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人远点，我才能爱他们
面对父母，我们这一两代人也许都经历过“从努力沟通，到放弃，再到保持距离、适当关心”的过程。对你来说，家人意味着什么？爱又是什么？「Chosen Family」是一种未来吗？
（✨关于性别/生育/家庭等话题，如果你也有想说的话、想要分享的思考，欢迎你联系我们。通过文字，我们再一次联结在一起。）
又和我妈吵架了！
嗯，又和我妈吵架了，原因是她又明里暗里不停地催婚。之前她催我就发点表情包糊弄过去，但这可能给了她“我可以不停催一直催到你同意为止”的错觉，反反复复很多次之后，我累积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以下是我俩在3人小群（我和我爸妈）的对话实录（窒息版）：
妈：你和小黄（我对象）买房吗？我们两个家庭大力支持（拥抱、憨笑表情），要接地气哦，父母永远对你好，为你着想（拥抱、憨笑表情）
我：我不会跟小黄结婚，也不会结婚（谢谢表情）
妈：为什么？这个小孩子不讨喜（哭哭表情），从小把你养大，现在不听话，伤心（惊讶、傻笑、哭泣表情）
我：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顺手转发余秀华被家暴新闻）
妈：不是每个人都家暴，不要一概而论，不接地气
我：是，我就是不接地气，妨碍到谁了吗？我不是人吗？不是站在地上活的吗？怎么就不接地气？
妈：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搞不懂，你看你这语气，像和妈妈说话吗？
我：……不想说了，反正结婚免谈，生孩子免谈
妈：我也不想和你说，玩神经，伤心欲绝
（此处略去10000字）
更无语的还在后面，我爸在群里全程沉默，但过了会儿跑来私聊我，如下：
爸：跟你妈说话态度好点
我：我好不了，每次都让我好，我受不了了
爸：老子从来没有给你压力，你这样跟老子说话，是不是过分了，反思一下。可以说，家里能理解你的人只有老子一个
我：家外理解我、尊重我、欣赏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有很多。我很遗憾你们看不到我在别人眼中是多么闪闪发光充满智慧和勇气
（此处略去10000字）
嗯，就是这样。
当天吵架实在太恼火，我不想自己消化这些情绪，于是在pyq直播了整个过程。不出所料，很多朋友看完都留言表示：
“这不就是我爸妈吗！”
“靠！一模一样”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 🤝”
“代入了、窒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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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过，他们也努力过
和父母和解这件事我并不是没有努力过，我最努力的一段时间是14-15年。那时候我大二大三，处在一个非常迷茫、苦闷的时期，有一些那个年纪的年轻人都会有的困惑：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没有人理解我？
在这种后青春期焦虑的驱使下，我展开了无数寻求认同的努力，努力之一就是误以为父母能成为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而向他们进行了过多的暴露和倾倒。
那时我刚开始了解女性主义，阅读了大量碎片的网络文章并感受到强烈的共鸣，但即使在当时网络上也已经有了层出不穷的污名和嘲讽。我为此相当困扰过一段时间，不知道能和谁讨论。
我挑出最符合我心意的那些文字，在给我爸打电话时满怀信任念给他听，期待他听完能明白我是个怎样的年轻人，能说出一些宽慰的话语。但大部分时候他是沉默的，沉默地听完，沉默地把话题转移到吃饭睡觉上课学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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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暑假回家，我在晚饭后经常叫上我妈在楼下一圈圈地散步，追问她年轻时的故事。从小我就觉得我妈的爱是有条件的：当会计的她每天每天检查我的数学作业，总在出成绩后问我班上学习最好的女同学考了多少；在几家人聚餐的饭局上，她习惯性地谈论我的分数、名次、得奖多少，让我常有不受保护的心虚......
但在散步时，我理解了这都是因为她当年是个非常不安的新手母亲：刚结婚时她觉得自己的工作不是铁饭碗配不上我爸，又因为我爸当时和单位一个女同事走得近而危机感更甚......于是，第一次做妈妈的她习得了最朴素的鸡娃心态：希望我什么都“好”，最好能好到把别人家孩子都比下去，而“结婚生子买车买房”是她鸡娃阶梯上我现在该去争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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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时，我第一次交往女朋友，花了很久才认同了自己的双性恋身份。当时我很忐忑，也很想告诉爸妈。于是我开始不设分组地分享一些性少数相关的文章和故事到朋友圈，并终于在某天睡前邀请他们一起看《出柜名单》，本来兴致很高的我爸听到片名后立刻躺倒闭眼，说“我要睡觉了，我才不看这种”，我妈在一旁打圆场“哎呀，这种有什么好看，看个别的”。
那天，我按捺住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换了一个动物纪录片，但整个看片过程我都感到非常泄气。我想起之前他们打电话问我为什么总是分享同志有关的东西，我说因为我身边有朋友是而且我以后想学性别研究，同志是当中很重要的主题。他们说“哦，你朋友是啊，你不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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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两三年里，类似的尝试我发起过很多。现在回看，当时我给出了好多的信任，好想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但也如你所见，直到现在他们对我的期待还是像开头那样。
当然，也很难说他们没努力过。很多次给他们念文章时，他们虽然犯困但总又勉强支撑，他们想要跟上我；几年下来，他们也感觉到了我或许不那么“正常”。但他们再给不出更多的启发和陪伴了，最远最远他们就只能走到“知道我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这一步。
回忆这些时，我想起有博主写过“东亚亲情里大家追求的无非两件事：妈的放手，爹的道歉”。作为孩子，我确实走得更快，很早就开始练习不再期待他们的放手和道歉。但遗憾的是，作为父母他们还在原地打转。他们错过、拒绝参与了太多我成长的节点，却把责任推回给我，说“不知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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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自己的 Chosen Family
本科毕业后，随着我在物理距离和心理防线上离父母越来越远，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们打开了。之前的努力中，我感到过太多疲惫和失望（或许对他们来说也一样），如果继续打开自己，我只会重复受无意义的锤。现在对亲子关系，我的想法是：我要离家人远一点，才能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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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我在做的另一件事是一直一直往四面八方伸出自己的触角，从各种缝隙里寻找我想靠近的人并坚定地走向ta们。
如果身边没有可以对话的人，我就在网络上寻找并参与自己感兴趣的社群，再通过社群认识其中具体的人；如果想见面的朋友不在我的城市，我就找各种机会创造见面的可能，再和ta们一起在线下参与更多我们都感兴趣的活动；我也会介绍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认识或邀请ta们参与我信任的社群，像织网一样用信任和信念串起了很多友谊......
在这个织网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可以靠着共同理想去爱ta人和爱自己，这也是直击我心的 Chosen Family 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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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 Chosen Family，有些只见过一两次，有些从未见过，但我们已经一起创造过很多内容；我们是不同的年纪、职业，处于超级不一样的人生状态，但我们从不用这些社会标签解读对方。
我们保持着对性别议题的同步关注，共享着关于社会正义的想象，就是这些很多人眼中“不实用的东西”让我们紧紧倚靠在一起。在互相取暖的日子里，我收获了无数的启发，勇气，陪伴，惺惺相惜和爱。
正是ta们的存在，让我有底气对我爸说出那句“家外理解我、尊重我、欣赏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有很多。我很遗憾你们看不到我在别人眼中是多么闪闪发光充满智慧和勇气”。
当然，关于原生家庭、关于跟父母的关系以及各方身处其中具体的感受和因缘际会的人生选择没法简单述出，这其中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父母过往的经验、我们对当下的感知、体察和调整，都交织在一起。而在一团麻线中，我们能否找到自己的位置，选择符合自己心意的爱人和家人，过出自己想要的人生，一直是未完待续和我期待的事情。
我想在未来家继续和你分享我寻找 Chosen Family 的故事，希望你会喜欢。
作者简介:
mm豆，女性主义者，喜欢猫，正在变得越来越像ta自己。
// 排版 ：毛毛// 审校 ：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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