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敢“胡搞”、能“胡搞”？

已经很久没有关注法律事件了。今天刷手机时看到一则新闻，说河北一家县法院在庭审中将辩护律师逐出法庭，原因仅仅是辩护律师向被告人提问了遭到刑讯逼供的问题。

关于辩护律师的尴尬、甚至被法官斥骂的事件，我并不感到陌生，更不会感到奇怪。但律师被驱逐出庭的事尚是首次见识，足见“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是一句至理真言。

11月20日，河北省枣强县法院开庭审理当地魏朝广涉黑案。庭审过程中，辩护律师马耀东向被告人追问刑讯逼供问题时，承办法官、审判员董昭君剥夺其发问权。刘章律师提出异议后也被剥夺发问权。两位律师当即要求董昭君法官回避，结果被责令退出法庭。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从现场图片来看，法警们还是比较礼貌的，既没有拿防暴盾牌，也没有持其他器械。

当天下午，其他律师赶到枣强法院开庭时，也被禁止进入法庭，并被法警强行驱离。

该案涉及的是当地一名残疾人房地产开发商魏朝广，他和手下近40名员工于2022年4月被衡水市公安局宣布为“黑社会组织”并立案调查。

魏朝广等多名被告人家属说，他们在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期间遭到了电刑、殴打、挨饿、长时间坐老虎凳等严重的刑讯逼供。在庭审过程中，至少已经有4名被告人当庭反映曾遭受过电刑，但法庭拒绝启动非法证据调查程序。

辩护律师在法庭将被告人作为证人进行询问，是一种有效的辩护方式，可以在一问一答之间反映出事实的全貌和实质，如果由被告人自己陈述，有可能杂乱而没有重点。

根据刑事诉讼法，这是辩护律师的诉讼权利。只要律师坚持询问事实而非诱导被告人撒谎或作出与事实不符的结论，法官就不得阻止其提问。

但在魏朝广案中，只要辩护律师问到“住酒店几楼”、“有没有坐过铁椅子”等问题，就会被公诉人和法官阻止继续发问。

原因不难猜测，坐铁椅子就会涉及遭受电刑的问题。而公诉人和法官阻止律师发问，则清楚地说明一个问题：作为司法人员，他们心里确实知道被告人遭受到了惨烈的电刑！

法律制定在那里，并不必然就导致公平公正的结果，它还需要司法人员的恪守与维护。

无论一个人懂不懂法律，他都会明白，酷刑之下的招供，或者说有罪供述，既没有真实性保障，也不被法律所认可。

但公诉人和法官拒绝真相，说明他们压根就没打算依法办案，也根本不想根据事实去判案。

他们判案的依据，只能来自于行政命令。

我没有详细了解魏朝广案的案情；作为局外人，我也不可能知道案件的真实面貌。因此，我也无法判断魏朝广和他手下近40名员工是否是黑社会组织。

事实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魏朝广和他的员工们有没有充分享受到法律赋予的辩护权。

如果他们确实干了黑社会的勾当，那么再完美的辩护也无法帮他们逃脱罪责。

但如果他们的行为不构成黑社会组织犯罪，甚至根本就不构成犯罪，那妨碍其辩护权就可能造成冤假错案。

剥夺律师关于刑讯逼供问题的提问并将他们驱逐出法庭的行为，是对法律程序肆无忌惮的践踏。

法律程序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虽然不能保证结果必定是公平公正的，但没有它就一定不会有公平公正的结果。

这就是程序正义的价值所在。

虽然我们都不是魏朝广案件的当事人，但程序正义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谁都有可能需要这四个字来保护，正如当年我也完全想不到会有一次和法律“亲密接触”的机会。

我的老读者都知道我曾有过5年10个月的冤狱经历。虽然回到蓝天之下已经4年多了，但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2015年被盐城中院一审判决8年之后，江苏高院法官在盐城看守所里对我说：“如果一审是我审的，我一定会判你无罪。但一审判了罪，我无法改判无罪。基层法院就是这样胡搞……”

如果中级法院都算是基层法院，枣强县法院当然更是基层中的基层了。

枣强县法院剥夺律师提问权并将其驱逐出法庭，应该算是一种“胡搞”行为了吧。

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敢“胡搞”？为什么能“胡搞”？

当然是因为无论怎么“胡搞”都没有后果。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是谁，在支持他们“胡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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