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口领导」事件:生民的绝望与秩序的崩溃
这是一起基层官员跟店家合谋羞辱领导的严重事件:
城管来检查邢台一家残疾人开的缝衣店,店主既不起身迎接,答话时也爱搭不理,手中的活也没停。
什么时候,小店主对城管可以如此无状?这成功地激怒了城管,声音立即提高了八度。
岂知更难听的还在后面:「哪个牲口要检查呢?」
城管急了,口不择言:「我们领导!」
「你们领导是谁?」
城管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大陷阱,张口结舌,不敢再应……
事情的原委很简单,权力之手从招牌、门口一路追杀到室内,将店主逼到墙角。步步逼,步步退,退无可退,便要流血五步:
第一回合:门头店招上不能有服务内容——「牲口」认为这是广告。于是,店家将广告贴在玻璃门上了。
第二回合:玻璃门上也不能贴,从另一个视频可以看到,城管拿着铁具直接上手拆除。店主很气愤,从里面偷偷拍了视频,但没有吭声。
第三回合:于是店主做了个标牌,挂在屋顶上了,但透过玻璃门仍然可以看到。这一次,城管开始以为是贴在玻璃门上,经过店家提醒,专门跑到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是吊在屋顶,但这仍然不行。
我觉得,店家是利用了城管列出的明细的不完整,钻了个空子。实际上,上面意思非常明确:领导清贵,喜欢看到街上齐刷的标语,见不得广告铜臭味。因此,这事根本不是玻璃还是门头的问题,而是街上不能有广告的问题。
但这直接损害商家利益,这位店主说,即便在门口挂了广告,每天也只有一两单,能赚一二十元钱。如果不挂广告,几天都没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激烈的对抗于是爆发。
冲突过程也很简单,但非常精彩:
第一回合:城管一进门就提出新的整治要求:摘掉,被拒绝。退而求基次,要求离玻璃门半米到一米,也被拒绝。
可能是很少碰到这种不服从,一时愣了,出去了一下。
第二回合:店主显示了进攻姿态,直接挑衅「哪个牲口叒来检查了?」城管明显感觉抓住了把柄:连问两遍「你说谁是牲口???」结果店主也不惧,说得明明白白「一直来让你们来查的人!!!」
城管以为店主会因为意识到自己对领导不敬的言辞而减弱气焰。没想到正中店主的「陷阱」,后者正是要擒贼先擒王,却不料城管自己送上来了。
恐吓无效,那人见碰到硬茬了,只好将摄像仪交给别人,暂时离开。
城管可能也意识到了「牲口」说的陷阱,在后面的对话中,无论店主怎么提起这个词挑衅,城管都不敢接茬。
第三回合:见领导压不住,有人开始使软招,商量挪下位置,结果有个不开眼的城管来了句「那你别在邢台待啊,你走呗!」这意思是,哪怕这次拿你没办法,但你以后也别想好过。
却不料被店主抓住漏洞反击:「我正要想走……这你说的啊……撵商家是吧。」
城管一见触碰了当下的高压线「营商环境」,马上噤声。
第四回合:见下面的人被店主杀得人仰马翻,小领导出场,开始讲严管街的大道理,但店主明显不吃这套「大棋论」,且拿法律压住了部门规章,领导完败。
第五回合:店主放言「我就把那个牲口给揪出来」,领导一听,转过身来:「说谁是牲口呢?」
店主毫无惧色:「让你们一直来这查的那个人。」
第六回合:城管以利相诱:做买卖不容易,店主回句我知道我不容易。
城管更进一步利诱+威胁:「这个对你没好处……(这么不听话)你图啥呀?」
店主直接破罐子破摔:「我知道对我没好处……我就图不在这干了!刚才你们说了,有本事别在邢台,我就不在邢台!」
不知大家看到这里什么感受,我只感到周身凄凉。
店还有一番绝望陈词:你们该警告警告、该封门封门、该处理处理。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在中国,尤其是北方,连小孩都懂跟城管-领导直接冲撞的后果,店主的绝决、鱼死网破,显然是矛盾激化到最后的表征。
至少,在店主的视角,之前怕官,是因为有软肋,尤其是做生意的,比一般人更为怕官,随便一查就足以倾覆一个人毕生努力创造出来的事业。
但现在都吃不上饭了,几天没一个顾客,还怕「牲口」做什么?平日里尊你是个官,心里实际上就当是个牲口。绝望之极,便是无所畏惧。
正如去年那个被恐吓的上海男生说:「我们是最后YD,谢谢。」
现在有些地方的做法,就像下面这个篮球架的摆法,还怨企业不投资、民众不消费:
而在另一面,正是秩序的崩溃。当你发现生民没有生计时,那些平时好使的威胁一文不值,领导被讥为牲口也束手无策。
末了,店主再扎一刀:「邢台营商环境现在已经被你们糟蹋成啥样了!」
城管感觉又抓住了把柄,紧逼了一句「被谁糟蹋了?」
结果店主又是硬杠:「领导们!」
城管第二次不敢接茬。
此事最要命处就在这。以往,我们都说是下面的小鬼办坏了事,领导是好的,但这次,店主明确将矛头指向了领导。
以往,小鬼们只要拿出领导,街面好歹会给些面子,现在,恰恰是要把领导给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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