited with beating heart.”


斯托克没有让这种看似异性恋的接触成功,德古拉伯爵将女吸血鬼赶走了,“你们谁敢碰他?......这个男人是我的!”


“How dare you touch him, any of you? … This man belongs to me!”


有人认为,斯托克之所以在这样的场景中使用女性角色,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所有男同性恋者都戴着异性恋面具(heterosexual mask),任何男性的情色接触都由女性这个“正确”的性别来“调解”。


03


压抑的时代——

同性恋和德古拉的压抑

战间期(1918 –1939)对于同性恋者群体——特别是在大城市里的同性恋群体,是一个更有希望的时期,这在流行文化中得到了体现。第一部男同性恋电影《与众不同》(Different from Others,1919)和第一部女同性恋电影《穿制服的女孩》(Mädchen in Uniform,1931)都创作于魏玛时期的德国。


与此同时,在美国的城市地区,比如在著名的“波希米亚飞地”格林威治村有许多同性恋浴场。哈林区虽然不像格林威治村那样开放,但也是上世纪20年代美国的另一片绿洲,以“变装舞会”闻名。


吸血鬼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美国流行文化中也更加夺目。这一时期的许多同性恋文化就像1931年的德古拉一样张扬,他有飘逸的斗篷、迷人的目光和浓重的口音。精神病学也在这一时期变得越来越盛行。《德古拉的女儿》(Dracula's Daughter,1936)中的吸血鬼伯爵夫人寻求心理学家的帮助,希望将自己从“吸血鬼的诅咒”中解脱出来——不快乐的同性恋者可能也会这样做。


二战(1930-1945)使男同性恋者和吸血鬼文化得到了一些解放。在农场或小镇上生活的同性恋者加入军队,认识了其他同性恋者,然后在某个大城市共度一段时光。


与此同时,吸血鬼电影也以新的、有趣的方式在发展。比如《吸血鬼归来》(Return of the Vampire,1943)的主角是一个会在月圆之夜变得异常狂野的狼人。1944年的短篇小说《蝙蝠是我的兄弟》(The Bat Is My Brother)中,一位年长、有经验的吸血鬼作为“监护人”向年轻的、新加入的吸血鬼传授文化规范。新的世界一切在导师的指导下变得像呼吸一样正常,不禁让人联想到一个刚从农场出来的年轻人在大城市旧金山第一次体验到同性恋文化。


但从二战结束到20世纪60年代末的前石墙时代对于美国社会的同性恋者是一个压抑、恐惧和封闭的时代。流行文化中对同性恋的描述也相应地变得消极。出现在屏幕和舞台上的同性恋角色必须是绝望的灵魂,结局最好是死亡。1961年的《双姝怨》(The Children's Hour)中,一个压抑的女同性恋者因痛苦而最终自杀。


吸血鬼(主要是在电影中)再次成为当时美国文化中同性恋者的隐喻。吸血鬼是邪恶的、可怕的怪物,就像同性恋者一样,是儿童和好人需要远离的。在1951年的科幻电影《怪人》(The Thing from Another World)中,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吸血鬼疯狂地攻击和杀害男人。这是恐同社会的象征,在这个社会中,男性与男性的接触会导致死亡或毁灭。


04


保守派的抵制

对许多同性恋者来说,1970年代的“派对”随着1980年代艾滋病危机的爆发和罗纳德 · 里根(Ronald Reagan)的保守主义时代而结束,公众对同性恋者有一种明显的抵制。在影片《巡游》(Cruising,1980)中,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信息:同性性行为和滥交会导致死亡。同性恋被描绘成杀手(这在1991年的《沉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s)中也很明显),或被描绘成活该死亡的性变态者。


而吸血鬼也经常被人类以类似的眼光看待。在《吸血鬼住在隔壁》(Fright Night,1985)中,一个年轻的天真男孩被吸血鬼咬了后变成了一个跟踪他人的夜行生物。这显然是对同性恋诱惑和一些保守派所宣扬的同性恋恐惧的一种隐喻。安妮 · 赖斯(Anne Rice)这一时期的书中的同性恋吸血鬼生活得很奢侈。在《千年血后》(The Hunger ,1983)中,双性恋吸血鬼过着颓废的生活,这也是20世纪80年代的象征。


同时,艾滋病危机也反映在了在吸血鬼文化中。学者尼娜 · 阿尔巴赫写道,“吸血鬼受到了打击(就像许多同性恋者一样),不再永远年轻美丽,而是成为悲惨的凡人。”小说《德古拉无界》(Dracula Unbound ,1991)中的德古拉患上了梅毒。血液、疾病和吸血鬼之间的这种联系在电影《刀锋战士》(Blade ,1998)中也很明显,半人半吸血鬼的刀锋战士必须服用预防性血清,就像艾滋病毒阳性的人开始服用“鸡尾酒”药丸来抵御艾滋病一样。

05


被接受的时代


90年代,特别是在艾滋病的危机被解除之后,性多元群体开始在美国流行文化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热门喜剧系列《威尔与格蕾丝》(Will & Grace)于1998年开播。电影、电视、舞台和书籍中更多地出现了同性恋角色。


在这一时期吸血鬼文化相关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更多接受的态度。


HBO剧集《真爱如血》(True Blood,2008)是对当时美国文化中同性恋的一个几乎完美的比喻。剧中,吸血鬼已经“走出棺材”,公开地生活在社会中;有类似于同性恋公益组织的“吸血鬼权利团体”,他们的代表在电视节目中为自身平等权利辩护。吸血鬼与人类的婚姻最近已经合法化,那些反对“吸血鬼权利”的人是落后、无知和“吸血鬼恐惧症(vampirephobic)”。剧中的一位政治家通过”吸血“来促进他的事业,就像某些政治界通过支持性多元群体来获得选票一样。剧情与现实生活的相似之处数不胜数。


如今,吸血鬼在美国流行文化中已经无处不在,他们出现在电视、电影、舞台、书籍中,同时也在不断蜕变。社会对吸血鬼和同性恋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在文学作品中尤其明显。


布拉姆 · 斯托克用厌恶的语言描述了19世纪末刚吸饱血的德古拉,“他像一只肮脏的水蛭一样躺在那里,因为吃饱了而筋疲力尽。”


“It seemed as if the whole awful creature were simply gorged with blood. He lay like a filthy leech, exhausted with his repletion.”


到了20世纪末,安妮 · 赖斯在《夜访吸血鬼》(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中创作了一个令人同情、感受到爱的吸血鬼阿尔芒,“我感到一种本能的羞耻,但这种羞耻感相当缓慢地消失了。他把我抱起来,像往常一样轻松,把我的脸推到他的脖子上。风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I felt an instinctive shame, but this quite slowly vanished. He picked me up, easily as always, and pushed my face into his neck. The wind rushed around us.”


这种不断的蜕变提醒我们,怪物是文化的产物。差异或异类是使它们变得可怕的部分原因,而围绕着怪物总是存在着恐惧和欲望,所有这些特性适用于大众想象中的性多元群体。


在21世纪,我们看到同性恋和吸血鬼形象的平行发展轨迹正在继续延续。《暮光之城》(Twilight)和《吸血鬼日记》(The Vampire Diaries)中的浪漫吸血鬼受到欢迎。或许,已经没有人真正害怕吸血鬼了。而同性恋者,就像吸血鬼一样,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异类身份,不再让人感到恐惧。


06


写在后面

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大学里的一堂专业课上,老师会用一学期的时间带我们专门阅读西方吸血鬼文学作品。直到那学期的末尾,老师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吗,吸血鬼身上最吸引我的特质是‘refuse to be compartmentalized’,即拒绝被归类和定义,因为每当你想把这种“怪物”描述为某一种类别或者象征时,你总可以找到精确的反例去推翻自己的论证。它们就是一群游走在各种条条框框之间的自由生命啊!”


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个人和群体,和“吸血鬼”一样,都是要拒绝“被分类”“被定义”的吧。它们是怪异的“他者”,也是我们每个人真实的“自己”。


——一位同样拒绝“被定义”和“被分类”

的吸血鬼作品爱好者

REFERENCE:

1. Vampires Are Us,The Gay and Lesbian Review Worldwide (March-April 2014)

https://glreview.org/article/vampires-are-us/

2. Queering the vampire,Antithesis Journal (September 10th, 2021)

https://www.antithesisjournal.com.au/blog/2021/9/10/queering-the-vampire

3. Hardy, Phil, ed. The Overlook Film Encyclopedia: Horror. Overlook Press Woodstock, 1994.

本文观点不代表机构立场

作者:Richard Primuth

翻译:黄丽盈、开开

编辑:hmy、古典

排版:糊糊、Monica

封面图:《夜访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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