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穷人家伙食不好,桌上的菜非常简单,一般是一个草菜,一个“咸”,只有“配饭”功能,从不讲究营养搭配。炒菜也舍不得多放油,鱼肉更是少见。漳州人习惯中午干饭,早晚稀饭,“透早顿”(早餐),通常吃“泔糜”(稀饭)配“咸豆粒”(豆豉)、“咸瓜儿”(酱瓜),如有“油食粿”(油条)蘸酱清(酱油),绝对就是享受!其实油条也才两分钱,但往往还要与家里其他小孩“对半分”,小女孩甚至纵向再撕成两个细长条慢慢品尝。天天盼着过年,因为再穷的人家也要“挨”(磨)米做年糕,闽南话叫炊粿,有甜粿、咸粿、豆包粿、发粿、龟粿等等。家家户户都在烰“肉炙儿”(炸肉丸),一年只有“新正时”才能吃个痛快。
三年困难时期,全民挨饿,记忆不忘。我的感受是1960年、1961年最饿!记得当时城市居民粮食定量并没明显减少,大人每月仍有24斤,小孩子也有十几斤,但感觉就是饿,最后一节课最难受。严重的卡路里缺乏,肚子总是填不饱。肉食蛋白营养几乎没有,“泔糜”只见“泔”不见“糜”,偶尔会吃一次“粒饭”(米饭),家里就会出现如何等分的几何难题。家里煮粒饭是用一个老古董级的铸铝平底锅,相比现在的冲压铝锅形状,直径偏大,锅体偏矮,每次下锅的米量肯定远小于大家肚皮的需求。家里有8口人;二老,三姐,四姐及四个在校的弟妹。四姐在市郊浦南中学教书,只有周末回家,三姐在部队子弟小学(现址一职校)上课,回家吃饭。家里备有一把竹刀,专司干饭的等分工程。遇到8人全在家,圆的8等分,谁来操刀都会迎刃而解,难的是平常四姐不在家时,如何公平的七等分。先二等分,再四等分,还是不能达到七等分的结果。这就要靠老妈亲自操刀,先目测出圆心位置,切下一条半径,估计出51度的圆心夹角依次切出第二刀,第三刀,直到切成七个扇形。我任性调皮,往往先挑选最大的一个扇形享用,最小的那块就是老妈吃了。父亲每周六早上禁食祷告,米量不减,我们几个小孩就多吃了,是每周上课不会饿肚子的一天。
粮店强制搭配供应番薯,比率为1:6,一斤大米的定量买6斤番薯,小孩子觉得还是番薯更充实,香甜又无需配菜,但整餐都吃番薯就会消化不良,常排出不好的气体污染旁人。现在才知道这气体主要成分是甲烷,也属温室气体。粮店供应的番薯块头大,经常有“臭香”(内部黑洞,有臭味),煮前要小心挖掉,挖多了舍不得,挖少了,整锅的番薯糜就不好吃了。后来米薯比率改为1:8,就像现在的汇率变动。粮店有时供应晒干的“番薯签”,比率没记住,没有新鲜番薯好吃。肚子饿时,常常放学绕远路到大同大队挖过的番薯园捡番薯屑(未挖走的小个番薯,读se),有时在番薯畦沟里还会挖到不定根长出的比小指还小的番薯,直接生吃或在地里生火烤着吃。
为了解饿,政府提倡瓜菜代,家里也常买来高丽菜来充饥,将菜切好放锅里煮,注意不是炒哦,因为不放油的,釆用猪食的烹调方式。煮后菜叶泛红泛黄,一人盛一碗,吃完开心上床睡觉。偶尔老爸也会带我们到北京路市仔头名叫梨园的戏园(后来为第三塑料厂)对面饮食店排队吃点心,吃的也是高丽菜,只不过必竟是厨师烹饪,放了油和调料,可称佳肴!
家里后门外的旷地也开荒种了菜,挖地时要拣出砖头瓦片,整出菜畦,种上茄子,蕹菜(空心菜),芥菜,砖坪顶长满金瓜藤叶,金瓜(南瓜)花有公母之分,雌花被蜂虫传粉后子房逐渐膨大,长成大大的金瓜,会压坏屋顶的瓦片。父亲到西洋坪机砖厂(现铝制罐厂)劳动,也在厂里荒地种上番薯,完全的红壞生地,似乎沒半点腐殖质,也没下肥,居然也能丰收。其实就南方而言,旱涝只是一时,及时补种上作物,一两月就可收成,造成大家挨饿太不应该了。
记得1960年,我读小学四年级,妹妹一年级,六一节无限关怀,学校供应每人一两猪肉,记得放学后兄妹两人各自将猪肉带回家。家里的习俗,不吃猪肉,禀报母亲后,紧急处理,切成小块,放小锅煮,两小孩一人一小碗。第一回“大剂量”吃猪肉,绝顶享受!商品奇缺,只有凭票供应,街道发各种副食品票据,有的已注明是白糖票,香烟票,有的只标明期数,供应时才指定第几期买什么商品。家人不抽烟,烟票沒用,父亲发挥一技之长,将票面上代表第几期的数字用锋利的刻印刀刮掉,依样描上更改的期数,到百货大楼边食杂公司买白糖,没被识破。可惜了这一技之长用在了这小窍门上。其实,大可通过等价物交换的原理流通换得糖票而不必铤而走险啊。食品店食品大多要票,糖果饼干等都要,有一天发现沙茶粉不用票,每小包3分5分,嘴馋年代,上学时买得一包,沿路吃,满好吃的,成了变样零食。只是第二天大便会出现后遗症,辣辣的感觉。61年仍饿见红糖拌灰夯墓室真想抓一把吃。
上了中学,个子还很小,1965年初中毕业合影,我只能站在男生那排的边上,没想若干年后同学见面,都说最大的变化是我长高了,原来是饥饿年代我差点“结丁”,好在后来居上,成了1米76的高个子。上山下乡时,劳动繁重,饭量大增,农忙每顿可以吃掉一斤大米的干饭,仍然是苗条瘦个,总不长肉。有一次在晒谷场用大称称出110斤,高兴了一阵,不久又缩水,那时没有谁会去操心减肥。
漳州三中1965年毕业照,后右5为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