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观察｜2022年：中欧关系将持续动荡【走出去智库】
近来，随着俄乌局势急剧恶化，迫使欧洲各国更紧密地依赖于美国，这将使得美欧关系更加整体化、协调化，美国对欧盟国家的影响力必然增强，进而可能对中欧关系形成潜在的冲击。
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欧盟政策专家、FIPRA International主席兼首席策略师Robert Madelin指出，2022年欧盟内部政治动态将发生许多对中欧关系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变化，欧盟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将日益政治化，预计欧方在短期内不会批准中欧全面投资协定。对于在欧投资的中国企业而言，在中欧关系持续动荡的时期做好政治动向和政策法规的跟踪、分析和预判变得尤为重要，企业应着手建立良好的政府关系和公共事务战略以应对由于中欧关系动荡带来的可能的政治和法律风险。
今天，走出去智库（CGGT）刊发欧盟最佳政府关系咨询和游说公司之一FIPRA International主席兼首席策略师Robert Madelin和咨询师闫淏洋的分析文章，供关注中欧关系的读者参考。
要 点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由于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外交政策、对华经济利益不同，欧盟在中国问题上始终不能达成较为稳定的共识。
2、中国与立陶宛的争端凸显了欧洲就对华政策达成共识的必要性，但目前来看并没有引发过多的具体行动。
3、欧盟和美国在对华的很多领域上拥有共同利益，例如制定关键技术的全球标准和应对中国经济模式带来的挑战。2022年美欧会继续在以跨大西洋贸易和科技理事会为代表的合作框架下协调跨大西洋贸易和技术政策，对抗中国的影响。
4、鉴于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紧密的伙伴关系和欧盟对于中国系统性竞争对手的定位，欧盟必然将加速探讨如何通过供应链多样化来分散欧盟对中国市场以及来自中国的重要原材料过度依赖所带来的风险。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Robert Madelin
走出去智库（CGGT）特约欧盟政策专家
FIPRA International主席兼首席策略师
闫淏洋
FIPRA International咨询师
2022年，预计欧盟将继续以“谈判伙伴、经济竞争对手和系统性竞争对手”定位对华关系，开展多轨外交。在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欧盟主要成员国国内政局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可以预见2022年中欧双边关系将继续动荡。尽管双方可能会逐步修复双边关系，但双边关系仍有进一步恶化的风险。
欧盟将持续就对华政策寻求共识
欧洲长期以来一直呼吁加强对华统一战线。但由于欧盟成员国之间的外交政策、对华经济利益不同，欧盟在中国问题上始终不能达成较为稳定的共识。2022年欧盟内部政治动态将发生许多对中欧关系未来发展至关重要的变化，但目前尚不能确定这些变化是否会促成欧盟内部就对华政策形成共识。
于去年年末上任的德国新政府尚在制定自己的对华政策。尽管德国执政联盟在三方协议中明确了较为强硬的对华立场，但在朔尔茨担任总理初期，德国负责外交事务的绿党和社会民主党领导的总理府之间对于是继续默克尔时代的务实态度，还是全方位采取更强硬的立场出现了分歧。德国政府正在制定计划，将于今年年末出台新的对华政策，预计在新政策出台前，德国政府对华态度仍将比较摇摆。
法国方面，今年的法国大选将决定法国将在多大程度上推动现任法国总统马克龙主导的欧洲战略自主政策。虽然该政策是欧盟面对复杂国际形势的必然选择，但是美国担忧该政策会使美国对欧盟在国际事务，特别是对华事务的影响力持续下降。
此外，作为欧盟对华最友好的力量之一，现任匈牙利政府能否赢得今年四月的大选也十分值得关注。匈牙利现任政府在去年多次反对欧盟理事会出台针对香港问题的决议，一旦对华态度较为强硬的反对党联盟获得大选胜利，也将对欧中关系产生较大冲击。
立陶宛方面，中国与立陶宛的争端凸显了欧洲就对华政策达成共识的必要性，但目前来看并没有引发过多的具体行动。虽然欧盟高层发表了几份声明对立陶宛进行声援，但欧盟除了在世贸组织发起耗时巨大、结果难以预测的诉讼和协调内部对立陶宛进行一定程度的救济外，几乎没有有效的政策工具可以进行过多干预。然而，随着中立之间的双边争端开始影响到设立在立陶宛之外的欧洲公司，进而阻碍欧盟内部统一市场的运行，这种立场正在逐渐改变，欧盟预计会以即将举办的中欧峰会为契机，为立陶宛发声，对中国施加压力。届时，那些在立陶宛的经济利益远低于其在中国经济利益的成员国，是否会被说服而采取具体的欧洲联合行动来支持立陶宛的外交政策还有待观察。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场中立争端将加速欧盟内部对华统一政策的讨论，并推动在欧盟层面制定、完善对华政策工具箱。
欧盟将进一步强调价值观和公平竞争环境
欧盟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将在 2022 年日益政治化，因为欧盟坚持认为贸易与政治环境不能完全割裂开来。
鉴于去年中欧双方因新疆问题进行了相互制裁，预计欧方在短期内不会批准中欧全面投资协定。尽管中方一再呼吁将贸易和政治问题分开，但欧盟一直坚决要求中国在欧盟考虑批准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之前解除对欧洲议会议员的制裁。目前，没有迹象表明双方能在2022年达成政治解决方案来解冻中欧全面投资协定的批准程序。欧委会在没有把握说服欧洲议会批准中欧投资协定之前，也不会贸然向欧盟理事会和欧洲议会提交批准该协定。虽然几个欧盟国家在双边场合都表示希望中欧投资协定尽快批准生效，但是成员国对于欧洲议会议员的影响有限，无法实质性推动该进程。
欧盟今年也将继续充实对华单边工具箱，希望通过贸易维护其价值观，并在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中推动公平竞争。以下关键立法提案一旦获得通过，将对所有中国公司在欧洲的运营产生深远影响：
● 欧盟反胁迫条例（欧盟机构三方谈判[1]预计将于2022年下半年开始），旨在授权欧委会采取广泛的贸易措施阻止第三国试图通过经济胁迫等方式迫使欧盟或其成员国改变其政策。中立争端使得欧盟机构决定加速对该草案的讨论进程，缩短立法时间，确保该条例尽快出台。
● 关于扭曲欧盟内部市场的外国补贴的条例（欧盟机构三方谈判预计将于 2022 年下半年开始）。该条例旨在赋予欧盟新的法律工具以应对由外国政府对本国企业进行补贴造成的扭曲欧盟统一市场的不公平竞争现象，将为中国公司在欧盟进行并购和运营构成新的障碍。
● 公司可持续尽职调查立法提案（欧委会已于2月23日发布立法提案）将对达到一定收入标准的大型公司提出尽职调查要求，要求其制定公司政策确保其供应链（包括与该公司有直接或间接商业关系的公司）符合欧盟的人权和环境标准。
● 国际采购工具（最终文本预计将于 2022 年春季通过），旨在通过互惠原则要求包括中国在内的第三国向欧洲公司开放政府采购市场，否则欧盟有权将这些第三国公司排除在欧盟公共合同的招标之外。
欧盟-美国在广泛的对华问题上进行合作，并不会形成同盟
欧盟和美国在对华的很多领域拥有共同利益，例如制定关键技术的全球标准和应对中国经济模式带来的挑战。2022年美欧会继续在以跨大西洋贸易和科技理事会为代表的合作框架下协调跨大西洋贸易和技术政策，对抗中国的影响。
然而在战略自主理念和自身经济利益的主导下，欧盟不会完全与美国结盟，并将跨大西洋贸易与科技理事会变成一个全面遏制中国的平台。美欧双方不同的立法理念和监管方法，以及欧盟内部（特别是法国）对美国日益增长的不信任感使得双方很难达成共识。因此，跨大西洋贸易与科技理事会是否能够成功，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美欧双方能否聚焦双方分歧不大的领域并快速取得具体的成果，否则该平台很可能与美国前总统布什于2007年提出的跨大西洋经济委员会一样，最终因无法达成任何成果而被人遗忘。最后，在与美国合作的同时，欧盟也将努力与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其他国家建立新的伙伴关系，以共同应对中国。
俄乌危机将对中欧关系产生潜在影响
从短期来看，这种影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能否在俄乌问题上采取较为中立的态度。欧盟方面希望中国对俄罗斯施加影响，停止战争，尽快进行谈判。如果双方能够合作共同解决当前的危机，中欧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会有所缓和，为双方进一步恢复关系提供良好的契机，但不会实质性解决中欧之间的分歧。
从长期来看，俄乌危机将使欧盟更加坚定战略自主的重要性，持续减少对于外部力量，特别是与欧盟价值观不同的国家的过度依赖。鉴于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紧密的伙伴关系和欧盟对于中国系统性竞争对手的定位，欧盟必然将加速探讨如何通过供应链多样化来分散欧盟对中国市场以及来自中国的重要原材料过度依赖所带来的风险。
结论
尽管面临种种挑战，欧盟和中国都希望能够修复双边关系，因为经济脱钩不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即将举行的欧盟-中国峰会将显示中欧双方在多大程度上能将修复双边关系的政治意愿转化为具体行动。双边关系的修复将会是渐进的，会受到上述诸多内部和外部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因此 2022 年双边关系可能不会有显著的改善。
对于在欧投资的中国企业而言，在中欧关系持续动荡的时期做好政治动向和政策法规的跟踪、分析和预判变得尤为重要。简单的资本投资已经无法确保中国企业在欧的成功运营，企业还应着手建立良好的政府关系和公共事务战略以应对由于中欧关系动荡带来的可能的政治和法律风险。这些风险不仅会影响到行业法规和标准等宏观营商环境，更会切实影响到市场准入的可行性和投资并购等公司的重大决策，非常值得注意。
脚注：
1.欧盟机构三方谈判是指欧委会、欧盟理事会和欧洲议会就欧委会立法提案而进行的谈判而最终达成一致，发布最终立法文本。
专家简介
Robert Madelin
Robert Madelin先生是FIPRA International主席和首席策略师。在加入FIPRA International前，Robert Madelin先生有超过35年的政府工作经验，曾长期担任欧委会高级官员，历任欧委会健康和消费者政策总司总司长、欧委会通信网络、内容和技术总司总司长以及欧委会高级创新顾问。在欧委会任职期间，Robert Madelin先生主持制定了包括欧洲数字议程、欧盟单一数字市场战略在内的众多对欧洲影响深远的政策和法律。在欧委会贸易总司工作时，他曾参与了欧盟多项贸易和投资协定的谈判，并长期负责欧盟与亚洲的贸易关系。
Robert Madelin先生的专业领域包括欧盟数字与科技政策、研究与创新政策、欧盟地缘政治、贸易与投资等。他的著作包括 ‘Opportunity Now: Europe’s mission to innovate’ (2016), ‘An ethical framework for a good AI society’ (2018)和‘On good AI governance’ (2019)。
Robert Madelin先生曾就读于英国牛津大学，同时也是英国剑桥大学科学与政策中心的成员。
闫淏洋
FIPRA International咨询师
主要工作领域为欧盟数字与科技政策、中欧政治与经贸关系，为企业提供欧盟政策分析、预判和政府关系咨询意见。曾在卢森堡一家律师事务所担任律师，为在欧投资的中国公司提供法律服务。
机构简介
FIPRA International
FIPRA International是一家总部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欧盟公共事务、政府关系咨询和游说公司，为企业、行业协会以及政府等提供欧盟法律政策分析、预警以及欧盟政府关系战略制定和游说服务，旨在帮助客户跟踪、预判并参与到欧盟复杂多变的立法过程中，通过制定和实施战略性政府关系计划为公司在欧洲营造良好的运营环境。
FIPRA International在包括全部27个欧盟成员国和中国在内的全球主要国家均有合作伙伴可以为客户提供涵盖一站式服务，业务领域涵盖数字与科技政策、贸易与投资政策、欧盟绿色政策、反垄断、医疗健康等。FIPRA International连续几年被Best in Brussels网站评为最佳欧盟政府关系咨询和游说公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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