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曼:市场的力量
本文节选自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张琦译。
人们每天都会为了吃、穿、住,或者干脆为了享受而消费数不清的商品和劳务。我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想买这些东西就总能买得到,而从未停下来想一想,究竟有多少人为了提供这些商品和劳务,付出了这样或那样的努力。我们从未思考过,街角的小卖店(或今天的超市)如何能将我们想买的物品都摆上货架,也从未思考过,我们大多数人如何能够赚到钱去买这些物品。
人们很自然地假定,必定有某个人在发号施令,以确保“适当”数量的某种“适当”的物品被生产出来,并摆在“适当”的地点。发号施令确实是一种协调众人活动的方法,通常在军队里就是如此。在军队中,将军下达命令给上校,上校给少校,少校给中尉,中尉给军士,军士给士兵。
但这种下达命令的方法,仅在很小的群体中才可能成为一种专门的或主要的组织方法。即便是家中最具家长制作风的一家之主,也无法完全通过命令来控制家庭成员的每项活动。也没有哪支庞大的军队可以完全通过命令来运作,军队里的将军显然无法掌握指挥最底层士兵的每一项行动所必需的信息。在军队命令体系的每一环节,下级军人(不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都会根据具体的情形做出审慎的判断,而这些关于具体情形的信息,却是下达命令的长官所无法掌握的。命令必须辅之以自愿的配合,这种配合并不是很明显,同时也很微妙,但却是协调众人的活动所必需的更为根本的手段。
苏联通常被认为是通过命令组织起来的一个巨大的经济体,即中央计划经济,但这其中虚构的成分远多于现实。在苏联经济的每个层面上,都有自愿的协作来补充中央计划的不足或是抵消其刻板僵化的规定,当然,这些自发的举措有时是合法的,有时则是非法的。
在农业方面,国家农场中全职工作的农业工人也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在自家的小块土地上种植庄稼、饲养家畜,其收获或用于自家消费,或拿到相对“自由”的市场上出售。这些私人的小块土地在整个苏联的农业用地中所占的比例不足1%,但据说其产出却占全国全部农场产出的1/3(之所以说“据说”,是因为很可能有部分国家农场中的产出,像私人小块土地上的产出那样,私下里在市场上进行了交易)。
在劳动力市场上,人们很少被命令去从事某一特定的工作,在这一意义上鲜有对劳动力的实际指派。并且,不同的工作有不同的工资水平,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主动申请,这一点很像是资本主义国家。受雇之后也可能被解雇,当然也可以主动辞职去做自己更喜欢的工作。实际上有数不清的限制条件决定了谁在哪里工作,虽然有无数的地下工厂为广泛存在的黑市服务,但毕竟法律上是禁止任何人开业做老板的。主要依靠强制手段对劳动力进行大规模的分配是行不通的,况且也无法将个人的经营活动完全压制下去。
在苏联,各种工作的吸引力大小常常在于其能提供多少法外的或非法的兼职工作的机会。一位莫斯科居民家中若有哪个设备坏了的话,等国营的维修公司来修理,可能要好几个月。但他可以找一位兼职的修理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在国营维修公司工作的。这样一来,自家的设备马上就可以修好,兼职的修理工也可以得到一笔额外的收入,如此对双方都有好处。
尽管与官方的意识形态格格不入,这些自发的市场因素还是日渐繁荣起来,因为要彻底灭绝这些因素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私人的小块土地是可以被禁止,但只要想想20世纪30年代严酷的大饥荒就足以使人明白这样做的代价。现在,苏联经济很难再说是高效率的典型了,如果没有这些自发的(市场)因素的话它将在更低的效率水平上运行。近来在柬埔寨发生的状况令人痛心地表明,试图完全取消市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正如没有哪个社会可以完全依靠命令原则来运作一样,也没有哪个社会可以完全依靠自愿的合作来运作。每个社会都有一些命令的成分,当然其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如军队征兵就是命令原则最直截了当的表现,禁止买卖海洛因或甜味素也是命令的一种表现,再有诸如指定被告终止或采用某种特定的行为这样的法庭秩序,都属命令之列。或者,在另一极端情形下,命令也可以表现得十分微妙,如通过对香烟课以重税来劝阻人们减少吸烟,这种做法即便不是命令也至少是一种暗示,是我们当中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暗示。
究竟是由于专断命令的刻板僵化导致了自愿交换活动的繁荣兴盛,从而使其主要采取地下活动的方式;还是以自愿交换作为主要的组织原则,而以或多或少的命令成分为补充?二者不同比例的搭配,相应的结果也大不相同。私下自愿交换的存在可以使一个命令经济体免于崩溃,勉强运行下去,甚至还能有所进步。但对一个主要以命令为特征的经济体所赖以建立的专制基础来说,私下的自愿交换并不能对这种专制有多大的削弱。相反,一个主要以自愿交换为特征的经济体,内在地具有促进经济繁荣和人类自由的潜质。可能在这两方面(经济繁荣和人类自由)它都未必能充分发挥出其潜力,但就我们所知,除非自愿交换成为组织的首要原则,否则没有哪个社会可以得到繁荣和自由。当然,我们要补充说明的是,自愿交换并非繁荣和自由的充分条件,这至少是迄今为止的历史给我们的教训。许多以自愿交换为首要原则组织起来的社会既没有得到繁荣也没有得到自由,即便它们在这两方面比许多专制社会取得了多得多的成就。但是,自愿交换却是繁荣和自由的必要条件。
通过自愿交换进行协作
有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叫作《铅笔的家世:讲给伦纳德E.里德先生的故事》,它以寓言的形式生动地说明了自愿交换如何使成千上万的人相互协作。“铅笔——所有能够读写的大人小孩都熟悉的普通木制铅笔”,里德先生用铅笔的口吻讲述了这个小故事。他以“没有哪个人……知道我是怎样制作出来的”这样奇特的语句开始他的讲述,随后他详尽地介绍了制作铅笔所要涉及的方方面面的工作。首先,必须得到所需的木料,“一棵生长在北加利福尼亚和俄勒冈的纹理笔直的雪松”,把它砍倒,将原木运到铁路货站需要“锯子、卡车、绳子……以及无数的其他工具”。制造这些工具需要许许多多的人和各式各样的技艺:“要有人开采铁矿、炼铁炼钢,然后制成锯子、斧子、发动机;要有人种麻,然后通过各种工序将其制成结实的绳索;要有伐木场,伐木场里有工人的床铺和脏乱的食堂……伐木场的工人喝的每一杯咖啡里,不知道又包含了多少人的劳动!”
之后里德先生又讲到将这些原木运往木材加工厂之后的故事。要将原木加工成木板,再把这些木板从西部的加利福尼亚运到东部的威尔克斯巴瑞,也就是故事中的铅笔的制作地点。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仅仅有了铅笔外面的木制笔杆。铅笔中的“铅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铅,而是斯里兰卡产的石墨。经过许多道复杂的工序,石墨才最终变成铅笔中的铅芯。
还需要一点金属,即铅笔顶端的金属圈,那其实是黄铜。“想想要多少人吧!”里德先生写道,“他们开采锌矿铜矿,用自己的技艺把这些天然物炼成明光可鉴的黄铜。”
我们称作橡皮擦的那个东西在铅笔生意里叫作“插头”,一般认为那是橡胶做的,但里德先生告诉我们,橡胶仅仅是用来起黏合作用的,真正起擦除作用的是“硫化油胶”,它是用硫氯化物和荷属东印度群岛(即现在的印度尼西亚)产的菜籽油通过化学反应制成的。
在叙述完所有这些过程之后,“铅笔”说道:“现在还有谁敢否认我前面的话呢?在这个地球上没有哪个人知道我是怎样制作出来的!”
成千上万的人之所以参与到制作铅笔的过程当中来,没有一个是因为他自己想要铅笔。他们当中有的根本就没有见过铅笔,也不知道铅笔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们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当成用来得到他们想要的商品和劳务的手段而已,我们则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铅笔而生产了那些商品和劳务。我们每次去商店里买铅笔,便是用自己的一点点劳动来交换那些为制作铅笔出过力的千百万人的每一份极少量的劳动。
更加让人感到惊奇的是,铅笔居然被制作出来了!没有人坐在指挥中心里对那些成千上万的人发号施令,也没有军警来执行这些从未发出的命令。那些人生活在世界各地,讲着不同的语言,信仰不同的宗教,甚至还相互敌视,但是这些都没有妨碍他们协作起来生产铅笔。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亚当·斯密在200年前就给出了答案。
弗里德曼能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把深奥的经济学原理讲得明明白白,这一点在他的著作《自由选择》中尤为明显。大多数经济学大咖的著作往往晦涩难懂,《自由选择》一书却完全不同,深入浅出地概括了经济学的核心内容,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通俗的经济学经典。
许小年:经济学家信奉的上帝是市场,最懂市场的人是弗里德曼。弗里德曼的理论简单、通俗,同时又严谨而深刻。
周其仁:愚钝如我,第一次读弗里德曼也不觉得有任何难明之处。惟一的问题是,他怎么可以把经济学道理说得如此清晰、准确和斩钉截铁?
张维迎:大学里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弗里德曼的《自由选择》,读了好几遍,都快被我翻烂了。毕业后到体改委,所里的同事常开玩笑叫我“维迎德曼”。
让每一个即使毫无经济学基础的普通人都能读懂经济学,正是弗里德曼写作此书的初衷。弗里德曼擅长使用生动的比喻,能以最简单的语言表达最艰深的经济理论,对自由市场的精髓做了深入人心的解释。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自由选择》无删珍藏版(多次断货,所剩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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