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先开创光遗传学的华裔科学家潘卓华却依然籍籍无名——他没有输在实验室,却输在残酷的科研竞速赛上。光敏感神经元技术可能会推动医学领域的革命性进展。这项技术名叫“光遗传学”,是近几十年来神经科学领域最大的技术成就。它有望用于治疗失明、帕金森症以及缓解慢性疼痛。此外,它还将广泛用于实验室中研究动物大脑的工作,让科学家们更深入地理解睡眠、成瘾和感知等行为。因此,斯坦福大学的 Karl Deisseroth 和麻省理工的 Ed Boyden 因发明光遗传学技术而成为学界明星,也就不足为奇了。两人近年来拿资助和奖金可谓拿到手软,他们的实验室尽收高端设备和顶尖学生,并且得到了举世的称赞与荣誉,连诺贝尔奖也几乎已成囊中之物。这个美好的故事却暗藏隐情:也许华裔科学家潘卓华才是开创光遗传学技术的第一人。然而,甚至连很多神经学家都没有听说过潘卓华这个人。 潘卓华在底特律韦恩州立大学的实验室。SEAN PROCTOR FOR STAT
Boyden 现已是 MIT 的教授,STAT 告知他潘卓华率先完成这项实验时,他颇感惊讶。“挺有意思哈。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Boyden 说。Boyden 表示,科学家们进行各自的研究,有时会采取合作的方式,有时则分头开展,发生你追我赶互相争抢的情况。“有新发现的时候学界怎么评判功绩?这个问题还蛮有趣的。总会有有意或无意的协作存在。”斯坦福新闻办公室称 Deisseroth 无暇接受采访。对于 STAT 提出的问题,发言人 Bruce Goldman 表示,潘卓华的研究与光遗传学的应用还相差甚远,而 Deisseroth 博士2005年发表的那篇被广泛引用的论文才打开精细神经科学的新世界大门。潘卓华说,数年前他或许曾向 Boyden 提及过自己实验的时机掌控,但他也表示:“我不想就此问题谈论太多,免得让人不舒服。”这种态度符合潘卓华一贯的作风——勤奋、内敛、不愿成为焦点。韦恩州立大学是一所小型大学,在科研界名声不显。潘卓华在一所州立学校攻读博士,然后数十年从事着默默无闻的研究。也许正是这些因素导致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他想要向世人宣告自己的重大进展时,却没能得到应有的关注。 潘卓华实验室里的人眼模型。SEAN PROCTOR FOR STAT
2004年夏天,潘卓华一直在探索将 ChR 蛋白在导入活体眼球的方法。最后他选择用病毒感染眼球的细胞,以此导入ChR 的 DNA。他在萨鲁斯大学的同事 Alexander Dizhoor 教授改造了 ChR 的 DNA,引入绿色荧光蛋白示踪。2004年7月,潘卓华用病毒感染了第一只老鼠,大约五周之后观察其视网膜,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视网膜上成千上万的神经节细胞都拥有带绿色荧光的 ChR。他向这些细胞中植入监测电极,然后进行光照,细胞反馈了一阵电活动—— ChR 起作用了。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却是革命性的一大步,它预示着潘卓华的方法也许能让盲人重见光明。潘卓华说:“真是天公作美。”根据潘卓华向 STAT 展示的投稿信,他与 Dizhoor 就这项工作写了一篇论文并于2004年11月25日投到了 Nature。后来根据 Nature 编辑的建议,他们改投到专业性更强的期刊Nature Neuroscience上,却遭到拒稿。次年年初,潘卓华又将论文投到 Journal of Neuroscience,经评审后再次被拒。心灰意冷的潘卓华开始对论文进行修改,并于2005年5月来到佛罗里达州的罗德岱堡参加视觉和眼科学研究协会(Association for Research in Vision and Opthamology)的会议。会上他介绍了自己在神经元中使用 ChR 的工作。这场报告只用了15分钟,却可能是其发明时间表中最明确的声明。这次声明意义重大,因为几个月后,也就是2005年8月,Nature Neuroscience 刊载了一篇关于用 ChR 让神经元对光敏感的论文。这篇论文的作者正是 Edward Boyden 和 Karl Deisseroth,值得一提的是,此后因CRISPR基因编辑而大名鼎鼎的张锋也是这篇论文的作者之一,此时的张锋正在 Karl Deisseroth 实验室读博。潘卓华从发给他论文的同事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糟糕,糟糕透了。”潘卓华顿了顿说:“我们实在不太走运。”
辉煌与冷遇
Deisseroth 和 Boyden 的论文与潘卓华的论文有些许不同。他们简单地证明了可以用 ChR 控制培养皿中神经元的活动;而潘卓华则等到活体动物实验成功后才发表。而且 Deisseroth 和 Boyden 展示了极其精确的时间控制,开灯时间仅为1毫秒。但他们的成就大体相同:利用 ChR 成功地让培养皿中的神经元响应光照。斯坦福团队的论文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变热,不过的确成了大热之作。这项工作让 Deisseroth 和 Boyden 的科研生涯一飞冲天,两人的团队得到了大笔的科研经费(Deisseroth 在斯坦福,Boyden 在 MIT),也因此招到了许多天资聪颖的学生。2007年,纽约时报开始报道 Deisseroth 在光遗传学领域的突破性进展,这篇论文的引用量也开始爆炸式增长。 MIT 媒体实验室的 Ed Boyden。KEITH BEDFORD/THE BOSTON GLOBE直到2006年4月,潘卓华终于在 Neuron 上发表了自己的论文,却遭受冷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同样研究视觉的神经科学家 Richard Kramer 回忆道:“这项工作没什么创新性,给人的感觉就是‘看吧,既然可以把 ChR 导入大脑神经元,当然也可以导入视网膜的神经元。’这很了不起吗?并不。”短短几个月之差,一切都不同了。为什么潘卓华的论文没能最先发表呢?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在 Boyden 的论文出来之后,潘卓华写信给 Nature Neuroscience质疑为什么自己的论文遭拒, Boyden 的却发表了。编辑回复说,两篇论文有相似之处,Boyden 等人是将成果作为一项新技术而非科学发现提出的。潘卓华的论文看上去过于狭隘,仅仅关注用 ChR 恢复视觉,而 Boyden 的文章则眼界开阔,他提出 ChR 是能够在神经科学领域广泛运用的工具。其他研究者向 Journal of Neuroscience递交的审稿意见,为了解人们如何看待潘卓华的论文提供了更多的线索。有一位审稿人很欣赏这篇论文,只提出了少量修改意见。另一位则写了一大段话表示这项研究“野心太大”、“非常初级”并总结道:“没有什么能吸引大多数神经科学家的亮点”。事后,潘卓华论文的共同作者 Dizhoor 看到这条评论不禁呵呵。2006年,审稿人最终允许潘卓华论文的扩充版小修后发表。但这并没有让潘卓华晋升为光遗传学大牛。在这场论文发表的盛宴中,他姗姗来迟,之前已经有三个团队发表了关于 ChR 的工作。他没能分享到 Deisseroth 与 Boyden 近来收获的两项大奖,即2013年的 The Brain Prize(光遗传学的6位发明者共享100万欧元)与2015年的 科学突破奖(Boyden 和 Deisseroth 每人300万美元)。自2005年起,Deisseroth 已经凭借光遗传学方面的工作从 NIH 拿到了超过1800万美元的资助,而 Boyden 得到的资助超过1000万美元。他们还通过其他项目为自己的实验室带来额外的基金资助。Boyden 是一位高产的演讲者,多次登台 TED;Deisseroth 则在2015年接受了 The New Yorker杂志的深度采访。 Karl Deisseroth 获得2016年生命科学突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