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 | 哦,那位年轻的女教师——儿子的高中班主任
我想写的这位年轻女教师有一个看上去有些过时的名字,张永花。她是山东省实验中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曾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半年)任过我儿子的班主任。她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她的相貌也很普通。可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师,却在我和儿子的心目中留下了很深很美的印象,这印象促使我用笔把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某些片断写下来。
儿子在实验中学上高二下学期时,因为文理分科调班,被调到了张永花班主任的班级。可就在这个学期将要结束的时候,儿子提出要到乡下中学去读高三。原因是他觉得只剩最后一年的时间了,他得冲刺了,遂向我提出,必须到下面中学去,到比较艰苦、严格的环境中去。
当我把儿子的这个想法告诉张老师并同时也向她征求意见时(客观地说我当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意:实验中学是济南市最好的中学,还需要下去吗?最后一年了,在时间上已折腾不起了;另外,儿子只在张老师的班里学了半年,现在却嫌这里学习气氛不好,到别处去,张老师会不会有想法),孰料张老师却非常赞成。她说:“我是从农村中学考出来的,我深知实验中学和农村中学在管理模式上有多么大的差异,当然也还有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的学习状态的差异问题。而像寒冰这种类型的孩子,聪明但自制力差,尤其不适合“实验’的管理方式;如果他自己真想下去你要支持他。联系不到合适的学校我也可以帮你联系,比如平阴中学,那是我的母校(她好像说的是平阴,不知我的记忆是否有误)。”
由于儿子的坚定不移,也由于张老师的支持,我费了很大的周折,终于在高三开学时,把儿子送到了一所县级市的中学章丘四中借读。可就在高考前的四个月准备报名时,儿子在章丘四中的老师一再动员我让儿子在章丘报名,以算他们的高考名额。我内心不太情愿,一是章丘不是儿子户籍所在地,担心到时会不会有麻烦;二是两个孩子在两地考试于我很不方便,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于是此事一直拖着。老师看我迟迟不表态,便很生硬地对我说,如果孩子不准备在那里报名,现在就退回实验中学去(该老师说,这话是别人让他转告我的,这个别人,我知道是教务主任)。我明知他们这种说法和做法是不妥当的,因为当初办借读手续时我们是签了协议的,协议定的时间从某年某月至某年某月,是一年,如果不到毕业就撵学生走,是他们违约。再说签协议时也没说让孩子在那里考试。
然而,只要高考孩子不受影响,我不愿在那个时候和校方计较,于是最终同意在该校报名考试。
这件事使我很难面对张永花老师,因为张老师也通知了我给孩子报名的事。我怕她不太高兴,而且还有一些手续需要到“实验”去办,她会给予配合吗?可当我不无顾虑地把此事告知张老师时,她却说,没关系,关键是看在哪里考对孩子有利。如果现在他们真把孩子撵回来,肯定影响孩子情绪。我知道录取分数线两个学校都一样,我再帮你了解一下学籍、户籍问题是否受影响,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工作我这里没问题。后来,她又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我,说没问题,在哪考都一样,并提供给我一些复习资料让我转交孩子,同时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让我和儿子有什么事随时和她联系。
后来,由于报名时需建毕业生档案,我遂到实验中学去拿儿子前两年的档案。可当我找到教务处的某位年轻老师要儿子的档案时,那位老师很不友好地说:“不给。当时你报名征求我们的意见时,我就说了,你要在章丘报名,我们不放档案。”因为这位老师的办公室里还有别人,我没和他争执,我说我有话对你说,请你出来一下。我平心静气地给他讲了以下道理:
“就我和儿子内心而言,我们更愿意在实验报名,而在章丘报名是出于无奈。临近高考了,我不愿给孩子增添任何心理负担。但不论在哪考,学校更多考虑的是学校的利益,比如升学率问题,而家长考虑的只能是怎么对孩子有利。我儿子在章丘报名,并不意味着我希望给他们争光,而对实验有意见。家长只能站在这个角度一—怎么对孩子有利,去考虑问题,如果将来你成为一名高考考生的家长,你就会体会我们今天的心情。那些千方百计把孩子弄到北京、东北、新疆、西藏考试的家长,没有一个是想为那里的学校争光,而只是觉得那样对孩子更有利。另外,你前几天说我不在这报名就不给档案有情可原,那是把放不放档案作为要求我在这里报名的筹码,可现在报名的事已既成事实,你再这样说就没有意义了,你留下档案干什么呢?你为此得罪我有什么价值呢?再说,无论如何,实验中学是我儿子的母校,母校不应该这样对待它的学生。第三点,也是我最想告诉你的,章丘四中要求寒冰在那里报名,很明显,说明寒冰学习不错。如果他回实验报名,考得好的话,首先受益的是他的班主任张永花,他可以提升他们班的重点大学升学率。可恰恰是张老师,自始至终,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未放在这里,她一再地说怎么对孩子有利怎么办,她从未把自己的利益摆进去,从未难为过我,她那种无私,让我感动。”
我的一席话,使那位老师再也不坚持不放档案了。
我讲以上这件事,讲在儿子报名这一问题上某些人的一些想法、做法,想说明的是张永花与一般人的不同。那种不同,让我惊讶,让我对她平添敬意。另外,我也得感谢那位教务处的老师,他为本校的升学率考虑没有问题;他能听进我实话实说的一席话,没再难为我,我也欣慰和感动。
儿子高考前夕,虽住在外地,可他因有一道题不会竟要问远在济南的张老师。他把电话打到了张老师的手机上。手机费肯定是张老师自掏腰包,可张老师那么详尽地在手机里给儿子讲解数学题(儿子打电话时我正在章丘陪他)。此时的学生已是人家学校的学生,高考的成绩与她毫不相干,可张老师却依然地那样诲人不倦。
张老师不过二十几岁,却有着那样的胸怀,这使我感到人的善、人的某种境界、素养似乎与生俱来。对张老师的这种感受我曾经给我的两个孩子谈过。
我对张老师极有好感,但我并未想起要为她写一篇文章。倒是儿子提醒了我。在我的一本散文集即将付印时,上大学的儿子发来一则短信给我:“妈妈,你是否该写一篇我的班主任张永花的文章放进你书里呢?”
我儿子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他很少热烈地称赞谁。从小学到高中,他在我面前称赞过的老师有两、三个,而张永花老师是其中之一,也是他唯一让我为其撰文称颂的老师。为写这篇文章,儿子还向我提供了一点素材——
素材之一:有一个电视连续剧叫《少年英雄方世玉》。方世玉有一个非常和谐温馨的家庭,有一个非常好的妈妈,他的妈妈叫苗翠花。因为他们母子间有一种融洽友好的关系,方世玉昵称母亲为“花姐”。我儿子说,他们班的同学因为爱他们的张老师,背后也都称张老师为“花姐”。
素材之二:张老师班里有一个张姓同学,他很聪明,但不够用功。张老师很着急,苦口婆心地帮教这位不珍惜自己天赋的学生,没想到张同学出口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我看见你那张脸就烦。张老师稍微一愣,竟平和地说,你见到我就烦对我无所谓,可这对你不好,尤其是这若成为你不好好学习的理由很讲不过去;再说,你这样说,总是对老师不够尊重吧?她的话使那位同学低头不语。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张老师对那位同学的关心,她一如既往也关怀着、督促着那位同学的学习,从未放松对那位同学的帮助。张老师的不同寻常的做法,使那位张同学后来一想起张老师就感动,想起自己无意冒出的那句冒犯老师的话就后悔。他说张老师是他见过的最敬业的老师,并且很善良,有一种母亲般的宽容情怀;他说他最终考上国家重点大学,有张老师的一份心血在其中。
素材之三:张老师带儿子插入的这个班,是她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带班,也是第一次送毕业班。她比学生大不了几岁,也没什么教学经验。可她为这些不大不小的孩子们献出了所有的爱,付出了巨大的劳动,操碎了心。一次考试后,她和所有的同学分别谈一次心;哪个同学需要补课,是她的科目她亲自补,不是她的科目她找人补;她极少向学生家长告状说学生有什么不好,她觉得向家长告状是老师无能的表现,也是对学生的不尊重,她对发现的学生身上的问题竭尽全力地自己去解决,因为她的付出,因为她的这些可贵的做法,她赢得了全班同学对她的真挚的爱。
素材之四:第一个毕业班送走了,同学们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将各奔东西。张老师最后一次把她辛勤培育过的同学们召集起来,用自己的钱请了同学们一顿。同学们事后议论,别人考上学要请老师,回报老师,可我们的张老师却请同学,她那份对同学的心啊,使我们永远难忘。
儿子跟张老师上学仅有半年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儿子所能提供的关于张老师的事情显然很有限,可就是这有限的几件事,对于评价一个人已足矣。
(写于2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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