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 严可健 | 循证支持的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路径探析——专业组织的视角

作 者 简 介

李    华

广州大学教育学院讲师，教育学博士

严可健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摘   要

美国校长评价的专业化是以专业组织对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和行动为基础的。以专业组织为分析视角，专业组织对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与行动为分析思路，探究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路径，发现专业协会、专门化研究中心和社会团体三类专业组织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上作出了突出贡献和行动，构成了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三条路径：（1）专业协会制定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2）专门化研究中心为校长效能评价提供循证支持；（3）社会团体推广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研究成果。校长评价的改革似可以考虑充分发挥专业组织的力量，鼓励校长评价专业组织依托自身专业知识生产、证据生成和成果转化的优势，引领我国不同区域校长评价的改革，并通过研发本土化、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促进我国不同区域、不同层次、不同类别校长评价的科学化和专业化。

关键词：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循证支持；专业组织

专业组织是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组织基础和行动单位。以专业组织的方式处理和解决问题是美国人的民族性格，如托克维尔所言，“美利坚是具有组织性、喜欢群居的民族，美国人，无论年龄大小、社会地位和气质性情如何，他们都喜欢结成各种地方群体，处理各种集体问题”。在校长评价问题上也是一样。美国校长评价的利益相关者们自发形成了多种专业组织，这些专业组织依托其专门化的研究团队和专业化的组织运作方式，在校长效能评价的循证知识生产与转化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制定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提供校长效能评价的循证支持，推广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研究成果等方式，专业组织正成为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专门机构。探索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路径可以从专业组织对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和行动入手。

按照专业组织的性质及其对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可将其分为专业协会、专门化研究中心和社会团体三类，这三类专业组织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上的贡献和行动，构成了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三条路径。本研究将在这三类组织中，分别选取与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联系最为紧密的专业组织，并以之为焦点，分析循证支持的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路径。

一、专业协会制定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

美国“ 全国中学校长协会”（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econdary School Principals，NASSP）、“ 全国小学校长协会”（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Elementary School Principals，NAESP）和“州教育主管委员会”（Council of Chief State School Officers，CCSSO）是三个与美国校长效能评价联系最为紧密的专业协会。他们分别聚焦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最为直接的利益相关者，即校长效能评价的客体−中小学校长、校长效能评价的主体——督学。这三个组织既是校长经验分享、交流的平台，也是校长培训和专业发展的基地。通过与其他专业组织合作制定校长专业标准、举办校长专业会议、开展校长专业研究、创办校长专门期刊等，这三个组织对外可以代表校长群体的声音，与联邦教育部、州教育局联系紧密，互相提供咨询；对内则积极推动研究成果转化为有效实践，引领校长评价和校长专业发展的变革，在促进美国校长评价向循证支持的效能评价的转变上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一）与专家合作设计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指南

NAESP成立于1921年，是美国最大的校长专业协会，其主要的服务对象是美国小学和初中阶段的校长。在性质上，该组织属于民间自发形成的专业团体，经费主要来自会员会费、私人公司捐赠、政府基金与研究项目经费。2000年的调查数据显示，该组织共包含28000名会员，其中15000名会员是小学校长。NASSP成立于1916年，是美国和世界上超过45个国家的初中和高中校长、助理校长及后备校长的杰出组织和代言人，其目标是追求卓越的校长领导力。

NAESP和NASSP在校长效能评价上的突出贡献可概括为以下3个方面：（1）它们在校长效能评价体系的设计中纳入了校长的声音；（2）突出了评价的多元标准和校长支持取向；（3）设计了首个“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指南”。NAESP 和NASSP 做出这些贡献的方式除提炼自身观点外，还有与相关研究专家合作。

首先，NAESP认为，校长效能评价体系的设计应该能够体现校长的观点和看法。因为校长是学校教育领导实践的专家，校长群体最为熟悉校长的日常工作，因而在校长效能评价上也最有发言权。只有这样，校长效能评价才能够得到校长群体的支持，才能够为校长效能的提升提供有价值的反馈。基于此，2011年，NAESP和NASSP合作发起了“校长评价创新项目”（Principal Evaluation Initiative），致力于研发基于校长专业观点和专业诉求的校长效能评价指南。

其次，评价的多元标准和校长支持取向主要来自专家的观点。2011年，NAESP和NASSP分别派出执行董事盖尔·康奈利（Gail Connelly）、乔安·巴特莱提（JoAnn Bartoletii）与美国研究所的马修·克利福德博士（Matthew Clifford）、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育改革与研究中心的斯蒂文·罗斯（Steven Ross）博士合作，完成以上所提到的校长评价创新工作。康奈利强调了校长效能评价的支持功能和多元标准。她指出：“所有校长都应该被熟练的评价者用致力于改进其领导实践的多元绩效标准进行评价，校长评价过程应该是为校长提供激励的‘胡萝卜’ ，而不是惩罚校长的‘大棒’ ”。巴特莱提则通过指出过往校长效能评价的缺陷来强调多样化评价标准的重要性。“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NASSP致力于测量和发展有效校长实践，但令人沮丧的是，这些实践却很少被纳入到校长评价工具中”，“我们相信这一校长效能评价创新项目可以给政策制定者一个信号，使他们认识到，有效校长实践是一系列复杂的能力，无法用简单的考试分数来衡量”。

最后，专业协会通过与相关专家的合作，设计了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指南。2011年7月14日，NAESP与克利福德博士和罗斯博士合作出版了校长效能评价现有研究汇总报告：《设计校长评价体系：以研究指导决策》（Designing Principal Evaluation Systems: Research to Guide Decision-Making）。该项研究报告认为，基于美国联邦政府《力争上游》（ Race to the Top ）项目对校长效能的问责和校长对学生成绩具有较大影响的研究结论，校长评价体系的改进是早就该完成的事。基于此，他们提出了8项校长效能评价体系设计的指导原则，并构建了以“领导学习社区”为校长领导核心理念的三维度校长效能评价指南，其可以很好地回答“有效校长是什么（What）”“有效校长如何发挥作用（How）”，以及“为什么有效校长是这样的（Why）”等问题。

（二）提出基于专业标准和全纳领导的校长效能评价主张

美国“州教育主管委员会”（CCSSO）是一个无党派、全国性的非营利组织，主要由负责美国各州及哥伦比亚特区的中小学教育部门、国防教育活动部、印度教育局以及美国5个州外司法管辖区的公职人员组成。CCSSO代表着美国全国教育主管的声音，一方面就重大教育问题提供领导、宣传和技术援助，另一方面是建立教育主管在重大教育问题上的共识，并向专业组织、联邦机构、国会表达教育主管的意见。CCSSO的工作面向全国所有的教育主管、教育机构和学生，致力于提供一个战略性、支持性的教育主管委员会。对每个学生都抱有高期待，为学生创造多种成功的途径，为教师、学校和地区负责人、国家教育领导者提供高质量的指导和教育支持，使其能够有效领导国家教育机构，改善每位学生所在的每所学校。

CCSSO对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将学困生的成绩提升纳入校长效能评价的内容；二是提出了以标准为本的校长效能评价主张。2015年，CCSSO对美国校长专业标准——《教育领导政策标准：ISLLC 2008年》（Educational Leadership Policy Standards: ISLLC 2008）进行了重新修订，由此诞生了新版的校长专业标准——《教育领导专业标准2015 年》（ Professional Standards for Educational Leaders 2015）。该标准以学生为中心，致力于帮助校长领导全纳学校，满足所有学生的需求，激发所有学生的潜能。PSEL认为，有效校长的领导对于学困生的学习尤为重要，因为有效校长可以通过塑造全纳的学校教学和学习氛围，使得学困生也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学业支持和社会情感支持，可以帮助学困生在内的所有学生为升学和就业做好准备。

将学困生的成绩提升纳入校长效能评价标准，注重校长全纳领导力的培养是CCSSO校长效能评价的第一个主张。针对“全纳领导需要校长具备哪些能力”“校长如何才能有效地促进学困生的学习进步”等问题，2016年，CCSSO同有效教育者评价、发展和改革合作中心（ Collaboration for Effective Educator Evaluation, Development and Reform）联手，创办了由校长、州和学区教育机构的领导、高等教育社区成员，以及服务于教育领导者的专业组织代表组成的校长能力咨询工作组（Principal Competencies Advisory Group），并于2017 年完成了《PSEL 2015与提升校长领导力促进学困生成功》（PSEL 2015 and Promoting Principal Leadership for the Success of Students With Disabilities）的研究报告。该研究报告将校长效能评价和学困生的成绩提升联系起来，并与校长专业标准相一致，从而赋予了校长效能以提升学困生成绩的内涵，同时也是对“校长全纳领导力”的强调。这一点可以从CCSSO 发起的“提升校长全纳领导力项目”（Advancing Inclusive Principal Leadership，AIPL）上得到证实。在该项目的引领下，美国阿肯色州、科罗拉多州、佐治亚州、密西西比州和俄亥俄州重新定义并深化了包括校长效能评价在内的校长专业发展实践，给予学困生的学业和社会成功以特别的关注和支持，提升校长有效支持学困生的能力。

建立基于专业标准的校长效能评价体系是CCSSO校长效能评价的第二个主张。美国于1996年、2008年和2015年先后颁布了3个校长专业标准。校长专业标准的改变所体现的是校长领导情景和时代发展对校长职责和要求的变化。从3个校长专业标准的内容上看，美国联邦和州政府对校长的职业期待越来越高，校长的职责也越来越多，其中，校长提升学生成绩的职责被提高到了至关重要的位置。21世纪以来，一系列校长问责制相关的基础教育政策的颁布进一步加速了校长职责从“管理和维持有序的学校环境”向“提升学生成绩”的方向转变。一时间，学生成绩提升似成为主流的校长领导和评价话语。其中，起到关键推动作用的教育法案有4个：2008−2010年的《共同核心州立标准》（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2009年的《力争上游》计划、2010 年的《改革蓝图》（ A Blueprint for Reform: The Reauthorization of the 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2011−2014 年的《初等与中等教育法》（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

为进一步落实基于专业标准和全纳领导的校长效能评价主张，CCSSO还明确了州和地区在校长评价中各自需要承担的责任。CCSSO认为“州”在校长效能评价体系的建设中应起核心作用，由此提出了一个州与学区、专业组织合作推动校长效能评价变革的理论框架，对于美国重建以“学生成绩提升”为目标，以“证据”为基础的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体系具有实践指导价值。CCSSO所提出的州在校长效能评价中发挥关键作用的途径可以总结为7点：（1）提倡采用一套通用的领导标准，以反映教育领导实践的不断变化性质及其对教育领导者的新要求；（2）阐明领导标准的目的和用途；（3）与各地区合作研发校长效能评价标准，并以校长效能标准推动校长职业管道其他组成部分的构建，包括校长的招聘、准备、实践、发展和评估；（4）支持校长效能评价的进一步情境化。制定可行的领导标准制定流程和将来重新设计/更新领导标准的流程，以使其保持最新并随教育环境的变化而变化，从而有效满足地区领导需求；（5）与地区合作，为校长达到新领导者标准提供支持；（6）考虑地区，尤其是地区级员工如何为校长有效的发展、评估负责；（7）考虑应如何要求其州教育部工作人员对地区和学校领导的有效性负责。

二、专门化研究中心为校长效能评价提供循证支持

专门化研究中心是以基于组织目标的专业化科学研究为主要工作内容的专业组织。这一独特的组织性质使得专门化研究中心在特定目标领域积累了大量前瞻性的、可以服务于教育政策和教育改革具体实践的专业知识、研究结论和专门化的知识产品。这些科研成果一定程度上也给这些专业组织带来了专业权威、教育投资、合作机会和参与教育改革的机会。随着专门化研究中心的知识产品逐渐转化为美国政府的循证教育政策主张和具体的循证学校改革行动，这些专门化研究中心在循证教育领域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与美国校长评价相关的专门化研究中心主要是“伟大教师与领导者研究中心”（Center on Great Teachers and Leaders， GTL）和“新领导者”（New Leaders）。

（一）检验现有校长评价工具的信效度

GTL 是美国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 for Research，AIR）下属的教师与教育领导专门化研究机构。AIR 成立于1946年，总部设在华盛顿特区，是一个非营利、无党派的科学研究和评价组织，主要为美国国内和国外教育、医疗和劳动力发展提供技术支持，现已发展成为世界最大的行为与社会科学研究和评价组织之一。自成立起，AIR便以使研究更加有用，更加贴近日常生活为宗旨，致力于以“最佳研究证据”生产最有效的想法和策略，进而改变我们的日常生活，使世界变得更加美好。2012－2019年，GTL在美国联邦政府的资助下成为全国性的教育人才管理策略研发中心，致力于为全美50个州的所有地区和教育组织提供支持。截至目前，AIR依旧在运营着GTL研究中心，并与美国联邦政府设立的教育科学研究所（Institute of Education Science，IES）合作，为一系列循证支持的教育人才管理策略提供服务，其中也包括为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服务。

GTL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上的贡献主要是对美国各州正在使用的校长效能评价工具的信效度进行检验和评价。检验校长评价工具的信效度是为校长效能评价提供循证支持的重要方式，因为信效度的检验是确定评价工具科学性水平和评价结果准确性程度的重要方式。GTL通过检验美国各州所使用的校长评价工具的信效度，一方面可以透过校长评价工具的情况了解美国各州、各地区所开展的校长效能评价的有效性程度；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这一区分过程，提取其中信效度较高的校长效能评价工具，用于进一步改良和设计新型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工具，从而为美国校长效能评价的成功实施提供重要的循证支持。GTL所做的评价工具信效度检验中，主要有两类与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紧密相关，一类是学校氛围评价工具信效度检验，另一类是校长绩效评价工具信效度检验。

为获得美国学校氛围测量工具的信效度情况，2012年4月，GTL的研究者们以“谷歌学术”（Google Scholar）和“谷歌”（Google）为主要搜索方式进行“关键词”检索，共得到1000多项相关研究。在加入“信效度”进行内容筛选，并排除与研究不相关的文献后，共得到125篇相关文献。根据这些文献的情况，GTL采用抽样工具标准对其进行进一步的筛选，能够保留的文献必须符合以下五个标准：（1）该工具必须是针对学校氛围情况的；（2）该工具或者技术报告的信息必须是对社会公开的，能够在网上看到或能够通过要求而获得；（3）工具必须是近15年内完成的，不考虑那些太老的，不能够反映学校氛围研究的动态属性的工具；（4）根据研究小组设定的先验标准，工具在心理测量学上是正确的（指的是信度不小于0.75，内容效度和结构效度经过检验）；（5）教师和学校管理者均可使用该工具。

按照以上标准，能够进入筛选程序的工具有25个。但是既能满足以上所有标准，又能进入最后一轮综述的校长评价工具只有13个，分别是：学校氛围研究联盟：学校氛围评估量表（Alliance for the Study of School Climate: School Climate Assessment Inventory）、加州学校氛围调查（Brief California School Climate Survey)、学习领导力综合评估（Compre Hensive Assessment of Leadership for Learning）、综合学校氛围量表（ Comprehensive School Climate Inventory）、创建学习的好地方调查（ Creating a Great Place to Learn Survey）、卓越文化和道德评估（Culture of Excellence and Ethics Assessment）、盖洛普Q12工具（ Gallup Q12 Instrument）、5要素学校有效性调查（ The 5 Essentials School Effectiveness Survey）、学校氛围量表：教师版（Inventory of School Climate: Teacher）、组织氛围量表（Organizational Climate Inventory）、我的班级量表教师版本：简短表格（ The Teacher Version of My Class Inventory: Short Form）、学校氛围量表：修订版（ School Climate Inventory: Revised）、赋予教学能力的领导和学习调查（ Teaching Empowering Leading and Learning Survey）。

在校长绩效评价工具的信效度检验中，GTL的研究者通过互联网对相关学术文章和书籍进行检索后，共确定了20项用于校长雇佣、晋升和任期决策的校长绩效评价工具。其中，只有8项是符合测量工具严谨性标准的，即评价过程是公开透明的，且符合信效度标准。这8项校长绩效评价工具分别是：变革促进者风格问卷（Change Facilitator Style Questionnaire）、学校和校长效能的诊断评估（ Diagnostic Assessment of School and Principal Effectiveness）、教学活动问卷（Instructional Activity Questionnaire）、领导力实践量表（Leadership Practices Inventory）、教育绩效考核分析与改进体系（Performance Review Analysis and Improvement System for Education）、校长教学管理评估量表（Principal Instructional Management Rating Scale）、校长档案（Principal Profile）、范德比尔特教育领导力评估（Vanderbilt Assessment of Leadership in Education）。

陈旧和严谨性不高是美国现有校长绩效评价工具所存在的突出问题。研究结论显示，这些现有的校长绩效评价工具大多都太老旧，很少有符合评价工具设计严谨性标准的，而且随着校长职位要求的变化，少数几个符合严谨性标准的评价工具的信效度也遭到怀疑。GTL的研究结果显示，以上这8项评价工具中只有两项是近10年设计完成的，其他6项均是10－20年前设计完成的。在过去的10年中，校长的职位发生了许多变化，如强调教学领导力、问责、数据为基础的决策、社会参与等。这使得这些相对老旧的校长绩效评价工具的效度遭到怀疑，因为这些老旧的评价工具并不能很好地反映校长职位的新特点，而且校长效能评价的研究进展也使得这些评价工具只有经过效度重建后才能够被使用。

研究还发现，这些校长绩效评价工具所测量的校长绩效在内涵上并不一致，可以说他们所强调的是校长角色的不同方面，所测量的是校长不同方面的绩效。例如，“变革促进者问卷”强调的是校长作为变革促进者的角色，“范德比尔特领导力评估”强调的是校长的教学领导者角色，“教育绩效考核分析与改进体系”测量的是校长改进学校体系的能力。除此之外，校长绩效评价工具所采用的数据收集方法也存在较大差异。例如，有些校长绩效评价工具采用的是校长“自我评价问卷”，而另一些校长绩效评价工具则采用的是“360度调查”，获取不同群体对校长绩效的感受和观点，通过整合和比较多元观点下的校长绩效评分确定最终的校长绩效水平。

（二）创造新型基于证据的校长效能评价工具

“新领导者”在美国是一个非营利的全国性研究组织，致力于为全美各州各地区发展变革型学校领导者，并强化那些能够帮助优秀领导者取得成功的教育政策和实践。在过去的十年中，“新领导者”研究组织已经为美国培养了800多名学校领导，改变了25万学生的生活。除进行校长培养外，“新领导者”还将研究领域扩展到校长评价模型的研究和设计方面。

“新领导者”对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的贡献主要是为美国各州和地区提供了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工具和策略。具体而言，在美国教育政策倡导建立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体系的背景下，“新领导者”为美国各州实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级提供了完整、可操作的评价工具包，包括：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设计原则；包含校长领导实践和学生成绩两个要素的校长评价标准；校长评价过程和校长的效能等级评定等。目前，“新领导者”已经与洛杉矶、新奥尔良和纽瓦克的学区以及康涅狄格州、印第安纳州、伊利诺伊州、路易斯安那州、明尼苏达州和田纳西州在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模型设计与实施上达成了合作伙伴关系，所有这些地区和州都在积极设计和实施这一新的校长效能评价系统。

以“新领导者”为代表的专门化研究中心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中扮演着重要的“专业力量”角色，它通过生产专业知识，来为美国各州实施符合政策趋势和时代趋势的新型校长效能评价提供循证支持，影响和改变美国校长评价的理论和实践。首先，专门化研究中心的专业力量可以与美国联邦教育部、州教育局等正式的、集权化的科层力量之间形成了一种对立和补充。专业力量既不会完全屈服于科层力量，也不会与科层力量进行激烈的正面对抗。它以其专业权威和专业性工作来发声，并以其专业力量来制衡科层力量主导下的教育改革决策。其次，通过贡献其专业知识和专业力量，专门化研究中心可以帮助美国各地区将主要精力放在更为重要的校长效能评价实施上。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节省州和地区自行设计校长评价体系需要耗费的时间，有助于州应对联邦政策要求，也因此容易得到美国各州和各地区的支持；另一方面专门化研究中心也可以借助自身的专家力量，为美国各州各地区的校长评价变革塑造新的话语和表达方式，以专业话语的转变来引领校长评价方式和评价观念的变革。

三、“社会团体”推广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研究成果

除“专业协会”和“专门化研究中心”外，“社会团体”在推动美国校长评价向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转变上也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经过分析发现，在美国影响较大的社会团体中，关注校长领导力、校长评价和校长效能，并对美国建立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有突出贡献的是华莱士基金会（Wallace Foundation，以下简称Wallace）和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以下简称RAND）。

（一）通过资助科研项目解决校长管理和评价问题

基金会是影响美国教育政策的重要社会力量，在美国教育政策制定和实施上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一方面，基金会因其慈善性质和资金优势，可以通过向教育政策研究组织提供经费，资助它们对不同教育问题进行研究，形成解决教育问题的方案。另一方面，基金会也可以通过举办公共论坛，或利用自身的研究力量，在实践中试点和推广自己的政策主张。这些方式可以使基金会走在政府教育改革的前边，成为解决教育问题和社会问题的先驱。随着基金会的主张逐渐成为社会共识，基金会的改革行动也最终会转化为影响美国未来教育的具体法案。因此，我们可以看出，美国的基金会通过资助科研和推广观点的方式，为教育问题和社会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方案和示范，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了美国的教育变革和社会变革。

Wallace 成立于1922年， 源于《读者文摘协会》（ Reader’ s Digest Association）创始人德维特·华莱士（DeWitt Wallace）和莉拉·华莱士（Lila Acheson Wallace）的慈善事业。1990 年开始，莉拉和德维特分别运营着由4 个基金会整合而成的“德维特·华莱士读者文摘基金会”和“莉拉·华莱士读者文摘基金会”，直到2000年两家基金会才整合为一家，并更名为“华莱士基金会”。基金会的重组不仅带来了资金的整合，同时也改变了资金的使用方式，由原来的行善转变为促进变革。自此，Wallace将工作重心确定为：通过培养有效的教育领导者，为学生和家庭成员提供更多非正式的、高质量的学习机会来提高学生成绩， 让处境不利的学生过上更好的生活。随着影响力的扩大，Wallace目前已发展成为全美最富有影响力的全国性专业组织之一。在Wallace资助的所有项目中，与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联系紧密的主要有两项，分别是校长职业管道项目和校长督学项目。

创建连通校长专业标准、校长选拔、校长培养、校长评价和校长专业发展等过程的一体化校长职业管道，是Wallace解决美国校长资源短缺、校长高离职率、校长频繁更替等校长管理问题的一项重要行动。Wallace在对学校领导及其周围生态结构进行研究后发现，在提升校长效能上，一个综合性、一体化的校长职业发展管道要比传统的校长培养、选拔、评价和专业发展相互独立的校长管理方式更具有优势。因此，为了更好地为美国中小学校长提供支持，促进学校的发展和缩小学生成绩差距，2011－2012学年，美国6个大的学区（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梅克伦、丹佛市、乔治亚州的谷内郡、佛罗里达州的希尔斯伯勒县、纽约市和马里兰州的乔治王子县）在Wallace 资金和技术的支持下开展了一项为期6年的“校长职业管道项目”（Principal Pipeline Initiative，以下简称PPI）。

PPI自实施以来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成效，显著提升了学生成绩和校长留职率。美国政策研究协会和RAND在2015年3月的调查数据显示，PPI在实施初期就传递出积极的信号。学生成绩方面，PPI地区所有学校的学生成绩在数学和阅读方面分别比非PPI 地区学校的学生成绩高出3.40和3.71个百分点，并且原先相对弱势的学校提升幅度较大；校长留职方面，与非PPI地区的同类学校相比，PPI地区新上任的校长任职两年后选择继续留职的可能性高出5.8%，三年后选择继续留职的可能性高出7.8%。项目实施第三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实施了PPI的学区，学生阅读成绩相比于其他学区提升了6个百分点，数学成绩提升了3个百分点，而且实施管道项目的学区新校长的平均离职率比对照学区减少了近8%。由此可以看出，PPI在提升学生成绩和降低校长离职率方面具有非常明显的效果。

校长职业管道的建立也带动了校长督学人员工作内容、工作状态和职业身份的转变，对校长教学领导力的提升和效能提升产生了重要影响。在美国一些比较大的学区中，督学人员的工作是非常庞杂的，他们每个人平均需要监管24个学校，承担大量的行政性、合规性审查和项目运营的责任。这样繁杂的工作内容使得督学人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与学校校长接触，为每一位校长提供支持。为此，2014年Wallace也同样资助了美国6个学区和学校（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公立学校、佛罗里达州布劳沃德县公立学校、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公立校区、艾奥瓦州得梅因公立学校、加利福尼亚州长岛统一学区和明尼苏达州明尼阿波利斯公立学校）实施改变督学职业身份的项目——“校长督学项目”（Principal Supervisor Initiative，以下简称PSI）。

PSI是从督学的角度对校长评价政策和实践进行的理论探索。PSI的总体假设是：将校长督学的角色由“监管学校运营”转变为“发展校长的教学领导实践”，可以有效驱动校长效能的提升。具体而言，PSI共包含两个层面的改变。第一个层面是地区对督学支持性结构的改变，突出表现为督学监管范围的改变，以及地区选择和培训督学方法的改变。如修订校长督学的职位描述，减少每个督学监管校长的数量，为有上进心的督学制定实习计划，以及通过在职培训更好地为督学提供支持等。除此之外，PSI还重组了核心办公团队，以更好地支持督学与校长的工作。通过这些结构性变化，PSI地区致力于将督学的思维方式和实践从“管理”转移到“指导和支持”。第二个层面的改变是督学角色和专业实践的改变。校长督学角色和专业实践的改变由以下五个部分组成：（1）修改校长督学的职务说明，聚焦校长的教学领导力发展；（2）减少校长督学的控制范围（督学监督的校长数量），并更改给督学分配校长的方式；（3）培训督学并发展其支持校长的能力；（4）开发系统以识别和培训新督学（成功计划）；（5）加强中央办公室的角色，以支持和维持校长督学角色的变化。

总体而言，PSI就是使督学的工作直接指向对校长效能提升的支持。该项目实施3年的调查结果显示，督学监管学校的数目明显下降，而且督学工作的重心由对学校和校长工作的“行政合规性审查”转变为如何能够更好地为校长的工作“提供支持”，主要是对校长教学领导能力提升和效能提升的支持。督学身份的转变对于校长发展和学生成绩提升也的确产生了积极影响。实验区的校长普遍认为，相比于之前，他们与督学之间的关系更加富有成效，而且他们都能够从督学那里获得比较多的支持。但是督学身份的转变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如地区对于督学职责重新分配的不适应以及督学自身难以平衡对地区决策事务的参与和对校长支持的直接参与的问题。

由以上分析可知，在发挥作用的方式和途径上，以Wallace为代表的社会团体具有既不同于盈利性的社会企业组织，也区别于一般的研究性专业组织的特点。首先，与专业研究机构和智库团体相比，基金会团体一般具有一定数量的资产，在组织起源和性质上与慈善机构类似，这决定了基金会可以作为“买方”去购买专业研究机构或智库团体的知识产品和科研服务。除此之外，基金会也有自己的专门化研究团队，在一个特定组织目标的引领下持续地推进某一方面的研究进展，如“通过提升校长效能来提升学生成绩”，从而在知识基础上填补某一领域的研究空白。整体而言，以购买和研发相结合的路径推行自己的改革主张和实践，是基金会影响教育变革的独特方式，而基金会的资金特点和慈善性质是其独特路径形成的基础。

（二）以合同和营销的方式影响校长评价政策

兰德公司（RAND）作为智库类社会团体的代表，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上也做出了重要贡献。RAND成立于1948年，总部设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圣莫妮卡，是一家非营利性的民办研究机构，其公司性质的定位是介于政府和民间的、客观独立的研究机构。该机构在华盛顿设有办事处，负责与政府联系。RAND致力于以研究促进发展，多年以来，凭借着一系列紧贴国际前沿的战略预测（例如准确预测到“苏联成功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的时间”），在国际上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影响力，同时也受到美国政府的高度重视。除军事战略外，RAND也将研究领域扩展到政治、经济、科技、教育等多个方面，现已发展成为美国最重要的、以军事研究为主的、拥有独立主张的综合性智库。

RAND主要以签订服务合同的方式与美国联邦政府等机构合作。在合同范围内，RAND负责提出具体的项目建议，或者由委托人提出具体的要求，双方通过沟通形成包括问题、方法、背景、数据、进度、预算、时间表在内的《项目说明书》。然后随着预算到位，项目开始执行。最后RAND按时间表提供研究报告，汇报研究成果。除这些政府项目外，RAND也会开展一些自己认为重要或者有意义的项目，在开题后向目标客户进行兜售和推荐，动员它们购买自己的研究成果。为保障研究质量和研究成果的权威性，目前RAND共雇有员工1600名，其中800多名为专业研究员，600多名为全美范围内的知名教授和高级专家，这种组织结构和运作方式促成了RAND的成功，被誉为“世界智库的开创者和代言人”，是美国乃至世界最负盛名的决策咨询机构。

在RAND机构内部，设有两个与教育相关的组织，分别是兰德教育与培训研究所和重建公共教育研究中心，在美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面所接的研究项目主要有以下两个：（1）受Wallace的委托，对PPI的实施情况，以及PPI的四个组成部分各自所需要耗费的资金和资源情况进行调查、统计和分析；（2）受“新领导者”专业组织的委托和赞助，对新领导者所开展的校长项目的理论假设和实施效果进行评价。

由以上分析可知，以RAND为代表的智库类社会团体可以通过科学研究的专业力量生产研究报告、战略计划和行动预测等知识产品，供政府和其他组织购买和预订。这类组织在运作方式上类似社会企业，但同时又与其他盈利性社会企业存在本质上的区别。突出表现为：一方面，它所服务的对象主要是政府部门，这使得它的产品更有可能直接转化成影响国内国际民生问题的重大政策实践。从这个意义上，这类团体扮演的是国家“智囊团”的角色，与重大国家政策联系更为紧密。另一方面，这类社会团体一般具有非营利性的组织性质，他们拥有服务社会发展和解决重大民生问题的超越单纯盈利的组织目标，这意味着他们的行为更有可能会走在政府决策和政府改革政策的前边，成为引领和推动教育变革在内的社会变革的重要社会力量。

四、结语

从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三条路径上可以看出，专业组织是美国校长评价知识生产、证据生成和理论创新的源泉，也是推动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的核心力量。自20世纪70－80年代起，美国校长评价便在问责制的影响下朝着越来越科学的方向前进，由相对主观、随意的“特质评价”和“行为评价”逐步走向越来越注重“科学性”和“支持性”的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这一过程既是美国联邦政府通过立法、拨款和问责的手段自上而下强力推行循证教育的结果，同时也是美国校长评价专业组织主动研发、试点和推广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经验和证据的结果。

校长评价专业协会、专门化研究中心和社会团体三种不同类别的校长评价专业组织，均依托其各具特色的专业优势进行校长效能评价的知识生产、推广和实践运用，为美国实施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提供了可靠的知识依据，并通过试点推广成功经验，使循证支持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逐渐转化为美国多个州校长评价改革的政策依据和实施指南。可以说，美国校长评价科学化的过程既是专业组织发挥其专业优势，主动引领校长评价变革的过程，同时也是美国校长评价逐步走向专业化的过程。

在教育评价的改革上，专业力量不仅可以成为政府教育行政力量的有效补充，同时也可以成为影响政府教育决策，甚至是引领教育评价改革的核心力量。我国目前也正处在校长评价在内的教育改革探索期，可以考虑充分调动和发挥好校长评价专业组织的力量，使其在本土化、特色化校长效能评价知识生产、证据生成和成果转化上为我国东西部、城市乡村等不同区域，以及小学、中学、大学等不同层次的校长评价改革提供前瞻性的循证支持，以基于证据的校长效能评价方案来促进我国校长评价决策的科学化，实现我国不同区域、不同层次、不同类别校长评价的科学化和专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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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本文

李华,严可健.循证支持的美国校长评价专业化路径探析——专业组织的视角[J].比较教育学报,2022(03):7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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