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装周 | 巴黎T台上,谁真正在为女人做衣裳?
深度报道|EDITORIAL
2024秋冬巴黎时装周刚开始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大集团满眼的生意,独立设计师一心主意。他们在各自的角度去理解「女性真正需要什么样的衣服?」
*撰文/包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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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女人做衣裳,这是每个女装品牌都挂在嘴边的故事,似乎不值一提。但,过去三天的2024秋冬巴黎时装周重新让我们思考这个问题:女性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衣服?
在这个消费低迷时代,一些品牌推测女性的「刚需」,从消费数据统计的角度去提供易于接受的漂亮时装;一些品牌则希望「创造需求」,通过时装来塑造令人向往的女性形象。
对于大集团来说,时装的本质是一场生意。一个品牌年收入突破了2亿欧元,他们就希望它冲击10亿欧元;当品牌达到10亿欧元,他们就会盘算如何让它甩开竞争对手,冲击50亿欧元。也因此,在巴黎T台上,我们看到Dior、Saint Laurent、Chloé、Givenchy、Dries Van Noten、Courrèges这些品牌如何花了大力气去平衡创作者与消费者的关系。
在这之外,日本品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们似乎很轻易地就逃出了那个体系,干一些有意思的事。
我们先从高桥盾的Undercover说起,如何通过时装平视一位普通女性。
Underc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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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她在闹钟响前醒来。
一如既往,她看着时钟笑了,在它响前关掉。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醒来。还没有。
一如既往,她在黑暗中起床,走进浴室。
一如既往,她先关上门,在她开灯之前。
一如既往,她迅速照了照镜子。
是的,就是她。
40岁,一个孩子的母亲,
单身,工作。
其他人会觉得和上周有什么不同吗,
上个月还是去年?
对她自己来说,她总是一样的。
有时更累——仅此而已。」
这是Undercover秀场的背景声,由德国导演Wim Wenders吟诵。这也是高桥盾专门邀请他为这场秀写作的诗歌《观察一个职业女性》,描绘了一位在律所工作的单身母亲的日常。她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生活,但每一天都是Perfect Days:她会开车回家听Glenn Gould弹Bach,下班后会和儿子享受电影之夜,哄孩子睡着后会读一读Raymond Chandler或Dashiell Hammett。碎片时间里的小愉悦是幸福的。
这个意向来自于Wim Wenders去年在戛纳和奥斯卡都获得提名的电影《Perfect Days》,关于一位东京厕所清洁工的故事。役所广司饰演的男主角住在狭小的一户建中,在一丝不苟的工作之余,他也通过音乐和文学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这种「日日是好日」的小确信,正是Undercover想要表达的。
高桥盾没有像巴黎T台上大部分品牌一样,去营造一个令人向往的女性形象,而是努力去刻画一个和你我一样的普通女性。这也许是萧条时代最暖心的时装时刻。
这场秀以一位仅穿了吊带和牛仔裤并赤着脚的女郎走入从空旷寂静的水泥地秀场开始,以她套着薄纱和彩纸宛如儿童手工的运动套装作为压轴礼服结束。超越日常的快乐就藏在那些普普通通的职业套装和家居服会长出飘逸的「翼」、啦啦队手花一样的彩纸上。
女性需要这些衣服吗?
仔细观看开场造型,你会明白高桥盾的体贴。模特穿的是一条连体裤,裤腿两侧拼接了针织,穿起来非常容易且轻松。整个系列很多款式皆是如此,看起来像搭配好的上下装,其实只是一件衣服。这也许是职业女性的梦想,从床上爬起来,不用思考,直接套上一件衣服就出门了。
Saint
Laur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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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hony Vaccarello的Saint Laurent 2024秋冬系列则在塑造一位令人神往的Diva:Marilyn Monroe。
1962年,Marilyn Monroe身着Jean Louis制作的半透明水钻礼服为John F. Kennedy唱了生日歌,这也是她人生最后一次公开露面。这个经典的造型成为了Anthony Vaccarello这一季的灵感之源。刘雯裹着羽毛编织的毛茸茸外套,穿着几近透明的绉纱乔其纱登场,复刻的正是这个造型。
1962年,Marilyn Monroe身着Jean Louis礼服
Yves Saint Laurent 1968秋冬系列中的透明连衣裙
Anthony Vaccarello非常勇敢,他才不管人们在冬天要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保暖,他在整场49个造型中给36位模特穿着了几乎透明的绉纱乔其纱裙装。
延续上一季「只做一件衫」的概念(Saint Laurent 2024春夏系列整个系列都在对Yves Saint Laurent经典狩猎装Safari Jacket进行改造),这一季只做了一件Cigaline。这是Yves Saint Laurent于1966年设计的一款完全透明的衬衫,而后Saint Laurent在1968秋冬系列中用同样的手法推出了一条鸵鸟毛和薄纱制成的透明连衣裙。
让女性自由地露出胸部,追求身体自由,是时尚行业在1960年代掀起的一场革命。如今,Anthony Vaccarello老调重提,却遇到了更大的难题:在社交媒体上,这些露出胸部的图片会因为涉及色情而被限流。进入21世纪,大众文化依然没有比1960年代更进步。
回到衣服上,这些透明的绉纱乔其纱是玻璃丝袜一样的材质,没有接缝,并容易刮坏抽丝,相当金贵。据Anthony Vaccarello说:「这些裙子花了四天时间制作而成,如果你不正确对待它们,它们就会撕破并不得不重新制作。」
Anthony Vaccarello只是为了生产容易报废的时装来制造稀缺性吗?当然不是,这些易碎的时装可能在确立穿着者的主体性。迷你裙上化作吊袜带的下摆述说着欲望,伴随着肖邦的《F小调圆舞曲作品70-2》,女人们穿着丝袜一样轻薄的衣服,当绒毛般的外套在身体上划过,感官被放大,那是活着的感觉。
Chlo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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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Chloé新任创意总监Chemena Kamali也推出了一系列薄如蝉翼的裙子,流动的真丝薄绸抚摸着身体,单薄蕾丝钩成的连体裤中间系着巨大的Chloé字母腰带。她将这个系列称之为Intuition,「跟随你的直觉,做你自己」。
自Gaby Aghion创建品牌以来,Chloé就一直是为女性着想的时装品牌。Chemena Kamali认为她的这个系列沿着Chloé的档案库,从女性自身体验出发,呈现轻盈与感性。
这位三进Chloé的老员工,跟随过Phoebe Philo、Clare Waight Keller。在这个系列里,我们可以从业经验和档案库给她的影响:Phoebe Philo式Chloé的闺阁气息,Clare Waight Keller式Chloé的飘逸裙摆,Stella McCartney时代那一双按在胸前的香蕉变成了手袋,还有Karl Lagerfeld时代的1970年代维多利亚风格。
Helmut Newton拍摄的Chloé广告
Jerry Hall于1976年在巴黎派对上
她明确指出了这一季透视蕾丝的出处,来自Karl Lagerfeld在1977年的设计。那时候,Helmut Newton为这个系列拍摄广告,Guy Bourdin为Vogue Paris拍摄Chloé的大片,那些照片都围绕着欲望展开。那个时代的亲历者、超模Jerry Hall就在台下,我们依然能记得她当时那些时髦的造型。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Chemena Kamali搭建了一个她记忆中的1970年代,牛仔裤、长靴、斗篷、皮草抹额、飘逸的衬衫长裙、贴身的蕾丝,这些女孩看起来像铅黄电影中脆弱的受害者。
Courrè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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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olas Di Felice也给Courrèges注入了欲望。他只通过一只口袋的位置,一个手势,就办到了。当女性敢于把手自然地插入小腹上的前兜时,也许社会就能向前了一步。
和Anthony Vaccarello一样,Nicolas Di Felice鼓励女性探索身体,追求激情,成为自己身体的唯一主角。Courrèges 2024秋冬秀从一个严实包裹的造型开场,模特戴着墨镜,衣领竖起来挡住半边脸,从头包裹到脚,只露出一只白手插入口袋。而后,褪去层层武装,绽放曲线:斜裁吊带裙、乳胶鞋、内衣装饰和皮质胸衣……当身体脱去衣服时,羽饰勾勒出令人心潮澎湃的肌理。和Saint Laurent相似,Courrèges的裙摆也会让人想起未扣的吊袜带。以蒙眼动作为启发的太阳镜表达了对感官愉悦的臣服。
秀场装置和音乐也相当精彩。伴随着心跳声与女性舒缓的叹息,莱卡面料覆盖的秀场地板宛如因呼吸起伏的胸部,随着情绪颤抖。这个模拟生理悸动的场景由Nicolas Di Felice、艺术家Rémy Brière以及Matière Noire一起打造,与时装呼应。由Sene、Sophie Koella和Di Felice本人共同创作的渐进音景也选择了肖邦收尾,这场秀在《夜曲》中落幕。原来那么多人喜欢在性爱时刻播放肖邦。
这是Nicolas Di Felice在Courrèges的第三年,开云集团的老板Francois-Henri Pinault坐在他秀场的前排,Courrèges属于他的家族企业投资公司Artemis集团100%控股。显然,这个品牌正在壮大。
Givenc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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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LVMH集团,经历几起几落的Givenchy正在酝酿着一次巨大的变化。空缺创意总监的Givenchy是巴黎最大的八卦之源,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品牌「群龙无首」,从1月发布的男装系列开始,Givenchy设计团队在回溯创始人Hubert de Givenchy的档案库过程中,创造了这个系列。
这是Givenchy本该有的样子,但我们已经忘记了,忘记了它曾经还是一个高级定制品牌。这场时装秀以一件缀满密绣银珠的鸡尾酒礼服开始,紧接着是剪裁非常出色的西装外套、大衣与晚礼服。这些时装的比例有点21世纪初的样子,与当下的流行保持了一点点恰当的距离。
也许这个系列可以叫做,Audrey Hepburn如果来到21世纪应该穿什么?Givenchy的设计团队给出了他们的答案。简约且华丽。一件短外套上长出了数千根整齐的羽毛,深褐色的紧身露背礼服镶满水晶,Givenchy拥有世界一流的高级定制工作室,他们能制作激发女性渴望的时装。
Dries
Van No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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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ies Van Noten是个善于从平凡中创造美丽的高手。他抹去了所有细节,没有纽扣,仅用牛仔布、弹性尼龙、毛线针织、人造毛等日常材料重新组合就能做出不一样的东西。
Dries Van Noten 2024秋冬女装系列有个非常长的名字:The Woman Who Dares to Cut Her Own Fringe,现在好像设计师们都不会给自己的系列取这么长的名字了,但Dries Van Noten依然在这么做。
这个系列也如这个名字一般,给予了女性最大的自由度:「她决定自己穿什么。如果她喜欢一块布料,她就会拿过来裹在自己身上。她改造服装。她反着穿衬衫。」运动裤、衬衫、薄纱罩衫、拉绒外套、棉服一股脑穿在一起,Dries Van Noten就能让它们极为和谐。那些绝妙的独臂袖能让任何普通的着装变得有趣起来。Dries Van Noten还赦免了职业女性,教她们用普通的衣服搭配出新意,漂亮的色板能拯救一切。每一天,胡穿都能带来快乐。
不过,比起色彩大师Dries Van Noten的生活智慧,我更怀念那个用织锦、皮草、刺绣谱写时装之诗的Dries Van Noten。
Anreal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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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最渴望的朋友是谁?可能是能够穿梭于过去与未来的机器猫哆啦A梦。
日本设计师森永邦彦在他的Anrealage 2024秋冬系列「Object」实现了一场来自未来的哆啦A梦时装周秀。头戴竹蜻蜓的几何体漂浮在空中,穿着Anrealage 2024秋冬系列的时装,实在是梦幻。面对这种动画片式的场景,你会忘了这是一场时装秀。
森永邦彦在过去几季一直在琢磨他的超越了他的光敏时装专利,秀场往往如呈现魔术一样展示现场照光上色技术。如今,他有了新的故事。当一排模特穿着图案别致的服装,旁边是穿着同样服装的漂浮几何体时,你会觉得这就是未来。
我们可以一方面讨论几何体服装穿起来什么样,也可以讨论是不是要给人工智能机器穿上衣服,就像给宠物狗穿上自己相似的衣服一样。它们可能就是哆啦A梦一样。不得不说,在巴黎时装周上玩得最花的往往都是日本设计师。
这场秀的邀请函就是一个带有竹蜻蜓的发箍,遗憾的是,戴上是不能漂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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