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院刊 | 王一凡:沣西水系与蒡京新考
沣河两岸今西咸新区马王街道、斗门街道一带是先周-西周遗存的重点分布区域,即丰镐遗址。沣西是传统意义上的丰京遗址,近年来围绕沣西水系的考古工作,发现了一条始建于文王营建丰京之时的人工河道,其总长约2600米,总体为东南-西北走向,从曹寨南始引沣河水至大原村西注入灵沼河,在西周晚期断流。该人工河道的发现对于深入研究沣河西岸的南、北不同功能区域划分,以及了解丰京与蒡京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同时,综合金文提供的蒡京景观要素与传世文献记载的关于辟雍、灵台、灵沼、灵囿的地望,可知蒡京或位于今沣西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以南地区,且与人工河道的存废时代相始终。
沣西水系与蒡京新考
王一凡
金文中“蒡京”的地望至今未有确解。随着考古工作的开展,尤其是对丰镐遗址西周水系的勘探与发掘,为“蒡京”的探索提供了新的可能。有关丰镐水系的研究,已多有学者关注。2013-201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丰镐队对沣西地区的系统性工作发现并揭露出了一条总长约2600米的人工河道,其总体为东南-西北走向,从曹寨南始引沣河水至大原村西注入灵沼河。发掘者认为,河道始建于文王营建丰京之时,在西周晚期断流,以致逐渐废弃。研究这条人工河道的存废年代及其在沣西地区的关键作用,有利于进一步弄清西周都城的整体布局与不同区域的真实属性。在金文中长期困扰学界的“蒡京”,亦将随着综合运用考古材料提供的线索,得到一些合理的解释。
一 蒡京地望诸说检视
金文中
吴大澂、丁山、陈梦家、陈云鸾、李学勤、周宏伟认为蒡京即镐京。郭沫若认为蒡京是丰京。王国维认为蒡京在今山西蒲坂。唐兰早先提出蒡京与镐京即豳地,后放弃此说,转而提出蒡京是宗周镐京的一部分。
与直接将蒡京和某一地点联系不同的是,黄盛璋起初赞同郭沫若的说法,但后来认为蒡京沿沣水而建,应该在镐京旁边。王玉哲认为蒡京为扩大的镐京之一部,在沣水以东的渭水南岸,临近阿房宫。王辉认为蒡京最先指镐京旁的丰邑,后来逐渐向北、向东扩展,在今阿房宫一带,蒡京是丰镐二京范围的扩大。刘雨认为蒡京是一个距离镐京很近的城邑,位置大概在沣东长安附近。雍际春提出蒡京是岐周之旁的学宫。尹盛平认为蒡京在丰邑,结合目前客省庄发掘的西周大型夯土基址,他提出蒡京可能是宗周的宫室宗庙区,即康王时的“酆宫”。杜勇认为蒡京在镐京南郊,今斗门街道以南一带。冯时认为西周蒡京在秦上林苑中,即秦阿房宫所在。
随着考古资料的不断增多,张礼艳认为蒡京极有可能位于丰京遗址南部的新旺村、冯村一带,即丰邑的范围内。笔者认为,此观点距离蒡京地望已不远,但蒡京的确切范围应还在此地以南。赵庆淼提出,蒡京可能在曹寨西北一带,也可能是西周早期后段周原遗址东扩而产生的一个聚落和地理称谓。这是蒡京研究的一次较大进步,笔者也倾向于赵庆淼认为蒡京在沣西的观点,不过其说法在考虑相关遗存的存废年代后,仍有可修正的空间。王鲁民认为蒡京就是灵台,位置应在沣水以西、距丰邑不远处,即今阿底村以南地区。从其文中绘制的西周西都主导元素位置关系图来看,王文提出的蒡京位置比张礼艳与赵庆淼提出的位置更加靠南,值得重视。
其实,没有必要强行将蒡京与丰京、镐京相比附。因为金文中是确实存在“丰”与“镐”,故应该排除蒡京是丰京或镐京的可能性。
随着丰镐遗址、周原遗址考古工作的大范围展开,学界建立了较为全面的考古地理信息系统,对丰镐、周原的地下遗存分布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研究者也开始关注金文与传世文献中蒡京存在的宫殿、池沼与设施,并将这些景观元素与考古发现的西周大型建筑基址、人工水系相对照,同时参考历代地理志书,得出了能够调和多方面材料的说法。不过,想要真正在考古发现与金文蒡京的研究上取得突破,还需进一步让金文材料、考古材料达到契合,即协调延续时间,满足空间分布,并适应景观要素。
二 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存废时间与沣西地区北、南分界
2013-201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丰镐队有关沣西水系遗存的勘探与发掘工作,刊布了一系列重要信息〔图一,图二〕。关于这条人工河道,最初的发掘简报这样表述:“据钻探资料,河道总长约2600米,总体为东南-西北走向,呈圆弧状。在曹寨村南斜向与沣河滩地相接,在大原村西南河道突然变宽,然后略偏向北与灵沼河滩地斜向相连”,“并于2014-2015年布探沟5个进行发掘,发掘面积共303平方米”。
〔图一〕 丰镐遗址水系分布图
〔图二〕 丰京遗址西周遗存分布范围及水系遗存勘探平面图
根据简报,在2014SCZT3、2014SCZT1、2014SCZT4、2015SDYT5这4个探沟所见古河道内淤土中出土西周晚期陶豆、盂、小口圆肩罐等,表明河道废弃年代不会早于西周晚期。但由于2014SCZT3第⑩层和2014SCZT4第⑨层均未发现可供断代的遗物,河道的始建年代还不清楚。
简报最后,其实也表露了发掘者对于人工河道建成年代的倾向,简报写到:“综合各种情况看,这一区域很可能是文王营建的丰京所在。营建丰京时充分利用了当时周边的自然环境,在沣河与灵沼河之间挖建一条人工河道后,使之四面环水,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不难看出,发掘者认为人工河道的建成年代是在文王营建丰京之时。
如今,从自然地势与沣西先周-西周遗存分布的时空关系上看,将这条人工河道的始建年代定在“文王营建丰京之时”是有较多证据的。
对人工河道的服务空间和水资源的使用人群进行研究可发现:河道所在区域及河道北侧为曹寨村北与大原村东的大片低洼地,海拔在394-396米左右;河道南侧为曹寨村、新旺村、大原村南等分布在当地百姓俗称为“官梁”上的地区,海拔398-402米左右。河道南侧的地区明显高于河道所在区域及河道北侧曹寨北、大原村东等有西周早、中期遗存的区域。王迪再次考察丰京水系时也谈到,“今天大原村西南所在的郿邬岭和新旺村之间仍有4米高差”。那么在河道南部这一高于河道超过4米的地区生活的人群,不大可能是此人工河道水资源的使用者。河道东高西低,且河道内沙层也大致东薄西厚。通过地学研究2014SCZT4南壁,古河道第⑧层的细沙层中局部存在的粗沙透镜体及其形态,表明曾经有过多次较大的水流进入河道,这可能与沣河的洪水过程有关。沣河源自秦岭,秦岭岩石大多为石英岩,故沣河中会有大量泥沙;灵沼河为泉水河,几乎无泥沙。那么人工河道中大量的泥沙则足以这说明人工河道水的流向是自东向西的,该人工河道东引沣河水,西接灵沼河。河道在经过曹寨村后,整体向北部凸出,呈弧状,向西穿过大原村,注入灵沼河。这一“向北凸出”的“弧状态势”更有向北部区域“因势象形”的目的。因此,无论是从人工河道的地理走向还是从供给的难易程度上说,该人工河道是更有利于为河道北部与河道无较大落差地区服务的。
对人工河道的服务时间进行研究可发现:目前的考古工作显示出古河道南部地区先周-西周早、中期文化遗存较稀少〔图三,图四〕,西周时期遗存也主要是新旺村周围的居址、墓葬、制骨作坊遗址和铜器窖藏,冯村北制骨作坊遗址、左家堡居址和墓葬等西周晚期遗存〔图五〕。张礼艳通过分析沣西地区西周遗存的分布,也敏锐地意识到“其间可能存在南、北两个中心”。赵庆淼在系统地梳理金文与文献材料后对此观点表示支持,认为“曹寨西北一带很可能曾形成过一个以河道和水池为中心的重要聚落⋯⋯这更暗示出曹寨水面及周边遗存也许具有特殊的宗教意义。上述现象均与‘蒡京’的特征存在一定相似性,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当西周晚期遗存越过了这条人工河道向南拓展时,这条河道便失去了分界作用。这正是简报认为“人工河道的废弃年代不会早于西周晚期”,且直至2019年发掘者依然保持此观点的原因。此外,《诗经·大雅·文王有声》载:“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文王烝哉! 筑城伊淢,作丰伊匹。”“筑城伊淢”的“淢”意为“沟渠”。《韩诗》作“洫”在这里指“挖沟渠,挖水沟”。杨宽提出这说明丰邑“筑有与城墙相配合的城沟”。尽管丰镐可能并没有城墙但至少能从《诗经》这样的传世文献中看出周人在营建丰京时,应存在开挖水沟、营造水渠工程的情况。
〔图三〕 丰京遗址先周文化遗存分布图
〔图四〕 丰京遗址西周早期和中期遗存分布图
〔图五〕 丰京遗址西周晚期遗存分布图
因此,发掘者认为该人工河道始建于“文王营建丰京之时”是合理的,其作用是使沣西北部地区四面环水,拥有天然的保护屏障;而人工河道失去对沣西地区南、北分界作用的年代,则是在西周遗存越过河道出现在新旺村、冯村、大原村南一带的西周晚期。
这一条始建于先周时期文王营建丰京之时,在西周晚期开始出现断流现象,失去其划分区域边界功能的人工河道足以说明以下三点:
1. 在先周时期、西周早期、西周中期,周人对于沣西地区是有过规划的。
2. 我们在传统认知中将沣西地区统称为“丰京遗址”不一定正确,沣西地区极有可能以这条人工河道为界分为南、北两部分。
3. 到了西周晚期,或是随着丰京人口的增加,或因为河道的断流,都邑的扩大,沣西地区南、北两部分的明确界限消失了。
三 从金文信息看“蒡京”的存废时间与空间要素
不见于传世文献的“蒡京”是一个在西周金文中多次出现的、周王时常驻跸的、具有重要礼仪功能的地点。对出现“蒡京”或“蒡”铭文的铜器进行梳理,考察其延续时代以及不同时期蒡京所应具备的景观要素,并结合目前沣河两岸的考古发现,我们将在研究蒡京地望问题上有全新的视角。
查《殷周金文集成》可知:称“蒡京”的铭文有16篇;称“蒡某宫”的铭文有2篇;称“蒡”的铭文有1篇。对这些金文篇章进行归纳整理,可深入认识蒡京的景观要素。现将目前可搜集到的有关“蒡京”“蒡某宫”“蒡”的器物及其时代列出[表一]:
[表一] 西周 “蒡京” “蒡某宫” “蒡” 铭文统计表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卯簋盖铭文中见“蒡宫蒡人”,可知此时蒡地宫殿依然存在,并依然拥有典礼仪式功能,而“蒡人”代表“蒡”地之人,说明此时在“蒡”已经有了一批生活在此地的人群,卯簋盖是西周懿王时期的铜器,那么有可能在西周中期偏晚的懿王时期,蒡的地域范围内已经有人定居生活,“蒡京”的存废在此时是存疑的。而到了西周晚期,“蒡京”突然在铭文中不再出现,提及“蒡”的器物目前也仅有匜与六年琱生簋。匜铭文载:“唯三月既死霸甲申,王在蒡上宫”。六年琱生簋铭文载:“唯六年四月甲子,王在蒡,召伯虎告曰⋯⋯”此时“蒡”,虽然有王在此驻跸,但已不能被称为“京”。因此在铭文中“蒡京”的出现时间为西周早期与西周中期,到西周晚期,便不再有了。
分析铭文,周王室在蒡京的活动主要可分为三类:赏赐册命、泛舟、举行礼仪活动。不同的典礼仪式与祭祀活动在这一区域不断上演,暗示了它的政治、礼仪地位。蒡京是一片较为广阔的,拥有大片池沼的区域。其中坐落着宫殿,还有不仅能够泛舟,还能射猎的宽阔水域。在蒡京池沼组成的园囿内,还生活着许多珍禽异兽。周王在这里举行册命、赏赐仪式,表明蒡京的宫殿或典礼场所应具有完备的礼仪功能。周王还与贵族、被册命者在湖面上乘龙舟、射击珍禽异兽,这体现出西周早、中期,蒡京在周代王室与贵族生活、政治系统运行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以上信息框定了蒡京的存在时间是西周早期至西周晚期之前。这恰与目前沣西地区针对丰京遗址进行的考古调查、钻探与发掘工作发现的“始建于先周时期文王营建丰京之时,在西周晚期失去其划分区域边界功能的人工河道的南部区域”存在可相对照的地方。
四 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南部区域与蒡京对证
从目前的考古材料看,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以南地区,先周至西周早、中期遗迹分布十分稀少,其原因值得深思。
殷玮璋曾提出:灰层很厚、陶片很多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有重要的遗迹,而宫殿、宗庙一类重要遗迹所在的地点,都不会有太多陶片。同理,在考古钻探中若发现过于纯净的地层,亦或在考古发掘中发现过于纯净的遗迹单位或地层堆积,就更应该关注其真实性质。庞大的宫殿建筑、具有神圣意义的礼制性禁地、经过统一规划的由专人管理或使用的仪式性场所,是不可能混杂在同一时期普通生产生活的遗迹及墓葬分布范围内的。这正好表现出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以南地区的特殊地位:这极有可能是一片经过规划的,用人工河道与北部大量居址、墓葬进行分界的禁苑。
从金文看,蒡京是一个西周早中期频繁出现的、拥有经过规划且宽阔的水体的并举行政治性、礼仪性仪式的神圣场所。王的权威与王朝的力量在这里得到体现。贵族在这里接受王的册命、赏赐,并在之后更加努力地为王朝服务。这恰可与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以南、沣河以西、灵沼河以东、秦岭北麓海子村南洼地及其以北构成的约8平方公里的“先周-西周早、中期遗迹分布十分稀少”的区域相比照。
西周晚期,人工河道断流,沣西失去了南、北分界。晚期的居址和墓葬越过人工河道,从原本处于北部的客省庄、马王村、张家坡等地向南发展到大原村、新旺村、曹寨村、冯村一带。这可以解释为原本先周-西周早、中期河道以南神圣区域的界限被打破,功能消失,故而与之对应的仅见于西周早、中期金文的“蒡京”不再出现。
因此,本文有理由认为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以南、沣河以西、灵沼河以东、秦岭北麓海子村南洼地以北构成的约8平方公里的区域便是常见于西周早、中期金文,而不见于西周晚期金文的“蒡京”。而人工河道以南、沣河以西、灵沼河以东、秦岭北麓海子村南洼地以北构成的的广大地区,从自然地貌与传世文献上看,极可能存在高等级的西周礼制性建筑区。
《三辅黄图》载:“周文王灵囿,在长安县西四十二里,沣西(今长安区马王镇以南灵沼周围的地区)。周灵台高两丈,周回百二十步。”陈直认为,“周文王灵沼,在长安西三十里”。并称:“灵沼遗址今在长安海子村,与鄠县小丰村北边相连接。”何清谷也说:“(周灵沼)在今长安县西部沣西的柳林庄、董村、海子村南接小丰村(属长安县),有一片较大的洼地,面积约三平方公里,当地村民俗称这片洼地为‘海子’‘灵沼’,是周天子的渔猎区。”
《水经注》载:“(沣水)北迳灵台西。”说明辟雍与灵沼的水,可能是引沣河水入而形成了广阔的池沼。《括地志》中又有以下文字:“今悉无复处所,惟灵台孤立。按今灵台高二丈,周围百二十步。”可见灵囿、灵沼故迹,在唐时仍可得见。
王晖也倾向于认为:“周文王辟雍在长安县西北四十里,而这与周文王灵台、灵沼、灵囿不仅在一个方位,而且位置也是在一起的,也就是说辟雍是设置在丰京,亦即西周金文中的‘蒡京’。”虽然他并未将沣西的丰京与蒡京做南北区分,但大体方向基本正确。陈直、何清谷、王晖均在西安工作和生活过,何清谷更是西安市长安区人,为《三辅黄图》作校注时曾经亲临西安市周边多次考察。《户县文物志》的编纂者通过传世文献与县志考证,认为“灵沼遗址界于长安海子村与户县董村之间”。海子村一带至今也有关于灵沼、灵台、文王庙的传说。因而,西安市长安区沣西灵沼乡一带很可能存在高等级的西周礼制性建筑区域,这一观点是值得关注的。
如今灵沼河已大体干涸,仅在丰水季节还有部分河段有水,河床内芦苇丛生。其在海子村附近有一泉眼。从海子村向西至秦渡镇有一片大约三平方公里的洼地。当地村民俗称这片洼地为“海子”或“灵沼”。在西安高新区灵沼街道阿底村有传说的“文王灵台”,董村与海子村还传说有“文王庙”旧址。何清谷认为今阿底村平等寺就是周灵台旧址,他说:“明清以来不少学者认为,丰水上游秦渡镇西北的‘灵台’为周灵台遗址。其地在今长安县西南沣西,现存台基面积约七千平方米,台上现有平等寺三间残殿。”
虽然丰镐队已确定今平等寺一带为沣河河滩地,并无西周时期遗存分布。但从目前的地形图DEM高程数据看〔图六〕,沣河以西的灵沼街道、回鹤庄、海子村、董村一带普遍地势较低,大约在397米-400米左右,整体上属于海拔较低的池沼地区,但这片区域中分布着海子村、回鹤庄、鲁坡头等几个村庄,它们的海拔则分别大约为403、404和404米,相对较高。
〔图六〕 沣西地区的水系与地势示意图
村庄的选址和其始建时的地貌存在很大关系,一般无特殊原因,村庄不会选址在低洼的易被水患袭扰的地区,故海子村、回鹤庄、鲁坡头这几个村庄的选址必然是原本海拔较高且不易遭受水患的地点。而低洼的沼泽地带中散落的多处高海拔点则很可能与一些地下埋藏的人工建筑存在联系,那么在这些区域中存在传说中的灵沼、灵囿与灵台是极有可能的。
西周时,灵台、灵囿、灵沼是息息相关的。灵台等高等级礼制性建筑应与其水源灵沼河存在极为紧密的联系,若要寻找其踪迹,应将目光聚焦在灵沼河故道一线,而灵沼河之西已远离沣河,且在目前确定的丰镐遗址西周遗存分布范围之外,故灵沼河东岸沿线是最有可能的地点。灵沼河经海子村一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卫星图中仍可见到大片水面。今虽水面已经消失,但通过钻探仍可发现地下水系,这极有可能就是西周高等级礼仪建筑所在之处。且2012年确定的丰镐遗址西周遗存分布范围——“丰京”的南界在西石榴、东石榴村一线。此线以南的区域并未做过系统性工作,且钻探、发掘工作也未发现过多与西周时期生产生活或墓葬相关的遗存,正说明了这一区域的禁苑性质。
将考古发现的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始建至废弃过程与金文中蒡京的出现与消失时代对应,并结合金文信息中蒡京的景观要素、礼仪仪式,参考传世文献与地理志书中有关沣西地区西周高等级礼制性建筑地望的考证,我们可大致将蒡京的范围锁定在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以南、沣河以西、灵沼河以东、秦岭北麓海子村南洼地及其以北构成的约8平方公里的区域〔图七〕。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修建于文王营建丰京之时,其目的是为了划分沣西南、北功能区的不同:北部是传统意义上的丰京,从先周始至西周早、中期,民众被限定在其中生活;而南部是禁苑性质的、举行神圣仪式的蒡京,王朝典礼与政治仪式在这里上演。西周早、中期,沣西南、北两部分界限明确,到了西周晚期,可能因为“侵镐及方,至于大原”的原因,玁狁对丰京、蒡京造成极大损坏,蒡京被废弃,禁苑性质不再,人工河道构筑的界限也因此消失。表现在考古材料上,便是人工河道在西周晚期被废弃,沣河西岸西周晚期遗迹越过河道开始向南分布。
〔图七〕 丰京、 蒡京、 镐京分布图
五 结语
为探索沣西水系与金文中“蒡京”的关系,本文对沣西-沣东区域进行了细化研究。笔者将本文的发现与观点归纳如下:
沣东地区目前可以明确为武王所建之镐京,考古发现也佐证了这一判断——通过系统钻探与重点发掘,目前在沣东并未发现先周遗存。
沣西地区传统意义上被认为是文王营建之丰京,但随着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发现,这一地理单元有待重新审视。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及沣河、灵沼河、灵沼-海子村沼泽地等水系对西周都城的规划均有着重要作用。无论是沣西地区先周-西周时期遗迹的早晚分布情况,还是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对沣西地区南、北两块的明确分界,我们都应将沣西地区视为南、北两个单元,分别是:北部的今客省庄、马王村、张家坡、大原村北、曹寨北等地的先周-西周早、中期生产生活遗存与墓葬的聚集区;南部的今新旺村、冯村、海子村、鲁坡头、回鹤庄等地的禁苑区。而通过铭文信息,则可获得蒡京的延续时代与景观要素:这是一个西周早、中期存在,西周晚期消失,拥有水域景观、池沼园囿和政治性、礼制性建筑场所的禁地。传世典籍与地理志书也指引我们关注沣西南部地区(即今灵沼街道一带)可能存在的重要礼制性设施——灵台、灵囿、灵沼。
综上,通过考察沣西水系的规划作用,尤其是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分界功能与存废时代,结合金文中“蒡京”称呼的出现与消失,参考传世文献与地理志书的指引,我们认为“蒡京”或位于沣河西岸南部地区,具体地说大致是: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以南、沣河以西、灵沼河以东、秦岭北麓海子村南洼地及其以北构成的约8平方公里的区域。同时,它作为具有“京”这一功能的区域在时间上与曹寨南-大原村西人工河道的存废时代相始终。
附记: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徐良高老师对本文构思与写作上的支持和指导。付仲杨、宋江宁、王迪三位老师,以及崔凡、井冯丽给予笔者很大帮助与启发。此外,在田野工作中还得到过当地杨军辉先生的指教,在此一并致以衷心感谢。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博士生)]
(责任编辑:郭洋梦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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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凡《沣西水系与蒡京新考》,原文刊载于《故宫博物院院刊》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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