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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一生7•中学放卫星

赵原野 鹰眼观新 2023-05-01

作者:连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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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1958的大跃进,像我那样的成绩,肯定考不起中学,因为在我以前,一个学校只能考取几人,还要步行二十多里到县城里去读书。

大跃进了,横店人民公社一下子就办起了黄陂十一中和二十一中(重一中学)两所中学,总不能让教室里空空荡荡吧,我就沾光被录取了。

1958年,新春大队的猪肉,社员们在食堂可能吃了一万斤,但亩产粮食硬是产不了万斤。

粮食赛不过孝感,棉花赶不上麻城。于是,由那时起,在新春的大人小孩中,造出了一个口语,把“去麻城”比作睡觉做梦。

粮棉高产、双千斤、上万斤那就叫放卫星,新春的冯书记,是多次见到毛主席的劳动模范,生产上放不了卫星,就在生活上放卫星,说是要带头实现共产主义。

说干就干,大跃进嘛,于是就开始建设新春大队的共产主义新农村(简称新村),要建“新村”,就必须先拆“旧村”。

“旧村”是拆了几个,可新村只建成了一个。住宽屋的户变成了住窄屋,离田地很近的村变成了很远的村。

我家也住进了“新村”,一家六口人,两小间窄屋,堂屋和灶屋占了一间,再一间,六口人摆四张床摆不下去,我就只好到学校去住读,算还好,学校不但不拒绝,而且强制学生住读。

农村军事化,社员穿黄衣服,早上要练“兵”;学校更是军事化,连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也强制住校。

横店公社也用大跃进的精神办起了中学,又是招收首届四个班的学生,开学典礼自然是很隆重的。

但开学典礼上,江光永校长大讲特讲的不是学习,而是如何放卫星;谈农民现在大办钢铁放卫星,学生更应大办钢铁放卫星。

于是四个班的两百余名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先开始学习如何打背包:被子、鞋子、毛巾、脸盆,要捆扎得像军人捆的一样;打扎的背包一律要花背面朝外,一双布鞋打在背包外面,鞋底朝外,毛巾扎在背包的左边,书包在右边,背包正上方再反扣一个脸盆。

背包打好了,这一批进校门刚几天的中学生就步行出发,目标是20余里外的滠口,任务就是挖铁矿石。只有先开采出铁矿石,才能放大办钢铁的卫星

200余名师生在滠口折腾了几天,有的老师说这种矿石的含铁量不够,有的老师说这不是铁矿石,还有老师说这根本就是个石头,于是打道回府。

路上照样要雄纠纠、气昂昂地走着整齐的队伍,口中照样高唱着歌“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回校刚开始上了几天的课,在外侦察哪里有卫星的老师带回了好消息:黄陂县城关镇旁的滠水河中有铁沙!很多学校的学生都在那里淘铁沙,铁沙中就有铁。

于是,学校就连夜开师生宣誓大会,要求每人都要带个脸盆,用脸盆将河边的沙像淘米一样,淘到脸盆底下只剩下那么一点点黑沙就是含有铁的铁沙。

这次行动兵分两路,一路去黄陂淘沙,一路留在校内做钢锅。我留校做钢锅,其实就是做黄泥巴罐子。

首先,在校外的一座小山坡下弄回观音土,将这种泥土兑上适当的水,像和麺一样和熟,接着将这些又经捶打得像糍粑一样的黄泥巴做成钢锅,其做法跟做棉花营养缽差不多,不过钢锅要比营养缽大得多,一只可装上十斤水。

然后,将做成功的钢锅,一排排整齐地放在教室内地面凉,稍微凉干后,再搬到操场上去晒。搬这玩意一人一次只能拿一个,双手轻巧地捧好,像侍候出土的文物。

钢锅在日晒过程中,有的会发裂,裂了就成废品,遇上天气不好,即使没下雨,要抢搬进教室,此时教室内外就乱作一团糟。无论天气多好,也是不敢将钢锅放在操场上过夜的。

开始捶泥巴那几天,真是累得人够呛,晚上还要开夜功。学校里的大喇叭总在叫:哪个班做的钢锅数量最多,哪个班又放了一颗卫星……

学校的宣传栏上,第一名画个卫星,第二名画一辆汽车,第三名画匹马,第四名画只乌龟,然后按各班每周生产的数字,将班级对号入座,学生们为你追我赶,还常有嘲笑、起哄、对骂的行为。

钢锅做到一定数量就不能再做了,做多了就没地方存放。

于是兵分三路,女同学就洗捶过泥巴的桌凳,一部分男同学建土高炉准备炼铁,一部分男同学去黄陂拖铁沙回。

我被调到拖沙,学校在搬运站借了一批板车,三个同学拉一乘板车;我14岁还算是年龄大的,自然是我扛着板车,另两人在左右各拉根绳子。

回校途中,人又饥又渴,腿也发软,这时,从我们身后赶上来了两辆骡马车,我一看,是我们新春大队的,我幺幺也在驾车。

原来他们是驾着空车去县城钉了马掌的,每辆车前都是三匹马。我连忙喊幺幺停下,我说我们拉不动了,请他们帮忙带一脚。

当我们连车带沙带人一起上了马车,正准备走的时候,在马车前迎面停下了一辆旧吉普车,车上下来的人自称是黄陂县政府的,拿着照相机,问清了我们的情况后,要给我们拍照。

我急着说:不是我们偷懒,我们的肚子都饿了,板车下午还要还给搬运站,我们怕不能按时还人家的车……

拍照的人微笑着说,莫怕,我拍下去是为了表扬你们,你们这么小也投入大办钢铁,不但苦干,还会巧干,正好碰上你们的这种大跃进的冲天干劲……

马车跑起来了,我们在马车上向县政府的人挥手时,他又朝我们拍了照。

铁沙拖回来之后,就小心地装在钢锅里,一层层的码在高炉内,下面用劈柴每天24小时不停地烧;这时,校长就布置各班同学写庆祝诗。

谁知烧了几天几夜,轰的一声高炉垮了,待到火熄、降温后,扒出来的都是烧成了一个个像红砖一样的块块。

第一炉就彻底失败了,于是学校又连夜开动员会,失败了再来。



当学校领导正准备重整旗鼓,再大干的时候,新的任务又下达到学校里来了。

那天晚上,是公社党委书记张怡余给全校师生作报告。张书记一开口,我们都感到很奇怪。

他说大办钢铁暂时结束了,现在要完成的是修复线,修复线就是将北京至广州铁路线由单行线扩为双行线,张书记还讲了修复线的意义,最后交代了任务,要求我们十一中的全体师生第二天就出发。

复线工地就在张棉塆后的铁路旁,我们的任务就是挖铁路旁的高处填低处。

可是为了放卫星,挖土的学生就不是一层层的往下挖,觉得那样挖得少,速度慢,于是就陡起来挖,将山坡挖得像墙壁一样,有一人多高,再把“墙壁”的下面挖空,就像粘贴在墙壁上的大馒头。

最后,在“馒头”上面开一条深缝,很多同学就把锄头把、铁锹、撬杆插进缝中,喊一二三使劲往外一撬,一块几百斤、上千斤的土块就垮下来了。

每到此时,挖土组的学生就齐呼,“放了卫星,我们组放了个大卫星!”,这时,专门搞宣传鼓励的老师就跑过来,发一面红纸做的小红旗,一面红旗就表示放了一颗卫星。

挑土组的同学,看谁的土筐装得最满,最满的还不算,还要在上面再加一大块土,就像一碗饭本来就盛满了,还要在饭上面再加个大馒头。

当挑土的同学脸涨红了,脚摇晃着几乎迈不开步子的时候,旁边的同学就高喊:我们组放了卫星,放了一颗大卫星。

而挑头的同学用尽吃奶的劲,也会不负众望把土坚持挑到目的地的,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学、包括老师,没有谁说一句挑不动就别挑、小心压了腰的关照话。

卫星看起来是不断地在放,可进度并不是像卫星那么快。

一块上千斤的土块挖下来,得花半天时间,又再重新挖成细土往担子里装,反而还窝了工,挑大担土的同学压得一步一摇,一稳一立,别人挑了两担,他一担还没送到,再加一旁站着高喊、助威的人,更是窝了工。

只是有一个好处:喊声、叫声、笑声,闹得一汤子糊,显示了大跃进年代,干劲冲天的氛围。

就这样,1958的下半年,我们搞了个把月的大办钢铁,近两个月的修复线。一学期的中学放卫星,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过去了。


那段时间,很多同学在议论泥河水库工地的事,说是上泥河水库修水利的社员饿死了人老师们也在谈论这件事,大家都在关注,其实是暗含着担心,就是怕把我们师生又调往泥河工地去。

在学校里面谈吃的,并不自由。如果被有的老师特别是校领导碰见了,他们会一帽子盖过来,说你对粮食问题不满,对制度不满。

所以大家就悄悄地谈,也有老师、领导悄悄地谈。谈从前的吃,现在如何争取吃,将来能不能吃上饱饭等等。

大办钢铁时,学校的饭是吃三餐,虽然也是一人一缽,但有同学吃不完,饭量大的同学还可以去拿一缽,几人分着吃。在复线工地上,是用大锅煮的饭,敞开肚皮吃,每隔几天,还要搞点肉加个餐

而如果让我们上泥河水库,还是一个学生一天几两米,这就不比读书了,这是强体力劳动,师生们纷纷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了。

学校领导好像也察觉到了校园沉闷的气氛,此时江光永校长已升级调到县里去了,教导主任闵克华接任校长,他也是我们横店人。

于是,他就去公社找张怡余书记求情,使全校师生免了一场上泥河工地之险。但对泥河工地社员的精神鼓励不能免,于是学校号召每个同学向泥河社员写封信,将这封信在班上读一次之后,再交给学校,由公社领导送往工地。

当我在班上读到:听说你们这些伯伯叔叔们把抽一支“经济”牌的香烟当成汽水、包子,那就一天多抽几根吧,反正一盒香烟也只九分钱,就发挥它的“包子”功能;听说你们在工地天天晚上有电影看,电影中放的全都是人们在工地上用大箩筐装着的大白米饭、大腰子馍是敞开肚皮吃的,那你们累得再狠,也还是应该去看电影,看影充饥,也比睡在工棚中强,不去看电影,躺着就会想家,想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既不能省一点米寄回家,亲人也不能送一点吃的给你们……

读完信后,同学们都说我这封信有血有肉,说的是真话,能感动人,尤其是敢在班上公开地讲粮食问题,不怕犯粮食错误。班主任胡老师也用微笑表示了对我的读信支持,看来,对粮食问题的关注,已经根植于每个人的心中。

开罢读信班会,吃了下午饭,休息了一会,天还未暗,福哥找到我的学校来了。

我见面一喜,忙问,你怎么来的?婆婆死了。我一听,顿时无语,立即跟班长讲了一下,来不及去找班主任请假,就和福哥回到了我家中。

到家时,天已全黑了。母亲感到很为难,家中确实一无所有,更别谈钱,怎么办呢?

祖母去世,伯父伯母来给这一房的孙子报信,这是骨肉亲情不可免啊!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母亲实在是没办法,就想起了我和清浩抢的包菜叶子。母亲就用麻袋装了半袋子,兄弟二人就出门上路了。

福哥赶到学校时,水没喝一口,又赶到我家,饭没吃一口,我也怕问母亲能不能给福哥弄点吃的,因为这一问明显是出难题。

在摸黑走夜路回连岗老家的路上,虽然两人肚子都很饿,但谁也不提起,也极少谈家常,心里都感到莫名的悲哀。

老人去世了,像这样粮食奇缺的日子,我们又还能活多久呢?

回到连岗家中,堂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柴油灯,没见一人,只有祖母静静地瞑卧在堂屋的东边,西边是一副搁在板凳上的黑棺材,是伯父自己用门板做的。

伯母见我回来了,流下了眼泪,说祖母临落气前想见我一眼,没有如愿。当时的冷清和凄凉,与现在的老人去世简直无法相比。

我记得就是小东狗叔惟一的一个人来了一下,跟伯父说了几句明天抬重的事就走了。

伯母一边哭着,一边给祖母抹的澡,“我的老娘呀!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光是骨头!”伯母的哭诉,声音虽不大,却撕心裂肺;祖母的遗容,惨不忍睹。

伯母颤抖着双手给祖母穿袜子时哭道“一双洋线袜子你老总舍不得穿,这回我一定要给你老穿去”。我站在旁边听到这句,始终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听伯母说,祖母很小的时候就来连家当童养媳。连家人多,贫穷,长年总是饭里掺瓜菜吃。有一天,无瓜菜,祖母就将干红薯叶子煮在饭面上,等一家人都盛了一碗,再轮到祖母盛时,就全是红薯叶子了。

祖母生前,对我那么好,可我至今都不知祖母姓什么,更不知祖母的娘家在哪里。

祖母对我是一片真心,可我不说为老人生前尽一分钱的孝,死后连祭祀仪式都没举行过一次。想来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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