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1）| SciFidea中文奖·戴森球征文大赛入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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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1）
全文字数：5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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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六兄弟
2047年，俄罗斯科考潜艇维拉号在海底引起地震海啸，将深海热泉中沉睡了数万年的古老朊病毒带出水面，从此开启了人类末世时代。
瘟疫病毒，异变生物，天灾人祸，以及极度匮乏的物资，迅速摧毁了现有的社会体系。人心丧乱，各地烽烟骤起，掌握着资源的“豪强”们，经过无数次优胜劣汰、博弈、吞并，最终掌握了强势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影响全球的政治走向。
世界各地成立了很多个主城区，收拢大量精英民众，准备重新发展，重塑秩序。但那些“豪强”们囤积粮食，医药，暗中控制物价，研发尖端科技，他们利用这种庞大的资源积累，开始组建私人武装，自立为王，成为各个地区的实际控制者，而那些没能入选主城区居住权的大量难民，就只能聚集在混乱的荒野区，与疾病和饥饿抗争，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
荒野区，99号通天塔生活营地，长宏矿业采石区。
夕阳西下，大地被霞光笼罩，三千多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正聚集在十几处工棚内吃着玉米糊。老天爷保佑，玉米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食物，它能在大部分恶劣的环境下生长，就像是燃烧自己生命的母亲，在顽强的养活着那些穷苦的儿女。
采石区左侧的一处工棚内，一名身材高大且壮硕的青年，双手捧着一个盛着玉米糊的铁盒子，正在快步穿行着。他叫孙轻尘，今年十九岁，父母双亡，从小被养父李匹夫带大，目前在采石区当一名小组长，手下管着三十多号人。
孙轻尘生的五官端正，器宇轩昂，他身高一米八三，体重近八十公斤，这个身材，在这个年头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为绝大部分的人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
“踏踏……！”
孙轻尘端着玉米糊，快步穿行到工棚的最前侧，来到了一张只坐了五个人的破木桌旁边。在这里就别谈什么就餐环境了，棚外沙尘弥漫，噪音震天，重型挖掘机，拉货的卡车都在呼啸而过着，每个人脸颊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尘油脂，看着非常邋遢。
坐在这张桌上的五个人，有三个小组长，一个中队长，一个大队长，他们都与孙轻尘关系匪浅，是私下磕头结义的兄弟。
“完事了？！”坐在木桌左侧，一位个头矮小，身材瘦弱的青年，抬头冲着孙轻尘打了个招呼。
他叫李权，和孙轻尘从四五岁就认识了，算得上是真正的发小，在这群人里的关系也最好，属于是有饭一块吃，有衣一起穿的铁磁。
孙轻尘弯腰坐下，端着铁盒子连喝了三大口后，这才轻声冲李权回应道：“都谈完了，有十个小组长愿意一块干，三百多号人。”
“漂亮！！”
话音落，坐在南侧椅子上的一名青年，笑着冲孙轻尘竖起了大拇指：“老六，咱们这些兄弟里，除了我，其他人的人缘都不如你。你这天天帮大家擦屁股赶工，还真没白干啊！你是懂人脉布局的！”
说话这人叫王宏，今年三十多岁了，是六兄弟里的二哥。他工作级别比大家都高，是一个公区的大队长，手底下管着千八百号人，平时很照顾孙轻尘等人。
“呵呵，二哥，什么狗屁人脉布局啊，在这儿活着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呗。多干点活，累不死！”孙轻尘说话间，已经将铁盒子里的玉米糊喝干净了，他略有些回味的擦了擦嘴角，抬头看向众人。
李权扫了他一眼，顺手将自己没喝完的玉米糊推到了孙轻尘前面，又看向大家说道：“哥几个，那就这么定了呗？一会砸锅！”
“他妈的，砸！！”六兄弟中的老大麻子脸说道：“今晚必须把待遇提上来！！不然踏马的都活不下去了。我老婆和孩子在家，全靠我弟养着！”
“那就这么定了，七点放物资卷，大家看我眼色。”王宏拍板做出了决定。
“干！！”
“反正也吃不饱，拼了！”
“……！”
孙轻尘等人纷纷相应，王宏起身用右手将自己的铁盒子翻过来，扣在了桌子上：“咱就记住一句话，不抱团就得死！”
“必须的！”
“啪啪……！”
大家点头，都学着王宏的样子，将自己手里的铁盒子翻过来扣在了桌上，唯独孙轻尘在扣之前，将李权给他的玉米糊喝的干干净净。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孙轻尘冲着李权笑着说道：“兄弟，不管成不成，一会我都分你两张物资卷！”
“靠，算了吧，你也都两个多月没往家里寄物资卷了。”李权勒了勒自己腰上的麻绳，叹息一声说道：“你他妈长的大，多吃点，晚上才能睡着。”
二人十几年的兄弟，有些话自然不用多说，只相互笑了笑，就跟着二哥王宏一块走了。
今晚，由王宏策划组织，由孙轻尘，李权，麻子脸等人带头，私下串联了一千八百多名矿工，准备在领薪日的当天，以拒绝出工的形式，向长宏矿业施压，最终达到提升大部分工友待遇的目的。
大家搞这种事件，并不是什么“刁民造反”，更跟多数人绑架少数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想多赚一点养家糊口而已。
……
晚上七点整。
长宏矿业的财务人员，在工人宿舍区内搭建了硕大的简易帐篷，搬着一袋一袋松江府的通兑物资卷，准备给工人发放薪水。这个时代的货币体系已经崩溃，而新的体系还没有搭建，所以主城区的物资卷就是最硬的货币，在那里凭卷可以领到粮食和基础物资。
“来来，排队！！”
“踏马的，你们几个站帐篷旁边干什么？要抢啊？滚后面排队去！”
“都快点，动作利索点！”
“……！”
简易帐篷旁边，二十多名身装机械义肢，荷枪实弹的私人武装士兵，正在大声呼喊的维持秩序。
很快，现场安静了下来，三千名工人排成了十五条长队列，而这一次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王宏，孙轻尘，李权，麻子脸等人。
“来吧，前面的过来领，签字！”主要的财务负责人在清点完名单后，就冲着王宏那边喊了一声。
话音落，王宏抬头回道：“今天不着急，我有几句话要说！”
财务负责人听到这个回应，略微怔了一下：“发薪日，你说什么啊？快点的，别耽误时间！”
王宏等人没有动，这让后面那些着急领薪水的工人顿感烦躁，有人大喊：“别磨蹭！！快点领，都等着发卷呢！”
王宏听到后面的喊声，缓慢转过身，皱眉反问道：“急什么啊？一个月就踏马的三十斤粮食卷，你是能养活自己啊?还是能养活全家人啊？！”
话音落，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没有参与串联的工人，组长们，听到王宏的话后，都感觉有点不对劲，感觉有事儿要发生。
“我就问你们，三十斤粮食卷能不能吃饱？！”王宏突然拔高调门，瞪着眼子大喊。
安静，短暂的安静过后，十五列长队内突然爆发出正齐的喊声：“吃不饱！！！”
一千多号人共同呼喊，声音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噪音，而那些不明所以的工人，组长们，一看这么多人都抱团喊话，心里瞬间就不急着领劵了，而是激动的环看四周，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是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事儿，既然有牵头的，那谁再唱反调不是傻逼吗？
简易的帐篷内 ，财务主管一看见这么多人闹事，立马心里顿时没底了，他扭头冲着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踏踏！”
周遭二十多名安保人员，第一时间打开枪械保险，激活义肢的作战模式，将整个帐篷中心的物资卷团团围住，生怕有人带头冲上来硬抢。
……
七点二十分。
矿区主楼的办公室内，一名梳着油头，穿着得体西装的中年胖子，挑眉看着财务主管问道：“有多少人喊吃不饱？！”
“最开始得有一千多人，但闹着闹着工人就全喊了。徐总，咱们的物资卷已经运过去了，我怕场面控制不住会出大事儿。”财务主管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轻声说道：“远洋集团上半年也发生了工人拒绝领薪的事件，最后结果还是集团小退了一步，才平息了事件。我看咱这边领头的，背后肯定是有人在给他们画道，搞不好就是跟远洋那些工头学的……！”
油头胖子面色平静，他抬手摘掉眼镜，慢条斯理的擦拭了起来。这人松江府徐家子弟，而徐家的势力早都渗透各个行业，麾下把控的生活营地足有二三十个，覆盖面积有末世前一个地级市那么大，所以，他代表的就是这个时代的顶级权贵。
“徐总，不然叫巡防队吧，谁闹事就抓谁，狠干一批就全老实了。我们不能跟远洋集团学，有钱也不能给这帮穷逼涨薪！只有穷，只有饿着，吃不饱！他们看见粮食才能听话。”财务主管见老板没有回应，就立即献策。
油头胖子擦完眼镜，重新戴在脸上：“人家巡防队不要脸吗？穷逼就是条狗！那也是狗多势众的团体！抓人，那就是戳团体的肺管子，就是跪舔资本！你这不等于给人家脑袋上扣帽子吗？”
财务主管闻言怔住。
“走，我去看看怎么个事儿。”油头胖子没在多说，只迈着四方步，带着财务主管以及八名安保成员去了现场。
……
现场。
“别吵了！！都安静一下，徐总来了！”财务主管买着小碎步，一路冲在最前面呼喊。
工人们听闻老板来了，也都安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王宏，孙轻尘，麻子脸等人。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事情搞到现在，那些不明所以的工人，大约摸也能察觉出来是谁在领头搞事儿。
安保队开路，油头徐总领着一大群高管走了过来，站在了孙轻尘等人的对侧。
“怎么回事儿啊！我听说咱工人们拒绝领薪？”油头徐总的体态太过丰满，走起路来看着有点娘，而且他毫不掩饰的拿着手卷堵住了自己的口鼻，表情很厌恶的看着周遭环境。
这种略带一些轻视的肢体动作，并没有得到工人们的反感，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习惯顺从和被歧视！他们现在只求能成功涨薪，这才是实惠。
油头徐总一到，孙轻尘等人就看向了王宏，而对方也很沉稳，笑着说道：“徐总！！不是咱们兄弟们不懂事儿，只是这薪水太少了，尤其是咱荒野区流出的物资票，那天生带着一股穷味儿，想在城区通兑，至少要缩水百分之十！不然人家说你是偷的，抢的，搞不好还要被抓！家里人都等着开锅呢，所以……您看待遇是不是要往上提点。”
徐总用手绢捂着嘴，笑眯眯的扫了一眼四周，缓缓点头：“行，有难处，那咱们就谈难处。你们选几个代表，咱们办公室里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
话音落，站在王宏旁边的老大麻子脸，本能的往前迈了一步，心里似乎接受了矿场的谈判邀请。
“啪！”
孙轻尘见他要走，立马拦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麻子脸思考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这时，王宏再次开口：“涨薪是大家伙的事儿，我们几个进去谈性质就变了！徐总，有话咱们还是在这里说！”
徐总目光明亮的看着王宏：“那你们想涨多少？”
“一个月，每人四十斤粮食卷，三十组物资卷。只要公司肯给，大家肯定玩命干！”王宏果断提出条件，回头冲着工人们摆手吼道：“我说的对不对！！”
“对！！”
工人们一呼百应。
“呵呵。”徐总听到喊声这么大，目光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他随即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王宏的距离：“我觉得还是单谈。因为大部分人的诉求，可能会损害公司利益。但几个人的诉求，公司满足起来肯定没问题，你说呢？”
王宏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不好意思徐总，工人们信任我才发声，我不能干断子绝孙的事儿。”
徐总停顿三秒，缓缓抬起胳膊，用手指戳着王宏的胸口：“你觉得他们信任你吗？站在前面的都是你兄弟？！血浓于水吗？”
“那你说呢？徐总！”王宏寸步不让的反问。
“好，那我们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血浓于水。”徐总笑着点头，突然转身看向右侧，冲着孙轻尘，麻子脸等人喊道：“一个月四十斤粮食卷，三十组物资卷，这都没问题！！你们是这个月提的涨薪，那我连上个月的薪水，都按照这个标准结！！今天就他妈结！苍天为证，三千多号人在场，谁做不到谁断子绝孙！！”
王宏听到这话眉头皱起，而他身边的孙轻尘，麻子脸，李权等五兄弟也都有些发懵，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痛快的答应。
徐总看着王宏身边的五兄弟，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说道：“你们的条件我满足了，那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听好了，你们六个人，我就只留下三个！！！谁先带人站出来，那谁就先拿新待遇！！听懂了吗？！”
话音落，现场短暂安静过后，瞬间就响起了嘈杂的议论之声。不光孙轻尘，王宏，李权，麻子脸等人听见了对方的话，就连靠前的工人都听见了。
“别听他忽悠！！”孙轻尘瞬间明白了徐总的意思，扭头冲后面的人喊道：“他是在挑拨我们！！”
麻子脸站在旁边，喉咙不停地吞咽着唾沫，双拳紧握，表情瞬间变得极为很挣扎。
“血浓于水，是吗？那不下点血本，还真不好试出真假来！”徐总目光玩味，表情兴奋的看向众人，再次摆手喊道：“留下的！每人涨到五十斤粮食！！”
“别来这套！！分化我们！？”王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工人的表情，摆手喊道：“大家抱团，才能活！！现在答应你的，日后不一定兑现！”
徐总根本不理会王宏，他似乎对老大麻子脸产生了兴趣，双眼不停地观察对方表情：“这位兄弟，我看出来了，你很挣扎啊！好，你和你的兄弟要想拿这个待遇！就集体往前站一步，马上我就让你拿到涨薪待遇！”
麻子脸咬了咬牙，低着头，一动没动。
“别听他的。”李权低声回应道：“大家必须抱团！！”
徐总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麻子脸，突然吼道：“每个月六十斤粮食卷，今天就兑现！！马上，立刻！”
喊声一出，王宏看向麻子脸后，刚要张嘴喊话，就听到对方身后的工人喊道：“麻……麻哥，六十斤粮食卷 ，每个月已经有富裕了，可以拿出去卖！！”
话音落，麻子脸突然往前迈步！
孙轻尘伸手想要阻拦，但对方却抢先一步说道：“我……我们留下，干了！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哈哈！”徐总大笑，竖起两根手指：“还可以留下两波人！”
“我干！”
“我干！”
还没等孙轻尘，李权，王宏三人反应过来，剩下的两个结义兄弟也突然迈步冲了出来，争先恐后的表态。
“我的人都站出来！老板给涨薪了，咱们不能不懂事儿！！”麻子脸突然冲着人群后侧大喊。
“跟我的，也出来！”
剩下的两个带头组长，也都奋力的摆手呼喊：“听老板的，咱们留下！”
“呼啦啦！”
这三位兄弟串联的七八百人，全部后退一步，离开了队列，而那些跟着孙轻尘，李权，王宏等人的工人，此刻全都或迷茫或挣扎。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后侧的人几乎走了八成，不经意的将孙轻尘，王宏等人围在了中央。
孙轻车不可置信的看着三位结义兄弟，以及那些刚才还跟自己站一块的工人，脑中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徐总看着离开队列的人群，目光冷峻的扫向王宏，指着他的脸颊吼道：“你不血浓于水吗？！留下的给我听好了！！把这批人清出去，他们上个月的工资也是你们的！”
安静，短暂的安静过后，站在孙轻尘旁边的麻子脸，鼻孔穿着粗气，目光挣扎的从怀里拿出防身的匕首，最后扯脖子吼道：“兄弟们！！听老板的！”
“嘭！”
王宏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拳打退，而麻子脸拿这匕首瞬间捅向了孙轻尘。
“啪！！”
早有防备的孙轻尘，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瞪着眼住子吼道：“大哥！！他是分化我们，你看不出来吗？我们一个头磕在地上……！”
“我看出来了！但分化是以后的事儿，兄弟也可以下辈子再做，而拿六十斤粮食是今天的事儿！！卷寄回家，我老婆孩子就有饭吃！对……对不住了，老六！”麻子脸一边说着，一边将刀狠狠地通向了孙轻尘。
一个月三十斤粮食，六人结义：一个月六十斤粮食，三人掏刀向三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