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辩有道 | 徐海东:做正确的事,持之以恒
重庆江北国际机场。
徐海东最熟悉的航班,是西部航空六点四十分起飞的早班机。
为赶上这趟早班机,他要在凌晨四点起床。重庆至湖北武汉的飞行距离是800公里、一个半小时航程。飞机落地后换乘网约车,两小时在途,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赤壁市。
每两周,他去赤壁会见羁押在当地看守所的当事人。这个频率持续了近四年。除了疫情最严重的三个月,没有间断过。
当事人曾是重庆正厅级领导。一个多年沉浮宦海、身居高位的人物,有极强的辨识能力,也“挑剔”——家属从北京为其委托过至少三批律师参与此案,最终坚持下来,获得当事人本人和家属认可的,只有徐海东。
到赤壁市的当天会见三小时。作为相对年轻的刑辩律师,徐海东说,每次会见都像“考验”。”三分之一时间谈案子,三分之二时间则是天南海北的‘闲聊’,历史、哲学,各种话题。”当事人仕途阅历丰厚,眼界与认知不同于普通人。与之沟通,得到认同,并不容易。
信任是基础。“作为辩护人,不能取得当事人信任,工作的基础就不存在。刑事案件往往持续时间长,承办过程中会有各种未知状况,没有信任基础,随时可能会解除委托关系。”而要取得当事人信任,律师需要具备“专业性、丰富的实务经验,很强的责任心和职业道德”,这是一种挑战。
更具挑战性的是案件本身存在的争议——辩护人的价值正是要在这些争议中穷究有利于当事人的空间。该案涉及滥用职权、贪污、受贿等四个罪名,指控涉案金额高达数亿元。“案件在事实和证据方面存在大量争议。不久前一审下判,最终只认定了两个罪名,认定涉案金额从数亿元减至不到一千万。”
职务犯罪的辩护尤其考验律师的责任心。责任心,是徐海东最为看重的“第一信条”。
“如果只做‘证据之辩’,‘鸡蛋里挑骨头’,细节的瑕疵对案件大的走向、结论没有意义。律师是否有责任心和魄力,从基本事实出发,逐一核实事实涉及的所有证据;即便事实存在,深入探究是否为犯罪行为。这个过程中,律师也会面临风险:有职业道德上的风险,也可能有各种阻力存在。从这个角度讲,敢不敢、愿不愿意‘冒险’,已经不是一个‘专业’问题。很考验人性,考验人的魄力和勇气。”
很难,但辩护人这条路,徐海东已经走过十三年。
2009年刑诉法研究生毕业,他的律师职业生涯起步即是刑事案件。
从专业性、争议性,辩护效果和社会影响的刻度筛选,徐海东可以列举出100多个案子,他称之为“有一定质量的案件”——能充分体现辩护人的水平和价值。其中以职务犯罪和经济犯罪案件居多。“经济犯罪案件多是刑民交叉,非常有争议性:究竟属于民事纠纷还是刑事犯罪,不同案件最后处理结果有天壤之别。”
除了专业性,徐海东更重视综合能力。这种综合能力是对整个案件的全程统筹,包括在各个阶段和司法机关进行规范、有效的沟通。
从一部“相机”到几只“镜头”,每一个细微认定的改变,背后都有“故事”。
某石油公司副总,涉嫌贪污、受贿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三个罪名。公诉机关指控涉案金额4000余万元,数罪并罚建议量刑十五年。
“这个案子看似职务犯罪,其实是经济犯罪。犯罪事实是否存在有争议。比如其中涉及到的一部相机。单位有需求,采购了一部包括镜头在内价值几十万元的相机。这位副总是摄影爱好者,偶尔会将相机借出使用。这部相机也被列为‘贪污’的证据。”
徐海东和承办检察官、法官进行了长时间频繁而有“力度”的沟通。“让法官、检察官意识到案件事实确有较大争议,他们反过来也愿意积极主动和律师沟通。”
有效的沟通与沟通的方式相关。“不是胡搅蛮缠,不是为了‘表演’而沟通。能抓住问题的本质,有理有据有节,合规前提下,各方都没有风险,法官与检察官并不会拒绝沟通。”
这位副总最终被认定一个罪名。认定涉案金额减至十几万元,量刑从十五年减为两年零八个月,“实报实销”。
那部相机被“豁免”。最终认定的仅有数只镜头——案发时正留存在这位副总家中。
2018年,徐海东获得重庆市律协颁发的该年度“最佳刑辩律师”。颁奖词中有一句评价是:自己的付出值得自己的回报。
他擅于“长期规划”。
2017年,徐海东攻读经济法博士。对一个长期从事刑事辩护的律师来说,跨专业读博,是主动应变社会发展和专业进阶需求的选择。“大量刑事案件都伴随着经济领域的专业问题,要不断提升自己的综合能力。”
这是一种“自我挑战”。从备考到读完博士课程,“过程还是挺痛苦”。读博四年,他完成了17万字的博士论文。
备考两年,每晚十点到凌晨一点,看书三小时。更早一些,从2009到2017八年时间,徐海东每天看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英语,从未间断。博士入学考试,八十多人参考,他的成绩是第一名。“在我的规划中,知道自己以后某一天会考博士,所以点点滴滴积累和坚持下来。至于具体是哪一天会考,不确定,也不重要。”
徐海东的自律“有目共睹”。
他在朋友圈晒得最多的是“每日步数”——从高中开始打篮球,直到2015年因为身体原因改为跑步,至今没有一天停下。“锻炼身体也是正确的事情,所以坚持下来。再过几年发现腿受不了了,可能就改游泳了。”
如果愿意,他有无数理由“停下”:工作繁具,备考博士,准备论文答辩,做过两次手术,无数次出差在路上……但他没有。或跑或走,每日一万步,成为一种“信仰”。
冬天,下着小雨,一身大汗淋着雨跑完;博士答辩当天,九点答辩,六点起床跑完再去参加;做过两次小手术,医生建议不宜动,就以慢走完成当天任务。
“有过肌肉拉伤,走路都拖着腿。那天我很纠结,最后还是拖着腿走完一万步,走了两个半小时。出差搭乘动车,就从车厢第一节走到最后一节,循环往复。别人看我可能像个‘疯子’。”
“是坚持,还是偏执,我有时也分不清。但人的性情、品质要保持一种稳定,是可预期的。善变的人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不确定性,无法评估。”
2001年,十八岁的山东青年徐海东走进歌乐山麓的西政。
从济南到郑州再到重庆,编号“2222”的绿皮火车行驶了四十个小时。与家乡的平原风物迥然有别的峰峦绵延,那份好奇至今仍在徐海东记忆中鲜活。
二十一年过去,曾经好奇的青年成为坚毅的法律人。“一旦认定是正确的事情,这个事情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会持之以恒去做,不会轻易改变。”
“在可变可不变的情况下,我一定会选择不变。刑事案件争议很大、难度也很大,都说民商事案件更能挣钱,但我还是愿意坚持,就在刑事辩护这条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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