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理论主张与实践探索
该党相对客观地评价了苏联历史,对资本主义进行了分析和批判,阐明了党的性质、奋斗目标与实现途径,就一些重大现实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和政策主张。
该党积极参加各级选举活动,开展主要面向青年群体的社会运动,并将批判俄共作为自己的政治主题之一。
展望未来,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显著优势是年轻化,但是该党也存在不少短板,面临一系列挑战。
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是当今俄罗斯政治版图中一支发展较快的新兴共产主义力量,主要由俄共领导的共青团组织分化出来的骨干成员所领导。该党凭借社会运动的背景和年轻化的标签,在各级选举中取得一定成绩,特别是近年来在地方选举中保持了稳定存在,具有一定的发展潜力。当前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生存境遇相对有利,但也面临一些重大挑战。
一、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发展历程
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主要经历了社会组织和共产主义政党这两个发展阶段。其骨干成员最初从俄共青年组织分化出来后,先是成立了全俄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之后将其转设为政党。
(一)作为社会组织的“俄罗斯共产党人”(2009-2012)
苏联解体后,俄共于1999年2月重建了自己的共青团组织“俄联邦共产主义青年团”,康斯坦丁·茹科夫当选为第一书记。2003年,俄共在国家杜马选举中议席骤减,失去了第一大党地位,2004年的总统选举再次失利。俄共党内反对派领袖谢米金因不满中央主席久加诺夫的领导路线,在2004年3月率众宣布另立“中央”,自行推举伊万诺沃州州长吉洪诺夫任“俄共中央主席”。7月3日,久加诺夫主持的俄共十大在莫斯科举行。就在当天,吉洪诺夫等人也自行召开党的“十大”,造成两个“十大”并行召开的闹剧。同年8月,俄司法部裁定吉洪诺夫的“党中央”和“十大”非法,理由是出席代表未达到法定人数。随后,吉洪诺夫与一同出走的俄共中央书记处书记波塔波夫等人宣布成立“全俄罗斯未来共产党”。
俄共旗下的共青团组织在这次党内派系斗争中也出现严重分裂:一派以当时已接任第一书记的尤里·阿福宁为首,支持久加诺夫;另一派以原第一书记康斯坦丁·茹科夫为首,追随吉洪诺夫-波塔波夫集团出走,后被久加诺夫主流派一同清除出俄共。2004年11月20日,茹科夫及其支持者们自行召开了“俄联邦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四次代表大会,将团中央第一书记职务改设为团中央主席,继续由茹科夫担任领导人。他们还表示支持吉洪诺夫-波塔波夫集团的“全俄罗斯未来共产党”。2005年,“全俄罗斯未来共产党”被俄当局禁止活动,茹科夫的“共青团”又转向支持议会中的中左政党“公正俄罗斯党”。2007年8月20日,茹科夫领导的“共青团”召开第六次代表大会,表示在当年的第五届国家杜马选举中将支持“公正俄罗斯党”,以对抗久加诺夫领导的俄共。
2009年5月23日,茹科夫领导的“共青团”在第七次代表大会上决定成立全俄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谋求以更直接的方式抗衡俄共。当日即举行了“俄罗斯共产党人”第一次代表大会,也是成立大会。茹科夫被推选为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第一书记。参加这次成立大会的还有“彼得堡和列宁格勒州共产党人”“远东共产党人”等地区性社会组织,它们被视作后来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共同创立者和拥护者。
2011年5月22日,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党的领导人出现调整,马克西姆·苏赖金当选为第一书记,茹科夫改任执行书记。大会决定筹建政党。
(二)作为共产主义政党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2012至今)
2012年4月22日,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召开第三次代表大会,落实筹建政党的工作。这次大会虽然仍保留社会组织的身份,但在性质上已经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大会选出69人组成的中央委员会,苏赖金当选主席,鲁斯兰·胡加耶夫为第一副主席,茹科夫任执行书记。6月18日,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正式在俄司法部登记注册为政党“俄罗斯共产党人党”。
2013年6月30日,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这次大会选举产生了83名委员和17名候补委员组成的中央委员会,苏赖金继续担任主席,胡加耶夫任第一副主席,谢尔盖·马林科维奇任副主席兼执行书记。此届中央委员会的人员构成明晰地显示出该党的政治意图:这些成员主要是原俄共党员,其中大部分是原“俄联邦共产主义青年团”中不再认同俄共的成员,有些是有一定资历的原俄共中央委员或议员,还有一些是俄共城市或地区组织的原负责人,也包括一些从未加入任何组织的左翼力量支持者。这显然是对俄共反对者的一次集中整合,旨在分割俄共支持力量并与之分庭抗礼。
2016年7月1日,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召开第三次代表大会,共有800名来自全俄各地的代表参会。此后历次代表大会至今,苏赖金均连任该党主席。
2021年4月26日,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召开了第六次代表大会。大会决议总结指出,“党自创立以来积累了很多重大胜利的经验,也总结了暂时失败的教训,组建了经过阶级斗争考验的干部队伍,夯实了党的组织和物质基础……建立了国际联系,创建了自己的媒体系统,也强化了与同盟组织的联系”。这是该党对自身发展历程的总体认识与评价。
截至目前,该党有5万党员和不少坚定的支持者,共在俄罗斯的77个地区建立了分支机构并开展工作,其中以法人身份在俄联邦73个主体注册有地方分部,定期出版报纸《俄罗斯共产党人》。
二、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理论主张
作为共产主义性质的政党,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就一些重大的理论问题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并就一些具体的现实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政策主张。
(一)对苏联历史的认识与评价
第一,苏联社会主义为世界作出了巨大贡献。该党指出,苏联凭借工业化、集体化的显著成就一举成为世界第二强国,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巨大牺牲和决定性贡献。苏联社会主义实践还为二战后社会主义制度在世界范围内的出现起到了促进作用。苏联的基础设施建设、科技文化建设和社会福利建设成就激起了西方的仇视和围堵,但它依然坚持自身发展道路,为劳动人民利益同帝国主义博弈。客观认识斯大林主义的合理内涵是评价苏联社会主义的基础,歪曲斯大林主义则无法正确认识苏联社会主义的历史价值。
第二,苏联解体是长期复杂因素作用的结果。该党强调,向社会主义过渡需要漫长的历史过程,苏联在上世纪30年代宣布建成社会主义是存在问题的。斯大林逝世后,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被扭曲,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步入歧途。到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苏联经济增长缓慢,人民生活水平开始落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苏共领导层教条地对待党和国家指导思想,不再重视意识形态建设和国家政权安全,实际上放弃了共产主义。戈尔巴乔夫改革是内外资产阶级合谋发动政变的最后一站,以改善经济治理和激活僵化的社会主义模式为借口,使苏联国家和苏联社会主义彻底沦陷而不复存在。
(二)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与批判
第一,跨国资本主义激化全球范围内的矛盾。该党认为,信息技术革命使全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20世纪末以来出现了结构性变化。帝国主义从国家垄断阶段转入跨国资本主义阶段。跨国资本主义激化了全球新的矛盾。数字化作为现代全球经济的一个重要标志,除了加速信息传播和共享之外,也在社会层面上帮助跨国资本实现了日益增长的全方位操控,直接威胁人类文明的自由发展。人工智能在全球经济各领域的应用发挥了科技进步的潜能,但也可能使人类面临全球性失业和社会退化的威胁。
第二,新冠病毒大流行暴露了资本主义的缺陷。该党指出,2020年以来全球范围内的新冠病毒大流行使资本主义的缺陷暴露无遗。资本主义无法应对新的危险和挑战,无法避免人类生存的新威胁,无法确保可持续发展。新冠病毒大流行导致了二战以来前所未有的社会经济危机,导致资产阶级民主和20世纪以来形成的全球化模式加速衰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间陷入窘境,社会主义国家优势更加凸显,这有力地印证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有效性和前瞻性。
第三,当代俄罗斯无力摆脱社会的全面危机。该党强调,今天的俄罗斯是生活在资本主义法则下的国家,自叶利钦改革时起就出现了迅速而过度的财富分化。1%的人占有大部分的财富收入,85%的人生活水平比改革前大幅降低。在资本主义法则之下难以重建一个有效的经济体系和独立的俄罗斯。不彻底改变现行制度,就无法确保社会的进步。只有剥夺社会寄生阶层的政治和经济权力,以及与之伴随的官僚机构和压迫机制,才有可能改善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列宁和斯大林受到诋毁,苏联的光荣历史被抹黑。资产阶级以此为手段,为自身意识形态服务。揭露其历史虚无主义的骗局,是俄罗斯摆脱社会危机并向前发展的前提。
(三)党的性质、奋斗目标与实现途径
第一,党的性质与任务。俄罗斯共产党人党自称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为思想理论来源,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苏联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经验、现代科学成就为理论与实践基础。该党将自身性质定位为体力和脑力劳动者的政治先锋队。其社会基础为产业工人、农业雇佣工人、服务业人员、知识分子和小生产者,也包括学生、退休人员和失业者。党致力于激发这些人群的无产阶级意识,维护其切身利益。
第二,党的奋斗目标。党的奋斗目标体现在党的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中。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最低纲领包括“将国家从跨国资本和为其服务的买办资产阶级和腐败官僚主义的势力中解放出来”,“消灭资产阶级管理社会的国家机器”,“对最重要的资源实行国有化:土地、所有自然资源……”,“清算一切形式的剥削”等。最高纲领是建设共产主义。该党认为,资本主义注定要失败,向共产主义的历史性转变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党的任务是充分利用各种方法和手段来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并在经济、政治、社会和精神领域进行改革,以造福于大多数人民,尤其是那些被雇佣、被剥削的工人。
第三,实现社会主义的途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目标是在21世纪以和平方式开展社会主义革命,规避不必要的牺牲,但要树立更强的决心和信心,防止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将共产主义建设成为人类社会的未来。这构成该党现阶段参与国家政权的理论缘由。为实现上述目标,该党提出了三步走战略。第一步是民族解放阶段,即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使国家从寡头、腐败官僚和亲西方势力中解放出来。第二步是社会主义过渡阶段,即由劳动人民掌握政权,实现人民统治,开始社会主义的社会经济转型。第三步是坚定建设共产主义阶段,即社会主义建设已经取得巨大成就,并使劳动人民坚信继续向共产主义前进的必要性,采取更广泛的改革措施为建设共产主义努力奋斗。
(四)当前的主要政策主张
第一,秉承苏联精神与历史传统。该党自称是全俄当前最不向资本主义妥协的政党。在俄罗斯政治舞台上的左翼政党中,该党认为自身是最认同列宁的思想、斯大林时代的辉煌胜利和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稳定繁荣的一个党。2012年正式注册为政党后,该党始终反对所有议会内政党、所有亲政府的资本主义势力和任何亲西方的“第五纵队”。该党主张恢复并改进苏联社会主义及其各项制度,采取行动捍卫公民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权利,铭记苏联历史,正面评价苏联的功绩,纪念苏联节日、人物和事件,从中汲取历史养分,继续总结苏联时代的经验,用以改善今日的社会问题。
第二,组建新政府,完善社会政策。该党在2021年最新政策主张论述中主要聚焦教育、医疗、养老、生态等诸多社会领域,提出了一些具体措施构想。一是要组建一个由科学家、实业家、非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进步的左翼政党代表以及教师、医生、军人、农民的代表构成的新政府,排除现任高级官员或寡头的利益相关者和不承认苏联理想的人员。二是要将能源、金融、实体经济、铁路运输、住房保障、医疗保健、基础教育等部门收归国有,对烟草、伏特加等产品实行国家垄断。三是向在新冠疫情中面临经济困难或失去健康的民众提供紧急援助,提出全国性应对失业计划,制定新的《劳动法典》,编列专项救济资金。四是要建造政策性兜底保障住房,提供面向儿童的免费义务教育,振兴科教文化事业,严格规范食品药品安全,优化医疗保障体系,严厉惩治腐败,积极保护中小企业,保障生态安全,维护国家利益,等等。
第三,团结国内外一切进步力量。就国内而言,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称自身是爱国政党,渴望恢复俄罗斯作为世界大国的地位,关注俄罗斯精神财富、多语言和大众文化的命运②。该党认为当前应团结那些具有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倾向的社会运动、左翼进步爱国运动,青年、学生和妇女组织,知识分子团体等。该党认识到大多数进步组织目前普遍松散,无法获得大规模支持,但仍指出应联合起来推翻资本主义现政权。就国际而言,该党认为自身是国际共产主义与左翼工人运动的一部分,视自身为国际主义者,坚决反对一切形式的民族压迫、沙文主义、仇外情绪,坚持民族平等和人人平等的原则,主张同世界上的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工人党和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保持联系,学习其成功经验。
三、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实践举措
为了扩大影响力、争取更多的民众支持,俄罗斯共产党人党还采取了一系列实践举措。
(一)积极参加各级选举活动
在联邦层级的选举中,2016年的第七届国家杜马选举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成立以来的首次真正“大考”。该党在这次选举中获得2.27%的支持率(约120万票),名列所有参选政党的第五位,虽然未达到进入议会的5%得票率门槛,但按照组织力量和政治影响力来看,已经占据俄罗斯政坛第五大政党和议会外第一大党的地位。在2018年俄罗斯总统大选中,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推举党主席苏赖金参选。苏赖金以“斯大林式共产党人总统首个施政百日规划”为竞选主题,规划了为劳动者和穷苦大众谋取利益的详细步骤。他不仅以20万选民的联署签名获得了有效候选人资格,还最终收获约50万张选票,在八名总统候选人中位列第七。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在联邦层级选举中的成绩,反映出该党已在当今俄罗斯政坛占有一席之地。除去统俄党、俄共、公正俄罗斯党和俄自由民主党等四大老牌议会政党外,其表现超越了大多数俄罗斯政党。
在地方层级的选举中,俄罗斯共产党人党自成立后便开始参与,现保持以基层为主的稳定政治存在。2012年10月,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积极参加了20多个联邦主体的选举,在大多数地区获得了平均3%的得票率。2014年9月,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在全俄14个联邦主体参加选举,获得了2%-3%的稳定支持率,在其中10个联邦主体中有29人当选为市级议会议员。在2018年的地方选举中,该党在5个联邦主体层级的议会中获得了6个议席:哈卡斯自治共和国2席,涅涅茨自治区、罗斯托夫州、乌里扬诺夫斯克州和雅罗斯拉夫尔州各1席。党主席苏赖金在乌里扬诺夫斯克州当选,现为该州立法会副主席。在2019年的地方选举中,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又在图拉州获得1个联邦主体层级的议席。截至2020年秋,该党声称在全俄各级地方议会中共有500余名代表,包括6个联邦主体层级议会中的7名议员。
(二)主要面向青年开展群众运动
除参加体制内选举外,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也不定期开展群众运动。常见形式包括:开展青年运动,组织有关人物、节日、事件的纪念活动,进行集会、献花、凭吊,组织召开与现实议题相关的研讨会、圆桌会议等。该党领导的群众运动呈现以下几个特点:一是以青年运动为主,在青年群体中活跃度相对较高;二是人数、规格、影响力均较为有限;三是同劳动群众的联系相对薄弱,工人运动缺乏声势。这些特点是由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自身状况造成的。该党成立时间相对较短,组织体量有限,难以开展规模浩大的社会运动;政策纲领的创新性和成熟度有待提升,全面开展群众运动的经验稍显不足;年轻化标签明显,加上青年组织出身背景,使群众运动的辐射面相对局限在青年中,无法筑牢与其他群体的更广泛联系。
“共青团”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开展群众运动的主要阵地和主力军。该党至今带有共青团色彩,重视开展青年工作,致力于壮大自己这一支“共青团”。党的青年组织定期出版报纸
《俄罗斯共青团》,向广大青年人群宣传自身的理论与政策主张。该党兼具共产主义政党和左翼社会运动双重身份,每次召开代表大会时,均同时冠以政党和全俄社会组织的各自名称和届次。这是该党试图以社会组织的活动主体身份,为政党这重角色填充活力、凝聚人气、制造影响的做法。一旦失掉共青团元素和社会组织身份,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可能无法塑造特色,也难以吸引年轻人。
以年轻人为主的群众运动也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强化与同盟组织关系的重要路向。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周围汇聚有“全俄列宁共青团”“世界青年和学生联欢节全国筹委会”“俄罗斯医务工作者工会”“苏维埃大会”“俄罗斯无神论者组织”等多个不同领域的社会团体作为同盟者,其中多个带有年轻化的标签。
(三)始终对俄共进行尖锐的批判
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与俄共之间有着公开的分歧,批判俄共一直是其政治活动的主题之一。但是“该党与俄共的主要分歧并非是纲领目标上的,甚至不是策略主张上的,更多的是人事安排、利益上的”。即便如此,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多年来还是将自身很大一部分形象建立在反对俄共的基础上,努力寻求对俄共的切割、覆盖和替代。
2004年,茹科夫及其支持者在出走后自行召开的“俄联邦共青团”第四次代表大会上,便同俄共在组织联系和政策路线上作了切割。2009年,茹科夫在社会组织“俄罗斯共产党人”成立大会上发言批评俄共,称其信奉的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修正主义,已然变成政权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分支机构和克里姆林宫的附庸。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曾于2014年5月25日专门举办题为“当代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俄共”的研讨会,声称要从思想和政治上粉碎俄共的机会主义。该党以苏赖金为首的领导层甚至将俄共比作“孟什维克”,认为自己的党才是“布尔什维克”的继承者。
在党的名称上,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与俄罗斯联邦共产党十分相似,具有极强的竞争意味,曾引起俄共的高度不满。2015年6月,俄共向莫斯科仲裁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强制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停止使用与俄共元素和符号相似的名称和党徽,以避免误导选民。苏赖金则表示,俄共完全是基于商业利益而非政治信仰考量,试图将“共产主义”和“共产党”的名称占为已有。2016年7月11日,法院驳回了俄共的请求。在当年的第七届国家杜马选举中,俄共所获议席大幅减少。俄共认为,造成这一状况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作为此次支持率最高的议会外政党,打着“共产党”的旗号严重分散了俄共选票。
面对该党多次在选举中分散俄共选票的情况,俄共中央委员、第七届国家杜马信息政策委员会副主席亚历山大·尤先科曾表示,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是俄共的“搅局者”和“破坏者”。俄共中央主席久加诺夫也批评俄当局称,不应再接受左翼阵营中组建新政党的申请,这是“愚弄民众”和“破坏稳定”的行为。
四、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发展前景
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未来发展的最大特色和有利因素是年轻化,这是该党在吸引力、行动力和生命力等方面的显著优势。但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也存在不少短板,面临一系列挑战。
(一)显著优势
第一,领导人年轻化有利于提升党的吸引力。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领导人茹科夫和苏赖金均出身于俄共的共青团组织,均是俄共培养的年轻有为的青年后备干部,有丰富的社会运动和地方从政经验。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早期创始人茹科夫生于1961年,1990年加入俄共,1992年起就参与了俄共的恢复重建活动,1996年成为俄共莫斯科市委委员和俄共中央候补委员。1999年,38岁的茹科夫领导重建了俄共的共青团组织,并当选为第一书记。现任党主席苏赖金生于1978年,18岁加入俄共,参与了1999年俄共的共青团重建工作,曾任俄共中央候补委员。2004年与茹科夫追随吉洪诺夫-波塔波夫集团从俄共出走后,一直在茹科夫领导的“共青团”中工作。从2011年至今,苏赖金担任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的领导人。领导人的年轻特质塑造了该党今日的形象和影响力,使该党思想更具活力,行事风格相对富有激情,不失为当今俄左翼的一股新鲜血液。
第二,干部队伍年轻化有利于加强党的行动力。除党主席苏赖金外,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目前的中央政治局其余七名成员平均年龄为45.3岁,其中1人为40年代生人,2人为70年代生人,4人为80年代生人;两名副主席分别为34岁和36岁。这使得该党组织活力相对旺盛,行动干练,工作效率较高。俄罗斯共产党人党2012年秋季首次参加选举活动,根据俄联邦《政党法》,政党在联邦主体中注册的地区分支机构数量将与参选资格挂钩,由于刚转设为政党,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最初并不符合相关要求。为尽快满足相关条件以便赶得上参加选举,该党中央委员会及相关机构高效工作,创下了3周内在56个联邦主体提交注册手续的记录。这种高效行动极大地提高了该党的竞争能力。
第三,受众年轻化有利于延续党的生命力。当代俄罗斯左翼政党大多有着保守陈旧的社会印象和沉重的历史包袱,例如俄共就在多年间饱受“老年人党”“退休者党”标签困扰,虽然党的领导层逐步扶持并提拔了一些年轻干部,同时注重培育青年团体和组织以加强同年轻人的联系,党员平均年龄也下降到55.6岁,但其中以学生人群为主的青年党员比例仍然只有4.2%。而俄罗斯共产党人党重视在青年群体中争取支持。该党在俄罗斯网络社交平台的账号主页上宣称,青年人群是其最主要受众,特别是那些从未参加过政党和政治活动的青年们,该党将为这些青年提供为劳动人民利益奋斗和实现个人理想的平台。受众年轻化意味着该党的未来充满生机,有助于该党在更广泛的社会人群中争取到新的支持者。
(二)不利条件
第一,难以替代或超越俄共的角色。俄共作为原苏东地区最大的左翼政党和全俄第二大党,在当代俄罗斯政坛发挥了促进国家政治体制完善、维持国家政治格局多元制衡、治理国家政治生态不良现象等多方面的积极作用。这是由俄共的历史地位和自身的创新发展共同造就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难以替代或超越俄共的角色。在理论认识上,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对苏联社会主义和重要历史人物的评价,对苏联解体教训的认识,以及对未来社会主义的规划,与俄共并无太多实质差异。在受众群体上,其组织规模和政治影响力与俄共相去甚远。因此,在当代俄罗斯政治格局下,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无法实现对俄共的替代,只能从俄共那里分割到有限的组织资源和选民。而这也只能带来短期效益,无法成为该党的长期优势。
第二,未能推出灵活、有效的策略。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在大型选举中的成绩出现波动,暴露出自身的短板。首先,未能去激进化。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主张恢复并改进苏联社会主义及其各项制度,这种主张过于尖锐和理想化,充满苏联色彩,显然与时代要求不符。其次,未能追求务实。从该党的政策来看,措施规划过于拘泥细节,难于形成体系,政策不够成熟,几乎不具有可行性。最后,策略缺乏灵活性。不论是对其他左翼政党还是对执政当局,该党在坚持自身立场和主张方面策略僵硬有余,灵活不足,缺乏合理程度上的妥协和合作。
第三,难以实现联邦级别的政治参与。俄罗斯共产党人党目前在地方保持稳定存在,但尚没有在全俄具有高知名度和广泛影响力的政治领袖,也就无法在联邦级政治舞台上有所突破。该党的历史渊源和精神特质使其并不像其他一些政党那样,具有丰富多元的社会背景或极具号召力的重量级领袖,可以迅速地整合资源来助力党的发展。该党目前只有7名联邦主体层级的议员,党主席苏赖金也仅在州一级的立法机构中担任副议长。该党两次参加国家杜马选举,均未能进入议会下院,没有产生一位国家杜马议员。如果不能实现联邦层面的政治参与,该党就无法扩大政治影响力且有效宣传自身观点和政策主张,在瞬息万变的政治局势下,很有可能日益萎缩,党员队伍也容易因此涣散,失去战斗力。
第四,面向年轻选民的竞争加剧。在2021年第八届国家杜马选举中,刚刚组建仅一年多的“新人党”大获成功。虽然其中间偏右的纲领相当模糊且毫不出众,但仍然得到了5.32%的支持率(约300万票),成功跨过议会5%得票率门槛,打破了十余年来未曾改变的议会四大政党格局,成为进入国家杜马的第五个政党。而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仅获得1.27%的支持率(约71.6万票),排名第八,相较于上届国家杜马选举流失了近50万票。“新人党”作为新出现的政党,主要面向年轻选民,它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满足了年轻人追求新事物的需要。对于同样以年轻群体为主要受众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来说,“新人党”的出现毫无疑问对其造成了威胁,加剧了其生存危机。
(三)未来挑战
第一,生存定位的挑战。一个政党不应为另一个政党而存在,而应为自身信仰、理想及其最终实现而存在。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始终存在生存定位悖论:在对待俄共的问题上既寻求切割,又抓住不放。该党在自身纲领和战略规划中提出,当前应团结那些具有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倾向的社会运动、左翼爱国进步运动,但却将俄共这一有竞争关系的同类政党排除在外。该党虽然认识到“应联合起来推翻资本主义现政权”,却强调与俄共的对立不可调和。这导致该党虽有独立组织架构,但与同类政党诉求差异不大,不仅始终侧重批判,破多立少,还造成自身理论与实践脱节的矛盾。就此而言,“该党最大的挑战是能否明智地分清敌友,为共产党人争取社会主义的事业做加法,而不是做减法,尤其不能成为被政治对手利用的工具”。
第二,角色转换的挑战。与作为社会组织时一味强调激进立场不同,成为政党就意味着要有独立的目标追求和灵活的政治参与策略,仅靠批判某个政党显然不足以满足上述发展要求。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民众对政治斗争的热情衰减,一味攻讦对拓宽自身社会基础和赢得民众好感而言弊大于利,不利于在当代俄罗斯政坛塑造建设性形象和提升美誉度。此种身份角色已经转换,但目标战略与政治策略的转换尚不到位的情况,其原因还是在于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以分裂起家,政治视野不广。能否转换思路,完成党的身份角色与战略策略的同步转换并开展稳健而灵活的政治博弈,是俄罗斯共产党人党将要面对的又一挑战。
第三,组织团结的挑战。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为了追求选举效果,有时也会同当局作出某种政治交换,这与该党自称全俄当前最不向资本主义妥协的政党定位和“成立后始终反对所有议会内政党”的立场相左,结果造成党内分歧,最终演化成党的分裂。2020年7月,该党创始人茹科夫从副主席职位上与几名中央委员一同宣布脱党。茹科夫指控苏赖金从莫斯科市政府那里获得了1.2亿卢布用于该党的莫斯科市杜马选举活动,以确保俄共不会在莫斯科市杜马占据多数席位。茹科夫还指控苏赖金接受总统府的“技术性援助”,以扭转无法凭借自身力量获得10万签名来完成2018年总统大选登记门槛的局面。茹科夫认为,党的领导人苏赖金“出售职位并为总统府工作”,将党经营成了“用于选举交易的商业项目”。对作为反对派政党的俄罗斯共产党人党来说,如何做到坚守立场,在困难情况下统一思想、凝聚力量,确实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总而言之,俄罗斯共产党人党作为俄罗斯政治舞台上一支新兴的共产主义力量,曾一度表现出勃勃生机,尤其是在地方议会中保持了稳定的存在。但是该党相对重实践轻理论,优先从选举入手扩大实际收益,成为一个典型的选举型政党而不是具有深刻理论基础和完整组织建设规划的成熟稳健政党。该党以口号式纲领代替理论建设,既批判当局又批判同类政党,无心专注于长久发展大计,同时容易被短暂收益冲昏头脑,无法冷静分析战略局势的变化,因而近几年来其民众支持率和社会影响力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展望未来,该党能否充分发挥自身优势,深刻总结自身发展的经验和教训,使党走上持续发展之路,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责任编辑:李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