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霞依旧恋黄昏
1993年2月,热情洋溢的黄宗英写下了著名情书《聪明的傻二哥,你到底懂也不懂?》,当80岁的冯亦代看到这封饱含真情的书信后,他十分感动。
人到晚年,还能谱一曲黄昏恋,这是冯亦代没有想到的。人生从来都充满了未知。
冯亦代的第一任妻子叫做郑安娜,两人是校园恋情。
冯亦代在上海沪江大学读大二期间,认识了英文话剧社的郑安娜。
郑安娜英文很好,这深深影响了冯亦代,冯亦代后来笑称 :“和一个英文天才结婚,不搞翻译才怪。”
学霸和学霸是相互成就的,冯亦代帮助郑安娜提高文学水平,郑安娜帮助冯亦代提高英文水平。
两人在1938年完婚。
冯亦代毕业后成为了一名翻译家和出版家。
郑安娜陪着冯亦代走过了53年,一路风风雨雨,冯亦代对妻子的不离不弃十分感激。
在文革中,冯亦代被批斗,吃了不少苦,但有家人的支持,他都挺过来了。
1991年,郑安娜去世。冯亦代伤心不已,他当时也快年近80,正沉浸在丧妻之痛的他,却意外又收获了一段感情。
1992年,冯亦代在一次文学界举办的聚会上见到了多年未见的黄宗英。
黄宗英和冯亦代在解放前就认识,当时两人对彼此都没有特别的印象。
却不想多年后命运让两人来了一段黄昏恋。
再见面时,黄宗英已经丧夫多年,当她和冯亦代重逢后,两个寂寞的老年人成为了笔友。
冯亦代在家中排行第二,因此黄宗英在信中称呼他为“二哥”,冯亦代称呼黄宗英为“小妹”
年近80的二哥和年近70的小妹开始了漫长的通信生涯。
两人在信中无话不谈,谈文学,谈音乐,谈生活,他们都惊讶地发现和对方竟然如此默契,谈得来一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知己难求的说法。
因为十分理解彼此的想法,两人的感情日益深厚。
两个老人成了写信狂魔,有时一天可以收到对方两三封信。
等信的过程是喜悦而又煎熬的,当两人都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的不能没有对方后,黄宗英率先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老年人谈恋爱从来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因为牵涉两个家庭,牵涉双方的儿女,很多老人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愿孤独余生也不愿为儿女增添麻烦。
但黄宗英不同,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黄宗英年轻时是一名漂亮的女演员,一生结过四次婚。她这一辈子生命不休,恋爱不止。
黄宗英和冯亦代通信的几年时间,写下了五十多万字,这热情,就连年轻人估计也很难拥有。
当年轻人都喊着亚历山大,很多老年人反而越活越年轻。
年纪不重要,心态才是关键。
两人留下的书信中,时常用不同的名字称呼对方,除了最常见的“二哥”,“小妹” ,还有“恩恩爱爱的二哥哥”、“爱得永远不够的娘子”。
冯亦代十分喜欢看黄宗英写的信:
“一连三天收到你四封信,真使我快活,还有什么比读到你的信更美妙的事呢?”
1993年2月,冯亦代收到黄宗英写给他的求爱信后,他心动了。
黄宗英身为一个老奶奶都如此勇敢追爱,他一个老大爷,如果再不表示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爱意。
黄宗英在写信之前便询问了冯亦代大哥的意见,她表示她想和冯亦代结婚,如果冯家没意见,就把她的这封信转给冯亦代。
冯家人告诉黄宗英,冯亦代年纪大了,体弱多病,问她有没有想清楚。
黄宗英坦然回答,正是考虑到冯亦代身边缺少一个照顾的人,她才想要和他结婚。
1993年10月底,黄宗英来到北京,和冯亦代相见。
冯亦代心情十分激动,宛如见网友。
当黄宗英提着行李向他走过来,他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女儿赶紧上前送了一束花给黄宗英。
两人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婚礼,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来见证他们的幸福。
著名作家袁鹰写了一首好诗祝贺:
“白发映红颜,小妹成二嫂,静静港湾里,归隐书林好。”
80岁的冯亦代和68岁的黄宗英开始了人生新的旅程。
冯亦代犹如枯树逢春,他在失去了原配夫人后,曾一度变得垂头丧气,无精打采,黄宗英的陪伴让他又有了活力。
人总是怕孤独,老年人尤其怕,有了黄宗英在身边,这孤独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两人是夫妻也是知己。
他们一起写文章,彼此就是对方的忠实读者。
冯亦代在日记中感谢黄宗英:
“我一路散步一路思索,我的脚步比以前轻盈多了,我自己感到我的心情比之前完全不一样。”
“我做人重新有了一个目标,我感谢你给我的爱,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是你用爱情给我的复苏。我真感谢你,你重新给了我青春和生命。”
1996年,冯亦代患上了脑血栓,听说能力退步了很多,就连记忆也越来越差,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冯亦代面对自己的病情,很绝望。他还想继续写东西,然而此时的他却不知道是否能战胜病魔。
黄宗英深感老伴的无助,她想出了一个办法帮助冯亦代恢复语言能力。
她用毛笔把拼音字母写在纸上,犹如教一个小学生那样,每天不厌其烦地让冯亦代反复背诵这些拼音。待到冯亦代记住以后,就开始握着他的手,让他一笔一划地去写,去熟悉。
在长达2个月的练习后,冯亦代恢复了听说读写的能力。
冯亦代知道如果不是黄宗英,他不会恢复得这样的快。
黄宗英为他付出了太多。
他继续为黄宗英写情书,随着时光流逝,他能陪伴黄宗英的日子不长了,只求能过好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天。
1999年,黄宗英去上海治病,冯亦代很伤感,他怕黄宗英这一走,两人再无见面的机会。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来说,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冯亦代不想让黄宗英离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在不舍和无奈中,他为黄宗英写下了最后一封情书《这将是最后的聚首》,感人肺腑。
冯亦代在文章中写道,
“ 现在我这个人,说穿了,是为你而生存,因你而生存,再没有别的了。”
黄宗英成了冯亦代的精神支柱。
他坦诚
“从现实讲,我是十二万分的爱你,比爱自己更多。”
冯亦代感动于黄宗英在结婚后对自己的悉心照顾,这让他深感对黄宗英的爱还不够多。
他告诉黄宗英:
我们都是阎王殿里报了名的人,来日无多,唯有用最大的力量,来浇注这朵奇花,愿你我在互相勉励中,看好这朵奇花,在互相帮助的爱中,使它日益昌盛。
两人曾一致认为,结婚后的每一年都抵得上十年时光。
晚年的冯亦代饱受病魔困扰,但因为黄宗英的陪伴,让他在受苦之余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2005年,冯亦代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爱的黄宗英。
在去世前,冯亦代留下遗嘱,他要和原配合葬。无论是黄宗英还是郑安娜,都是他深爱的人。
但原配陪他度过漫长53年,这份情太过深厚。
黄宗英在冯亦代去世后,整理了两人的书信,经由出版社发表成文集,取名《纯爱》
人这一生,往往不会只爱一个人。
对得起每一份感情,或许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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