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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夫人 | 初创时的曲师艺术系,堪比蔡校长麾下的北大

荣夫人 明月清辉2
2024-10-06



本文发出后,在曲师学子和老师及非曲师人中引起反响。有的说,如此曲师,真是动人啊!

作为非曲师人的作者,一听说谁是出身曲师艺术系或曲师的,都想致敬。那里曾是一片不寻常的土地。

另,因为公号塌陷总是连累无辜的文章消失,让年近九秩的朱书记疑虑重重,于是再次重发,以告慰他老人家。



1、不算悠长的历史


曲师,曲阜师范大学。1955年创建于济南,始称山东师范专科学校。1956年5月,升格为曲阜师范学院,同年9月迁址曲阜。1970年9月至1974年4月,与山东大学文科合并成为新的山东大学。1974年4月恢复曲阜师范学院建制。1985年11月,学校更名为曲阜师范大学。


2、曲师来了个王路宾


1975年9月13日,曲师调进了一位领导叫王路宾。其时,文革尚未结束。王的职务是:中共曲阜师范学院临时核心小组副组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但王路宾到职后,核心小组组长不大在校,也不大问事。王便成为曲师事实上的一把手。


人生曾坎坷却一路大刀阔斧做事一路笑逐颜开的王路宾书记


王路宾的来历颇不寻常。他先后毕业于山东大学、四川大学,担任过山东分局委员、山东公安厅长、山东省委常委、济南市委第一书记。但1957年被打成右派,开除党籍,入狱8年。1965年,山东省委为王平反,恢复其党籍和行政级别。但文革中,他又受到迫害,再次入监。1975年,山东省委再次为其平反,安排到曲阜师范学院工作。这种奇特的履历,显示了特殊年代的荒诞不经和带给人生的跌宕起伏。


王路宾自己说,两次折腾,自己“就像小老鼠掉到面缸里,等到爬出来,也就白毛了。”他到曲师院工作时,已62岁。


“白毛了”的王路宾算是“曲线”——非常态路径——到曲师,却是曲师之幸。他在曲师短短4年又两个月(其中还包括去中央党校学习的时间),却大刀阔斧为曲师办了很多实事,至今曲师人一直都对他念念不忘。


王路宾初到曲师,发现曲师没有艺术系,他觉得一个大学没有艺术系不完整,不活跃,缺少氛围。前美国美学协会主席阿恩海姆在《视觉思维》一书中写道:“只有当那些教育家们和学校的管理者们懂得艺术是增加感知能力的最强有力的手段,没有这种感知力,任何一个研究领域的创造性思维都不可能,他们才不会拒绝把艺术课列为重点课程。”或许王路宾与阿恩海姆对艺术的重视程度接近,或许王路宾对艺术的感悟也来源于他曾在中学当过音乐老师的经历。1975年国庆节曲师举行文艺晚会,年过花甲的王路宾竟然化妆后登台独唱一曲,台下掌声如雷,大家齐声高喊:“王路宾,来一个,王路宾,再来一个。”于是他重返舞台又来一个。王路宾的质朴、率性、本色,可见一斑。


如此王路宾,当他发现曲师建校10年没有艺术系时,便和大家商议推动创建艺术系,当大家七嘴八舌表示条件不具备时,他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一锤定音。1976年,曲师艺术系上马了。那年,高考尚未恢复,曲师招了首批艺术生,也是最后一批“工农兵”艺术生学员。


3、白手起家艺术系


成立艺术系,首先要组建领导班子。朱振华被选中担任艺术系系总支书记。他1957年曲师数学系毕业留校,做过团委工作,后任数学系总支书记。因为朱在组织学校文艺活动中发挥了骨干作用,被王路宾书记看中担纲艺术系。陈亚民原是外文系主任,但他会手风琴,也被选来艺术系任主任。系书记和主任一数学一外文皆为外行,但从爱好看他俩对艺术都沾边。王路宾算慧眼识珠。


班子有了,但开艺术课程,需要很多硬条件。师资、教室、音乐器材、经费等,一片空白,解决起来难度非同小可。于是,他们真的要“创造条件”了,从无到有,一切都得靠创造性的工作完成。


4、不拘一格降人才


首先要解决师资问题。曲师利用各种方式,开始了四处寻访“打捞”艺术师资的工作。


王路宾有交代,不管啥身份啥学历,水平够就可以请来,来到就上讲台。王路宾最大胆的决策是:从劳改队或平反的人员中,找有大学问的人,请到学校任教。他的英雄不问出处的唯水平论,为一无所有的曲师艺术系打开了一扇搜罗师资的创造之门。当然也顺路为其他科系选来了一批顶尖人才。


朱振华是王路宾决策的得力执行者。他和陈亚民等跑遍了山东各县市的文化馆,先调来一批艺术老师。若文化馆不放,就通过省厅硬调。他们也到有些学校去挖人,虽然曲阜地处一隅,没有地理优势,但他们会创造优势比如设法解决别处不能解决的夫妻分居问题。他们还到全国各地借调人才。求贤若渴,千方百计,数年内,不断到处挖人,很快几近蔚为大观。


比如1978年他们从山东艺术学校调来了毛岱宗。毛毕业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并留校任教。1977年被借调到曲师。曲师为留住人才,让毛岱宗转入 1978年曲师艺术系学习,名为学生,实际还在教学岗位。这样既解决了毛的本科学历问题,又解决了曲师的师资问题。毛岱宗现任山东艺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等。


对于没有学历或学历不够的,只要是艺术人才,把他们调来录入本科班,一边补学历一边上课,这是当时曲师的创举,也是“创造条件”之一例。


王路宾了解到济南有一个农民画家陈玉圃,朱振华就去农村寻找。他到了济南市历城区遥墙镇陈家岭村,支部书记把从地里干活的陈玉圃叫回来,说这就是陈玉圃。只见陈两腿都是泥。原来陈玉圃1962年中学毕业在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家学曾经渊源,他本人喜欢画画,劳动之余师从名家习学山水,临摹清朝大画家王石谷的画等,1969年就开始有作品在《大众日报》发表,其画作还在1971年入集《山东省美术作品》。


费了点劲,主要是村里不愿放,不是珍惜人才,而是说陈得交工分给生产队。朱振华说这个好说,折合成钱,学校帮他交就好了。于是,朱书记把陈玉圃从农地里挖来,他便以农民身份登上了大学讲堂,后来学校又支持他直接考取广西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如今陈玉圃是南开大学教授,也是名满中外的著名山水画家。


青岛知青侯康为也是较早被曲师寻来的有作为的钢琴家,他也是没有学历直接登上大学讲台的艺术老师,后来通过加入曲师艺术系学习获得本科学历。再后来通过继续深造成为全国第一个音乐专业的博士生。如今是山东大学艺术学院音乐系教授,钢琴硕士,音乐学博士,我国著名音乐学家,钢琴教育和演奏家。


在曲阜有一个“卫生工”毕秉森,整天背着粪筐在曲阜城扫街拾粪,他大学音乐系科班出身,因被打成右派发落老家曲阜,1976年也被曲师发现并招进,成为曲师的钢琴老师,连同他的家属也一并调入学校。


1955年出生的陈我鸿,少年画家,年仅16岁从奉化初级师范毕业成为新昌县立第一小学的美术教师。之后又考入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山水科,师从国画大家陆俨少。1963年大学毕业后进入到浙江省委社教工作团。后因和地主的女儿恋爱受到批判而私奔流浪,从此开始悲剧人生。1985年,他经来自浙江美院当时在曲师任教的著名画家杨象宪先生介绍,被曲师美术系聘为教师。一文不名,在社会上流浪20年生活无着的弃儿,一夜间成为了曲师的老师,进而成为名师。


5、四处“淘宝”,广开提升路


杨硕,名宗贤,字硕父,1926年生于济南一个书香世家。自幼受父亲杨延龄先生启蒙,并得到黑伯龙、关友声等先生的言传身教。1946年,杨硕先生考入南华学院,受业于著名书画家黑伯龙、吴镜汀先生,上世纪70年代,杨硕先生被中国著名艺术大师刘海粟先生收为门生,后调入曲阜师范大学进行山水画的教学与研究。


杨象宪,1937年生,1959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师从著名画家潘天寿。1981年调至山东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为曲师、为山东培养了大批的艺术人才。


在总体师资奇缺的情况下,朱书记带领系里的老师大致采取了寻、挖、调、借、请等多种搜罗方式解决师资问题。


像陈玉圃、毕秉森、侯康为是寻来的,毛岱宗等是挖来的;调进来的如:来自安徽安庆的王义侠、李瑞,临沂的徐廷悦、孙英,烟台福山一中的邝祥盛、苏金英,曲阜县文工团教小提琴的陈宪文,汶上县文化馆教大提琴的纪素英,青岛教声乐的王成中,曹县文化馆的王桂兰、陈复昌,诸城文化馆的闫厚今,青岛市文工团木琴及打击乐器演奏者张全义,煙台的水彩画老教师靳涛,从肥城县调来的素描老师王天一、彩画和应用美术老师曾凡乡,从泰安调来素描老师仇冰,在汶上文化馆调来国画老师谭英林,从曲阜文化馆调来的素描老师王熹,从梁山文化馆调来的教钢琴、手风琴的毕茜茜。


说到毕茜茜,看似从一个县级文化馆调来的,但她是中国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具有深厚“童子功”功底的艺术人才。特殊年代几经颠沛流落到梁山,被曲师寻来后立马成为钢琴、手风琴教学骨干。她的学生陈一鸣、宋莉莉夫妇盛赞毕茜茜在钢琴教学方面做出的卓越贡献,他们说毕老师是开创山东钢琴教学和演奏改革的第一人。


还有从工厂、农村发掘来的人。如从兖矿机械厂请来教单簧管的王志成,教圆号的齐冀山,从嘉祥县农村请来教笙的沈尊湘、教唢呐的伊双来,从淄博调来教理论作曲的赵天衡。以及从山东五七艺校毕业分配来的舞蹈老师陈同英、魏民,二胡老师王慎怀,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分配来的二胡老师张飞龙,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分配来的教艺术概论的邵桂兰等。


还有借来代课的如山东矿院的男高音王士谦老,声乐老师王一武,钢琴老师沈毅,唢呐老师曹成江。


此外,他们还采取请进来、走出去的办法培养学生。上海音乐学院著名音乐理论家钱仁康教授、著名作曲家雷振邦教授、著名钢琴家包惠侨教授、总政歌舞团小提琴家陈健教授、手风琴演奏家张子强先生、大提琴演奏家马思鞠先生、首都师范大学音乐理论家姚思源教授、山东艺术学院黄凌教授等,男中音高元瑞,男高音周世铎,青岛的大提琴演奏家董吉亭(董牧师),温州的乐队指挥家潘悟林等。都被请来短期授课。著名学者如书法家尉天池、广州美院杨之光、浙江美院费以复、吴山明、周世成、上海戏剧学院杨祖述、山东艺术学院于希宁、吕品、南京大学毕宜生也都被请来授课。


走出去:77级78级的学员,先后由朱书记、邝祥盛(系副主任)带队,赴北京音乐学院去听课。学校教师包括留校的青年教师,被送去北京、上海、天津等艺术院校进修学习。


学校还经常举办音乐会,以提高大家的实操能力。建系不到两年的艺术系居然以工农兵学员为主体,音美师生齐上阵排出了歌剧《刘胡兰》,朱书记也亲自上场饰演了反派角色。


只要能使曲师艺术系强大起来,使学子们学到真东西,可以说,校领导、系领导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79级艺术生、现任济南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教授的刘雷说,曲阜师范学院艺术系,当时是全国为数不多的本科艺术类专业,彼时的曲师艺术系,可与今天的985、211学校相媲美。


何出此言?主要不是说当年的艺术类专业少,而是曲师采取了太多的办法去充实师资,为全方位提高学子们的艺术学养而作的巨大努力,以及结出的丰硕成果。


1987年曾在曲师就读过的著名画家李福林先生也说,那时曲师大艺术系的师资力量之强,在全国也屈指可数。


6、艺术系的西伯(北)利亚


艺术系刚开班,把音乐专业的学生安排在“外语楼”的一楼上课。但因为艺术专业吹拉弹唱跳动静太大,影响到其他系科学习,和外语、生物系的学生多次发生矛盾。在此情况下,学校决定建设艺术教学专区。


学校西北角有一片荒凉地带,那里野草、杂树丛生,有三堆坟头,还有一间生物系简陋的“解剖化验室”俗称“停尸房”。学校决定把音乐与美术专业统统迁移至此地,先盖三排琴房。没有基建队伍,便师生自己动手。七六级全体学员不分男女老少齐上阵:夯土,打地基,搭脚手架,拉砖,和水泥,泥沙,垒墙,盖厕所等。总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三排琴房盖好了,五条小路修好了,还垒好了50平方米的男女厕。


马东风回忆说,盖房期间,早上8点出发,从时庄砖瓦厂装上砖到学校十里地,每车不少于800块砖,重量在1200斤左右,在路上每移动一步都非常困难。下午5点多才收工。这一天,劳累的程度终身难忘。


师生齐动手,大干快上,艺术系终于有了独立的学习园地。


因为美术专业78级刚入学时被安排在老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虽然卧室、教室、画室共用一个大厅,但那里空间宽敞,高大明亮,且四周绿树成荫,环境优美。后来他们被迁到了艺术系新址。当同学们抱着画架、画板、画纸,被赶往学校西北角落那片低矮灰暗的砖坯房,朔风凛冽满目凄凉中,刘卫平同学竟脱口而出:这不是“西伯利亚嘛!”尽管当时在场的领导有点生气,但艺术系的“西伯利亚”渐渐叫响了。同是曲师艺术系学子现为漫画家的韩盈说“西伯利亚”是他说的。那么“西伯(北)利亚”的版权隶属韩盈和刘卫平共有的。总之,此后“西伯利亚”成了初创时期曲师艺术系的含义多重的代名词——他们洒下的汗水;他们承受的荒凉;他们寒窗磨砺的园地。


7、曲师的时庄农场


王路宾初到曲师时,教职工生活中比较突出的两大困难。一是房源紧张,住宿条件差,许多教职工两人合住一间房;二是老师及行政管理人员的配偶为农业人员,不能调进安置。


为解决这两大困难,也为新挖进来的教师可以带家属进校,学校筹措资金,一是在校内盖了一座宿舍楼,二是在时庄建了一处农场。


在校园东北部建起了东西走向的三层单面楼,每层10个单间居室,每室10.05平方米,楼层的两头是楼梯,居中处是公用洗刷间和厕所。此楼于1978年竣工,是曲师建校20多年来第一栋专为单身教职工盖的宿舍楼。受条件所限虽然简易,但它饱含着学校对教工的关怀和体贴。


此外,在学校正西,距学校十八、九里路的地方建了占地519.5亩的时庄农场。农场可以种植,还建有各种用房40余间,并修了路,通了电,有了水。有了此农场,学校得以把40多名教师的农村户口的家属、子女共190人,转入校农场安置,初步解决了单职工的分居问题。


8、人体写生启用模特


美术专业按教程在学完人体骨骼、肌肉解剖后,进入人体教学,对于人体写生领导意见不一致,有的认为这是文革后的一个禁区,全国早已禁止人体写生。有的人还认为是伤风败俗、污染校风。但从专业需求和中外美术发展史的角度,艺术系领导班子力排众议,坚持人体教学是必修课程的探索,大胆聘请了“专职”模特,顺利开展了人体教学课程,这在全省乃至全国艺术院校的美术教学上开了先河。


朱书记专门介绍了当时聘用模特的过程。说是专职,其实就是在农村或学校找来愿意做这件事的人给师生提供模特服务。因为事情敏感,写生过程规定严格、严谨。比如上课前老师先让模特摆好姿势,用大布挡起来。等上课时把布拉开。下课前再用布挡上,让模特穿戴好先行离开。上课时无关人员一律不准进教室等。


朱书记为此还拿出了写于1980年关于“人体素描注意事项”的工作笔记。笔记里写道:


①按时上课

②老师决定姿式

③尊重摸特勿开玩笑,避免各种嫌疑

④男模每小时5角,女模每小时5角5分

⑤晚上画速写学生自己付钱

⑥休息时注意避开


这件事体现了曲师艺术系治学严谨不怕风险思想解放敢于领先的科学精神。曲师之后,全国各地美术院系,也逐步恢复了人体教学。


曲师77级艺术生马立华,毕业后留母校任教,被称为曲师“杏坛七子”之一,后任济南大学美术学院院长。他在回忆当年的模特“事件”时说:当时美术專业一个震惊山东的闪光点是,面对文革后把画裸体模特视为非法、違纪,資本主义的一套的形势,我和陈主任、李主任及美术老师们冒險提出画裸体,這是绘画的基本条件,需要的不是經济条件而是胆量。直到开课以后,很多老师还捏着一把汗!沒想到这件事成了其他院校学习的榜样。为此我们感到自豪、骄傲!


9、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


曲师1976年“急迫”开创艺术系时,文革未结束,高考未恢复。他们招收的首批学员只能是延续过往的“工农兵”。后来,“工农兵学员”几乎成为贬义词,当事者一般也讳莫如深。但是,那不过是时代的产物。或者还可以说,他们有幸运的一面,但也更是被耽误的一代。1976进入曲师艺术系的一批人,他们幸运的是搭上了一辆特别的车:艺术和一般文化课不同;曲师给学子们营造的环境打造的氛围和铺就的未来路径和许多学校都不同。


先插叙一段当年工农兵学员选拔的案例供观瞻,这是马东风老师提供的模本——

1974年下半年,我被微山县欢城煤矿招工,官称“亦工亦农”,俗称“日工子”。工种是“井上电工”兼机电工区文书。1976年,以推荐、选拔、考试相结合的“三原则”,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走进大学校园,入曲阜师范学院艺术系音乐专业学习,学制两年。把我招进大学的是王志成老师。1976年8月的一天,我接到煤矿机电工区转回的电话,说让我第二天的下午去微山师范学校考试。我准时赴约,一间大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位青年老师与一台脚踏琴,没有桌椅板凳。我自报姓名后,就开始了专业考试。首先让我视唱一段简谱,我顺利地完成了。因为我有拉京胡的底子,小菜一碟。然后王老师又让我拉了一段京胡《红灯记》插曲。王老师说不错,问我还会什么?我说,二胡,我会拉《赛马》,口琴,会吹《北京的金山上》。王老师说,你脱了衣服看看,我说为啥?“看你这么瘦,看身体有没有缺陷。如果没有问题就录取你”。我毫不犹豫脱了个净光。王老师说“转过身来”,我迅速地向后转。“做做广播体操。”遵照老师的要求,我从广播体操第一节开始,做到第二节的时候,老师叫停了。然后老师从头至尾地扫了一遍说:“可以了,你被录取了,回家等通知书吧。”我的天呀,考试与录取工作就这样结束了。1976年9月的一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那时的工农兵学员参差不齐,像马东风这样,算是有些基础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艺术方面零基础。


父辈是曲师老师,在曲园长大,后来又考入曲师艺术系的钢琴老师李明阳回忆说,1976级入学的那批工农兵学员印象特别深,因为我父亲钢琴、小提琴都会,我从小学钢琴接受艺术熏陶,所以对曲师艺术系的成立很关注。当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节很有意思。记忆犹新的是工农兵新生入学的音乐专业汇报表演,令人一阵阵捧腹大笑。节目中有朗诵毛主席诗词的,有跳忠字舞的,说三句半的。李明阳的父亲李锦秀,印尼华侨,作为内控右派“流落”到曲师教外语,但艺术方面家学渊源。在李明阳眼里,那些工农兵艺术生肯定是“专业素质极差”。


可就是这批“专业素质极差”的学子们,在曲师这片沃土里,经过从各路网络来的名师的打磨调教,后来竟成才多多。比如上文所述来自微山县的马东风,他1978年毕业于曲阜师艺术系留校任教。后又修业于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成长为曲师音乐学院教授、副院长、江苏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院长、研究生导师,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基本乐科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中国音乐教育学会理事等。


9、“三不准”规定下的别样体恤


和当年其他大学一样,曲师也有“三不准”規定:不准穿高跟鞋、不准燙发、不准谈恋爱。文革虽结束,但遗风犹存。多高的跟叫高跟?学校规定鞋跟不得高于2公分。高跟鞋、烫发,资产阶级风尚。关于谈恋爱,人的正常成长阶段,为啥不能谈恋爱呢?可那个时代不让你谈就不能谈。“三不准”下,烫发的不敢;高跟,爱美的女同学会怀有侥幸心理。但学校有风纪员,拿着尺子给貌似高跟女同学测量,发现高出规定的,到校门口修鞋处把高出的部分切去一截。虽然艺术系女生是重点检视对象,但她们还算规矩,无人越雷池。

那么谈恋爱呢?恐怕不仅艺术系,也不仅曲师,任何大学的任何纪律都很难挡住。纪律之下,明火执仗的无,地下活动还是有。这是基本人性。


可曲师艺术系最闪耀人性光芒的做法来了:大学毕业时,凡是恋爱关系比较稳定本人又有要求的,男女同学一律得到了分到一地的照顾。此做法在当时颇不寻常,它的决定者是朱振华书记。朱书记说,不仅毕业分配为恋人们开绿灯,他的夫人还撮合过学生恋爱呢。


左起:手风琴名家陈一鸣教授、歌唱家丁汝燕教授、朱振华书记夫妇、作者、音乐教育家宋莉莉教授。作者随朱书记的学子们去拜望他,87岁的朱书记精神矍铄,和我们合影留念。



我认识一对来自曲师艺术系77级的夫妇,男陈一鸣,女宋莉莉。陈老师是著名的音乐系教授,执教于山师音乐学院,他教授下的手风琴学子在国内外手风琴比赛中频获大奖,他本人也获奖无数,他的专著《手风琴手册》等被称为填补空白的手风琴教科书。宋莉莉获中央音乐学院博士学位,亦执教于山师音乐学院,硕导,音乐学院副院长。这对驰骋艺术界比翼齐飞的夫妇就是当年受益于母校的仁厚关爱毕业时分在一起的学子,每每说起来都感念母校的别样情,感念他们的老师和朱振华书记对学子的关爱之心。


和陈、宋二位老师饭聚时,还有另一位其他大学毕业后成为著名歌唱家的丁汝燕老师,听到曲师艺术系(仅艺术系还是整个曲师对学子分配都如此仁厚我不得而知)的这种超越时代的仁厚做法,甚是艳羡。她说当年她分配时就和恋人各据一方,后来调到一起费了很大的劲。


宁左勿右,政治正确。不仅“旧时代”如此,新时代亦如此。这样的政治真是正确的吗?可曲师有它自己的人性政治。


10、不仅艺术系


前不久听曲师毕业现为南开大学著名教授的李新宇老师说,因为王路宾书记的一项英明决策,从劳改队或右派平反的人员中去挖掘师资人才,仅曲师中文系就有七八位。他们是张元勋、孟蒙、梁国辅、罗青、李钟灵、倪贺雷、温正贤等。


张元勋何许人?传奇。以状元身份1954年考取北大。1957年因为贴出大字报《是时候了》被打成“极右”,并以"反革命"罪被捕,判刑八年,刑满后仍留劳改队"改造"。林昭在1957年也因公开支持他的大字报而被划为右派 ,并以“反革命”罪被投入监狱。张元勋曾以“未婚夫”名义到上海提篮桥监狱冒险探访林昭。并著有扛鼎之作《林昭之死》。张元勋有一段回忆文字:“1979年秋天,我的不幸的儿子来到这人世的早晨,他的父母就像两个乞丐,我们的财产就只有一条旧棉被。而我竟无处去为他报户口,他是万里浩荡神州中无计存身的奴隶的后裔,是一个‘编外’的‘黑人’。”而就在这一年,张元勋以“乞丐”之身进入曲师。入狱20余载,甫进曲师,学校让其当场试讲一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张竟脱口背诵出《离骚》全文及注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令满堂震惊。他之后成为无人出其右的曲师名师。


孟蒙亦是传奇人物,1927年生,早年经历丰富,但右派风波,文革厄难都没躲过。1979年52岁以“戴罪”之身进入曲师中文系,1982年曲师为他平反。他个头高,面庞清癯,头发微卷,戴长围巾,气质儒雅,风度潇洒。人称大有民国士人之遗风。


曲园名师多,名师出高徒。很多学子怀念不同寻常的曲师。


11、无尽的怀恋


那么些人怀恋爱戴他,朱书记也总是笑逐颜开


朱振华生于1936年,是曲师55级学员,留校后经历过数个岗位,在艺术系党总支书记任上10年。1986年调往山东省教育学院,在院党委纪委书记任上退休。但最让他怀恋不已的是在曲师创建艺术系建设艺术系的日子。他是王路宾书记决策、思路的追随者和践行者,为曲师艺术系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成就了很多人。  


本文以“曲师艺术系堪比蔡元培麾下的北大”为题,是因为看到当年曲师的情况不由自主地想到蔡校长的北大。当然,王路宾书记1979年也真调北大了,任北大党委副书记和常务副校长。在北大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工作中,王书记依然贡献卓著。


曲师人怀恋王路宾书记,曲师艺术系怀恋王书记和朱书记。不一样的领导造就不一样的环境氛围。有人为官一任数任可能糟蹋一方甚至贻害无穷,有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成就一方。曲师幸遇好领导,曲师人幸甚。


看过87岁的朱书记和艺术系的学子们共唱《记忆》歌,歌中唱道:喊声“老师”好想你,喊声“老师”谢谢你,斗转星移,从未忘记,忘不了那些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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