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庆跑进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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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产、限高、跑路,共享办公倒在2023
撰文 | 刘星志
编辑 | 王靖
“谁跑路了?胡扯八道!”
电话里,前万科集团执行副总裁,优客工场创始人、董事长毛大庆用不屑的语气回应外界传言。
9月25日,《新零售商业评论》发文称,优客工场位于深圳万科星火区域的办公室“跑路”了:管理员在9月17日把所有租客踢出了微信群。受访租客表示,直到9月中旬万科贴出租金催缴告示,他们才知道优客工场6、7月份开始就已缴不起房租。
针对“跑路”、“踢人”等传闻,9月25日下午盒饭财经致电毛大庆本人求证,他独家回应:“没有这事。我们不知道。这没有根据的东西,你们去听它干嘛啊?”“不可能!我们好好的,踢人干嘛?”
在毛大庆看来,优客工场运营状况“好好的”,自己也不会“跑路”。
熟悉毛大庆的人都知道,他酷爱长跑,经常前往各地参加马拉松比赛;但纵使擅长“跑”,且优客工场股价低迷、仍在亏损,毛大庆目前还没有“跑路”的迹象。
9月11日,毛大庆受邀担任新疆伊宁马拉松领跑嘉宾;根据盒饭财经得到的毛大庆朋友圈截图,就在9月24日,他刚刚在淄博跑完了自己第176个全程马拉松。
毛大庆的“兴趣广泛”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在马拉松比赛受限的疫情期间尤甚。2021年底,“毛大庆包子铺”在北京国贸开业;2022年4月,他翻译的詹姆斯·戴森(戴森品牌创始人)自传出版。
很难评估毛大庆这些爱好和“副业”对优客工场运营的影响是正向还是负向。2022年一次采访中,毛大庆对盒饭财经透露,他在做包子铺过程中感受到产品的真谛,在长跑中领悟了创业的长期主义。
在这年,优客工场业绩似乎确有好转迹象,大幅减亏。去年全年,优客工场营收6.61亿元人民币,同比减少37.52%,净亏损3.22亿元人民币,同比收窄85.09%。
即便亏损大幅缩减,成立8年有余的优客工场仍没有自己造血之能力,随之而来的一桩桩法律纠纷也影响着公司的运营。今年5月,优客工场和毛大庆因一国内涉外仲裁案被限制高消费。
资本市场也不买账,截至9月27日美股收盘,优客工场股价0.295美元,市值191.76万美元,不抵头部主播一场直播带货额。
当然,优客工场的困境只是行业的缩影,宏观经济下行,创投圈每年都要经历一轮寒冬,共享办公也一同走进“漫长的季节”。
或者说,外界不相信的不止毛大庆,还有整个共享办公行业。实际上,即使在共享经济最风光的几年里,行业标杆WeWork也没能持续盈利。今年8月,WeWork还发布了破产预警,其中国区相对独立,暂时幸免于难。
目前看来,共享办公行业正经历前所未有的低潮,当局者毛大庆似乎也颇为矛盾——他一边认为公司“好好的”,斩钉截铁地否认“跑路”,一面又为自己的公司与行业挽尊。“现在哪个行业景气?太逗了。”电话结尾,毛大庆嗤笑道。
一面是公司和创始人被“限高”,管理员疑似跑路;另一面是工位十分紧俏,独立工区一区难求,优客工场在深圳和北京的经营状况“冰火两重天”。
9月25日下午,盒饭财经以租客身份前往优客工场北京光华路阳光100店实地探访,下午五点钟左右,该门店工区几乎座无虚席。“独立工区的话,要到11月才能空出来一间,如果着急的话可以给您先腾出一片开放工区过渡。”门店工作人员刘敏介绍道。
在共享办公一片颓势之下,这家门店行情如此紧俏,关键在“性价比”。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家门店条件不可谓不优越——地处北京CBD边缘,西边是北京地标中国尊,东边距离北京SKP商圈和大望路地铁站仅500米,步行不到十分钟。而根据刘敏给出的报价,这家门店价格仅1100元/工位/月,10人间价格为13200元/月,包含水电,且附赠10000元的会议室代金券。
单从地理位置考虑,这家门店算得上是CBD写字楼里的价格洼地。根据一位WeWork销售提供的报价,北京CBD附近的WeWork空间挂牌价格在3000元/工位/月左右,根据地理位置、具体房型不同,折后价格在2200元-3000元/工位/月不等。
近一倍的价差,差距主要在于环境。优客工场光华路门店在地下一层,不同工区开辟时间不同,装修风格也不一致,公共区域部分软装、硬装能明显看出“折旧”痕迹,相比之下,WeWork空间装修风格相对统一,公共区域也更宽敞。
换言之,优客工场通过降低“公摊”和维护投入,牺牲了一部分体验和毛利率,拉高出租率和性价比,相比这家优客工场的行情紧俏,附近WeWork显然空置率更高。“我们当然希望(租客)越快入驻越好,租长期的话价格还可以再谈。”WeWork销售表示。
至于优客工场是否有“跑路”迹象,光华路店一位租客表示,在这里租了一年多,没听说有拖欠租金一类的负面消息;刘敏则透露,该门店有些租户已经入驻7、8年,且还要续约。
当然,这家门店在优客工场整体框架内都有特殊性。对于优客工场深圳万科店“跑路”的传闻,刘敏表示“不清楚、没听说”,但她认为北京光华路店不会出现关店、跑路等问题。“这家店2015年就在了,在公司内属于‘标杆’项目,不会有你说的那些(关店、跑路)情况存在。”
不仅优客工场,该区域所有仍然存续的共享办公空间可能都带有一定的“样板间”性质。“像三里屯、东单附近的这几家店不止比同行贵,在我们内部都属于比较特殊的”,前述WeWork销售表示,“像东大桥附近的那家,底价可能能谈到1600元/工位/月。”
揭下部分门店繁华景象的面纱,过去几年里,共享办公行业整体处于“营收与亏损齐飞”状态,尤其在疫情期间,往往是亏损缺口单方面扩大。
以“共享办公第一股”优客工场为例,2019年是其巅峰,该年公司营收11.67亿元,净亏损8.06亿元,到了2021年,其营收降至10.58亿元,净亏损却飙升至19.96亿元。
2022年,优客工场运营状况有所好转,营收虽降至6.61亿元,亏损也大幅缩窄至3.22亿元。但考虑到当下部分门店拖欠房租、“跑路”等传闻,以及公司及创始人被限高,其短期前景难言乐观。加之行业“老大哥”WeWork上个月才发出破产预警,整个共享办公行业的衰退远未到尽头。
即便商业史上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大败局”不胜枚举,共享办公的“小败局”仍引人瞩目。
2008年5月,美国纽约曼哈顿大桥边一栋旧砖楼里,名为“绿色办公桌”的项目开业,项目把写字楼的一层划分成能容纳2-3人的小办公室,再围绕一个共享的开放空间设置很多办公桌,并提供咖啡、互联网、打印机等。
当时正值金融危机,但神奇的是,“绿色办公桌”生意异常火爆——下岗失业者、自由职业者纷纷涌入,“绿色办公桌”在这栋大楼里不断扩张。
2009年,三位创始人将各自股份卖给了这栋大楼的持有者古特曼,每人获得约50万美元,对比当初5000美元的投入,回报高达百倍。
三位创始人中,其中一位名叫亚当·诺依曼(Adam Neumann),后成为WeWork的联合创始人,“绿色办公桌”正是WeWork的雏形。
此前,诺依曼经营婴儿服装生意,但他时常向朋友抱怨“这不是一个10亿美元级别的大生意”,不会让他成为百万富翁。“绿色办公桌”让他看到了做大生意的机会,于是他和这一项目里另一位创始人米格尔马不停蹄开始了新项目——WeWork。
2010年2月,WeWork第一家店开业,后迅速扩张。仅仅四年后,2014年,诺依曼实现了自己“做大生意”的目标——JP Morgan联合其他投资者以15亿美元估值向WeWork注资1.5亿美元。
几乎同时,大洋彼岸的中国也掀起了共享经济的浪潮,一场角力开始了。
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双创”口号号召下,风险投资涌入,初创企业如雨后春笋般诞生,共享办公需求的种子破土发芽。
在国内,这一行业主要由来自地产圈的创业者主导。2015年9月16日,优客工场在光华路的阳光100旗舰店正式开张,彼时距离其成立仅四个多月,但这家由万科老将毛大庆领衔的公司已经完成了超2亿元人民币的A轮融资,开始向全国扩张。
优客工场旗舰店开业前一周,2015年9月8日,SOHO中国宣布将试验了半年的短租产品“3Q”办公室扩编,潘石屹声称3Q计划在2017年达到10万个座位,租金收入超过其传统办公楼租赁收入。
潘石屹说完这番话第二天,当时的花样年董事局主席潘军也向外界透露,花样年正在整合旗下业务模块,打造产业地产O2O平台“WEWORTH”。
真正把共享办公战火推向高潮的,是孙正义。2000年,马云在北京用6分钟拿到了孙正义的2000万美元;2016年,诺依曼用12分钟打动了孙正义,拿到了44亿美元,WeWork估值膨胀到200亿美元。
拿到这笔钱后,2016年7月,WeWork中国首店落地上海延平路,与它的中国门徒们同台竞技。
2020年底一天下午,北京三里屯WeWork二楼转角一间会议室里迎来了三名访客,他们来自高瓴资本,来对一家意向投资企业做最后的尽调工作。
两个月后,投资协议正式签署,融资款将用来支付公司研发、设计、营销、人力等各项成本开支,其中一部分将按照租赁合约流入WeWork的账户。
某种意义上讲,WeWork从这家公司身上拿到了不止一份租金收入。“给我们做设计的设计师工作室也在这,相当于来自我们的订单收入帮他付了一部分租金。”该被投企业前员工李冉表示,
至于为什么选择共享办公而非传统写字楼,李冉表示:“当时扩张很快,团队也不稳定,去写字楼整租太麻烦,”她说,“招完人在WeWork再多租一个办公室就好了。”
但当这家公司高速扩张期结束,人员趋于稳定,公司就搬出了WeWork。“可能是WeWork太贵了吧,现在融资也不好拿。”李冉认为。
这正是WeWork、优客工场们面临的困局:账面有钱,对灵活办公有需求的初创企业是共享办公空间最重要的客户群体,但不论这些企业后续是死掉、长大,亦或是稳定于某一规模,它们大都倾向于搬离共享办公空间。
因此,共享办公空间想要持续扩张,必然伴随着创投潮的持续汹涌,然而资本寒冬以及疫情打断了这一进程。
实际上,据时代财经报道,早在2018年前后,国内宏观经济下行,实体经济受影响,共享办公的需求开始萎缩,到2019年,部分曾经满租的共享办公空间出租率就下滑到75%,低于85%的盈亏平衡线。
疫情则令本已不景气的共享办公行业雪上加霜。“我们在那家WeWork关店前空了一大半,除了我们就剩下几个留学生,美国的学校租了几间办公室给他们上网课。”一位共享办公租客回忆道。他曾在WeWork北京霄云路一家门店租过工位,该门店在2020年底关闭。
创投圈的寒意很快传导到同为创业公司的共享办公公司身上。
2019年8月,WeWork IPO前夕,该公司估值从470亿美元大幅缩水至80亿美元,这也成为孙正义投资生涯最大的滑铁卢,有人形容他在阿里身上赚到的钱,都在WeWork上亏了出去。
曾在三年内狂揽14轮融资,并购了7家竞争对手的优客工场,在2020年以SPAC方式流血上市,这一特殊上市方式在次年因贾跃亭的法拉第未来而为大众熟知。当年4月,毛大庆在优客工场五周年庆上公开表示:“我必须承认,优客工场正在经历5年来最艰难的时刻。”
至于曾扬言要做全球最大共享空间的潘石屹,早在2018年就态度转弯,称“现在全国的共享办公项目,大概有一半都是孩子瞎胡闹”,SOHO中国旗下的3Q也从下半年开始悄然停止扩张。
而这个行业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2019年,当年9月,曾是共享经济明星项目的ofo小黄车离开了中关村,搬进朝阳区酒仙桥一家共享办公空间内。
随着创投潮退、共享经济泡沫破灭,投资者发现,共享办公根本不是诺依曼声称的科技行业,不具备互联网行业边际成本递减的规模优势,它的本质是“二房东”,是地产行业的一个分支,如今地产行业自身难保,二房东也很难独善其身。
从飞速扩张开始,这一行业的巨头都处于连年亏损状态,2019年到2022年,WeWork累计净亏损约135亿美元,同时期优客工场净亏损约36亿元人民币,区别仅是规模大小。
巨额亏损之下,行业开始向轻资产转型求生,把发展方向放在增值服务、品牌与营销上,模式与物业公司相类似,但这一模式是否能重获资本青睐,仍是未知数。
当然,共享办公的需求并未消失。成立于1989年的雷格斯至今仍在为全球各地企业提供办公空间解决方案,中国本土上市企业德必文化、创富港也已经实现盈利。
但前者的模式是小规模、多网点,后两者本身规模并不大,年营收数亿元,利润千万元左右,本质上是辛苦生意。换句话说,对于共享办公行业来说,规模化与持续盈利就像两块磁铁的同一极,只有在创业潮的强大力量里才短暂共存。
至于已经在规模化扩张道路上走得太远的WeWork和优客工场们,第一要务是显然是瘦身转型、活下去。活下去,活到下一轮创业潮来临。
参考资料:
《共享办公“大逃杀”:5年潮起潮落》时代财经
《中国本土共享办公并购疯狂:优客工场一路狂奔,连吞七家竞争对手》36氪
《WeWork中国“变形记” 共享经济时代来了!》第一财经
《潘石屹卖掉光华路SOHO 3Q,筑梦之星确认接盘》和讯财经
《这家公司彻底跌下神坛?冯仑:它的商业模式不成立》冯仑风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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