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走出中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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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447-辽宁工业基地

作者：朝乾

校稿：辜汉膺 / 编辑：大瓜

辽宁省作为环渤海经济圈的重要一环，在过去被誉为“共和国长子”，是新中国工业体系的摇篮，第一架喷气式飞机、第一艘万吨巨轮、第一辆内燃机车等1000多项新中国工业史上“第一”都诞生在辽宁。

创造过“1000多个全国第一”

曾极度辉煌的辽宁省▼

进入改革开放后，辽宁省经历了国企改革的阵痛，成为了亟待振兴的老工业基地，网上甚至盛传着“投资不过山海关”的段子。近年来，包括辽宁在内的东北地区都面临青壮年人口流失、人口结构老龄化等问题。许多资源型城市还面临转型困境。这位长期默默付出的“长子”，似乎陷入了“中年危机”。

今年4月中旬，我受邀前往辽宁各地参观。这里的所见所闻，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对辽宁的固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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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印象：沈阳-营口-大连

4月10日，我们一行抵达沈阳。我们的宾馆位于北陵公园的旁边。北陵的正式名称为清昭陵，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陵寝。昭陵内峥嵘轩峻的享殿，诉说着沈阳作为清朝“盛京”的历史。

清昭陵隆恩殿 （图：朝乾）▼

北陵公园的另一侧，隐藏着中国空军的摇篮——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沈飞之所以建在这里，是因为其前身为1930年修建的北陵机场。这座机场至今仍是沈飞的实验机场。一代代歼击机从这里起飞，见证了人民空军由弱到强的成长历程。

北陵公园、北陵机场（今沈飞机场）、沈飞航博园所在

（底图：google map）▼

第二天，我们就参观了沈飞的航博园。航博园露天展示歼8等沈飞过去制造的退役真机，以及歼15以后的现役军机模型。从仿造苏式的歼5、歼6、歼7，到自主设计研制的歼8，再到舰载机歼15，以及尚未列装的FC-31“鹘鹰”隐形战机。沈飞的历史，可以说是新中国航空工业的一个缩影。

歼8真机 （图：朝乾）▼

FC-31“鹘鹰”模型 （图：朝乾）▼

室内展馆主要展示了沈飞的光辉历史。展馆的照片与文物向我们诉说了新中国航空工业筚路蓝缕的起步阶段。事实上，早期的沈飞仅能修理苏制的“米格”歼击机，这些战机在朝鲜战场打出了一条著名的“米格走廊”。

展馆照片 （图：朝乾）▼

70多年来，沈飞经历了从修理到仿制再到自主研发的历程。在这其中，倾注了罗阳等一代代中国航空人的心血。

歼15模型 （图：朝乾）▼

12日，我们一行离开了沈阳，来到位于辽河入海口的营口。在历史上，辽河下游三角洲地区，是一片滩涂湿地，古称“辽泽”。今天的营口周边，仍然有大片湿地，适合水产养殖、种植大米。我们在营口吃到的大米饭，口感味道均属上乘。

营口还是东北最早开埠的通商口岸。在不平等的《天津条约》中，规定牛庄为通商口岸，但在实际操作中，英国人发现营口的港口条件优于牛庄，于是李代桃僵，选择营口作为口岸，并故意用牛庄来指代营口。今天营口一些带有异域风情的老建筑上，还能见到“牛庄”之名。

营口还有一家闻名海内外的钢琴厂——东北钢琴乐器有限公司。厂房中陈列的一架架象牙琴键的古董钢琴，代表了这座工厂的历史底蕴。这座老厂还面向市场，整出了许多“新活”，比如可以自动演奏的钢琴，为了防止练琴扰民，带上耳机才能听见的“静音钢琴”，等等。

象牙琴键的古董钢琴 （图：朝乾）▼

自动演奏钢琴 （图：朝乾）▼

在生产车间，负责调音的老师傅们凭借绝对音感的天赋和多年的经验，一遍遍按下琴键，并用工具调整琴弦的松紧。他们的金耳朵，是工厂品控的重要保障。

认真负责的调音师傅 （图：朝乾）▼

13日，我们一行来到美丽的海滨城市大连。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大连似乎是一座以第三产业为主的旅游的城市。诚然，这里海水清澈、海鸥成群、气候宜人，但大连真正的“内功”却在第二产业，在造船、石化、机械等行业，均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大连港，与海鸥同行 （图：朝乾）▼

我们拜访了传说中的大连船舶重工集团，中国海军的前两艘航母“辽宁号”、“山东号”，以及多艘万吨大驱都是在大船集团完工并交付的。

鸟瞰大船集团 （图：大船集团）▼

大船集团在民用船舶方面也拥有十分先进的技术。我们参观的船坞，可建造满载排水量在30万吨左右的大型船舶。船坞中正在建造的，是一艘16000TEU的集装箱船。这样的超级工厂，是真正的大国脊梁。

16000TEU的集装箱船 （图：朝乾）▼

大船集团的历史可追溯到1898年。120多年来，这座老厂见证了中国船舶工业由小到大、人民海军由弱变强的发展历程。

14日，我们一行结束了辽宁的参观。这里多元的文化遗产、厚重的工业基因让我大受震撼。

老工业基地的分量

此次辽宁之行的最大收获，是真正体味到了“老工业基地”一词的分量。老工业基地的背后，是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是一整套较为完备的工业体系，是一百多年来积累的深厚技术底蕴，以及与之配套的教育科研体系。这样的工业基地，放眼全球也屈指可数。

要建设工业基地，丰富的矿产、能源资源是必不可少的。辽宁已发现的矿产种类有110多种，其中保有储量居全国首位的有铁、硼、菱镁石、金刚石、滑石、玉石等近10种。尤其是发展现代工业需要的大宗矿产资源得天独厚。

从全国黑色金属矿产资源分布来看

辽宁省的铁矿资源是非常丰富的

是中国重要的铁矿集中产地之一▼

例如营口下辖的大石桥市，镁矿总探明储量达到44.56亿吨，号称“中国镁都”。而铁矿则广泛分布在鞍山、本溪、辽阳地区。辽阳的弓长岭二矿区是中国境内不可多得的富铁矿床。

辽宁省的石油、天然气储量分别占全国总储量的15%和10%。辽河油田是我国第三大油气田之一，辽东湾的油气资源也十分丰富。我们参观之前不久，盘锦市落地了一个石化项目，由沙特阿美、北方工业集团与盘锦鑫诚实业集团共同出资，总投资达到837亿人民币。

横屏—优越的资源禀赋 （图：图虫创意）▼

如此优异的资源禀赋，纯属老天爷赏饭吃。但一个地区哪怕物产再丰富，也不可能万事不求人，发达的水陆交通也是建设工业基地的必要因素。而辽宁不仅有着全国最密集的铁路网，还是东北唯一拥有海岸线的省份、有着大连、营口、葫芦岛等多个天然良港。

横屏—灯火通明的营口港 （图：图虫）▼

我们参观的恒力石化，就是典型的港口+工厂模式。恒力石化的产业园建在大连长兴岛的西北角，拥有自己的港口。原油从港口运进来后，经过全产业链加工，成为各种纺织面料和聚酯材料。这家民营企业目前名列世界500强的第75位。

横屏—恒力2000万吨/年炼化一体化产业园

（图：恒力集团）▼

有了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还需要在此基础上建设较为完备的工业体系。上文提到的沈飞和大船，可以说是辽宁工业体系中的皇冠，而它们身后，有着庞大的的上游产业集群。比如生产原材料的钢铁、化工企业，加工原材料的企业，以及生产加工工具（如工业母机）的企业，等等。

事实上，现代工业体系的构建过程，也正是一个国家的工业化过程。建国初期实施的“一五”计划，是我国工业化的关键阶段，期间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有24项落地辽宁，以此为契机建成了一批门类齐全的现代基础工业，老工业基地的很多家底正是那时候打下的。

我们参观的大连光洋科技集团，是国内生产工业母机的领军企业。其生产的科德五轴数控机床，可以加工能源、航空、航天、船舶、军工等领域的推进器、螺旋桨叶片部件。

横屏——光洋集团全景

（图：光洋集团）▼

这些部件往往有着复杂且精密的结构、弧度。虽然3D打印也能实现，但打印出来的部件往往达不到上述领域所要求的强度。只有五轴数控机床的铣削工艺，才能加工出符合要求的高精度、高强度部件。

光洋集团工厂（图：光洋集团）▼

在过去的印象中，如此技术密集、资本密集的行业，似乎只有国企甚至央企才能玩得转，而光洋科技却是一家民营企业。面对媒体，董事长于德海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着对自主研发技术的自信。在光洋人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东北工业的未来。

横屏—光洋集团研发团队

（图：光洋集团）▼

今天的中国，是世界上唯一拥有全部工业门类的制造业大国，通过自主研发，一次次突破“卡脖子”。在这背后，有着辽宁老工业基地长期以来的默默付出，有着一大批技术密集型企业的自强不息。

完备的工业体系，必须有与之配套的教育科研体系，无论是技术熟练的产业工人，还是将最新科技无缝衔接至生产企业，都离不开从职业学校到高校、研究机构的教育科研体系。

位于沈阳浑南区的东软集团，是一家生产先进CT机的企业，其前身是东北大学的校办企业。上市后，又在多地建立东软学院、生物医学与信息工程学院。东软集团正是企业与教育科研单位紧密结合的典范。

东软集团研制的CT机 （图：朝乾）▼

综上所述，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形成，不仅得益于老天爷赏饭，而且是辽宁人民一百多年来奋斗的结果。

虽然在过去面临产业转型、资源枯竭、劳动力不足等多方面问题，但从以上案例不难看出，辽宁许多产业门类，已经完成从传统的资源密集型、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的转型。而民营资本密切参与了这一转型过程，一批新兴的领军企业已经成长起来。而新的机遇也即将到来。

东北的机会来了吗？

通常而言，当国际局势相对稳定，大国间的合作多于竞争时，体量小、灵活程度高、商业模式较轻的民营、个体经济通常能在经济生活中发挥比较重要的作用。我国在90年代初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正得益于这样的国际局势。

当时，冷战刚刚结束，长期处于紧张对峙的大国关系得到缓和，国际贸易越来越活跃。此时大力发展民营、个体经济，有利于活跃市场、提升经济总量，提高民众的生活水平。

而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东北一些资源密集型、劳动密集型的企业，由于庞大的体量和僵化的管理，无法灵活应对市场需求的瞬息变化，在竞争中败下阵来，面临亏损、破产的困境。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国际局势正朝着日益紧张、不稳定的方向发展，大国间的对抗、竞争多于合作。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由国家主导的工业资本将在经济生活中扮演更为重要角色。例如二战前后的美国，正是凭借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工业实力，建立了以自己为中心的战后国际秩序。

因此在目前的大势下，经历了涅槃重生的老工业基地，很有可能会回到过去的位置。辽宁这位“共和国长子”能否走出“中年危机”，重新焕发青春，值得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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