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你来了,我们面对面站着,你皮肉坚实,僵硬地靠在门边。请进。请随意逛逛。60平的出租屋,你游览我的住处,无论在哪个房间我都能知道你的位置。你走动,我感到整个房子好像建在一个巨大不倒翁上,你往哪里迈步重心就向哪里偏移,连同着烧开的水壶和家具。所以我在厕所里也能知道你的不安,而我正好适合于不安的男人。你看,你已然作出了郑重的提亲者的姿势,当我出来你还是端正地两手握住杯子,谨慎地表演式地喝了一口,接着把它放在离我更近的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个动作透露出来你是一定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接着你起身,开始在地板上滑来滑去,佯装轻松。从我的眼角看过去你却仍然坚硬得像一块砖,像落魄宾馆大厅岌岌可危的巨型花瓶,悲伤、尘埃仆仆。一路赶来辛苦你了。我感到力量在衰减,如果你抱我我会立刻跌进你的身体里去,你的身体也会即时合拢,像从来没有裂开过一样,像一个饱食之后的人的皮肤,平滑、光亮、健康。我也的确愿意轻易地把你领到什么地方去,只是因为想要的太多,所以一切行动要你主动做。掐指算了算,今天已经三十岁了,已经当过一双手那么多的男人的老师,同时也太疲乏于做男人的奴隶。所以这会儿我们只好相对无言,我猜我们一定站在同一片极缓的流沙上,而这流沙在一只睡眠的动物身上呈现出平静湖水的假象,这只动物随时都有惊醒暴动的可能。这期间,悄悄地,屋里来了很多透明的人,挤满了我们,人群的热量传染到你和我的身上,室内温度升高了,同时人群的目光把我们和环境烫出许多只眼睛,沙发上、电视机上、灶台上、花盆里、书桌上,无处不在。那把呆笨的靠背椅子留着的是我昨天黄昏时枯坐的眼睛,它尤其监视着我们。是这样,我事先知道男人是动物,你也是动物,同你讲话才知道你不仅仅是动物,只可惜你做体力活太多,身体劳累过度所以脑袋不灵光。比如现在,你应该做点什么。好吧,鉴于你害羞我们慢一点。听见载你的地铁声起时我在正上方的百货商场,虽然只是几声沉闷的轰鸣,但伸去取纸巾的右手陡然像铁轨一样发狂颤抖。你一定也见过那样的景象,一棵树整体不动,而风使几片树叶和几缕树枝不安地尖叫。如果可以,左手想作为樵夫把那杂乱的东西全部砍除,那是让树不变成妖精的方法。激情就应该缓慢释放,我们又会怎么摇那棵梦幻的大树?在想象中我们去吃饭的场景是这样的,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去吃饭,而是我和你作为第一对情侣去吃饭,我们尚未商定成为情侣就并肩去吃饭。我们默许这是一场表演,或许有人看着我们。我们进门了,漂亮的服务员说,两位这边请。两位喝什么茶?你看我,“喝什么茶?”不是你在问我喝什么茶,“普洱。”不是我在回答,是妻子、未婚妻、女朋友的回答。不是你在问,是老公、男友、丈夫、爸爸、小狗在问。情妇和情人就在这种扮演中收割他们的激情,在这个隐形的舞台上,做为演员我们脸颊泛红。四方的世界变亮了,从各个角落渗漏出一种隐秘的光。记得在来餐厅的路上,那辆公交车上人太多了,不得不把我们挤在一起。我们共同看到了另一对爱人,女人自然地倚在男人身上,但两人的手在拉扯衣服下摆上的一条绳子,随着道路的起伏,绳子时松时紧,几只亲密的手指玩着疲惫的游戏。车到站了,上来了更多的人,你高我一个头,靠我又近了些想把我护住,虽然这是不必要的。但是你的嘴靠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感觉那里的骨头化了。在这出戏里我们成为了别人,还有更多的戏,如果你愿意的话。对于我来说,生活的脏污太多了,走得有点累,但因为你社会平等了,我们是几万对夫妻之一,还将会是几亿个家庭之一,看起来和别人一样,可能略带疲惫,但就精神而言绝对是这条盲道上最高的,因为我们不执着于某一个名词。一旦我们把头抬起来,初雪会平等地落在景物的光明面上、扬起的脸颊上。我们的家庭,其中那种死人衾的想象应该被抛除,没有人会受冻的。好吧,受冻的屋子,寒冷的死亡将从地上爬到老人们的脚上,让所有人都心痛,即便雪还与飘落的第一片一样美好,我们将心事重重,也变成了老人。你在身边的话我愿意这样变老。等到春天了,我们经历了那个冬季的室内磨练,成长为两个分明独立、性格突出的人,在像滇池那样的春日湖边散步,有柳树或其他更高大的树,一切风景在粼粼的光影变化之间,也在我们的眼底,我们隔着一段距离,我们会稳定地从成熟走向衰老,那个树下的我们的孩子,他正沉浸在对一些新鲜事物的观察之间,有时候是一棵小草,有时是一颗露珠。同样的一阵风刮过坐在地上的我们,无所事事,拂面而来。我们曾经走过太多的路只为了这个瞬间,而我们的将来也会有限的地感激地回应这个瞬间。我们将彼此扶持。我们将深入永恒。
可是眼前的你怎么还不动身?
手指敲击着桌子好像考试,衣服们一定已经汗流浃背了,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战争将持续多久。是时候了,朋友。不要这么快高潮,永远运动下去。我们摩擦生热。我们互为奴隶,我们一直操劳。你克制着射精欲望,我承受着你的重量,这是一场爱的供养。我使你把自己胀得生出许多刺痛的果实,而你把我磨得同夜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