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 | 那年,计划外的乌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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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于2019年11月10日乌镇行之后。那年去乌镇,尚未读过木心,遂对木心纪念馆没太在意,而在意了其他。本文首发于凤凰网“大凤号”,新号重发;重发,也为感谢我的好友大叔,那个永远值得信赖的好兄长。
没想过在2019的金秋时节会去乌镇看话剧。那个由艺术家们发起的中国戏剧节已经从2013绵延到第七届了,对此我一无所知。获知讯息也没有笃定要去现场,可在它即将闭幕的时段有了意外机遇。
特殊机遇还得从瀚文说起。瀚文是同学的儿子,大三学子,文艺青年。瀚文他爹“山人”是我的同学。这个同学于我如手足般温煦,或者说有些手足也并不都是温煦的。所以山人对我的尊重和温暖常常令我感动,让我觉得在世间有这样一个老弟挺幸运。
就是因为文艺青年瀚文要去乌镇看话剧购票不得,山人老弟请我帮忙想办法,我才有机会得悉乌镇有个举世闻名的戏剧节,如我目睹过的爱丁堡艺术节那般火热。
山人为何偏偏找我去买票,其实这原本就是件无厘头的事。我身在鲁地,和江浙并无瓜葛,未知乌镇戏剧节的一丝讯息,在乌镇也无一缕人脉。可我竟然出色地完成了他为成全儿子的重托,最终未辜负他。
这件堪称奇妙的事之过程我曾写过一篇文字。作为这件事的后续拓展,我仍愿意把它加以记录。
写作的功能是何?记忆。为自己留下自认为有意思、有意义的记忆。
票是托微信名为“大叔”的浙江朋友买的。之所以“委重任”于大叔,是因为他是我在江浙为数极少的朋友之一。而且在对世界的观察中,我们有相当的共识。当今世界,如果三观有共识,就会自然拉近距离。过去说“人以群分”,现在三观近的人不管天南地北国内国外都自然地汇聚到一个一个的群了。我和大叔就共处数个高大上的群,且也是加了私信的微友。可我们仅有一面之缘。而且在数年前的那一面中,我们并无更多交际,以致后来我都把他忘了。在我们后来较多的微信交流中,我在自问:这人是谁?如何认识的?而且坦率如我者,都忍不住把疑问直接发给了他。他发了一张我们那次见面时几个人的合影过来作为回复,我方恍然有悟。
把人忘记,于我是常态。此缺陷改也难。但这未影响我们的后续交往。大叔是一个级别不算低的低调的官员。在公共环境中——包括饭局,包括群聊,他一向言语不多,甚至无言。但他颇有见地,看人论事公允而到位。这些都是我与他私聊后的感觉。
买票的事找大叔,看似偶然,亦是必然。冥冥中的感觉,无论从大叔的能力、人脉、对信任的不辜负之品性,他都是最佳人选,不二人选。
这件事的完成,给了我很多启示:如果你真想做成一件事,一般而言,就一定能够做成,没有什么能困住你,挡住你;做事的路径有诸多,选对了路和人,又岂止是事半功倍。是若干倍。
这不,托付他为瀚文买两场话剧的票,结果他为强化保险系数,多订了各一张。这是他的真诚之处,做事稳妥之处。就这样他之前还一直担心呢。
瀚文的票早到手了。如此,这项被托付的重任就完美收官了。我们都如释重负。但到最后,他转辗托付某市委书记买的票也放给他了。这便“凭空”多出了三张票。他问:你想看吗?我说好啊。尽管去乌镇去嘉兴的高铁票又一票难求了,可我最终还是抢到了高铁票。
大叔和他的朋友朱先生早我12分钟等在了嘉兴南出站口。朱先生先陪我们欣赏了下嘉兴的风景,包括南湖啥滴。晚间朱先生又请我们吃了很地方的特色餐。谈话间,朱先生说别看乌镇名气大,其实它真不如嘉兴漂亮。后来我们看了乌镇,觉得嘉兴和乌镇比并不在一个层级。于是我背后“调侃”好心招待过我们的朱先生,这叫“利害了我的国”情节。大叔和他的另一个大夸乌镇好的嘉兴朋友冯会长笑说,他那叫地方保护主义。说完我们都哈哈大笑。
我们在乌镇看了两场话剧:《人类简史》和《卡拉马佐夫兄弟》。《人类简史》,此前还以为是以色列尤瓦尔·赫拉利的同名书籍改编的话剧呢,看之前心中充满好奇。结果是北京新青年剧团李建军导演的中国话剧,是用一帮“素人”在演绎个人简史,号称“人类简史”。《卡》剧是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说改编的俄罗斯话剧。
首次看俄罗斯话剧,看俄罗斯人演的话剧。俄罗斯人的表演,那叫一个“绝”。因为这部戏号称是“所有人的地狱”,包括演者和观者。所以黑盒子般的舞台,几乎都是黑色服饰的演员们,肃穆或轻浮的表情,他们一出现就摄人心魄。兄弟各色,父子情仇,信仰的笃定与荒芜,家人外人,男人女人,明里暗里,一团乱麻似的撕扯纠缠,令人透不过气来。《彼得堡戏剧杂志》评述得好:“演出将近5个小时,几乎每一分钟都不能让人完全理解,但这种不解却牢牢吸引着你。每当观众刚打算开始神游——他们立马就会重新被抓进戏剧的世界。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你只能紧跟向前,从一个花招到另一个……”
而且,你得一边看表演一边看边幕上的字幕。摄人魂魄又困难重重。
5个小时,诺大的剧场座无虚席,除了剧中休息,无人中场离席。把观众牢牢地抓住。戏如人生,戏如生活,那几个俄罗斯人演绎的,就是生活本身,一点“做”的感觉都没有。所以观众也入戏很深,在深深的压抑中想探个究竟。
最近看了曾国祥导演的电影《少年的你》,竟也有这样的感觉。周冬雨和易烊千玺饰演。没有妆饰,没有娇柔,没有靓女,也没有小鲜肉,就是两个底层的苦孩子,一个优等生,一个小混混,他们水里泥里,泪如雨,血模糊,在艰困人生中摸爬滚打,抱团取暖,超凡脱俗,铸就感人至深的情和谊。
戏剧人生,人生如戏,最美莫过真。
包括极简的《人类简史》,比起啥啥兄弟它简单多了,但在前不久召开国际会议时曾经空荡荡的互联网会议中心的大厅里,也是座无虚席。
晚上大叔的朋友冯会长请饭,我们便在演出场地用微信联系找到了瀚文,约他共赴晚宴。哇,真是文艺青年!高高的个子,白净的面庞,过耳的微卷长发。不仅帅,简直是靓。吃饭前我问他,有木有人把你当女孩?他说有啊。后来我给他爹发信息:“贵公子漂亮得有些过分。”因为他不仅好看,而且好看到像漂亮女孩。他爹回电话说,还行哈,愿意留长发,我说也不听。我说不用说,那相貌,留了短发就破坏味道了。人家虽理工男,可是导演部部长呢。
后来我和大叔不断重复认可一个事实:我们两个三个(冯会长也和我们一起看了“兄弟”)“文艺中青年”之所以去乌镇看话剧,源头是瀚文,是上大三酷爱话剧的他利用周末要从长沙飞乌镇看话剧的“壮举”,才给我们创造了去乌镇戏剧节的机会。大叔说我们得感谢这个帅小伙。
乌镇行有很多微妙时刻。我们订的住处在李姐民宿。李姐是个很诚恳很热情很贴心的民俗老板娘,她的民俗房间里贴满了租客的表扬卡片。同时李姐形象也姣好,带点紫黑颜色的半长发,一抹淡妆,和他那憨厚如老农的木讷夫君不大般配。她笑着给我们说下辈子不嫁那老公了。李姐有求必应,还负责开车接送我们去剧场,真的很温暖的一个“姐姐”。
此外,就在我们住的那个窄窄的东西巷子里,西侧是矛盾故居,东侧是木心故居。这两个著名的故居,我们怎能错过?这驻地安排得太随人心愿了。但在我要付房费时,大叔说啥也不准我付。他说,你不要把一件很好玩很有趣的事搞得无趣。你不觉得这件事自始至终很有意思吗?我说十分有意思。这是难以设计难以导演的一件趣事。大叔说,包括他和朱主任、冯会长都多年没联系了,就在上月,他和冯会长见面了。冯会长说,欢迎到嘉兴到乌镇,有事找我哈。很快,事就来了。他要找谁去嘉兴书记那取票呢?这是个技术活。取票的人需要身份,需要合适的路径。于是,上个月与冯见面,就是为这次的乌镇行准备下的恰当人选。而且,冯先生作为律师的“服务者”(律协会长),作为律所主任,作为律师,作为法律人,他和我们的三观特别同频。他有一颗正义的心,而且,他也是“文艺中青年”,他也爱话剧爱艺术,而且还是作家。所以这作为保险系数多出来的三张票是冯先生提前取回的,也是我们三人一起看的。
冯先生给我们讲了很多关于乌镇的人和乌镇的故事,带我们看了乌镇的美景,享了乌镇的美食。看话剧就不是他陪我们了,是他也喜欢,我们同观赏。同时他还给我们深度介绍了某领导之令郎的出色和优秀。这一点,他不说,我们不知,至少我不知,也不会想象到。在某种机制下,我们对某些某二代是天然怀有成见的。
李姐民宿是水边客栈。而且我的阳台和大叔的房间都在水上。大叔住一层客房,把带阳台的二楼客房让给“客人”我。因为两场话剧都在下午,上午稍微转转之后,我们就到我的阳台上聊天。在阳台上,我们斟一壶茶,吃着水果,嗑着有点难嗑的山核桃,晒着暖阳,看小桥流水人家,看着河边川流的游人,天南地北地聊。大叔说,我们这年龄都需要补钙,晒太阳,发呆,都很好。太阳晒了,呆未发。聊不尽的话题,取代了发呆。
在微信中聊和面对面聊,大不一样。微信太局限。深度地聊,广泛地聊,更加了解了大叔。他出身北大法律系,历经人大、政府法制办、司法厅多个领导岗位。他是法律人中谦和平易的官员,是官员中的良知学者。他很好地平衡了官员和学者两种角色,他还是官员中的真博士,备考博士的过程很艰苦,学习的过程也艰辛,因为学士、硕士、博士都是不同的专业。一路踏踏实实地学来,他的博学就不难理解了。
因为大叔分管过律师工作也保护过最知名的一些律师(有些律师也是我们共同的好友,比如陈有西),为此我对他说,你在哪个岗位都不如分管律师更有价值,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律师太需要保护了,太需要你这样的分管领导了。律师自身不保,又如何去为当事人争公道。对于我的此种认知,大叔默默,未言语。
乌镇戏剧节时长10天,包括28部共计141场特邀剧目演出、18组共计60场青年竞演演出、超过1800场古镇嘉年华,14场小镇对话、5个戏剧工作坊、5个IATC青年戏剧评论工作坊、10场朗读会,这些丰富的活动架起舞台与观众的桥梁,聚集了千千万万国内外爱好艺术的观众和游人。
乌镇行,屈指算来,也仅有两天,看的话剧,也只有两部。但两天里所承载的精神意蕴,多重。链接的人,堪称同道。收获,很丰腴。
我们并非真正的戏迷,甚至一部话剧我们都不一定真看懂了。当然看不懂也不全怨我们悟性差,一是演员们都说俄语,大段大段的独白,我们看着两侧的字幕就看不全演员表情,迷恋着演员表情就看不到字幕。更可恨的是,导演竟然选了一个年迈的一头白发的老妇饰演卡拉佐夫兄弟中的最年幼者谢廖沙,简直是岂有此理。那个所谓的小兄弟一上台那严肃的表情和黑衣打扮挺摄人心魂的,我还以为她是修道院的修女呢。整场戏中她就那一个表情,一丝笑意都未流露。后来看资料导演解释他选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只看适合角色的气质。这把我的思维搅和得不轻。
我们非真戏迷,只是,有一点文艺,有一颗开放的心。我们愿意接纳或探知未知,我们不是那种动辄排斥这排斥那的人。我们愿意在文艺的河边淌一淌水,湿一下鞋,以赏析的目光,游走一下被艺术化的生活,和艺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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