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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伟德 | 上帝播撒在阳城的一粒麦子

写完石门坎柏格理牧师的故事后,很多朋友问我是不是教友?

其实我并不是。

在信仰方面我是分裂的。我接受基督教的大部分“平等、博爱、诚信”等思想,可是一接触到上帝、圣母、圣子这些,几十年的无神论洗脑式教育又让我对基督教无法毫无保留地接受。


但我对基督教历史上在世界各地传教、尤其是来华的传教士群体高洁的人品、才华及无私的奉献精神无不倾慕。他们对中国的热爱,常常让我感动莫名。


比如我下面要谈到的一个勇敢而伟大的女人......她的勇敢和伟大,常常让我们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                                                                                           

在她的面前,我们都是有罪的。 


她就是艾伟德。 

     

周末单车自驾1200多里,在疫情一日三变中从陕西的榆林到山西的阳城,就为了瞻仰一座破旧的小房子。


在很多基督徒眼里,这座房子已是一个圣地;在几代欧美人的记忆里,这座房子也是他们心往神驰之地。

 

我们的运气超好,刚刚找到地方在门口拍照时,文物局的管理人过来办事,我们于是有机会进门观看。

   

 

由于长期无人打理,这里已经非常非常的颓败破旧了,和周边的环境比起来,它好像随时都会崩塌。真正的六福客栈已经在抗战时期就因为日军轰炸被毁得七七八八,现在可看见的只是一段围墙和马棚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带天井有二楼的院子,当初艾伟德将这里作为传福音的教堂。难以想象,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最多的时候生活着艾伟德收养的100多个孤儿。


 

瞻仰了阳城六福客栈,看完一些有关艾伟德的文章,我已经被山西那些管宣传的老爷们蠢哭了。

 

可悲啊!数十年来,在各省各市疯狂打造城市名片、宣传地方人文之际,空有阳城的六福客栈及艾伟德这么一组世界级的优良的文化符号,无动于衷,令其明珠投暗,默默无闻。怎么样的愚蠢和短视才会导致这一结果。


  

在西方,有些人并不知道中国的北京、上海、广州、太原,但他们却知道中国的阳城。

 

中国或许有许许多多的六福客栈、同福客栈,但与美洲、欧洲社会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只有一座,那就是我们刚刚探访的这一个:山西阳城的六福客栈。

  

故事说起来很长,简短节说也要从1930年说起。

 

1930年,一个冬天的早晨,人流熙攘的伦敦火车站站台上,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小个子姑娘正提着皮箱准备乘车远行。她要孤身去遥远的中国,一个对她来讲只是地图上的距离、符号和书本上一些空洞的描述的国度。

 

她叫格拉蒂斯·艾伟德,生于1902年,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1930年底,她读到一篇文章,了解到“中国的亿万人民从未听过耶稣基督”,于是立志要到遥远的中国来传教,当时的伦敦教会总部以她未经过正规培训为由而婉拒了她的加入。但这些难不到她,倔强的艾伟德没有放弃。

 

她没有旅费,于是先在伦敦在一位教授家里做佣人,积蓄资金。教授家的书本使她逐渐得到一点点关于中国的朦胧概念。教授知道她的志向后,为她写了推荐信,叫她到中国的阳城找在当地传教的罗森夫人。

 

艾伟德负担不起坐邮轮到远东的费用,只能乘坐长途列车取道东欧驶入苏联,穿越西伯利亚的茫茫雪原,再抵达中国。这是一条非常艰险的道路。尤其进入人烟稀少的西伯利亚之后,情况开始变糟。危险和意外不断发生,天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万幸最后她终于到达天津传教中心。

 

然后她再换火车到北京,又坐汽车到山西。在教会人员的接应下,骑着骡子到了山西东南的长治后,再由毛驴驮着,最终落脚太行山区的山西阳城县。


           

 

晋城教会的英国传教士史密德差派罗森及其妻子詹尼·罗森到阳城传教,其间,他们在县城东关街行后巷以很便宜的价格购买了一个有33间房屋的院子,建立教会。便宜的原因是,附近乡民们传说这里“闹过鬼”。

 

阳城县城虽然规模不大,但自古就是重要的商旅必经之地,南来北往的旅客极多。由于阳城县城地域有限、交通拥挤及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有众多的小客栈。

 

艾伟德到来后协助罗森夫人利用院子里多余的房间装修了一个客栈,并挂了个大牌子,名称叫“六福客栈”。

 

 

这个小旅店专门收留过往的穷人,行善乐施。聪慧善良的艾伟德很快就赢得了阳城人们的爱戴。客栈被来来往往的骡马夫认同,远近闻名。

 

在阳城,艾伟德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她讲方言,穿旗袍,除了做生意,她还取得县长的信任,作为阳城唯一拥有“一双大脚”的女性,被当时的县政府委以“禁缠足督导专员”,以执着的爱心帮助政府让妇女改变缠足陋习。


不久,年迈的罗森夫人不幸去世。艾伟德除了传教以外,还做起了收养孤儿等慈善事业。

 

艾伟德女士收养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这个女孩是被人贩子拐到阳城县的,开价两个银元。经过讨价还价,她花了九毛钱把女孩领回了客栈,起小名为“九毛”,学名为“美恩”。

 

九毛钱就能买到一个孩子的所有权!由“美恩”开头,艾伟德女士又接连收养了三个孤儿,并将这项慈善事业连同传教一道持续下去。

 

到1937年,35岁的艾伟德女士已成了阳城县长的座上宾。随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六福客栈收留的孤儿和难民越来越多。

 

如果艾伟德仅仅如此,那么也就与当时在中国各地教会里的外国人一样,做了差不多同样的工作,有着差不多同样的经历。

 

自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艾伟德目睹了中国底层人民的苦难,她开始用经营客栈的收入收治伤兵、资助难民、收养孤儿,艾伟德女士和苦难中国的情感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她加入了中国国籍;放弃了教会的“中立”立场,在接受《时代周刊》记者采访时,公开谴责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野蛮行径。除公开表明自己的观点外,她还把所知的日军情报秘密传递给中国军队。

 

1940年,日军的扫荡进逼阳城。杀人放火,飞机轰炸,阳城一时人心惶惶。由于对《时代周刊》抨击日军暴行,这次日军甚至要悬赏捉拿艾伟德。

 

艾伟德,这个曾经被认为不具备资格到中国来的姑娘,做了一件震动教会界乃至世界的壮举。


这一壮举使她为整个世界所关注。

 

此时已收养了100多名孤儿的艾伟德面对日军侵略感到一种巨大的威胁。性格倔强的她决定将可怜的孩子们送往陕西的孤儿院,那里还是国统区,可以躲避战争威胁,保全她所救助的孩子们。

 

1940年春,艾伟德女士领着她的孩子们,加上阳城县长派来的送他们到黄河边的几个助手和向导,跟着几匹善走山路的驮小米的骡子,出发了。

 

从阳城到西安这段距离有千余里,而且大都是没有人烟的山区。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啊,没有充足的干粮,最大的孩子也就是十几岁,最小的还得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

 

队伍是这样布置的——前后由成年人压阵,小孩子们互相搀扶着,最小的孩子,由几个成人用箩筐担着,而38岁的艾伟德前后视察着,还不停地抱着疲累的孩子赶路。



艾伟德没有畏惧,出太行、翻王屋、渡黄河,为避开日军,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爬山涉水,穿越茂密的森林,在高山顶部还有飘飞的大雪。孩子们的衣服在途中被石头和疾风吹磨成了条缕形状,许多孩子的脚上已经不是鞋子,而是包裹的破布了。她们在这条异常艰险的路上艰苦穿行27天。终于将孤儿们一个不少的交给了宋美龄创办的扶风县孤儿院,成就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壮举。到达扶风后,艾伟德将孩子们集合起来点名:100多名孩子,一个都不少!虚弱的艾伟德昏倒了......在恍惚中还喃喃地说道:“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一百个孩子。”


1949年春,伤病交加的47岁的艾伟德终于回到了阔别了18年的英国。父母和兄姐都还健在,在家中,她享受到了重逢的天伦之乐。但想到内战中的中国,她时常为这个她的第二故乡而忧伤,此时她从灵魂深处早已离不开这个多难的东方国家。

 

在英国她写了一本自传《我的心在中国》,记录她在中国所做的工作,后来英国著名作家艾伦伯斯奇根据艾伟德的经历写了一部传记体小说《小妇人》。


英格丽·褒曼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好莱坞最优秀的女演员,

 

出演过许多风靡全球的电影,《六福客栈》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于其他影片,此片中的英格丽·褒曼洗尽铅华,以真挚朴实的表演,致敬一位伟大的女士,重现一段有关爱与希望的历史。

 

1958年,电影《六福客栈》在美国上映,轰动了西方世界。


    


遗憾的是,剧组无法到阳城实景拍摄,只能根据艾伟德书中的描述,在英国搭景完成,影片的美术设计比较符号化,没有准确反映中国实际面貌;作为影片原型的艾伟德终生未谈婚论嫁,而电影以异域爱情为主线叙述的表达方式,也削弱了人道主义题材的严肃性,没有将艾伟德的故事原汁原味呈现。

 

即使如此,电影《六福客栈》还是影响了几代美国人和欧洲人,这种影响持续至今。


1957年,艾伟德想回到魂牵梦绕的大陆,想回到阳城她的六福客栈,但此时那里已经不再需要她,她想尽办法都难以进入大陆......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了台湾。好在,台湾也是中国。两名她曾收养的孤儿,像迎接母亲那样迎接了她。

 

宋美龄曾公开演说,感谢艾伟德女士为中国儿童所作的一切。

  

艾伟德所做的一切,不仅是拯救了一百多个中国孤儿,更是为当时受苦受难的中国人,在心底构筑起了爱与希望!


1959年,美国展望会邀请她到美国作旅行布道。美国听众这才惊奇地发现,她不是电影中那个长身玉立的美丽女星,而是一位矮小苍老的小妇人。接着她又受邀到澳大利亚、新西兰巡回布道,每到一地,都引发一轮轰动。然后回到英国。英国广播电台(BBC)的电视节目再次报道她,坎特伯里大主教接见她。


1963年,伊丽莎白二世隆重邀请艾伟德访问白金汉宫,两人亲切交谈,并筹集资金帮助台湾孤儿,世人为之瞩目。

 

1966年,艾伟德重返台湾。她前后在台湾待了13年,这期间,年过半百的“小妇人”,依然将绝大部分时间与精力投身于救助和养育孤儿难童。先后创办了艾伟德儿童育幼院、艾伟德儿童之家等慈善机构,收养救助了数百名被遗弃的孩子和流浪儿。没有姓名的孤儿,都跟随艾伟德,以"艾"为姓。

 

        

 

1970年1月,这位伟大的女性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享年68岁。美国、英国、中国台湾、中国香港都为之哀悼。

 

艾伟德的墓地在台北市淡水镇关渡基督书院内,这里面对淡水河出海口,能够远眺中国大陆。按照她的遗嘱,她的墓地朝向第二故乡——中国大陆,她的头朝向山西阳城。

 

     

 

遗憾的是,我2016年去台湾的时候,对艾伟德尚一无所知,否则一定会去淡水镇拜谒她的陵墓。

 

虽然阳城,自她1940年带领孤儿们离开,再也没能回去过;

虽然大陆,自她1949年离开,再也没能踏上一步。

但“传教士妈妈”艾伟德、“中国孤儿的母亲”艾伟德,实至名归!在欧美,在台湾,不论在哪里,艾伟德都称自己为中国人,她一直以自己是中国人为骄傲!


葬礼上人们给艾伟德的悼词里有一句话震撼人心:

“我们今后最大的罪恶,是对她的遗忘。”

 

遗憾的是:

知道艾伟德的阳城人寥寥无几。

知道艾伟德的山西人也寥寥无几。 

知道艾伟德的大陆中国人更是微乎其微。

 

我们终于还是将她遗忘了。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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