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高新的珍珑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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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想所 （ID: suthinkso）

文字 | 苏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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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新春将至，无数投资者正翘首以盼春节前后的“红包行情”，而医药行业却似乎还未从2021年的凛冬走出。

1月19日上午十点，医药股长春高新突然盘中闪崩，一剑开天门，急跌至跌停板，紧接着又连续封死跌停板两天，截止撰文日，依然还有12.8万手封单死死按住不动。呆子在上周的《实盘记录20220116》中刚建仓长春高新，这才没过两天就跌出了脑震荡（真是倒霉妈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于是呆子急忙插上网线，势要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一掌把我们家长高的天灵盖都给劈开了。

#1.累棋之危

不难发现，始作俑者正是广东省药品交易中心1月19日上午发布的《广东联盟双氯芬酸等药品集中带量采购文件》，也就是传说中的“集采”——狼真的来了。

参与本次药品集采报量的联盟地区包括广东、山西、江西、河南、 广西、海南、贵州、青海、宁夏、新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总计10个省份，其中广东属于经济强省，是生长激素未来的重要战场之一（华南地区营收占比10.52%，数据来源于长春高新2020年年报）。

生长激素属于肽类激素，在国内有二三十年的历史，目前为处方药，不允许做广告。金磊博士曾在北京卫视《我要当医生》栏目中介绍，90年代初的时候，国际上的生长激素已经进口到了中国，包括在协和医院也有使用，但是一年的注射费用大概需要20多万，没有多少家庭承受得了，后来金赛药业的产品上市，大概一年的费用是4-5万元，价格直接是进口产品的四分之一。而且这块市场不是简单靠降价做起来的，需要整套的运营体系，曾经的跨国公司默克雪兰诺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从2007年的35%开始不断下降，到2013年时仅剩为10%，而到2014年季度，正式退出中国市场。

采购清单的药品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为血液制品；第二部分为其他药品，其中其他药品又按葡萄糖/氯化钠/葡萄糖氯化钠注射剂、非独家药品和独家药品区分三类采购单，其中重组生长激素处于非独家药品分组，在医保分类中属于“乙类目录”，且水针和粉针同组采购，统一进行比量比价，同时采取比较标准化处理，定6IU型做统一代表规格，即其他剂型和规格报价参考之。

“乙类目录”的诊疗项目是可供临床诊疗选择使用，效果确定，但需适当控制使用的诊疗项目。“乙类目录”中的部分项目，按照临床适应症、医院级别与专科特点、医疗技术人员资格等予以限定。乙类项目需要个人先行负担部分费用，其余费用纳入报销范围。

本次联采涉及276个药品，上万个规格，从2021年5月份发起至2022年1月19日发布，约半年多时间，可以想象医保局在每个药品上投入的精力是十分有限的。这里我们要明白医保的目的，即要把药品的价格降下来并满足患者的基本需求。站在医保局的角度，不管是粉针还是水针，都是一样有治疗效果的，因此医保把这个选择题交给了企业，不论是单选还是多选。

具体再看文件中的附表1、2、3、5、6（其中附表4：《A/B采购单联盟地区公立医疗机构报量明细表》会另行公布）。

首先看看参赛选手，很明显主要参赛选手为长春高新子公司金赛药业和安科生物，其他企业如联合赛尔、中山未名、诺和诺德占比太小，基本属于陪跑。因此这场棋局的对弈双方便是金赛药业和安科生物，两位请先上座。

然后看看价格，广东这次将生长激素粉针和水针同价格公示，原本粉针和水针的市场价格大概是1:3~4的比例，这次最高限价让粉水同价，相当于水针降价百分之七十，呆子有几个问题，为什么粉针只降价大约10%？而水针的报价和粉针的报价刚好是同一个价格？如果水针和粉针同价，低效能的粉针该何去何从？最后这个问题相当于是在问：如果洋河股份的梦之蓝M9和M3同价格，那谁还喝M3？

呆子得承认，刚一开始看到文件附件里的价格，呆子还以为这些报价都是企业的报价，那就相当于金赛和安科都选择下场参加白刃战，哦不，这算得上是自杀式袭击了，对于这种自毁长城的行为呆子简直是郁闷透顶。后来再细看条例 ，发现这些价格是广东联盟的报价，先是搞了水粉同组集采，然后再进行压价10%，所以并不是金赛或是安科要拼刺刀了，可能是广东联盟的“戏瘾”犯了。

接下来再看看采购量，呃……10个省一共就只有这么一点报量，按照最高限价也就1个亿出头。其中金赛粉剂2080万，金赛水剂3320万，金赛总计5400万的金额；安科粉剂3940万，安科水剂29万，安科总计约4000万的金额。

翻看长春高新2020年年报，金赛药业在2020年的营收是58.03亿元，实现净利润27.60亿元，也就是说，广东联盟10省联采总量0.54亿元对金赛来说只有总额的1%不到，如果考虑到企业在21年和22年的增速，该项总额对金赛来说极有可能下降到0.5%以内，按照院外:院内=7:3的比例换算（实际院内更低），仅占全国院内销量的3%-5%左右。假设全国都联采，考虑到华南地区（广东、广西、海南，港澳排除）现有10%的营收比例，联盟剩余省份按低估占比5%，两年内集采的量翻倍给到金赛1亿元的总额，估算为1/（10+5%）=6.67亿元的采购量，占比依然很低；同样翻看安科生物2020年年报，0.4亿元对于安科生物在生物制品上约9亿元的营收占比也不足5%。在利润已经被压缩的情况下，联采营收占比太低是没有以价换量的效果的，因此这个采购量并不能让企业红了眼，企业可以较为理性地做好选择题。

数据来源：长春高新2020年年报

那未来会不会加大集采的数量呢？呆子认为有可能，但实际操作中存在一定难度。

此前几个月，网上有一些关于生长激素是否会被集采的讨论，摘取其中呆子认为在“量”的方面有价值的几个观点：（来源：雪球@超越自由2030）

1、每个厂家生长激素适用症不同，如果粗糙的直接按照总量联采。会出现无法严格用药的情况，因为有些适用症不能对应不同厂家，医疗伦理方面存在问题。如果分适用症联采也可以，但是会发现很多适用症不存在联采的前提条件:国内获批厂家小于3家，这种情况短期内无法改变。

2、由于对生长激素占用医保资源的争论，美国在2019年已经把生长激素移出医保名单。目前把生长激素放进联采名单，本质上会扩大生长激素总量并对医保资源产生占用，那么对于生长激素这种本质是改善体型的药物，持续增加采购量是否也是对医保资源的占用并增加其负担?

3、按照最乐观估计，院内生长激素的量只有大概只有总量的9%，其中纳入医保的量大概6%+，实际的量可能会更小。当然，量少并非不能联采，而是量少无法对寡头企业形成囚徒困境的博弈。

#2.棋逢对手

在水针市场中，无论从量计还是从价计，长春高新均占比95%左右。其次安科生物的量、价占比为3.97%和1.07%，再次是诺和诺德，其量、价占比分别是2.0%和2.7%，且在成本端方面，金赛的水针成本是最低的，最具有降价的空间。而根据分析数据，长效水针当前的唯一供应商只有长春金赛 ，这会是未来的主流产品。

在粉针市场中，长春金赛依旧是主要厂家之一。粉针市场共有五大供应商，量价占比依次是安科生物（48.82%、53.79%）、长春金赛（31.56%、28.47%）、未名海济（12.19%、10.15%）、联合赛尔（7.37%、7.55%）、韩国LG（0.06%、0.05%）。综合来看，安科生物占比50%左右，长春金赛占比30%左右。 

通过以上市场分析数据可以看出，长春金赛的利润主要来自水针，安科生物的主要市场则在粉针，如果水针降到和粉针没有价差或是价差不大，那低效能的粉针未来大概率会被消费者所抛弃，能花差不多的钱享受更好的产品自然是客户群体理性且一致的选择。

对于金赛药业而言，由于其存在产品和渠道的双重优势，所以考虑整体影响的情况是最重要的，虽然金赛院外市场占比70%（实际更高一点），也拥有处方权（产品可挂网采购），但若是水针降价，区域内院内和院外畸形的价格差要如何解决？

而安科水针才获批不久（研发历时10年左右，于2019年上市，2020年由于疫情而未能铺开渠道），产能还在建设当中，这种情况下大幅降价势必会打击了安科扩充产能的动力，且如果安科选择水针降价，那么其粉针市场和生产线怎么办（粉针是其主要利润来源）？全国的市场价格要怎么协调？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安科的生长激素业务占比总收入只有53%，而长春高新却接近90%，所以安科生物是否有可能选择孤注一掷？

#3.举棋不定

目前招投标流程暂未启动，对于金赛药业和安科生物而言，双方均分别有在粉针和水针两个产品上选择竞标或弃标的选项，通过简单的数学排列可以看出最后招投标结果共有十六种可能性。

1）金赛竞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竞标粉针

2）金赛竞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弃标粉针

3）金赛竞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竞标粉针

4）金赛竞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弃标粉针

5）金赛竞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竞标粉针

6）金赛竞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弃标粉针

7）金赛竞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竞标粉针

8）金赛竞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弃标粉针

9）金赛弃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竞标粉针

10）金赛弃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弃标粉针

11）金赛弃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竞标粉针

12）金赛弃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竞标水针弃标粉针

13）金赛弃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竞标粉针

14）金赛弃标水针竞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弃标粉针

15）金赛弃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弃标粉针

16）金赛弃标水针弃标粉针、安科弃标水针竞标粉针

看得眼花缭乱对不对？（其实呆子也是），结合上一个文段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一旦有任何一方选择竞标水针（方案1-12），无论另一方是否竞标，不仅水针市场的利润灰飞烟灭，粉针市场也会在不远的将来走向灭亡，对于双方而言尤其是安科生物是得不偿失的。

而对于龙二安科生物而言，争取院内的粉针第一针还是有必要的，因此其不太可能同时弃掉水针和粉针（方案14和15），长春高新则相对无所谓一些。考虑到选择方案16多少有点不给广东联盟面子，因此呆子个人认为方案13即双方都选择弃标水针竞标粉针是当下的最优解。

#4.当局者迷

1）关于集采

集采是近年来最热门的话题之一。首先，医保局发起对某类药品的集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明这类产品是真实有效的或是存在院内市场需求的，对于药品本身是一种偏向正面的评价。其次是关于集采这个政策的影响和判断，关于这点网上众说纷纭，呆子个人比较认可的是半佛仙人在文章《集采药厂的断供，利益和现实的对冲》中的观点：集采的初衷是为了让老百姓看得起病吃得起药，同时也是对现在医疗行业某些乱象进行整治，更能解决医保的压力。

由于落后而在芯片行业遭受过的痛，国家大概率不会允许故步自封的情况在医药行业再发生一次，所以呆子认为国家是拎得清的，国家是想用政策在鼓励药企做真创新，而不是没技术含量的仿制药，更不是创新的搞关系和回扣。只有把精力和资源放在有临床应用价值的领域，提高研发的力度和投入，这才是国家指明的未来医药企业生存的核心竞争力。

当然不同企业面对集采的选择是不同的，例如甘李药业就选择以价换量，因为糖尿病属于大病管理（甲类），支付走医保的比例非常高，如果药品不能进医保采购，企业能在其他渠道的销售量可能会很低，而且有医保的价格作为锚，如果医保能报销价格还更低，患者就不会去药店自费购买。而甘李药业原先在胰岛素技术上就领先于大部分同行，因此其通过积极响应集采（2021年胰岛素药品集采总额高达161.18亿元）可以在300亿的胰岛素市场获得稳固的地位，同时能保证利润长久增长。由于生长激素是乙类医保，又不是救命的药，且集采占比极低，估计占该品类市场不到5%，总金额太小，从整体上来说医保也省不了太多的预算。 

2）关于人口

另外一个核心的问题是人口，我们都知道21世纪的“新三座大山”——即教育、医疗、住房。因此网络上充斥着很多略微偏激的看法，认为医疗医药的大降价一定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好事，甚至还出现了“一切阻止生育的都要打掉”的红卫兵口号。

好和奇的呆子试着拆解思考一下，从“生”的角度来看，对于适婚年龄的年轻人而言，医疗是不是最主要的压力来源其实并不难判断，特别是考虑到疾病具有病因的多样性、病情变化性、偶发性和不确定性等等特点。试着设想一下，一个身体机能正常的年轻人是否会因为考虑到“我生的孩子以后有可能身高会特别矮”从而降低生育意愿呢；再者从“育”的角度来看，是不是所有和儿童有关的药物研发企业都不应该盈利或应该减少盈利呢？延伸一下，难道所有和儿童相关的产业甚至包括儿童食品、儿童鞋服、儿童文娱等等都要让利甚至公益化、生育成本全方面降低才是最佳解决方法吗？呆子认为并不是，儿童食品、鞋服也好，儿童药物也好，它们都不是趴在父母钱包上的“吸血鬼”，而是合理存在于生育养育儿童过程中的解决某些问题的“方案”。

上文说到，国内研发的生长激素面世伊始，就以进口产品四分之一的价格为万千家庭带来了福音，此后更是不断迭代研发产品，增加各种适应症和产品类型。细化到具体产品，当前粉针的年治疗费用大概在2.5万元人民币上下，水针的年治疗费用在5-10万元人民币，长效水针的年治疗费用在20万元人民币左右，几类产品都具有治疗效果但操作方式有所不同（水针活性更高，用药更方便），具体使用什么型号一般由家长的经济实力决定。因此，粉针的集采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共同富裕的体现，至于水针，不好意思更上一档次的共同富裕要靠共同奋斗，一方躺平一方奋斗可不叫共同奋斗，否则更好的产品没有公司会研发了，久而久之国产产品会被进口产品打败，最终造成市场被垄断。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由于水针的主要消费对象都是城市中产及以上，从经济传导链来看，支付转移从城市的中产以上人群向人口流出（日渐凋敝）的东三省生物制药企业（长春国资委持股约20%）并创造一定的税收（2020年长春高新支付各项税费10.8亿元），是不是也有点茅台为贵州当地财税部门带来贡献、造福贵州百姓的意思？

#5.丢车保帅

综上所述，呆子奉上个人看法 ：

1、水针剂型：无论是长春高新还是安科生物，都可以选择放弃水针招标，原因很简单：最高限价过低，基本属于价值毁灭，双方更好的选择是在将来做好院外市场。最坏的结果就是安科竞标而金赛直接选择长效水针放量，放弃短效水针，做更高端的产品和市场；

2、粉针剂型：由于水粉同组，长春高新可以通过粉针降价来维持市场份额，按要求，降价10%～19%，即可以获得原采购量的25%～70%，安科生物也可以采取同样的方式，双方都能保证院内第一针能够开出；

3、几年前在福建的招标中医保局也是把水针和粉针同组招标，彼时安科水针还未获批，当时金赛坚决放弃了水针竞标，而粉针在福州进入了医保且报销比例很高，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福建市场增速还是非常快且60%的营收来自于水针（其中厦门高达80%）。可以看出，作为一个长期的儿童用药，医生会推荐最好的，而家长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会选择最好的。因此金赛药业的定位很清晰:粉剂在基药市场里面靠医保的覆盖来覆盖那些最经典的以侏儒证为主的GHD，做广覆盖有非常大的机会。而自费的水针剂会是城市中产及以上人群的不二选择,其对应的患者也有个子矮的烦恼但是治疗目标以改善型为主。

4、任何一种有效医药的价格都可能会随着市场的发展而逐渐下降，但企业会通过不断研发和创新去迭代去实现自身的价值。

因此呆子斗胆对广东联盟的通知进行中翻中：我只集采粉针，注意，我只集采粉针，要是真有呆子（嗯？）送我水针，那我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最后补充一个小插曲

安科生物1月21日电话调研（来源：雪球@侠肝义胆沈剑心）

投资者提问：对于广东出的这个政策，粉针、水针降价问题怎么看？

安科生物：粉针降幅在公司可以接受的范围，水的话，打个比分来说值一百块的东西，怎么可能只卖三四十块。

投资者提问：怎么看待高新和安科的关系，目前这种价格这次竞标是不是会和长高有一定的默契？

安科生物：生长激素是增量市场，双方是一起开拓市场，属于良性竞争，在竞标上我们会考量股东的利益。

投资者提问：有没有考虑过，粉针水针这样混采打破原有的价格体系，为了几千万的标的会打破价格体系，造成跟高新一样的恐慌性下杀？

安科生物：公司会充分考虑这些问题，慎重决策。

投资者提问：希望公司慎重考虑竞标，是否会考虑发个公告之类的提振一下股东的信心？

安科生物：公告的话，达不到要求，可以在合规的基础上，在今晚投资者互动上帮投资者心理按摩。

感谢沈兄，呆子认为贴心的安科已经把呆子想说的话都说了。

文末声明：本文仅用于记录个人投资、学习思考，不作为任何投资建议。本人持有长春高新，故可能有因持股而导致的屁股决定脑袋的扭曲成分，文中不足之处，还请大家批评指正。另外，文中提及个股均具有极大的风险，切记勿当倒霉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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