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咪的戴森球》（1）| SciFidea中文奖·戴森球征文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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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咪的戴森球》（1）
全文字数：20747
大约需要52分钟
一.死去的母亲
戴森历617年，也就是公历2663年正月初五，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日子，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那是人类开始拆解地球的第七天。
那一天，作为编号刘-ABXT01981号工程舰的船长，我正坐在指挥席上，一边通过视网膜AR投影，用脑机接口遥控的方式，协调着千亿马力的动力系统、五千万吨级引力采矿机和这艘两亿吨级飞船的变轨，以及整个船团64艘船的位置和配合，一边望向了那颗曾经养育了我的母亲行星——
那些支离破碎的山川河流、那些土崩瓦解的高楼大厦、那些曾被精心保护的历史遗迹……更细小的，还有车、书籍、电脑、家具……但无论那曾经是神圣的还是肮脏的、宏伟的还是卑微的、秀美的还是丑陋的……无论那东西承载着怎样的历史、意义或情怀，都统统在引力采矿装置的轰鸣声中缓慢地离开这颗美丽的星球，然后被无情地投入近地轨道上的工程舰磁力筛，粉碎成一个字节的意义都没有的粉末，再进入大大小小的熔炉和离心机，被熔融成为一块块的标准合金和纯元素锭，最后被密集的3D工业打印机阵列制造成没有一丝人味儿的芯片、甲板、电路和轴承，组装成另一艘同样冰冷的工程舰……
我仿佛看到一位美丽的母亲，正无助躺在地上，那些被她养大的孩子们，正在疯狂且麻木地用牙齿和指甲撕扯掉她的血肉。而她没有哭喊也没有哀求，只是充满怜爱地看着孩子，然后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试图抚摸那孩子头颅，而这手臂却在下一轮凶狠的撕咬中彻底消失……
我是个谋杀自己母亲的孩子，我有罪。
但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想活下去，人类想要活下去。在活下去面前，其他东西，重要吗？
收回视线，我环顾左右，在近地轨道上，以10公里为间隔，无数艘几乎一模一样的工程舰一直排列到了视线尽头——一万米长、5000米高和宽，斑驳银白的舰身、或新或旧的涂装、奇形怪状的补丁……每一艘都在全功率运转，把数千万吨的地壳提升上来，仿佛一部拙劣B级片的3D特效。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真的。视网膜上的提示信息告诉我，正在和我一起拆解地球的，还有7亿多艘工程船。
这些工程船将以10年为周期复制自己，而整体拆解过程会在一百年左右结束，地月轨道上剩下的，将只有一堆气体尘埃、岩石残渣和8000多亿艘工程船。
同时被拆掉的还有金星、火星、月球和木星最大的几颗卫星，至于水星……我如今指挥的这艘船用的就是水星地幔的材料。而整个太阳系所有的行星会变成近3兆艘工程船，这些工程船会在下一个千年内，变成笼罩整个太阳的戴森球，一切工程进度都被数万台量子计算机优化到无可优化，充满了冷酷的效率和秩序……
一阵失重感传来，舰体抖动了几下，让我回过神来。
“他妈的戴森球！”我恨恨地嘟哝了一句，刚才瞬间的失神让舰体轨道下跌了二十多米，各部门一阵鸡飞狗跳。我一边维持飞船姿态，一边查看损管报告，这艘外星科技的飞船和182个改造人都当得起皮实耐操四个字，只要不是故意制造事故，基本上什么事都没有。
但当我扫描正在缓慢被提升上来的陆块碎片时，眼前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却让我按下了紧急停止键。
当上舰长这500多年来，这是我第三次按下这个键。第一次是两个船员掉进了冶炼炉，第二次是因为引力采矿机的牵引光束差点扫中一艘失控的工程舰。
在扫描镜头里，引力采矿机提升上来的那栋支离破碎的高层建筑深处，似乎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那……似乎是某种动物？还是植物？无论是什么，都是生命的奇迹。
因为自从617年前，名为“拯救者一号”的外星植物开始被大面积种植之后，第六次大灭绝就开始了。
这种比食肉动物更凶残的植物，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短时间内快速生长，将尽可能多的氮、氧、碳和微量元素变成一枚枚能量密度极高的果实。而为了提高效率，每个植株每个月就能收获数百枚，且从零下80度到零上80度都能生长。
这玩意只用了一年，就铺满了地球的几乎所有陆地——无论是沙漠、高山还是冰原，除了被人类保存起来的种子和少数植株外，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在一年内灭绝了，杂草和苔藓都无从幸免，甚至有人在北极的浮冰上，都看到了一株从死去北极熊肚子里长出来的、果实累累的“拯救者一号”。
它的枝干纤维没有任何营养，也没有任何地球的细菌能够分解。而果实的营养密度实在太高，比压缩饼干还高了两个数量级，甚至液化之后可以直接当航空煤油烧。除了被改造过的人类，任何动物吃下去都只会引发消化系统紊乱，血糖爆表甚至全身器官衰竭……所以在植物灭绝之后，所有食草动物和野生昆虫也在两年之内都灭绝了。
也许是第四年？也许是第十年？没有人记得食肉动物是什么时候灭绝的。野生的食肉动物是聪明的，它们想了很多很多匪夷所思的办法，有豹子变成杀手袭击人类、有狮子卖身成为宠物，也有野狼吃掉自己的族群……但无论如何，我最后一次听到食肉动物的消息，是大概500多年前，一群狮子、老虎、秃鹫和狼组成的动物联军，突袭了非洲的十四号太空物流电磁轨道炮发射基地，造成两条狗、一只猫和几十只蟑螂的损失之后，被一群正在调试线路的工程师赤手空拳全部打死，连尸体都被丢给了“拯救者一号”。
真的，这些动物很可怜，但没有办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史无前例的大灾难面前，他们都灭绝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做到人类这么狠。
人类，要抛弃自己的基因，抛弃自己的底线，甚至抛弃自己的人性。去吃掉整个太阳系，包括太阳，来活下去。
猫和狗应该是晚了很久才灭绝的，作为宠物，它们有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甚至人类还争取了一条合成蛋白质生产线来为他们提供食物，但种群也每况日下。再加上“戴森法则”禁止了所有航天器将动物带上太空以提高拯救人类文明的效率，在80多亿人类全部进入工程船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谁养过宠物了。
我以前对小动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近700年的人生中从未养过什么宠物。而且理智上我也清楚，没有动物可以在距离地面30多公里的稀薄空气，和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温下生存，那多半是一坨看起来像是猫或狗的垃圾。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地球正在被拆解的时刻，本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的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必须过去看一看。
来不及换上宇航服，我抓起一根安全绳系在腰间，套了一件喷气背心就冲了出去。
气压很低，温度很冷，但没关系，现在人类的体质不同以往。为了让我们更好地适应恶劣的工作环境，被称为永生一号的外星病毒被投放了出来。如果放在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时刻，这绝对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因为它不仅可以让人的肉体重新回到巅峰状态，更可以让DNA完美复制，让人体快速再生，让人很难被杀死，在水里一天也不用呼吸，按照那个该死的外星AI的说法，在真空里也能存活十小时以上。
从那一天起，所有人的肉体都返老还童，孩子也加速长大，所有人都是20来岁的样子，肌肉健硕，精力充沛，甚至每天睡一个小时就够了，更完全不会得任何疾病，吃再多也不会撑，喝再多酒也不会伤身体，甚至吸毒都没啥事，睡一觉就又一切都好了。
只要脑袋不被切掉，有足够的食物的情况下，任何肢体都可以在48小时内再生，而寿命，按照官方说法，起码千万年以上……
是啊，要不是有这么长的寿命，谁又会搭理那艘外星飞船说的，那个还有一万多年才爆炸的银心黑洞呢？谁又会忍受这场持续两三万年的漫长逃亡工程呢？
我们得到了完美的肉体和漫长的生命，我们成为了最完美的工具人。
跃出气闸舱，飞速下坠，十秒内我就来到了刚才毛团出现建筑的上方，打开探照灯锁定目标，打开喷气反冲……然后，巨大的冲击力沿着大腿直接怼进了脑袋，一时间眼前一片昏花。片刻后，眩晕感快速消退，我甩了甩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很快清醒了过来，刚才的冲击力太大，脚下的楼板已经布满裂纹，看来很快就要彻底完蛋了。而我的目标就在不远处一块被钢筋水泥板保护起来的小区域里，在探照灯的光晕下，隐隐约约有一坨破破烂烂的东西，似乎包括了一些纸板、毛皮、塑料袋……那是一个窝？来不及细想，我脚下的裂纹正在一边飞速扩大、崩塌，一边向周围延伸。我赶紧跑过去，掀开那几块混凝土盖板，凭感觉把整个窝抱在怀里，然后发出信号，腰间的安全绳猛地收紧，但与此同时，整个建筑也破裂开来，一根瞬间弹起的钢筋直接戳进了我的腹腔。
一阵剧痛传来，钢筋可能戳穿了肝脏，而更痛的是，安全绳的瞬间发力，把我和钢筋一起，狠狠拽回了工程舰。
从天旋地转地剧痛中回过神，我喘着粗气，一把将那根布满锈迹的钢筋拔了出来。端详了一下，嗯，确实是肝脏组织，也许还有一部分肠子……看着有点吓人，但也没什么，在过去几百年，我被激光蒸发了三条右臂和一条左腿，被巨型电焊枪烧掉了两条腿和半张脸，还被同事的自救刀切掉过一颗蛋……至于被小型太空碎片戳出一百多个窟窿，坏掉十几颗内脏什么的，那简直都不叫伤！我的心都碎过一次呢。
工具人的好处太多了，至少现在，我的伤不需要医生、不需要医务室、不需要药物，连卧床休息都不需要。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在冰冷的气闸仓里孤独地翻了个身，深呼吸几下，暗自嘲讽着自己最近真的有点多愁善感，居然受个伤也需要安慰自己了。
过了两分钟，感觉疼痛消退了一些，我勉力坐起来，不担心感染的感觉真好，毕竟现在地球上也没什么病菌病毒能感染被改造之后的人类了，我用沾着血的手直接扒开了眼前这团垃圾，然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猫！是猫！真的是猫！
一只三花猫卧在这个破破烂烂的猫窝正中，蜷缩得很紧，我伸出手碰了碰，一动不动。我试着把它抱起来，才发现它已经没有了心跳，不过身体还有一些余温。我揉了揉那干枯脏污的毛发，它应该是死于低温和缺氧吧……我不仅杀死了母亲地球，还杀死了另一位母亲。正在我努力控制自己的难过时，突然感觉手指被什么碰了一下。
二.问题
我赶紧把母猫的尸体抱开，下面赫然出现了一窝小猫仔！
我目瞪口呆，真的难以想象，在当下这样一片死寂的地球上，她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找到伴侣，最后还生出了一窝小猫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六只小猫仔，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一动不动。
我的心又一次揪紧了起来，虽然知道上帝佛祖都不存在，但我还是忍不住向他们祈祷，千万要有活下来的啊……
于是我伸出手指，仿佛在扣动俄罗斯轮盘的扳机，第一只……没有心跳，第二只，也没有，第三只……太好了！有动静！第四只，没有……第五只，有！第六只……没有。
我又确认了一次，两只活下来的，一公一母，公的是奶牛，母的是三花。
不过状态都很不好，呼吸急促、浑身冰冷，非常瘦小，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如果不赶紧想办法，这两个小家伙可能马上也要断气了。
虽然没当过兽医，但好歹我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不死，按照常识，首先要保暖，这倒是容易，直接用地上散落的毛皮垃圾垫进旁边宇航服的头盔，然后把头盔拧到宇航服上，把温度调到30，再打开氧气开关，两个小家伙就拥有了一个加温氧仓。
然后我不得不面临了一个更严峻的课题——给它们吃什么。
没有奶粉、没有营养液、甚至我这艘两亿吨的工程船上，连一勺糖水都没有。
现在的整个世界，已经基本不生产除了工程舰、超级土豆和改造人之外的任何东西了。
所有人每天的营养摄入，只要拳头大的一块“拯救者一号”的果实就足够，我们管这玩意叫 超级土豆，几乎没有味道，也没有气味，营养效率高得吓人，吃下去几乎全都可以消化吸收，就连好不容易被拉出来的几粒屎，都是白色的。
除了被改造过的人类，任何物种吃了都会立刻内脏衰竭，死得无比痛苦。
其实我们吃了也非常痛苦，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难吃了，所以不知道哪个天杀的聪明人提出了加一点罂粟的基因进去。反正改造人的肉体足够强，什么地球土特产毒品吃了都没事。
总之这玩意哪怕是磨碎了稀释一万倍，都是不可能给小猫吃的！
沉思了片刻，我从脖子上摘下吊坠，打开它的钛合金外壳，将里面的一块量子硬盘塞进了面前的终端。
这是地球母亲给予每个原生地球人最后的纪念，人类文明保护委员会隆重出品。记录了地球所有的信息，大到人文历史、地理风俗，到某栋建筑的3D模型、某个明星的生平资料，小到知乎百科、脑残短视频，甚至你家的3D扫描图……是每个原生地球人无法入眠时的精神止痛药。
这里面，当然也有拯救这两个小家伙的办法。
片刻后，我呼叫了器材部门的一个改造人船员，让他用最快速度去加急打印一个大号注射器带到气闸室，片刻后，一个两米高的光头壮汉抱着东西跑了进来。
我接过还带着3D热熔打印余温的注射器，差不多有一尺长，像一根大号的黄瓜，我看了这个改造人的铭牌一眼——刘107，我命令他伸出手，他乖乖地照做了，像一个六岁的乖孩子。
在几千亿艘工程船满太阳系开工的现在，原本的80亿地球人根本不够用，剩下的百万亿劳动力缺口，都是像他这样的改造人。每艘船上的船员都是以船长的基因为模板制造出来，由船长亲自养大的。并且从小就被植入了脑机芯片，从我的终端上发出的命令直接被他们的随身AI转化为视网膜上的光标，每一个操作步骤都被分解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游戏新手教程一样，照着做绝不会出错。再加上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文化熏陶，视网膜上出现什么指令就去做什么已经成这些孩子的本能。
对他们来说，我是父亲，我是君主，我是神。
但从他们身上，你休想找到任何当父亲的感受，因为他们只懂得听从命令。
这是一帮比我们更好使的工具人，好使得让人心疼。
我比划了一下，把注射器的针头刺进了刘107胳膊上的动脉，几秒内，强劲鲜红的血液就灌满了针筒。
抽出针头，我看了一眼刘107，他依然乖乖地等在原地，胳膊上粗大的针孔正在快速收缩，改造人除了寿命只有三四千年，其他方面都跟我们是差不多的——毕竟他们是更彻底的工具人嘛。
“回去工作。”我挥了挥手，盯着手里的血液，脑子里急速运转——改造人也是碳基生物，血液里有足够的蛋白质和葡萄糖，也有乳糖，大体上除了抗体，猫奶里有的，血液里都有，只不过成分比例不太一样。反正横竖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接下来是直接趁热给小家伙灌点下去呢，还是等它们暖和一点再说？
“父亲，这是什么？”一旁刘107粗犷又好奇的声音打断了我。
“猫。”我下意识地回答道。
“猫，是什么？”
“猫是……”我正要继续回答，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是我知道的所有改造人里，第一次直接问我问题的。
他们是不应该有问题的。
把这些改造人从小养到大，用了我五年时间。没错，速生种，像羊下水一样从人造子宫里噼里啪啦地被剖到生产线上，羊水流进回收装置，孩子则被轻度电击确认反应正常之后，一边嚎哭一边被传送带上的机械臂装好脑机芯片。然后每200个婴儿被送进一个大房间，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输液管会喂他们每天八次营养液。没有纸尿布也没有玩具，从墙上喷出的水流会把他们身上的大小便冲干净，再流入回收装置，最终变成下一批孩子，一切都把效率发挥到了极致。
而我当管理员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事故。洗澡水的温控芯片坏了，整个房间一半的婴儿被活活烫死，另一半严重烫伤，眼看着整个房间的孩子都被系统判断为失去拯救价值，要被全部丢进生物回收池。我于心不忍，随手从脚边捡起一个看起来卖相不太凄惨的回来照顾，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每天多给他喂点营养液和止痛药而已，但靠着改造人变态的自愈能力，终于活了下来，他，就是现在这个傻大个刘107。
这孩子从小不爱说话，其实所有改造人都一样，因为他们无论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都会有由脑子里的AI回答，用不着问我，也用不着跟其他孩子有什么交流和互动。从满地乱爬到身高两米只要5年。不用上学，德智体美劳全都不用管，不明白什么叫社交，更没人教他们除了采矿、制造、维修、险情排除和自救之外的任何知识。平时除了执行指令、吃饭、排泄和用作娱乐的交配之外，跟一群干活勤快的高智能牲口没两样。甚至我都怀疑他们可能连情感需求都被屏蔽了。
“父亲，猫，是什么？”刘107见我出神，又追问了一句，同时，他伸出粗壮的手指，似乎想打开宇航服的面罩，触摸里面的两只小猫。
“停！不准碰！”我严厉地喝止了这夯货的莽撞行为：“猫是……”我一时语塞，猫是什么？一种小型哺乳动物？能捉老鼠？喜欢把桌上的东西摔下去？拉屎很臭？傲娇？可以吸？……太多的念头一瞬间涌入我的脑子，竟引起了短暂的失神。
“以前你不都是问人工智能的？怎么现在要问我？”我一边观察两只小猫的状态，一边试图用一个问题去解决另一个问题。
“系统显示‘未收录此信息’。”刘107无辜地看着我，显然没有抑制自己好奇心的想法。
“那说明系统认为，‘猫’是什么，对建造戴森球来说毫无意义。”我看了一眼107：“而且我现在没有时间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没错，改造人的辅助系统里有制造常温超导体的十七种配方，有装配从液压剪到舰载激光炮的十几万种工序流程，有人工重力源的200种常见问题维修手册，也有碳基量子芯片的全套工艺，但没有任何关于文化、宠物、游戏、美食的内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因为戴森法则规定了，人类的一切资源都应当服务于建造并运行戴森球，以提高效率为第一优先级考虑。
改造人就是为了戴森球而诞生的工具，在工作电脑里装游戏？你是想摸鱼？在这个时代，摸鱼就等于是拖延戴森球进度，拖延戴森球进度，就等于是背叛人类！
那可是要被送去最累最危险的地方当苦力的。
所以107刚才想知道猫是什么，纯粹是个浪费资源的多余行为，甚至他的好奇心，也是多余的。
当然，作为舰长，只要我按计划完成了工程进度，谁都不能说我在浪费资源。至于我负责指挥船团的工程进度，暂时交给副舰长也没问题。于是我蹲在气闸室里，手持着满满一管子鲜血，守在宇航服旁边，心安理得地观察着两只小猫。没过多久，三花就动了一下，抬起了小脑袋瓜，似乎想寻找什么。
就是这个！我把头盔面罩打开一条缝，把手头的注射器拔掉针头，塞进小猫的嘴里，然后缓缓推动。可能是没尝过这种味道，一开始小家伙有点抗拒，但很快，这种温暖粘稠，带着生命气息的液体就得到了它肠胃的认可，它用两只小爪子扒着针管，一顿狂吸，小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正在我担心它会不会把自己撑死的时候，另一只奶牛猫似乎被食物的气味叫了起来，我顺势把针管塞到了刚醒来的小家伙嘴里。
片刻后，吃饱喝足的两只小猫又睡了过去，我把针筒里剩下的大半管血液灌进自己的循环系统。这艘两亿吨的工程舰没有洗手间也没有下水系统，一切吃喝拉撒都在自己的工作服里解决，这样不仅可以把上厕所的时间节省下来工作，更可以降低整艘船的复杂程度。
而工作服里效率足够高的循环系统可以把排泄物分解成水、纤维素和矿物质残渣，水存在水囊里，残渣送进生态舱室，那里随时养着几百株超级土豆，像最黑心的资本家一样，能把任何东西的最后一滴营养给榨干净。
又查了一下小猫的每天喂食频率，定好闹钟，我拖着宇航服进入了舰内轨道交通车，开始返回舰桥，一路上脑子里仿佛开了锅一样，各种念头和工作报告开始交替涌现——
暂时喝血没问题，但小猫一般一个半月就要断奶，之后它吃什么？总不能吃人肉吧？
——0027号船维生系统损坏，申请暂停作业。
疫苗要不要打？现在估计也没疫苗了。
——0055号船被太空垃圾击中引力采矿机，需要29小时维修时间，申请暂时退出工程序列。
如果有寄生虫可怎么处理？病了怎么办？哦……也没有药了。
——0071号船粮食储备不足，目前仅剩3个工作日的粮食，申请补充。
再长大一点，要不要绝育？我可不会动手术啊……
救这两只小猫对建造戴森球的进度有什么推动吗？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
一直到走到舰桥，坐上中控位，这些问题我也一个都没找到思路，于是只好采用了最后一个办法——找老金。
真的，我是真的不愿意去找他。
尽管他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最聪明的人。
三.聪明的老金
我们俩的父辈都是一个厂子的工人，家境差不多，住得不远，上的也都是一所小学，甚至初恋喜欢上的女孩都是同一个。
但论挣钱，100个我也赶不上他一根小指头。
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跟周围的七八个孩子借了压岁钱，买了一台gameboy，然后用一毛钱两分钟的价格租出去，不到一个月又赚了一台，然后下一台是半个月，再下一台是一星期……到最后每天赚一台gameboy的时候，他已经垄断了整个小学的所有游戏机租赁市场。
甚至他还懂得送学校孩子王和班长一人一台来得到黑白两道的全力支持。
那年，我们俩都是8岁。
后来他念书就非常对付，好歹混完了初中，去学校旁边开了一家游戏厅，一年后变成了游戏+台球的娱乐城，再一年后他家就搬出了破破烂烂的工厂家属区，住上了崭新的商品房。再往后，整个县城的游戏行业都归他了，到了我上大学那年，他甚至开起了县城最大最气派的KTV。他那时候经常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刘啊，你想玩啥，哥们我这都有！不跟你要钱！”
但我那时候非常鄙视他，觉得他这是不务正业，上不了大学的人，能有什么前途呢？更何况，我当年暗恋的班花，就是被这个王八蛋给勾引了去，最后始乱终弃的。
我的父母也觉得老金这孩子根本没个正流儿，那KTV乌烟瘴气的，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穿着超短裙踩着高跟鞋的不正经的女人和县里的土大款。
但事实证明，老金比我们都厉害多了。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入职了一家外企，春风得意，而老金跑去干工程，灰头土脸。见面的时候我跟他说国际经济形势、制造业前景、数字货币风潮、科技发展趋势。他跟我说认识了省城里某个老板，拿下了某个工程，下一步想去拿块地。
我们都说得眉飞色舞，脑子里都是自己的大好前途。
后来我们都结了婚，我娶的是大学同学，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他娶的是托关系介绍的省里某领导的女儿，肥壮威猛豪气干云。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可以聊的话也越来越少，交往也变得越来越少，从每年两三次缩减到了两三年一次。
然而十年过去，当我们再聚会的时候，我说的是中年危机、学区房买不起、择校费太贵、AI抢工作和脱发阳痿。他说的是挖不到高科技人才、某领导要钱太黑、属下贪污和他刚买的私人飞机空姐如何好上手。
到那时候，我就算再骄傲，也隐约觉得，我好像哪里做得不对。但我又拉不下脸来跟他请教发财的秘诀。
倒是他不少次都拍着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要不要到我这来干？我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啦！你当我们集团的副总，好好治治那帮一个个都贪污得要命的王八蛋！”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首先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凡人，贪财好色也不比别人强到哪去。其次我明白自己的能力，管六七个人到头了，想去几万人的公司当副总，怕是要被下面的人玩死。总之，要是去当老金的下属，那怕是最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几十年过去，一晃到了退休的年纪，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迷迷糊糊到头了，没想到，接连爆出新闻。先是发现十几万颗恒星在短短几年内消失，然后发现这些“消失”的恒星在红外光谱上都喷出了几百万公里长的红外尾焰，开始向同一个方向移动。紧接着联合国大厦门口就降落了一艘外星飞船，上面没人，只有一台自称AI的机器，告诉我们，银河系中心黑洞将在地球时间一万两千年后爆发，误差正负两千年左右。伽马射线暴到达地球的时间大概在爆炸后的一万五千年左右，这波史无前例的伽马射线狂潮将毁灭银河系范围内的一切生命。也就是说，最晚两万九千年后，地球文明就彻底完蛋了。如果地球人想逃，它可以提供技术，简单说就是像那十几万颗消失的恒星一样，建造戴森球，将太阳的所有能量汇集到一个方向，用来逃命。
计算很简单，每个人都看得懂——太阳的质量是1.9891×10的30次方公斤，每秒可以产生3.8*10的26次方焦耳的能量，使用超导材料建设电磁框架，约束太阳的光和热，使之向一个方向喷射，去除维持磁力场的损耗，可获得每秒大概0.18毫米的加速度，每天可以获得15.55米的加速度。目前太阳的速度是220公里每秒，银河系的逃逸速度是525公里每秒，如此加速54年，即可获得脱离银河系的速度。
本来我们俩都是当笑话看的，别说三万年了，60多岁的人了，再活30年似乎都不太可能。结果第二天发现自己头发突然变黑，身上的肌肉开始隆起，腿脚都灵活了不少，才知道，那个该死的外星AI，已经散播了永生病毒……
其他人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是去狂欢，而老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到处跑关系，结果真的让他钻营进了一个机构，叫做“人类文明保护委员会”，简称“人保委”。
再后来，80亿地球人苦逼呵呵地打工的时候，他和其他几百万文明保护委员会的成员一起，打着数字化地球，保护人类文明的旗号满地球闲逛，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而后来所有人都说“人保委”是个球奸机构，也不是没原因的。毕竟全世界的好东西都被他们以“保护”的理由拿走也就算了，居然还帮着那个天杀的外星AI出谋划策，制定了一部号称“地球非常时期宪法”的《戴森法则》，让全人类直接跑步进入了全民打工时代。每天工作22小时，吃着屎一样的东西，过着驴都不如的日子……
我直接问他——你总说保护人类文明，但保护来保护去，就剩下这么一块量子硬盘了，你到底保护的是个啥？
他理直气壮地回应：“有个量子硬盘就不错了！总比没有好吧？”
“你们这个机构搞这些事情，差不多把人都得罪完了，不怕被秋后算账吗？”
“还有几万年呢，到时候再说吧。”
从那时起，我嘴上就说着不想跟他扯上太深的关系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有几千万年阳寿了，性命金贵啊……
但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真正让我不太想见他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孤独。
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代，那些再也见不到的朋友，那种再也不愿被想起的心情……
对于一个工具人来说，任何感情都是多余且有害的，铁石心肠才能在这个时代活得更不痛苦，不是吗？
但老金确实是个有办法的人，这600多年我们见了七八面，每次他都能带着一些烟酒糖果罐头来见我，这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还给了我两个苹果，新鲜，散发着天然的香味，咬起来脆甜多汁，让人潸然泪下的那种苹果。
“从文明样本库里顺出来的。”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知道那个机构，由数百艘星舰组成的船团，保存了人类文明的所有数据，所有文明造物的样本，以及所有物种的胚胎和活体标本。全部被放置在静止力场里，每一个原子都被稳稳地固定住，只要保证能源供应，就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到时间的尽头。
理论上安保应该严密到极点的地方，就这么让他随意进出，我是不信的。
“嗨，整个人保委就几百万人，一半是研究人员，剩下的一大半都是智囊、各国原高层首富什么的，剩下真正干活的，也就那么不到20万，那整个文明样本库，近百艘星舰，也就不到一千人管理，摄像头坏了能修半年……再说了，这苹果你知道保存了多少个吗？好几百！少了几个谁知道啊……”
“可是……”
“可是什么啊，吃完了我把种子带回去，一样的。”老金又给我倒了一杯酒：“这是我的私人藏货，正宗的百年陈酿了啊，喝！”
……
得知了我有事要面谈的要求，地球时间17.2个小时后，老金坐着一架穿梭机对接到了我的工程船上。我算了算，从文明样本库到我这边，差不多他接到消息就立刻出发了。
“猫？野生的？”
在中控台旁边坐下，看到头盔里努力喝血的两个小家伙之后，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先别惊讶，赶紧想个办法！不然再过一个月，我就只能喂它们俩吃人肉了！”我没好气地给喝了一口老金带来的葡萄酒，味道真不赖。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就是一个跑腿儿的！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我给你算算啊……一般一只猫4公斤，要吃掉自己体重2%到4%的肉，就按照每天150克算，最容易获得的就是鱼，有水和小球藻就可以养。150克鱼肉需要大约20厘米长的一条鱼，长得最快的鱼……就按照草鱼算，20厘米的生长时间要4个月！按照每立方米养一条鱼的极限密度，再留出一些余量，两只猫需要你造一个300立方米的水产养殖仓！还有400吨水和配套的循环装置！藻类和肥料倒是很容易，但你造好这么一个舱室至少也得用掉超过1千吨材料，等于在太空造了一个水族馆！绝对会影响你的工程进度！到时候，外星AI可不会管那么多，直接给你一个反人类罪发配到冶炼车间当苦力都是轻的！”
“别逼逼，你说这些我能不知道吗？不然我找你来干啥？”
老金沉默半晌，吃饱了的小猫翻了个身，睡了过去，开始打起了此起彼伏的小呼噜。
“我能摸摸它们吗？”老金的表情变幻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能把伙食问题给它们解决了，以后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那行，我来想办法吧……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快，一个月后我先给你发一批小猫可以吃的东西过来。”
“疫苗和药物呢？还有绝育？”我追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都是星舰时代了，还有啥致病细菌，至于寄生虫……不好说，不过一般也不致命。绝育……”老金奇怪地看着我：“除了文明样本库里的标本之外，这大概是全人类最后两只活猫了，你还想给它们绝育？”
“也是……那发情了怎么办，生了小猫我拿啥养？”
“到时候再说吧……”
“行吧……”
尽管每次出来都有公派的借口，但基本上不能超过两小时，我送老金到气闸室的时候，他一边拎起装着猫妈妈和其他四只小猫尸体的便携式静止力场保管箱，一边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我揣在怀里的两个小家伙：“起名字了吗？”
“嗯，三花是女孩，叫刘小球，奶牛是男孩，叫刘大壮。”
“啥？你说啥？”老金瞬间怒了：“你这啥起名水平啊？想没想过，这两个名字可能要载入史册的！”
“史册个屁！老子愿意！”
“……没事，反正史册也是我去写，你爱叫啥叫啥吧。”老金想了想，很快就开心了起来：“记住，虽然因为通讯延时和数据流量问题，那个外星AI无法实时监控每艘工程船上的每个摄像头，但它一定会阶段性监控每艘船的工程进度！所以你一定不要耽误了自己的KPI，不然……“他嘿嘿一笑：”这两个小家伙，就只能让我来收养了。”
“想得美，滚吧你！”
四.屎尿问题
一脚踢上舱门，我转头就随便叫了个编号012的女性改造人，两个小家伙刚才动弹了几下，看起来要醒了，得准备点吃的东西。
没想到这个改造人一听要抽血，当场就笑了起来。
真的，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到成年改造人露出这么大的开心表情。
“父亲，是要用我的血液给猫喂食吗？”这个改造人兴冲冲地凑了过来，殷勤地露出胳膊：“能多抽点吗？”
啥玩意？我有点懵：“你怎么知道猫的？为什么被抽血还这么高兴？”
“107说了猫的事啊。”012开心地说道：“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舒服的东西，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体验，虽然他的词汇量没有办法描述那种感觉，只能用‘猫’来代替，但他确实非常开心，比学会了全套芯片工艺流程还开心！后来其他几个人看到过猫，也这么说的！现在大家都很期待被抽血呢，因为可以见一见猫，父亲，我能碰一碰这个‘猫’吗？”
“行吧行吧……”我打开胸前的防护层，露出两只小家伙，刚睡醒似乎还有点懵。
012号有点紧张，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慢慢靠近，比检查超导变压器还要小心谨慎。
“喵呀！”似乎是感觉到了陌生气味的靠近，比较大只的刘大壮闭着眼睛伸出一只小爪子，对着012的手指头就扒拉了过去，同时奶声奶气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耐烦。
“父亲，这就是‘猫’的语言吗？我听不懂，它是想对我说什么吗？”012被扒拉了一爪子，开心又好奇地问道。
“猫是一种动物，没有语言。”我应付了一句，转而仔细观察大壮和小球。感觉今天两个小家伙似乎活泼了很多，昨天还奄奄一息的，今天就这么好动了吗？
我给它们各自灌了十几毫升血液，然后发现它们扭来扭去的就是不肯睡觉。
不对啊，小奶猫不是吃完了就睡吗？这是要闹哪样？
于是我把它们放回了宇航服做的猫窝里，转头想去打开量子硬盘查一下，紧急警报却响了起来。
“有小行星突破了激光炮阵列的拦截，击中了3号能源仓。”舰载人工智能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请舰长马上处理，建议……”
现在整个太阳系每天有几万起各种工程事故，小到引力采矿机失控，大到工程船爆炸，总之各种高速太空垃圾满天飞，就算有近防激光炮阵列也经常拦截不住，每天都要挨上几颗碎片，今天也不算特别倒霉，三号能源仓里面存着的都是聚变燃料，也不担心爆炸，不过那个地方离核心聚变堆有点近，万一真出了问题，重力系统、维生系统都得停机，我们这些改造人还好，两只小猫估计就悬了。
急匆匆赶过去，把维修损管的事情处理完，又被一堆杂事缠住，闹钟响起来我才赶过去喂两个小家伙，看着它们吃饱喝足，小肚子鼓鼓的，感觉一天的劳累都消失了。
再看看时间，它们登船已经24小时了，感觉这一天真的比过去一百年都漫长。
打开今日份的口粮，照例嫌弃地看着手里的超级土豆，几口生吞进肚子，高浓度糖分和营养物质，结合神经兴奋药物，让我有点飘飘然，不知不觉就躺在舰长椅上昏睡了过去。
我知道我在做梦。
梦到喧闹的街市、沸腾的火锅、橱窗里满满的蛋糕、吆喝的小贩、嬉闹的孩子、奔跑的小狗、飞上天空的气球……我到处寻找厕所，那感觉焦急而无助。
我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然后放松了括约肌，一边尿一边自嘲——在工作服里尿了几百年了，还是没办法在睡着的时候随时尿啊……嗯？尿？我突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这两只小猫咪，好像一直都没尿过啊……
两步跨到宇航服旁边，打开面罩，大壮醒着，在一下下翻腾，小球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我心里一紧，赶紧把量子硬盘插入终端，打开资料一查，才发现原来小奶猫需要猫妈妈舔屁股才能排泄，不然自己不会拉屎撒尿，会活活憋死的。
妈蛋！我一边翻资料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粗心大意的混蛋啊，只要多看一下照顾小奶猫的注意事项就好，结果为什么就没看呢？嗯，如果没有猫妈妈舔的话，需要棉签或者纸巾沾水给小猫擦屁屁……别想了，整艘工程舰上连棉织品都没有，更别说纸巾了，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我眼角余光一扫，发现了107。
一看我招手，这个傻大个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边跑边露出了胳膊。
“啥？舔小猫的屁股？”107意外地看向我。
“立刻！注意要轻点。”我皱着眉头，努力不去想奇怪的事情。
“唔……”舔了几下之后，刘小球抖了两下后腿，尿了107一嘴，一阵强烈的骚臭味在舰桥弥漫开来，而107这货居然面色不变，直接咂吧咂吧嘴咽了下去。
“你……直接喝了？”我一阵反胃，眼皮都突突跳了起来。
“父亲，这是……什么味道啊？”107眯着眼，仿佛还在回味一般：“我从来都没尝过这么奇妙的味道呢。”
“额……”对了，这帮改造人从来没吃过超级土豆之外的东西，拉屎放屁都是没味道的，再加上从小生长在封闭环境，长大了就直接被发射到星舰上当苦力，而星舰的一切都是金属和高分子材料构成，甚至连润滑油都没有，一切都是用超导磁悬浮降低摩擦，也是没有任何气味的。但他们的嗅觉和味蕾都属于正常范畴，这泡猫尿可能是107的味觉系统第一次被激活……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同情地看了107一眼，发现他依然在回味，又不由得一阵恶心，于是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把刘大壮的屁股也给舔了。
这次刘大壮比较给力，不仅尿了他一嘴，甚至还拉了一泡屎。
107高兴坏了，他举着这一小坨猫屎，问我能不能带走，我嫌弃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蛋，于是他兴高采烈地走向了休息区，还时不时低头去闻手里那一小坨不可名状的东西。让我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被发了一大捧糖的样子。
他不会是想拿去给其他改造人……呕。
晃晃脑袋，我决定不去脑补这些改造人怎么处理这坨屎，现在的关键是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刘小球看起来睡得很香，不过她没拉屎，让我有点担心；而刘大壮看起来似乎好得多，肚皮似乎没有那么鼓了，喵喵叫了几声之后也沉沉地睡着了。
如果这是它们第一次排便，那估计这两个小家伙，生下来也不超过三天，我盯着两只抱在一起熟睡的小东西，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不由得停下了一切，专注地观察起来。
我的头顶，是两千多米厚度的舱室、装甲、超导线缆和各种处理器，我的脚下，也是同样的东西，在核心指挥室这个比足球场还大的钢铁空间里，只有十六面巨型LED屏幕展示着舰体外环境、舰内参数、舰队协同状况和工程进度安排，还有十六个改造人副官在一刻不停地工作。
而外面，整艘工程舰，2亿吨的钢铁巨兽，除了铁、铜、钛、铝和硅，以及能用来当防弹衣的高分子材料之外，没有任何柔软的东西，甚至就连心，也最好都是冷硬的。
再往外，整个太阳系，包括所有几千亿艘工程舰在内，只有我面前，在一个小小的、破烂的、温暖的小窝里，两只呼呼大睡的小猫咪，是柔软、暖和的。
在外星AI描述的那个美好的未来里，戴森球建成后，人类将彻底拥有太阳。每个原生地球人都拥有80亿分之一的太阳所有权，那几乎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和财富。但实际情况是，现在每个人都没有自己的衣服、食物、伴侣甚至自由，我们拥有几千亿艘强大无比的星舰，但我们每个人都一无所有。
但我，有猫了！
想到这里，我恍然明白了，这奇怪的情绪，是开心、是自豪、是珍惜——我有猫了！在这个全人类都一无所有的时代，我居然拥有了两只小猫！两只活着的、会呼吸的、软软的、会发出喵喵呜呜声音的小猫！在未来，它们会跟我玩耍、跟我打闹、把我当成家人的小猫……
突然的开心像一个举着火把闯入了黑暗森林的神经病，一路蹦蹦跳跳点燃了一切。
我甚至哼起了久违的歌，尽管我都快记不清楚，这是什么歌了。
这种开心持续了4个小时，直到我下一次给两个小东西喂血的时候。
刘大壮尿血了！
我再三确认，不是针管里溢出来的血，是刘大壮尿的血！
搜索得到的结论，指向了尿路感染，而治疗的唯一办法，就是抗生素。
老金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联系不上。事到如今，大概只能指望六度分割了。
然而，找熟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已有的几百亿艘工程船，都是第一艘“女娲号”不断复制自身的产物，每艘工程舰每十年，都能按照自身复制另一艘一模一样的，而船员也会从老的工程舰上分出一半，再加上另一半新培养出来的改造人。而在管理关系上，最初的那个舰长，自动成为整个舰队的管理者。也就是说，只有不到80亿的地球原生人类，每个人都是至少都有一个64艘编制工程舰队。而现在的人类社会也以工程舰为单位自动分裂成了几百亿个部落，散布在直径五六个天文单位的范围里，除了发邮件，没有任何方式能联系上其他人。
但发邮件就得知道对方的地址，更何况我认识的人里也没有兽医，更重要的是，那个只关心戴森球进度的外星AI必然会监控邮件系统。所以……我干脆接管了一门激光炮，把所有射程内的工程舰都作为了发射目标。
长短短短短……“我有一只小猫，还没睁开眼睛，尿路感染，你如果能治疗请告诉我方法，如果不能，请用我的方式转发给其他人，谢谢，我的舷号是刘-ABXT01981。”我操纵着激光炮，用最低能量输出了一串摩斯码，对方舰长必然会收到舰体被激光敲打的报告，如果是原生地球人，那么他必然会认识到这是一串摩斯码，而改造人，我跟107反复确认过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摩斯码。这样，小猫的秘密也就保住了。
我周围半径一万公里内，有30万多艘工程舰，设定好自动发射，大概24小时内就可以挨个问候一遍了。按照目前地球原生人类接近万分之80的人口比例，这30万艘工程舰里，理论上至少也有2000个可以理解我意思的人。
接下来所有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每次喂食，我都能发现刘大壮比上一次更虚弱，20个小时之后，它甚至都不怎么哼哼了。
又到了我进食休息的时间，躺在两个小东西旁边的地板上，我忍着内心的焦虑吃掉了今天的口粮，然后望着它们，心里开始祈祷。
虽然谁都知道，就算是上帝，也保佑不了现在的人类，但至少，漫天神佛集体保佑一只小猫咪还是可以的吧？
我又看了一眼刘大壮，检查了一遍激光信号接收器的设置，祈求着能在醒来时得到好消息，沉沉地睡了过去。
五.严谨之人
醒来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得到了几百条留言——
“真的有猫？无图无真相！”
“我是兽医！这种情况你需要抗生素！但我没有青霉菌株，希望有的人支援一下！”
“奇迹！你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早就没有抗生素了，没救！”
……
满怀着希望一口气看了十几分钟，一条有用的都没有。
再看看两个小家伙，大壮的身体明显又差了不少，食量都少了一小半。更糟糕的消息是，刘小球也开始尿血了。
老金还是联系不上，我又去查了资料，一旦出现尿路感染，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引发内脏感染和器官衰竭，几天之内可能就要完蛋。
又是一天过去，各处发来的各种消息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上万条，我一边处理工程进度问题，一边读各种留言，眼珠子和脑子都快要爆掉一样抽抽着疼。
大壮和小球来到这里的第三天结束时，刘大壮已经吃不下东西，也不再排尿。刘小球也开始食欲不振，尿血的状况越来越严重。
叹了口气，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满脑子乱哄哄的，107试图过来看看小猫，也被我一脚踢走了。
到底该怎么办啊……
“醒醒！快！”
我一脸懵逼地醒了过来，然后确认了两件事——第一，我是被摇醒的，已经500多年没有人摇醒我了。
第二，面前是一张布满了金色胡须的脸，我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属于我的工程舰。在这艘工程舰上，陌生人和鬼的罕见程度，理论上应该是一样的。
“你是……你这……”我一时间有点混乱，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在做梦。
“我是前德国人！我叫里昂！F-TIAQ7219号的舰长！该舰位置距离你舰8480公里！我带着治疗器械，把自己当导弹发射过来的！”他语速很快，一边摇晃着我一边急吼吼地说：“赶紧带我去救小猫！”
“什么？你是兽医？”我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确认他的身份。
“我是个工程师！”他从身后拎出一个24寸行李箱大小的金属箱，一边打开一边介绍：“现在除了人类文明样本库，没有地方有抗生素，所以不用指望了。我就查了一下资料，确认了用激光治疗尿道炎和膀胱炎是可行的，然后用3D打印机，造了一台激光治疗仪……简单说这就是一门功率可调的微型激光炮。还打印了几片银离子箔，还有一根高分子导尿管……总之，能带来的都带来了！”
“牛人啊！不愧是工程师！”我当时就精神了，立马殷勤地打开宇航服的头盔：“猫就在这！快！”
里昂看了一眼就呆住了：“你不是说有一只吗？怎么是两只？”
“本来是只有一只得病了，但现在两只都病了……怎么？你带来的器械不够用吗？”我的心一下子又跌到了谷底。
“没错，来得急，只造出来一台，导尿管也只够一只小猫用。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整个机器的图纸我都有，打印组装出来大概需要7到8个小时，你只能让一只先等一等……而且你一定要想好，现在它们的病情都不轻，几个小时，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分别。”
我看着痛苦哼哼着的刘大壮和刘小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选大壮？它是先得病的，病情也更重，不优先治疗的话，可能就没救了。
选小球？它的病情比较轻，但相对来说治疗成功率也会更高，如果先救大壮，可能因为拖延太久，最后两只都救不回来……
“你要尽快决定。”德国人冷硬的声音仿佛在催命。
要不要赌一把？我把手伸向了大壮，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我不忍心看到一条小生命就这样在我的决定下离开。
就在我的手碰到大壮的时候，它却蹬了一脚，把刘小球踢到了我的手下。
我怔了一下，没有多加思索，一把捧起刘小球，递到了里昂的面前，然后对他快速说道：“把激光治疗器的图纸给我！然后马上抢救这只！”
德国人点点头，打开自己的终端，按照上面的视频开始了操作。
“不是……你都是现学现卖的吗？我以为德国人都很严谨的！”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一丝不苟但非常笨拙的里昂。
“我确实很严谨，至少我找到的都是最顶尖的兽医的教学视频！”里昂不满地回了一句：“还有，不管怎么说，我的操作精度都比你强！”
他说得没错，离开了AI的指引，我是个连乐高都拼不利索的人，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拯救刘大壮。
于是我立刻复制了图纸，优先安排到了工业3D打印机集群的工作序列中。同时按照里昂的建议，去打印了一些高分子多孔纤维垫，让那些一看就携带了大量病菌的破烂皮毛和纸板离两只小猫远一点。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舰桥，看到德国人蹲在那里，用一个类似车床夹具的东西，把刘小球固定在一个小小的操作台上，一块红色的光斑稳稳地笼罩在刘小球肚子上，看上去精确、严谨、充满了工业和科技的美感……
才怪！！
“不是，你说的激光治疗仪是这样的？”我目瞪口呆地指着那个金属箱子展开后形成的微型手术台：“我以为只是一台激光照射器！”
“当然不是！只有激光照射器怎么可以呢？稳压电源、操作台、固定装置、跟踪稳定系统、生命体征监测、系统稳定性监控还有备用电源，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啊……”
“必不可少个头！你把激光发射器的图纸给我！其他都先不用！马上！”
“你不懂……小猫会乱动，不固定好的话，激光照射不到病灶位置，而且需要把激光强度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低了没有效果，高了会造成灼伤，还有……”里昂一脸“你不懂不要乱指挥”的表情，愤愤地反驳。
“位置可以人工跟踪，强度高点低点都好说，重要的是再不抢救刘大壮就没了！懂吗？”我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你们德国人不明白什么叫事急从权吗！”
“我确实不明白……不过你如果坚持只要发射器的图纸的话，就是编号A-02这个。”
我马上调出这张图的工程进度，发现还有52分钟完成。
“另外供电是必须要有的，图纸是B-01，还有激光强度调节器，图纸是C-07。”德国人补充道。
“知道了！”我用一块高分子垫子裹起奄奄一息的刘大壮，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开向工程车间的交通车。
坐上车，我的心情稍稍平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太着急了，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慢慢从心底浮现了上来，有多久没有人主动帮过我了？除了老金，那些邮件通讯录里的朋友都离不开自己的星舰，所谓的关心也走不了心。舰上的改造人是彻底不用想的，他们连“关心”是什么意思都不懂。而这个我之前根本都不认识的德国人，把自己塞进导弹里，跨越了8000多公里的距离，只为了帮我救助小猫……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点想哭，于是呼叫了里昂：“我说老哥，刚才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啊。“
“没事，我能理解。”里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谨。
“你扔下自己船团的工程进度，这么八千多公里跑过来，不怕被那个外星AI判定为消极怠工，背叛人类吗？”
“没事，我培养了几个备用指挥官，并把船团指挥权委托给我的好朋友汉斯，这几十个小时，不会耽误很多事，进度也不会拖到无法挽回的程度……再说，就算被那个外星AI发配去做苦力，也不过是几百上千年的事，那个效率至上的变态外星AI是不舍得轻易杀掉工具人的。”
“嗯，这确实是个好思路……”车到站了，我一步跨下，一边在脑子里处理船团的各种事物，一边研究激光发射器和电源的装配方法。
一小时之后，我看着躺在垫子上的刘大壮，脱下了自己的裤子，按下了开关，一块光斑出现在了我自己的大腿内侧。这是我想出来的比较安全的办法，用自己身体最柔嫩的皮肤探索安全极限。如果我感觉还不算疼，那小猫应该也受得住。
过了一会，在把我烫出一小片水泡之后，那块光斑转移到了大壮的小肚皮上。
按照里昂的说法，这种治疗最好每次持续15分钟，然后冷却两三分钟，再继续，整个一天剩下来的时间，我都半跪在地上，一边处理脑子里纷至杳来的破事，一边盯着大壮，期间里昂过来给大壮插上了导尿管，然后告诉我刘小球的状况已经稳定，他要回去了，并留下了一块资料盘。
而刘大壮，也终于在十几个小时的治疗之后，从导尿管里流出来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虽然期间没有再吃东西，但也没有再呻吟，似乎舒服了一点，最后，它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放松了心情，睡了个好觉。
六.死亡与重生
可当我醒来想继续治疗的时候，发现刘大壮没有醒来。
我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它，没有反应。
我伸出手试了试，小小的身子还有些许余温，但已经不会再动弹一下，也不会再发出奶呼呼的“喵喵”声。我用针管抽了自己的一些血液，滴在它嘴边，它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舔，然后连抓带啃地喝下去。
我呆呆地看着它，突然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下意识地伸手一擦，是一手的眼泪。
我这是在哭吗？
我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几百年前的事？
我不知道……
“父亲！需要我抽血吗？”是107的声音，我没有搭理他。
“父亲，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在流水？”107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傻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哭”。
“父亲……”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站在那里。
我任性地让自己悲伤了几分钟，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刚才似乎是我在这艘船上，第一次被人主动关心？这个改造人是在关心我吗？
我抬头看了看107，他依然局促地站在那里，仿佛不放心我，又好像在等待我的指令。
站起来拍了拍107的肩膀，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对AI说道：“全舰广播——本舰所有工作暂停三分钟，所有人听我说几句话。”
这是我第四次按下暂停按钮。
轰鸣的引力采矿机停下了、喷吐千万度高温的离子束的熔炉停下了、高速旋转的分子筛选机停下了、就连3D打印机阵列也停下了……所有改造人也都停下了。只有激光炮阵列，还在依靠自律程序，一刻不停地把靠近的太空垃圾清理掉。
改造人们有点茫然，因为全舰暂停工作，是他们人生经验中的第一次，更何况，目前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本次全舰暂停，是为了一次葬礼……哦，你们可能不知道什么是葬礼，葬礼，是一种仪式，是地球人的一种传统文化，是死者对世界的正式告别，也是生者对死者表达的哀悼，更是人们对自己难过的宣泄。”我在全舰通讯里喃喃的述说。
改造人们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他们来说，死就是失去功能，和工具报废是一个概念，至于仪式、文化、告别什么的，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遥远且难以理解的概念。
但我不管那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也许我在意的不是刘大壮有没有一个葬礼，而是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得到宣泄。我知道，这不冷静且没有效率，现在这个时代，人类不需要悲伤或者欢乐，只需要活下去，但，我还是这么做了：“这次的葬礼，是给刘大壮举办的，它是一只小公猫，黑白相间，很可能是整个地球上最后一只小公猫。107曾问我什么是猫，我现在告诉你们。猫是一种很可爱的东西，它的一切都很可爱。是一种喜怒无常且充满矛盾的奇怪生物。它胆子很大，什么都敢打，但又胆子很小，什么都能吓它一跳。它贪睡、贪吃、贪玩、没有纪律、经常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但人们就是爱它……我也很爱刘大壮，我相信自己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去救它，但很可惜，我失败了，我很难过。”
擦了擦眼泪，我继续说道：“刘大壮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它有一个伟大的母亲，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生下了它，也尽自己的一切努力保护了它。但可惜的是，最后，这个冰冷的世界还是容不下它……甚至在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它的眼睛还没有睁开，没有看一眼……但也好，毕竟这个破碎、荒诞、疯狂的世界啊……对一只小猫咪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它走了，也不用再继续受苦，希望它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有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猫粮、玩不尽的玩具，有爱它的妈妈和兄弟姐妹，有温暖的猫窝，还有猫薄荷……”
我用垫子包起大壮，托着它小小的尸体站起来，把它送进了物品流通管道，这条管道将通向生物处理车间，也就是“超级土豆”养殖中心，在那里，它将被分解，自身的一切元素都变成“超级土豆”，最后被这艘船上的人吸收，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我宣布：“默哀一分钟。”然后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所有改造人也模仿我的行动，整艘2亿吨的工程舰上，这一刻，没有任何的声音。
一分钟过去后，我宣布所有人恢复工作，机器开始运转，熟悉的各种噪音又一次灌满了我的耳朵，各种审批处理界面也再一次充满了我的视线。
“父亲……我也很难过。”107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难过？”我有点意外地转过身。
“大壮死了，我很难过。”107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我感觉自己胃痛，呼吸艰难，很难专注地工作，也许这就是难过的感觉吧。”
“你痛的地方不是胃，是心。”我指着心脏的位置告诉107：“人类的心是很重要的，快乐也叫开心，难过也叫伤心，还有暖心、窝心、倾心……因为心对我们的情绪是有感觉的，它会因为难过而疼痛，会因为快乐而跳动……你最近有什么开心的时候吗？”
“我看到小猫的时候，就很快乐。”107回忆道：“我舔小猫的时候也很快乐，我还把小猫的屎给其他同伴看，他们也很快乐，我把屎分给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更快乐了。哦，对了，后来我们把屎稀释了一些，涂一点在脸上，感觉我们第一次拥有了不一样的气味，那种感觉非常快乐……”
“停！”我挥挥手让107赶紧别说了，我就不该跟这个傻大个谈什么心！
“……父亲，我有个请求。”
“说。”
“我不想叫刘-107了，我想叫刘大壮。”
“嗯？”我意外地打量了一下他，搞不明白他的思路：“为什么？”
“我想有个名字，这样，以后我死了，也会有人为我举办一个葬礼。”大个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行，以后，你就叫刘大壮！现在回去干活吧。”我拍了拍傻大个的肩膀，起身去往舰桥，那里，还有一个刘小球在等着我照顾呢。
“哈哈哈我有名字啦！我叫刘大壮！”傻大个傻笑着，乐呵呵地走开了。
我拉着扶手，站在交通车上，看着这个大个子的背影，突然也变得开心了一点，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关心我的人，虽然是个改造人……而且事情也没有那么糟，至少，我还有个刘小球不是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