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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记忆|李常茂:苦涩的回忆

李常茂 辛庄课堂 2022-06-01


黄土地上望星空

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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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西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同学毕业30周年聚会通知”,我激动不已,因为这之于身处穷乡僻壤的我来说,无疑是十载难逢的良机。筹备组倡导每位同学都写一点缅怀往事的文字,斟酌再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弥足珍藏的东西,便想及一些沉重的往事。尽管与“聚会”二字不怎合拍,但也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便不顾别人的惊异与责问,执意述诸笔端了。

姗姗来迟的通知

1977年10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出后,十分渴望上大学的我欣喜若狂。自己当时27周岁,在吴堡县的一所农村中学教书。因为超过25周岁,且不属于“高六六”“高六七”的“老三届”,报名(考)问题先难住了我,后经多方努力,才得准允。报不上名,学校自然不给我准复习的假,我仍承担着两个班的语文课教学任务。白天,我忙于备课、上课、改作,只能利用晚上时间开夜车复习。高考成绩公布后,我居全县文科第一,心里美滋滋的,翘首企盼录取通知书的到来。然而,令我失望的是,成绩比我差老大一截的考生,都陆续收到通知了,而我的却迟迟未来;直至78年春开学后,也未收到。那段时间,心之灰、意之冷,几近极限,虽未达水米不进之境,但毫不讳言,工作热情大受影响——这是什么世道,公平、公正去哪儿了!?
后来我才听说,是唯成分论、社会关系论仍在作祟——我外爷和大舅1935年被红军冤杀,当时尚未平反(1985年平反)。
开学六七周后,听到了大学扩招的消息,心又有所动了,但缘于前面的挫折,所寄希望并不大。
一天下午,我忽然接到县教研室主任打来的电话,说西安一所大学准备招我,征求我的意愿。我不假思索,便一口答应。

又过了大约一周,我收到了西北大学的录取通知,眼眶中溢满了泪水

1980年代的西北大学图书馆


度日如年的煎熬

接到通知书后,我喜忧参半,颇为纠结:不去上吧,太可惜了;而去上吧,家中妻小谁来养活?因为当时政策规定,工龄满五年者方可带工资;而我当时任公办教师的时间只有三年零九个月。因为求学心切,斟酌再三后,我还是决定去上,于是便忙着交手续、办户迁。

4月15日,我告别父母,告别妻子和一双女儿,告别每月38元工资,到西北大学报到。

没有了固定的收入,生活一下子捉襟见肘了。与其他同宿舍的同学相比,处处都显寒碜。
西安的夏天,蚊子泛滥成灾,但我迟迟未买蚊帐;有时连日阴雨,上课、吃饭有诸多不便,但我始终没买雨伞,而是在垃圾坑里捡拾了一顶别人丢弃的麦秸草帽,洗了一下凑合着遮雨。
那时,我们的伙食费是每月17.50元,我自己控制在12元内,结余一点寄回家,好让家里称盐买油(点灯用)。看见洗碗槽周围到处是有人丢弃的两面馍,想及家中小孩儿很难吃到这些,真有上去捡拾的冲动;但碍于面子,只能惋惜地离开。
第二学期,我找了一份儿勤工俭学的差事,即打扫位于图书馆四楼东侧的综合阅览室(面积有六个教室大小),每日两次(午饭时和晚自习后)。不仅要擦洗可供八人自习的24张桌子,还得用水泡上锯末拖地板,每次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干完。付出体力倒是小事,最麻烦的是哄学生离开——因为那时的大学生求知欲望特强,老有人迟迟不愿离去,而当面哄赶,又羞于让别人知道自己干那个差事儿。

那四年,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闲暇时候,老想家中的事:老婆娃娃吃上吃不上,孩子有无换季的衣服,家里三口人没灾没难吧……有时上课也分心走神。

四年里,我常想一件事儿:可别在这四年里自己死了——没来上学死了,妻小还可领遗属补助,这期间死了……

与妻子和儿女合影(1982年)


不近人情的派遣

盼星星,盼月亮,1982年元月,四年学业终于期满,我能毕业工作了。

以现在人的观点看,当时的分配方案是挺好的,绝大部分指标都是面向党政部门的。而我由于秉性直爽,不善应酬,加之上学前当过几年教师,比较喜欢这个较少考虑人际关系的工作,便选择了西北农学院古农史研究室。

孰料去了一看,方方面面都令我望而生叹。首先是“三人一舍”的住宿——那时,我的大女儿已上初中,我准备带她在身边上学,这怎么能行;其二,小孩在农学院附中上学得是城市户口,而那时,我的妻小都是农村户口;就连买蜂窝煤,也得凭城市户口……这怎是我呆的地儿呢?!

于是,我未报到,在学院招待所住了一宿。第二天返回西大,去高教局要求改派别处。

此间,我和延安大学中文系已经联系好了,那里要我,而且是欢迎我去——我是陕北人,在那儿工作会相对安心些,跳槽的可能性会小些。

遗憾的是,当时有一条“杀鸡给猴看”的“两不准”规定:凡派往大学不去的,不准再进大学;派往大城市不去的,不准再进大城市。高教局一位姓张的处长认定这个理,怎么恳求,都不让我去延大。最后,因为我是榆林地区人,便把我放逐到榆林。 

我也承认,“杀一儆百”作为一种管理手段,虽系“不是好法,舍此无法”的无奈之举,任何行业都在使用,有其合理性的一面;只是对于“鸡”而言,则难免有些残忍了。

西农返回西安,延大去不成后,我就和榆林地区教育局联系,讲了我的情况,询问能否把我分到榆林师专(师专当时人事归属地管理),对方一位姓李的副局长慷慨回答:你是分往大学的,回来后去师专没问题。但回来后,却把我塞到一所极少有外出学习交流机会的“小中专”——陕西省绥德师范学校。

“小中专”落户后,我“气定思气”,写了一首泄怨的《无题》:

  辛酉卒学去帝京,

   图圆素志九折腾。

   曾遭李四三刁难,

   更遇张三四设荆。

   欲渡榆河心未遂,

   谋登杨岭意难成。

   哀哉吾路何由滞,

   不四不三间府中。

我想,在大学里,我的学业成绩应该不是最差的,但目前的境况呢?论职称,高级讲师(副高)已经顶天了;论职务,在副科级的台阶上,原地踏步了十六年……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我还是个唢呐手

本文作者李常茂,是西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本科毕业。本文收入西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同学回忆录《感谢时代》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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