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戈 袁熙坤 | 用艺术承载希望——公共艺术教育的作用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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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艺术承载希望
——公共艺术教育的作用与意义
/ 吴戈(特邀主持) 袁熙坤
袁熙坤先生是云南艺术学院名誉校长,袁熙坤的父亲袁晓岑是云南艺术学院前副校长。他们父子是中国美术界知名人士,他父亲的画挂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里,是当时在全国寻找知名画家为新建成的人民大会堂“补壁”时留下的。袁熙坤的画被各种博物馆收藏,雕塑作品遍布云南各地;他在国画、油画、雕塑、书法等领域全面开花,迄今为止应邀为世界152位国家元首和国际组织领导人画像,在中国外交领域发挥了良好作用,被誉为“肖像大使”“肖像外交家”。
袁熙坤说过,他的生活信念就是“以有限的财力、无限的才情,像蜜蜂一样辛勤、水牛一样负重,用艺术的力量去为中国发展、世界和平、人类环境安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的艺术力量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又一次一次地跨越国界、超越种族、牵动历史知识和认知焦点,让人们关注历史、关注文化、珍惜和平和不可复制的人类环境。他所从事的艺术教育,不仅仅是教人艺术知识的教育活动,而是以艺术手段、艺术能力和艺术智慧去开启心灵、擦亮良知、激活人类真善美的社会活动。这是更广泛意义上的艺术教育。
艺术链接的人生
吴戈:袁先生好!您我关系特殊,首先,我们都是“云艺人”,令尊袁晓岑20世纪80年代曾是我们的副校长,您从1999年云南艺术学院40周年校庆时被学校党委和行政授予“荣誉校长”称号到今天,已有22年了。比我资格老,我任云南艺术学院校长仅仅是16年,所以我可称您为“前辈”。其次,我也可称您为“同僚”,因为在我任校长期间,您这位“名誉校长”与我互动很多,合作愉快。再次,我还可以称您为“校友”。您的少年时代是在云南艺术学院附中度过的,学校50周年校庆的时候,我邀请您作为“杰出校友”回到昆明麻园,在庆典会上讲话,在您的雕塑作品捐赠揭幕仪式上讲话,社会各界和当时的师生都感受到了您对学校的感恩之心、对桑梓的回报之情、对艺术的追求之志、对社会的担当之责。
袁熙坤:谢谢吴校长。名誉校长、实际校长都是校长,名称不重要,关键在于是不是尽职尽责为学校生存发展认真做事,开疆拓土,夯基建业。我们可能都是匆匆过客,历史上、生活中,每个人都是。但是,要留下点什么给生活、给社会、给历史。
吴戈:记得第一次深度接触,是在您的北京金台艺术馆。那是我当校长不久,接到您的电话,说17国大使及其夫人、使馆随员将在金台艺术馆举办一次艺术展览活动,是您的外国元首肖像画、狮虎油画等展出。但是单纯的艺术展览显得太冷清了,想组织一台小型演出衬托一下气氛。
袁熙坤:电话里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带了精兵强将匆匆赶来,三个艺术家,有云南民歌演唱家,有钢琴、古筝演奏家,而您就报幕、翻译、现场解说,给我和当时前来出席仪式的云南省政府领导王学仁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没有向您表达这些,但是我内心很感动,同时觉得你们了不起。
吴戈:不是我们了不起,是云南艺术学院了不起。通过金台艺术馆这个窗口,我们把云南艺术学院的声音和形象传播给17国外交使节及其夫人、随员们,也就是在那次活动中,您的各种传奇性传闻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浮现在襄与盛典的人们眼前。传奇故事、艺术人生就呈现在您的金台艺术馆这个固化了的物质形态里,就氤氲在您的那些线条精彩、笔墨传神的作品画面上。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名誉校长”不在校园文化氛围里教书育人,却在艺术馆里、国际上传播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传播中国艺术家的人文精神,传播人类文明发展中沉淀下来的那些靠得住的真善美的精神内容。这也是一种艺术教育,但是对象不同,范围更广,是一种公共艺术意义上的教育。在此,能谈谈您对“艺术教育”的理解和您自己的实践吗?
袁熙坤:艺术教育我不懂,我只是觉得,艺术作品是给人看的,给人看就会发生效用、产生影响,通过对人的影响和变化,带来对生活、对社会、对世界的影响和改变,对人类命运的影响和改变。这也是教育。
吴戈:是的,您是公众艺术教育,您的教具就是您的那些杰出的、影响巨大的作品。如您所说,“用艺术的力量去为中国发展、世界和平、人类环境安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您从云南到北京、到日本、到美国,又到全球各地,专心致志做的就是这一件事情。我把您的艺术生涯看作公众艺术教育生涯。不是教人如何画、如何造型、如何动手做雕塑,而是教人艺术地、理性地、低碳地、乐于奉献地、充满智慧地生活。
袁熙坤:我俩不在一个艺术行当里,但是您的话,可以让我把您引为知音、视为知己。您研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我关注苏里科夫、列宾、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但是我们的追求,并不止于线条、色彩、材质构成的形象与符号系统本身,并不止于生动的人物、感人的故事,我们追求艺术活动中观众审美之后会怎样、该怎样、能怎样的那些延续性的生命过程。这就是艺术影响人生、生活、社会、寰球的渠道所在和力量所存。我同意您所说的,我的艺术生涯,是公众艺术教育生涯。
以艺术为媒介,开启人类渐渐疏淡了大自然的心灵
吴戈:您最早的绘画艺术生涯是从动物画开始的,画鸟兽虫鱼,尤其善于画狮画虎。您早年似乎曾经为一部纪录片《中国古人类》做了全部动物雕塑,出版过《动物速写》《怎样画狮虎》等知识普及、艺术教材类的专门书籍。您从关注动物界,后来华丽转身走向关注人与自然,这种不同的关注点之间的联系是怎样的一种状况?您的华丽转身是如何发生?怎样完成的?
袁熙坤:作为中国出版动物画书籍及技法的先行者,早先我的知名度跟我的基本功是不相匹配的。我像一个跛子,一条腿强壮得像布勃卡,这条强健的腿用我擅长的游泳技巧——仰泳翻滚的转身来证明画人、画动物的基本功是一致的。因此,我意识到我不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攀附、去随波逐流。如果这样,当艺术家的时间就没有了。我以名人自己对肖像的认可来证明,做到九分像、一分美化,做到专家点头、群众叫好。说到底,从观察、速写动物到描绘、塑造人物的过渡很自然,可能因为我坚信人类也不过是从爬行、直立到站立起来的吧。
吴戈:可否这样理解,您的关注点的转移或者关注眼光的延伸,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我注意到,1999年,您曾经在美国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大厦举办“人与自然”画展;2000年,又在德国柏林博物馆举办了同名画展。这两次画展,是在什么机缘下发生的?此前,您有“人与自然”的关联性思考和专题性创作吗?
袁熙坤:我当时在美国乔治梅森大学视觉艺术系任教,我的很多被称为“袁氏东方油画”的创作引起了业内专家的关注,就推荐我到联合国做展览。德国柏林博物馆也请我去展览,当时的德国副议长看到我画的雄狮,问我这只雄狮到底能醒多久。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就说只要它按照自然的法则,就能够醒着有醒着的样子、睡着有睡着的样子。或睡或醒,根据需要,睡着和醒着都是食物链顶尖的王者。
如同甘地所说:我醒来感到生命的美丽,我睡去感到生命的责任。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笑了。
吴戈:好巧妙的回答!在2000年和2001年间,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常委,您花了大量精力在中国环保问题上,后来对人类环保问题深入调研、用心研究,然后针对云南滇池、抚仙湖的环境治理、污染治理提出提案,并身体力行宣传、奔走;后来为大气层污染、北极冰山融化等人类存亡问题而焦灼和呼吁。您始终关注大问题,但是您用艺术的方式发声、发力,展开从上层官员到普通民众的艺术教育和人文关怀。您凭借白铜雕塑《极地之急》和《森林守护神·虎》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分别授予2009年、2010年的“地球卫士”奖杯,前者雕塑实物被安放在规划署大楼前的广场上,您被授予“环保艺术大师”称号。更有趣的是,2016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IAU)国际小行星委员会将编号为214883的小行星永久命名为“袁熙坤星”。您的关注视野,从俄罗斯森林到亚马逊森林,从边缘极地到赤道附近的非洲。您身体力行,在四海五洲之间穿行,在山川旷野考察,做了那么多工作,因此获得了那么多荣誉。您作为以艺术为武器的“环保卫士”,对艺术的社会功能有何见解?对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有何意见和建议?
2009年4月22日,联合国环境规划署 2009 年度“地球卫士奖”颁奖典礼在法国巴黎举行。袁熙坤作品《极地之急 北极熊》缩小版作为特别指定奖杯颁发给七个获奖组织和个人。获奖者袁熙坤先生、挪威环境与国际开发部部长与联合国副秘书长兼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执行主任施泰纳先生合影
袁熙坤:亚里士多德说:“一切艺术宗教都不过是自然的附属物。”如果青山也不在,夕阳也不红,孙髯翁在昆明滇池湖边,被啤酒瓶绊倒,被可口可乐划到手,被飞扬的塑料口袋套着头,那是何等可悲的漫画镜头。
所以小说家毛姆说:如果为了艺术而艺术,如同为了喝酒而喝酒,是没有意义的。真正的艺术家都应该是有社会责任的,画家应该关注社会问题,不只是要在方寸之地表现气象万千,更应该义不容辞地配合社会在天地间画出更加雄伟壮丽的图画。
吴戈:您在世界范围内奔走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的业绩,对自己的祖国,在观念上、实践中更是不遗余力地去保护、改善环境。除了多年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提交提案、在家乡调研之外,我还注意到,您与中国环保部门有许多合作互动。当然,您是以艺术的方式感染大众、启悟大众、宣传环保理念。
您说:“大自然不会欺骗我们,欺骗我们的往往是我们自己。”您具体是怎么想、怎么做的?艺术真的能够点燃人们的心灵之光、开启人们的智慧之窗吗?
袁熙坤:我小时候跟水是最密切的,我经常到大观湖游泳,而且游泳时我能看见水底下的金线鱼、银线鱼。到了70年代,我就不敢睁眼了;到了80年代,我睁开眼睛以后我就不画画了,我成为一名痛苦的失明的人。水被污染了嘛,所以我强烈呼吁保护滇池。
有一篇文章叫《画家与高原明珠》,这是当年《云南日报》驻北京记者站站长杜京写的文章。杜京采访了当年的世界银行驻亚太地区的驻华代表张崇华。我游说这位重要代表关注云南生态起到了重大的作用。热情鼓动、艺术感染、使命感召,我全用上了。我跟他谈环保,谈大观河、滇池、昆明周边的水系对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性和唯一性……最后,他把这个环保项目批给中国了,批给当年的财政部长金人庆,分给了云南两亿元。
后来我去抚仙湖,也是去游泳,湖水深80多米,是水下军工的好基地。我去调研,发现它有富营养化趋势,念藻类水生物悄悄繁殖。抚仙湖岸边多是种植烟叶,浇灌那些植物的化肥水,还有各种污染源随水冲到湖里,水质变化,长出水葫芦来了,出现了蓝藻、绿藻。后来也是我向全国政协提交提案,声音返回云南省引起了极大重视,着手解决问题。曾经,我是个交不出合格数学作业的小学生,但是面对自然,不靠数学,而是凭良心,凭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人类前途的终极关怀去发现问题。
而时任云南省委书记的令狐安批示:应该高度重视袁熙坤委员这个提案;并马上批一亿元,让人大主任张宝三去落实了,治理排除面源污染,把星云湖的水堵住。过了几个月,《人民日报》头版报道,抚仙湖的水质明显得到改善。所以,我曾在那个地方立块大碑,上书:道法自然。
吴戈:有的时候,艺术的力量不能直达、不够直接,不能够解决实际问题,它要作用于人的心灵,作用于决策者的思考判断,通过制度安排,才能变为普遍的实践活动。您也常常奔走在一线,着急时就积极开展赈灾捐赠活动。这个时候,您在灾难救援与环保努力之间建立了什么样的联系?现实的自然灾害与理想的自然保护之间,当然是有因果逻辑联系的。但是,艺术对人民的教育,对人类的警醒、启悟,究竟有没有或者在多大程度上起作用?会如何发生作用?
袁熙坤:我不反对艺术家躲在象牙塔里,在有限的画幅上,以方寸之地,气象万千地表达自我,但我更主张一个艺术家应当用自己的艺术来回报天地,跟民众最关注的事相结合,到达更广阔的境界。若止于象牙塔,就狭窄甚至狭隘了。对我而言,艺术是承载希望的,是放飞理想的。精神与物质天生是连结着的,先人捕到猎物后美餐一顿,除唱歌、跳舞外,他们会用炭涂在洞穴上,画各种动物作为咒符和图腾。由此,精神与物质相连就可略见一斑。
让艺术成为人类追求和平的桥梁
吴戈:您说,人类要追求和平,珍惜和平,享受和平。战争条件下,那些精彩的雕塑艺术品只会沦为狙击手的掩体。这话估计您在很多场合对很多人都说过。在人类文明进程中,战争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但是,人类应该考虑如何避免战争。无论是“肖像外交”活动,还是“雕塑国礼”创作,您一直致力的,就是用艺术交流活动搭建相互理解、相互欣赏、彼此借鉴、共存共荣的桥梁。我好奇的是:从一开始进入这样的国际交流到后来越做越有气象,您的内心动力是什么?
袁熙坤:近半个世纪以来,我一直秉承“以我有限的财力、无限的才情,塑造我敬仰人的丰碑”。作品想要感动别人,就得先感动自己,就像托翁说的:“我蘸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墨水,而是心里面的血。”我画了很多名人,做了很多东西,后来又为很多国际名人做塑雕像。开头是画,画完了我就想着应该用更永恒的、更立体的方式给他们塑丰碑,而且让这些丰碑发生作用,创造奇迹。
吴戈:2021年12月,我参加了您在金台艺术馆举办的一次重要活动,是萨尔瓦多共和国外交大使为您应邀创作的萨尔瓦多民族英雄、前国家元首弗兰西斯科·莫拉桑的雕像揭幕仪式。在不短的时间里,您一直关注南美被压迫、被欺辱的国家的历史、文明和他们的英雄,您为什么关注南美国家那些甚至不为人知的国家?
袁熙坤:佛教说芸芸众生,母亲说的十指连心。
吴戈:我在这次揭幕仪式会上陈列的资料里看到,您以艺术家的身份开始去南美诸国访问的时候,还有5个国家没有与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如今怎么样?您是怎样以艺术的方式介绍中国?如何表达中国对那些国家的历史文化的尊重?
袁熙坤:2014年7月,恰逢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同拉美国家领导人开启新的“中拉时间”之际,我带着已创作的雕塑、水墨肖像画、书法作品等中国最灿烂的文化艺术形式,到中美洲多米尼加、巴拿马、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危地马拉5个未建交的国家,进行了为期近一个月的人文交流。每到一国,我都受到了当地各界人士的热情接待,华侨们亲切地称我为“北京李白”,真正体现了文化是人类共通的语言,是深入合作的一座人文桥梁。
2000年9月,袁熙坤赠送《山君造像》与时任古巴主席卡斯特罗
吴戈:您不仅是“北京李白”,您也是居住在北京金台艺术馆的“特别民间大使”,是国际友谊的穿针引线者,是世界和平的辛勤维护者,还是中国外交和中华智慧的艺术教育者。萨尔瓦多驻华大使阿尔多·阿尔瓦雷斯在致辞中深情地追述和充满自豪地缅怀了莫拉桑,也表达对您——袁熙坤先生的艺术杰作的赞美,尤其是表达了对您所做出的对萨尔瓦多与中国双边关系发展的卓越贡献的诚挚谢意,之后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地表示:回顾历史,缅怀英雄,萨尔瓦多人民将不会屈服于任何强权的干涉,将不会按照任何强权国家的意志处理自己的国家事务……大意是这样。我想,他说出了有共同经历、共同感受的南美国家大使们的共同心声。
袁熙坤:那是一个经常可以指鹿为马的国家的“后院”,我想那个“后院”应该有一些硬汉、英雄、铁血民族主义者的丰碑,那里的人民应该受教育、被感召,让崇高精神发扬光大,让正能量滋生和成长,使那里不要过分的失态。
吴戈:作为“民间外交大使”,您在艺术创作中,表达的是什么观念、什么思想?
袁熙坤:“和合”思想。当今人类命运共同体最重要的思想是中国智慧里的“和而不同”。表达“不同”不是目的,要用艺术唤醒人们通过对话、理解、互谅、互鉴、互利、互惠而和平共处,共存共荣,达到“和合”的境界。这是中国艺术承载的中国文化、中国智慧、中国方案。艺术应该是“国际健将”,能从刚毅的心灵中打出火花,只有达到这个量级,才会有对大众、对人类的感召力。
袁熙坤为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画像
让艺术形象中充盈体育精神
吴戈:您年轻时酷爱体育锻炼,早年工作又穿行于崇山峻岭,有一副好体魄。我还知道,您常年坚持游泳。作为个人爱好,这没什么,但是当您将这种爱好与国家的体育事业、人类的体育精神融为一体时,意义就放大了。我知道,2008年在北京举办的奥运会,有您在前期为国家所做的各种艰苦细致的工作,您是有卓越贡献的艺术家和隐姓埋名的幕后英雄。这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袁熙坤为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创作的雕像
袁熙坤:你可能知道,我是申办奥运会的积极努力者。我最早在平面上用毛笔给他们写生、创作水墨肖像,包括曼德拉、萨马兰奇、安南、加利、海部俊树,给他们面对面地写生创作水墨肖像。我的很多水墨肖像当时都得到他们的赞誉。申奥表决前夕,我就一直在想,我作为一位北京市民,也希望申奥能够成功,能不能用我的水墨肖像,我的那些获得过广泛赞誉的东方水墨画给申奥成功增加几盎司的力量呢?想到就行动,当年申奥是在3月份吧,我就给写生画像过的近百位国际政要和知名人士去信去函,希望他们支持北京申奥,很快就得到了49位的来信来函。他们都热烈支持,后来萨马兰奇本人和其他奥运大员还多次造访金台艺术馆,他们真是心动、行动都支持北京奥运会。作为艺术家,我做了小小的工作,贡献了些微的力量。
吴戈:奥运会申办成功后,在积极筹备过程中,2005年您成为29届奥运会组委会主办的“2008奥运景观雕塑方案征集大赛”组委会主任,统领国际专家团队在众多的来稿中选定了290件/组优秀作品,积极弘扬人类体育精神,推动体育精神在艺术作品中传播。如今,时过境迁,您对艺术作为体育精神的传播媒介和人们通过艺术感受体育精神的良性循环,有何感言?
袁熙坤:体育精神是健康发展、公平竞争,因为全世界的秒表都是一致的,是难以暗箱操作的,奥林匹克运动是公正、阳光、最直观体现真善美的事业。奥林匹克精神,就是通过国际间的体育交流和竞赛,促进人类的文明与进步,而维系这个事业经久不衰的力量,就是顾拜旦先生和萨马兰奇主席倡导的“体育+文化”精神。艺术和体育事业结缘,能使精神得到健康向上的感召,它会使我们艺术家的心态和创作思路得到更高的升华,创作的形式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吴戈:我知道,您的体育精神会一直在艺术创作中闪烁。您的体育题材的雕塑作品源源不断。2018年,您还应邀为2022年北京冬奥会创作了一批冬季体育运动雕塑,其中《冰壶》《冰球》和《冬季两项》已经安放在北京冬奥会组委会的首钢园区里。如果说,在各国元首和国际政要的肖像画里,您用简练的线条笔墨对人物作传神写意,显示了您观察人、研究人、理解人的深刻犀利,显示了您绘画的功底深厚、手上功夫扎实稳健的话,那么,作为雕塑艺术家,您对形态的观察、对动态的捕捉的敏感、敏捷、敏锐也是有目共睹的。在社会生活与公共事务中,如何运用艺术能力去服务社会、去表达更宏大的主题、去传递更深沉的人文情怀?您对正在接受艺术教育的准艺术家们有何寄语?
袁熙坤:作为艺术家要稳准狠,稳健的风格、渗透的表现力就是狠,但是首先要准,失了准头,稳就会谬以千里;失了精准,狠就会一错到底。所以,准是第一位的。没有精准的基础功,纵使有浑身的武功,每天也要修炼。二是要追求崇高。美好的精神作品才是永恒的,要有气度,艺术品认真做了,就是永存的,因为精神不死。艺术家要用拼搏的精神去捍卫美。
吴戈:您最得意的体育雕塑是哪一件或哪一组?在世界范围内,您最欣赏的体育雕塑是哪几件或哪几组?能介绍一下吗?它们传递给欣赏者什么艺术信息?
袁熙坤:“十指连心”。我的“娃娃”不好评断,我看都挺好。另外,世上杰作无边,不可妄评。
吴戈:但凡画家,总喜欢画一些小鸡小鸭、小鱼小虾、蜜蜂蝴蝶、燕子鸳鸯什么的,但您的作品中恰恰很少见。您似乎有一种精英意识,转换为您的艺术创作就是这样的情形:画动物,要么描摹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如狮虎;要么表现能力强大的“健者”,如骏马。不知道您是否有意识这样做?
袁熙坤:生物多样性为好。社会分工不同,作品是对作者无情的审判,只有老实交代。我自己身上,向动物学习来的品性就不少,虎气、猴性、马风——不贪、好动、善行动……
吴戈:接下来聊您的人物画和人物雕像。与中国画的人物画不同,您不画田夫野老的自在,不画僧道的禅境与玄机,不画仕女的慵懒,不画文人的放达,不画钓翁的野趣,不画山水间天高、水阔、人小的背景下“野渡舟自横”的旷远,不画各有故事的八仙的不拘形骸……就画社会生活中付出超量精力和能量去处理国家事务、人类纠结的领袖、元首。2021年12月,您在金台艺术馆举办了盛大活动,在中国共产党缔造者、中华人民共和国缔造者、中国人民解放军缔造者毛泽东同志诞辰128年时举办了“建党百年,缅怀伟人——袁熙坤艺术作品展”活动。显然,在艺术创作中,您有自己的价值取向。能谈谈几十年您矢志不渝体现在艺术创作中的这种价值取向吗?您希望通过这种特别的精英意识向大众传递什么信息和意义?
袁熙坤:传递对那些伟大人格“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内心理想和激情。可贵乃过程,执着是力量,我一直是一个孤独而忙碌的人。忙碌就是有追求、有享受。孤独就是别人打扰少,有自己的空间。我们要熟悉各种知识,但要以一种知识来认识世界,以一种知识的绝活来获得社会的需要。社会对我的自由度,就是对我的需要度。不是闹而优则仕,而是学而优则仕。
吴戈:除了领袖、元首,您还创作了大量的科学家、艺术家、诗人肖像、雕像,这当然体现了我前边说过的精英意识。对于不同领域里的精英,您是随意撷取作为创作材料,还是有所遴选?您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可以举几个例子向读者介绍一下吗?
袁熙坤:我是联合国环保艺术大师,我以生态划线。整体总结下来,这些人都是生活相对低碳的,不是吃喝玩乐者,是有追求的,都是克己复礼的人。典型的,毛泽东就是这样的人。你看看他的睡衣补了多少个补丁,毛岸英结婚时他给儿子的大衣是件旧呢子大衣。他跟他的堂弟二十多年没见,堂弟从湖南到京城来看他,他送给堂弟一个旧皮箱。他对自己的事考虑得很少,这样的人留给我们的最大的遗产,是让我们这个年轻的共和国在各种反华势力的围攻封锁中能够把局势稳下来,把国力兴盛起来,让人民幸福自立、民族成长自强起来。
吴戈:我发现,您的创作题材很大一部分来自世界各民族的历史和现实中的英雄。我直觉地把握到,您是一位有“英雄崇拜”情结的人。回顾您的创作生涯,无论是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甚至是神话题材;无论是中国题材,还是外国题材,在创作中您实际上都在埋头实践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创作的英雄观,正确的英雄观集中体现了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可是,以外国英雄为题材的创作,您的内心动力来自哪里?您是觉得此心同理,然后以“美吾美,以及人之美”的心态去讴歌他们的英雄吗?
袁熙坤:地球是圆的,人心是通达的。米开朗琪罗说,雕塑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崇高精神。马克思说,希腊雕塑是带有体温的。爱好和平的人会颖悟雕塑表现的那些保卫和平、维护族群生存权利的英雄们的永恒价值,珍惜生活和生命的人会看到那些为了民族的生存、人类的健康和发展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和发展的英雄模范的万丈光辉。
吴戈:1959年,毛泽东回韶山时写的《七律·到韶山》中有“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之句,这“遍地英雄”的意境绝佳!对文明灿烂、文化博大、哲学精深的中华民族来说,“遍地英雄”既是指创造了辉煌历史和编织着美好生活的广大人民群众,也是指人才辈出的各行各业的先进人物、模范典型、优秀知识分子。在您的创作中,充满了科学家、艺术家、抢险救灾的英雄模范和解决国家重大问题、让民族扬眉吐气的当世豪杰与民族英雄。
袁熙坤:他们是人中龙凤、野地狮虎、星空北斗,值得我们的国民、值得全人类敬仰。追星应该追他们,他们是民族的力量,是人类的希望。
吴戈:您一直致力于一种艺术教育:用艺术对公众、对文化背景不同的国家决策者、对关心我们小小星球前景的族群和人民,传递着您对真善美的判断,对世界和平、人类安危的挂怀,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维护。您用文化的“软实力”在向世界艺术性地表达着中国艺术家的智慧,表达着中国的“硬实力”。您以有限的财力、无限的才情,以及文化“软实力”,为提升民族、国家的“硬实力”不懈努力。最后,请您用名言“金句”的方式,简短地说几句话:一是关于艺术与人民;二是关于艺术与生活;三是艺术与未来;四是艺术与您自己。
袁熙坤:一、低碳的民族是追求精神上的大富豪。
二、生活是艺术的源泉。
三、用艺术承载希望。
四、艺术是我的宗教。我的经文不是佛经、古兰经和圣经,而是额头的倾斜、眉宇的“微坡”和耳廓的“转折”。我常在45度的灯光下诵经,与它们促膝谈心。
吴戈:谢谢袁先生接受《艺术教育》访谈,希望您在公共艺术教育、国际大众艺术教育的努力当中,常到《艺术教育》园地里来聚谈。请相信,这里有您的众多知音——始终瞩目艺术教育不同形态、不断发展的编辑人和始终追踪艺术教育热点、动向的忠实读者。
END
|本文刊于《艺术教育》2022年2月刊||微信编辑:M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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