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恒华（征探财经手绘图）
作者 | 海棠
编辑 | 周远征
被朋友亲切地称作“像风一样奔跑的美女企业家”郭恒华，迎来了她人生的“高光时刻”。由她实际控制的公司华恒生物（688639.SH）成功登陆科创板，将于4月12日开启申购。
然而另一边，与她相识了18年的一位重要生意伙伴，却正面临19年的牢狱之灾。郭恒华的这位生意伙伴叫薛金合，两人在安徽华恒生物工程有限公司成立（下称“华恒有限”，华恒生物前身）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并成为了创业伙伴。目前，二人都是华恒生物的股东。征探君了解到，除华恒生物外，两人还合作创立了一系列以小额贷款业务为核心的“巾帼系”公司。薛金合的灾难便来自“巾帼系”。奇怪的是，同样做为“巾帼系”股东的郭恒华却全身而退，逃过一劫。郭恒华带领华恒生物这个占据全球一半以上丙氨酸产量的企业，征战资本市场的征途却一波三折。2014年登陆新三板，2016年正式申请主板上市，2017年突然中止申请，今年登陆科创板步步惊心，被上海证券交易所审核问询了三轮。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1964年出生的郭恒华，在合肥商界享有很多声誉，担任过合肥市妇联副主席，合肥市女企业家协会会长，安徽省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她还是长江商学院EMBA的学员，是这所学校安徽校友会的副会长。她在合肥当地一家国有大型化工企业从基层一直干到副总经理，在高位之时果断清零选择创业，这一年她39岁。不过，郭恒华的逆行创业并非零起步，依然从事过去的行业，依靠过去的资源积累，于2003年成立了安徽华恒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恒化工”），股东是她与她的哥哥郭恒平。这一年，32岁的薛金合已经在建设银行工作了12年，他想出来换换环境，遇到了正在创业的郭恒华，两人很快成为了工作伙伴。2005年，华恒有限（华恒生物的前身）成立，股东依然是郭恒华兄妹。上海某会计学院网页上至今保留的对校友薛金合的宣传报道提到了他在“华恒”早期的角色。在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重要时间点时，薛金合称郭恒华是他“同雨同舟的合作伙伴”。在2003年至2008年间，从建立公司内部财务体系到外部融资，他为“华恒”跑前跑后。这段时间，“华恒”不断成长，而小贷公司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快速“冒尖”。2008年年底，安徽省在全省范围内推广设立小贷机构。对于这个风口，两人一致决定要抓住，“好机会不能丢”！2009年，合肥高新区巾帼小额贷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巾帼小贷”）成立。“白手起家的小女子” 郭恒华对创业的艰辛深有体会，也许因为同样是女性，巾帼小贷成立之初的定位就是“为创业女性服务，解决女性投资和就业”。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家小贷公司与几家关联方，在后来却成为了1810位投资人的噩梦。一觉醒来，他们失去了2.34亿元投资本金。征探君查询工商资料，早期，巾帼小贷共有12位股东，如下图所示：上述表格显示，巾帼小贷创立之初，郭恒华、郭恒华控股的华恒有限以及其女合计持股达26%，处于第一大股东的位置，薛金合也是重要股东。
不过，在华恒生物挂牌新三板后、准备登陆主板之时，巾帼小贷的股东结构做了一次重大调整。华恒生物于2015年年底，将10%的持股剥离，将5%股份转让给上海一家单位，将另外的5%股份转让给一位自然人。2016年7月22日，巾帼小贷的法人代表由郭恒华变更为薛金合，此时距离华恒生物首次披露在主板计划上市的招股说明书不久。自2015年至今，郭恒华及其女宋俐晔对巾帼小贷合计持股24%，一直没有变动过。没有变动过股份的还有她的工作伙伴薛金合。围绕巾帼小贷，一系列以“巾帼”命名的公司又相继成立，如合肥巾帼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巾帼投资”）、安徽巾帼典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巾帼典当”2013年成立）、科创巾帼（北京）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创巾帼”）、安徽科创巾帼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徽科创巾帼”）等。它们形成了一个“巾帼系”，并成为薛金合等9人长年非法吸存、非法集资的通道。这些公司的股东高度重合，曾经，华恒生物对巾帼典当持有的股份高达30%。与剥离巾帼小贷的时间一致，2015年12月17日，华恒生物再次剥离巾帼典当30%股份，其中20%股份转让给关联方，巾帼投资，剩余10%持股转让给安徽阜阳一家单位。与薛金合一同涉刑案、且为“巾帼系”多家公司股东的沈红霞对上述转让有另外的解释。据二审判决书记录，沈红霞向执法人员交待：巾帼投资收购华恒生物20%股份时，包括沈红霞在内的多位股东并不知情，直至她调取工商资料时才发现。这笔交易是郭恒华私下找到巾帼投资的法人代表邵伟完成。目前，郭恒华仍持有巾帼投资33.32%的股份，并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在巾帼典当中担任法人代表和执行董事。工商信息显示，在这些“巾帼系”公司，2015年前后，郭恒华或其控股的企业是这些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当前，她本人仍在两家“巾帼”公司持有重要股份，并担任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或董事等重要职务。目前，“巾帼系”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工作人员含薛金合在内多达8人，另外股东沈红霞也在其中。名单中，并不包含巾帼系重要人物郭恒华。她当前只是一堆民事诉讼的被告人。“巾帼系”并不是郭恒华最重要的商业领地，她更为在意的当然是华恒生物。后者展现的资本魅力曾令她几个月间就套现超过6000万。喜欢跑马拉松的郭恒华，带领华恒生物上市也是一场长跑。2014年8月，华恒生物挂牌新三板，那时新三板正一片火热，资金追捧。借着热钱效应，华恒生物顺利完成了资金募集，分别于2014年、2015年实施3次新股发行，共募得资金6000万元。这笔资金为这家企业的高速发展提供了不小的帮助。大众的热捧催生了少数人成为暴富者，新三板也出现了诸多乱象，包括操纵股价等一系列违规现象出现。2015年4月24日，证监会启动法网专项执法行动，对10余起证券交易案件展开全面调查，其中也包括“华恒生物”操纵股价案。调查后的结论，自然是郭恒华没有涉及华恒生物股价操纵。只是，她也是华恒生物被资金热捧的受益者。征探君核查华恒生物于2016年披露的文件显示，发现华恒生物挂牌新三板后启动增发股票期间，郭恒华于2015年1月至8日共计9次减持股票，减持股票数超过280万股，套现超过6000万元。 减持的不仅有郭恒华，还有她的哥哥郭恒平。当然，或许是钱来的太容易，也让人兴奋上了头。郭恒平的减持还出现过操作失误，以致被人捡了大便宜。征探君注意到，2014年“双12”这一天，郭恒平通过股份转让平台将25万股华恒生物卖给第三方，结果操作中出现失误，导致本来转让给特定第三方的股票以每股1元转给了1位自然人和2家单位。后来经过协商，郭恒平终于在2015年1月13日以每股4.35元从这位自然人处买回23万股。这笔交易让这位自然人白捡了77万元，郭恒平要求另外2家单位撤销交易，甚至起诉了对方，不过最后不了了之。 正是在这场新三板盛宴中，郭恒华的伙伴薛金合也参与进来，郭恒华上述9笔减持中就有1笔的买家为薛金合。2015年5月7日，A股股灾之前、万点论大放赞歌之时，郭恒华将持有的华恒生物10万股以每股价格21.6元卖给薛金合。这笔交易正是薛金合出现在华恒生物后来多个版本的招股说明书股东名单的原因，由于华恒生物后来做了几次资本公积转增股本的变动，当前薛金合持有股票数额为14.5049万股。新三板骤热也骤冷，冷到冰点时常常接连几天无成交，至2018年前后新三板融资功能急剧衰减，一大批企业选择摘牌离场。随资本市场浮沉的华恒生物亦选择在2018年2月底从新三板摘牌。但这家公司没有关闭对资本市场的想象，须知早在2015年年底起，华恒生物就在做着从新三板转战A股主板的准备，并于2016年6月披露了招股说明书。在已经排队一年、还没有等来被证监会的回复信息时，华恒生物突然于2017年6月向证监会提交了中止IPO的申请，中止的原因公司并没有披露。通常企业IPO从申请到过会要经历漫长的奔跑，华恒生物的上市申请为何还未等到最后的冲刺就提前中止？2017年，华恒生物中止主板IPO之时，实际控制人郭恒华的关联方“巾帼系”已经惹上了一堆官司。华恒生物正式提交A股申请5个月后，2016年11月，巾帼小贷召开了一场股东大会。这场会议气氛压抑，据一位金姓股东回忆，郭恒华现场要求薛金合如实汇报巾帼小贷的经营情况，薛金合对经营过程中产生的问题做了现场检讨，并承认公司存在严重不良债务达几个亿。几个亿不良债务的具体内容如何？为摸清更真切的情况，2016年年底，一个以梳理债务调查资金去向为目标的“巾帼产融经营管理会委员会”成立了。这个委员会成员由股东、经营人员、财务人员以及法律顾问组成，薛金合在其中，不过郭恒华并不在名单上，华恒生物正处于上市关键期，她没有时间分身。这样一个组织终究没有令“巾帼系”的风险解除，“开了几次会、工作没有落实下来，委员会没有成功介入到公司的运营中，成了一个空壳组织”有参与者这样评价。此时，薛金合及“巾帼系”多人已经违规操作长达数年，积重难返。窗户纸到底还是薄，当资金无法周转、不良债务越来越多时，真相暴露已经无法阻挡。据执法部门调查结论，2011年1月1日至2017年12月6日案发，薛金合通过控制巾帼小贷、巾帼典当、巾帼投资3家公司提供非法担保，以高息为诱饵，招聘业务员拉拢客户向社会不特定人群进行融资，线下共吸收626人投资款近20亿元。细思极恐的是，为获取高额分红，薛金合等涉案9人也投入资金近1.5亿元。执法部门公布，自2014年12月24日起巾帼投资巨额亏损，此后一直负债经营。薛金合在明知无力偿还的情况下，通过P2P平台“微金易贷”、“她金控”线上非法融资，用于偿还及支付线下投资人的本息，通过“微金易贷”、“她金控”网贷平台线上发布3639份虚假“标的”项目，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超过10亿元，造成“她金控”平台进行投资的1726人本金受损，共造成损失近1.4亿元。征探君核查，剔除已经兑付的人数和涉案者本人及其损失，薛金合等9人在“巾帼系”的违法行为使1810人的投资本金受到重大损失，无法兑付的金额高达2.43亿元。征探君曾经多次接触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们，对于其中一些人而言，投资本金往往来自家庭成员一生的积累，痛失钱财的他们，下一步极有可能面临的是家庭的瓦解，家人信任纽带的撕裂。在薛金合等9人被刑拘之前，没有获得兑付的投资人已经在陆续提起法律诉讼，在华恒生物IPO排队的关键期，4份司法文件令郭恒华持有所有股份于2017年6月14日起冻结。华恒生物也快速反映，当天就向证监会提交了中止IPO的申请，以防止事态扩大。不过，郭恒华很快从这件事中脱身。撤回主板IPO申请3年后，郭恒华启动冲刺科创板。2020年6月10日，华恒生物披露了科创板IPO招股说明书。后来的更新版本中，华恒生物提到公司可能存在11项重大风险，其中之一即为实际控制人郭恒华涉及重大诉讼风险。郭恒华承担担保责任的7起案件涉及最大金额为9048万元。招股书中也刻意强调，“郭恒华及巾帼系公司不存在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集资诈骗行为，不涉及刑事犯罪，亦无需承担退赔集资参与人未兑付资金实际损失的责任。”按照这个说明，也就是告诉监管机构和投资者：郭恒华并不会承担刑事责任，是合格的上市公司股东、实际控制人。郭恒华带领华恒生物冲刺科创板之时，薛金合已经因涉嫌非法吸存罪和集资诈骗罪被拘捕2年半。在郭恒华被上交所就17起诉讼案问询之时，薛金合被一审判决入狱19年。在华恒生物IPO获得证监会的同意批复文件时，薛金合等9人结束二审判决已有半年。 这些人里，确实没有郭恒华。 在“巾帼系”担任股东的郭恒华，尽管有着法人代表、执行董事、董事的身份，却宣称不参与日常管理，“巾帼系”所有经营工作全权由薛金合负责。她甚至向执法部门提交出一份由薛金合写的概况说明：“巾帼系公司日常的经营管理、决策都是由薛金合决定。通过P2P平台自融的资金决策是薛金合组织安排的，是为维系公司经营，并没有对郭某做相关说明，郭某并没有参加违规发行的过程”。然而，郭恒华何以在多笔债务担保上签字？最近更新的招股书披露，共有17起民事诉讼案要求郭恒华承担担保责任， 除8起没有签字的案件、其余9起追索郭恒华担保责任的案件，起诉人掌握着郭恒华的签字文件。曾经的朋友变成了现在对立的双方。以沈红霞担任法人代表的合肥中建工程机械有限公司，曾长期与郭恒华共同出任“巾帼系”公司股东，向郭恒华等人提起6份诉讼，其中5份郭恒华在相关担保协议上签了字。以合肥中建工程机械有限公司对郭恒华诉讼中，有5起同时涉及薛金合案。此外，“巾帼系”与华恒生物还有蹊跷的资金往来。这些往来在上交所对华恒生物IPO发起第三轮问询后，才得以披露。华恒生物回复，2009的至2013年连续4年，公司与“巾帼系”均有资金往来，并从巾帼小贷、巾帼典当共计分红747.3万元。据悉，郭恒华从巾帼小贷和巾帼投资获得分红共计1880.29万元。征探君注意到，华恒生物没有具体披露郭恒华、华恒生物获得分红的具体时间。有关分红时间是否与薛金合等人涉及犯罪的时间重合，尚无法得知。郭恒华曾请审计机构于2017年3月做了一份报告，至这份报告出示的时点，她、华恒生物与“巾帼系”没有债权债务关系。有意思的是，薛金合等9人二审判决书显示，郭恒华的妹妹郭恒斌于2016年至2017年5月累计代偿、支付费用895万元。在偿付过程中郭恒斌多还了95万余元。郭恒华澄清不是“巾帼系”任何一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对公司经营情况不了解。然而，已经陷入囹圄的薛金合与另一位涉案人沈红霞均不认同这一说法。薛金合认为自己在“巾帼系”做的那些违法之事，郭恒华知情。沈红霞还认为，如果郭恒华不是“巾帼系”实际控制人，那么2015年华恒生物与巾帼投资那笔20%股份的转让交易是如何在其他股东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呢？在尚未揭开这些答案之前，既是郭恒华的合作伙伴，也是华恒生物股东的薛金合，需要面对漫长的监牢生活。2021年4月12日，华恒生物将以发行价每股价格23.16元启动申购。早在2015年就已买入的薛金合，也将在上市后获得惊喜回报。只是，他本人恐怕没有心思享受股票上市的喜悦。狱中的生活并不轻松，他或许还会惦记着“巾帼系”伙伴郭恒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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