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就算是一个畜生,也都不许它糟蹋粮食呀
这是2022年的秋天,农民丰收节的味道在大地犹存,在粮食安全是国之大者的强烈惦念之下,颗粒归仓仍是人们未竟的梦想。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朋友圈在密集转发某地疑似防疫人员糟蹋粮食的视频。
拍摄者指挥“红马甲”,划开大米的包装袋,摔烂鸡蛋,倒进垃圾桶,并配发““外面来的东西全部销毁”的训诫声。
网上各种信息印证,此事疑似发生在佳木斯市郊区红旗街道辖区内小区。
有当地办工作人员也表示:“确实存在这个事儿”,并且强调这样初衷是“以此提醒小区居民不要私自从外购买物资”。
凡是涉及到防控的事,我都早就噤若寒蝉了。
秋蝉已无声,但是,对这个事,我相信,只要还有点公共良知和天道伦理,也都知道此举纵有权护,也应遭受天谴。
因为,这是大恶,是极恶,这是突破大地伦理和人性天良的恶行。
甚至,此事要远比今年5月发生在上海的“孕妇低价买鸡蛋分邻居,半夜被逼写保证书”还要令人愤恨到一百倍。
这两件事,都是相关“工作人员”或“志愿者”打着防疫旗号,甚至以“食品商品安全卫生”为理由,在剥夺普通人的市场自由选择权。
种种事实早就证明,这类丑剧,很可能就是某些既得利益者,在打着正义的旗号,通过垄断和控制食物供给的配送渠道,来盘剥掠夺民生的丑剧,满足自己的贪欲罢了。
比如,当时上海孕妇绕开“志愿者团购”渠道购买的鸡蛋价格,是远低于那些穿着“红马夹”戴着“红袖章”的权力二婆婆价格。
而对于这起把鸡蛋摔烂把大米倒入垃圾桶的恶行来说,甚至可以抛开这一切疑似的掠夺行为,仅就此等行为的伤害公共伦理,以及突破人性良知底线,都堪称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盛世妖孽行径。
此种人渣存在于世,这人世间注定混沌灰暗,天怒人怨。不要怪我说得有些宿命,被这种人渣践踏和侮辱的地方,哪有又有可能是一片清朗干净的天空?这种人渣不遭报应,民众必然遭受苦难。
我不是硬要标榜自己有粮食情怀,而是乡村生活给过我太多这方面的灵魂印记。
我永远都忘不了,在老家乡下生活时,无数次看见村民将糟蹋粮食的牲口都给打到半死。
尽管这几年,已经见多了“红袖章”在权力幻觉下,把人性变成了兽性。
但是,在东北这片最应有粮食情怀的土地,还是出现这样毁坏食物的垃圾人渣,不仅严重踩踏人们朴素的大地道德,而且还对防疫进行极大污名化,实在令人震惊。
不论是站在国家立场,不论是考虑公共伦理,不论是着眼于治理水平,不论是出于呵护公共情感,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理由,来容忍这种暴行的存在。
因为这种东西,就不是人养的,干的就是畜生都不如的事。
我一直忘不了,在电视剧《天下粮仓》,有个“米肉”的说法。当时,饿殍遍野,人们把吃米长的人肉,称为“米肉”。
“米肉”给我的心灵冲击,不亚于鬻儿卖女,易子而食。
所以,在灵魂深处,我始终认为,有一种大地道德律令,就是不可能亵渎和践踏粮食庄稼。
只要了解当代文学的,都应该记得著名作家那篇划时代的小说——《狗日的粮食》。
当年,读完这篇小说,你一定会明白,在那个年代,粮食就是农民的命根,就是人的生命。
主人公天宽生,买回了一个曾被人为换粮食卖过6次的极丑女人,他们生的孩子 名字都是粮食。
天宽的大儿子叫大谷,下边一溜儿四个女儿,叫大豆、小豆、红豆、绿豆。后面,又是儿子,叫二谷。
两谷夹四豆,最难是活着。
他们的妈妈,因为长了个瘿袋(甲状腺肿大),连名字都不配被人记得,人们就叫她瘿袋。这个嘴脏手脚也不干净的母夜叉,却能“到处扒拉粮食”,
瘿袋婆偷摘过别家菜园的南瓜,偷搓过生产队发青的麦穗,但仍然压不住6个孩子饥饿的哭声。
我至今最忘不了的细节是——看到演习的军队山梁走过,这个女人竟然能从驮山炮的骡子屁股下,接着一篮热粪,再用水掏出未被消化掉的玉米渣儿,掺些树叶儿煮成一锅热粥,让全家吃出“惬意”来。
瘿袋后来因为弄丢了购粮证,悲苦绝决地沿路扒拉寻找,因为这一百六十斤粮食伤心、被打、送命。临死前,这个为粮食挣扎一生的苦命女人留下的是这句话:
“狗日的……粮食!”
半世里逞能扒食,却活生生丢了口粮。
刘恒这篇经典小说,其实也是一个“活着”的文学版本。那些残酷的生活,那种真实的人性,在粮食面前,谁都不愿意忘却饥饿者内心锐利的苦楚。
在小说结尾,刘恒对“狗日的……粮食!”来了这样的一句点评:
哪里是骂,分明是疼呢。是不是骂,骂个谁,得问在她坟上蹓跶的天宽,老家伙心里或许明白。
爱之愈深,恨之愈切,骂之愈凶,由此,再凸显爱之深切。
当年,在乡下的打谷场,我看完这篇小说,泪流满面。
活着,像牲口一样活着。
但,哪怕真是一头牲口,一个畜生,在这人世间,也是不许糟蹋粮食的呀!
如果说佳木斯把粮食倒进垃圾桶的“红马夹”,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牲口,那么在他身后指挥着如此恶行的,无疑就连牲口都不如。
我是无神论者,但在良知的星空下,我是相信天道轮回的,是相信极恶必遭天谴的。
对养活我们生命的粮食,人世间只应有爱。
对这种糟塌粮食的畜生,他们就是“狗日的”,甚至,他们连“狗都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