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益斌 林娟 | 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一体化“软”治理工具研究——以跨国学习流动记分卡为例
作 者 简 介
周益斌
上海出版印刷高等专科学校职业教育评价研究中心执行副主任，副研究员
林 娟
浙江金融职业学院高职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摘 要
跨国学习流动是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开展跨国合作，推进一体化的重要策略。学习流动记分卡是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开发的用以指导和监测成员国对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体系建设及相关政策执行的重要工具。学习流动记分卡遵循更加透明、更多参与和持续改进原则，针对欧盟《青年在流动——提高青年人的学习流动建议》政策提出的跨国学习流动积极环境建设的十大关键行动领域设计了程序导向的评价指标体系、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和八种在线评价结果反馈工具；通过定性和定量评价结果的策略性在线公开、比较与排名引发“点名—丢脸—出名”机制和政策学习机制，从情感与认知层面诱导成员国自愿地、持续地提高跨国学习流动政策执行的合规性，消除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障碍，促进青年学习者跨国学习流动。
关键词：欧盟；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学习流动记分卡；“软”治理；青年就业
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一体化是欧洲不断推进经济、社会和政治一体化的必然结果，也是世界职业教育与培训领域一体化较为领先的实践。跨国学习流动是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开展跨国合作，推进一体化的重要策略，在一系列跨国学习流动政策和项目的推动下，欧洲青年拥有更多的机会接受跨国职业教育与培训，获得更多、更好的信息、资金以支持跨国学习，提高了技能与欧洲劳动力市场需求的匹配度，也在个人和国家需求之间取得了平衡。
为了有效推进跨国学习流动，欧盟开发了一系列工具，欧洲通行证（Europass）、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学分体系（European Credit System for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和学习流动记分卡（Mobility Scoreboard），并称为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的三大工具。国内研究者对此开展了一系列的研究，如欧洲通行证是欧盟建立的资格及文凭透明化的单一框架，支持欧盟成员国资格和能力互认，吴雪萍、张科丽、薛皛洁对欧洲通行证的开发背景、内容和运行模式等进行了探讨；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学分体系运用学习成果法，识别、认证和积累学习者的正规学习和非正规学习成果，支持欧盟成员国职业教育与培训领域的学分积累和转换，刘晓、梁晨、谢学梅、贾海洋等对该体系的开发理念、开发背景、运行内容、实施意义、实施成效及问题等开展了系统、深入的研究。但鲜有国内研究者关注学习流动记分卡，学习流动记分卡是欧盟用于帮助与监测成员国对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Initial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跨国学习流动积极环境建设的工具。就实质而言，欧洲通行证和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学分体系是跨国学习流动的欧盟支持工具，而学习流动记分卡则是欧盟推进成员国对跨国学习流动政策执行和各类欧盟支持工具运用的综合性“软”治理工具。因此，研究学习流动记分卡的内容、运行原则、治理机制、治理成效及不足，更有助于借鉴欧洲跨国学习流动乃至职业教育与培训一体化的治理经验。
一、学习流动记分卡开发与应用的历史背景
针对欧盟跨国学习流动政策开发专门的学习流动记分卡以帮助和监测成员国建设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积极环境，离不开欧洲特定的时代发展背景。
（一）欧洲青年高失业率是欧洲面临的最紧迫问题之一
青年失业率是整个欧洲人口失业率的两倍多，是欧洲面临的最紧迫问题之一。2008年金融危机更是加剧了这一问题，根据欧盟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欧洲青年的长期失业率（失业12个月以上）从2008年的3.5%上升到2012年的7.4%，且积极寻找工作的青年需要用更多更长的时间才能找到工作。在欧洲青年长期失业率上升的同时，欧盟内部成员国的青年失业率则呈现出巨大的差异，部分成员国失业率大幅度飙升，如西班牙、塞浦路斯和希腊等国家长期存在技能与劳动力市场需求错位的结构性问题，在金融危机的催化下，这些国家2013年的失业率均超过了40%；而德国、奥地利和荷兰的情况则形成了鲜明对比，失业率自2005年12月以来一直很低，徘徊在10%左右或低于10%的水平。青年失业会导致青年丧失人力资本积累，难以融入经济社会。欧盟领导人和政策制定者认为，青年的高失业率可能会对欧洲未来的劳动力造成毁灭性的影响，会增加政府的财政负担，容易导致社会危机。
（二）跨国学习流动成为解决欧洲青年高失业率的重要策略
跨国学习流动能帮助流动者在专业和学业上成长，扩大社交网络，发展跨文化和语言技能，对个人的就业能力产生积极的影响，因此，欧盟一直致力于跨国学习流动的推进。2009年，为进一步加大欧洲青年劳动力市场的开放力度，提高青年国际就业技能水平以解决青年高失业率问题，欧盟理事会（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发布了题为《促进青年人学习流动》（Promoting the Learning Mobility of Young People）的绿皮书，提出了改善青年就业技能和解决失业问题的策略，尤其强调了跨国学习流动的重要作用，并面向公众征询跨国学习流动障碍及解决的方法。这份报告得到了包括个人、协会、欧盟成员国及欧盟各机构等利益相关者的热烈反响，收到的答复达3000多条。征询的结果也证实，在欧洲跨国学习流动仍然存在着诸如补助金和贷款的可携带性、资格和学分的认可、信息和指导的可获得性和相关性、语言技能问题等障碍。2010年，欧盟理事会发布《2020年欧洲：智慧、可持续和包容性增长的战略》（Europe 2020: A Strategy for Smart, Sustainable and Inclusive Growth），把基于知识与创新的经济发展（智慧发展）作为优先发展事项，并强调了一项关于青年学习流动的一揽子政策措施，促进青年的跨国学习流动和改善他们的就业状况。2011年，欧盟理事会发布《青年在流动——促进青年人的学习流动建议》（Youth on the Move—Promoting the Learning Mobility of Young People，以下简称《建议》），概述了包括跨国学习流动的信息和指导、鼓励参与跨国学习流动、为跨国学习流动做准备，特别是在外语技能和跨文化意识方面、处理与国外学习有关的行政和制度问题、补助金和贷款的可携带性、学习流动质量、对学习成果的认可、对弱势学习者的支持、合作关系和资金及增值者的纳入等十个涉及跨国学习流动积极环境建设的关键行动领域 ，为成员国消除跨国学习流动障碍，促进青年跨国学习流动提供了建议框架。
（三）“软”治理成为欧盟治理改革的转向
共同体方法（Community Method）是欧盟传统的治理模式，又被称为“硬”治理（"Hard" Governance），强调设立一个欧洲层面的最高权力机构，并不断在欧洲层面形成对成员国具有约束力的条约或法律，以规制成员国的经济活动，对欧盟经济一体化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但在涉及一些再分配的社会政策领域中，共同体方法遭遇了治理困境。在《马斯特里赫特条约》（Maastricht Treaty）之后，欧盟领导者认为在社会政策领域的进一步合作对于平衡经济一体化进程是非常必要的，但成员国对这些领域的主权却仍持谨慎态度，因此，就需要一种替代共同体方法的治理模式。2000年，在里斯本举行的欧盟理事会峰会（Lisbon Summit）创造了开放协调方法（Open Method of Coordination）一词，并利用它将欧洲就业战略（European Employment Strategy）等以往进程中已经存在的各种治理工具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一揽子方法。开放协调方法以从属原则（欧盟与各成员国之间的平衡）、一致性（协调行动）、相互学习（交流好的做法）、综合改革（结构改革还涉及教育、社会、税收、企业和地区政策）及目标管理为基本原则，以集体建议、审查、监测和基准为特征，建立了一个可以讨论和谈判政策问题的框架，使成员国可以自由地实现本国的实施形式。开放协调方法的应用保障了成员国在就业、养老金、医疗保健和教育培训等多个社会政策领域合作中的正式主权，为欧盟合作扩展到社会政策领域提供了可能性，成为欧盟治理改革的转向。开放协调方法则因其规则的非强制性，又被称为“软”治理（"Soft" Governance）。
记分卡是开放协调方法的重要工具，随着欧盟“软”治理改革转向，记分卡被广泛地应用于环境、保险、司法和教育培训等领域。作为一种比较成员国在相关领域治理进展及分享“最佳实践”或“良好实践”的监测工具，记分卡能推进成员国之间、与超国家机构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形成共识，促进政策趋同。因此，欧盟理事会公布的《建议》支持建立一个名为学习流动记分卡的方法论框架，用于帮助和监测成员国跨国学习流动体系建设及对《建议》的执行。2014年，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委托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European Centr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Training）开发面向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的记分卡，并基于记分卡进行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信息收集、评价、反馈和建议等。
二、学习流动记分卡的内容及运行原则
（一）学习流动记分卡的内容
欧盟“软”治理旨在帮助成员国逐步制定本国的政策而实现欧盟政策更大程度的趋同，它帮助的内容包括：（1）确定实现具体目标的时间表；（2）将欧盟政策转化为与具体目标相关的国家和地区政策；（3）制定指标以及各成员国之间比较最佳做法的基准；（4）对成员国的实践进行定期监测、评估和同行审议，作为相互学习的过程。《建议》的十个关键行动领域是欧盟理事会基于利益相关者征询基础上，对欧洲跨国学习流动障碍的总结，是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体系建设的优先解决事项。因此，欧盟在以建议的形式协调成员国对十个关键行动领域建设的基础上，开发了学习流动记分卡，通过程序导向的评价指标体系、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及多种在线反馈工具的设计再次重申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建设目标及要求，提供成员国跨国学习流动体系建设的指标、标准和基准清单，以帮助和监测成员国对《建议》的执行。
1. 程序导向的评价指标体系
学习流动记分卡的评价指标体系由专题指标和横向绩效指标构成，其中，专题指标是根据十个关键行动领域设置的指标，用于说明成员国在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建设进展，是评价指标体系的核心内容；横向绩效指标是对指标某个标准的专项和综合技术处理，用于说明成员国在十个关键行动领域某个标准的总体执行进展及《建议》执行的整体战略进展。
专题指标全面覆盖了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确立了信息与指导、行政与制度、学习成果的认可、合作关系与资金、对学习流动的鼓励、为学习流动的长期准备、学习流动质量、补助金和贷款的可携带性、对弱势学习者的支持及增值者的纳入十个专题指标。在“软”治理的语境中，学习流动记分卡对成员国的《建议》执行更多的是引导和指导，而不是指挥与控制，因此，专题指标标准主要关注成员国在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政策决策和治理的程序层面，即如何设计和运行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过程，及如何更有效地让利益相关者参与等内容，每个专题指标至少包含政策目标制定、行动采取（或认可范围）、行动协调和行动评估四个程序标准。部分专题指标在四个标准的基础上增设了其他标准，如学习者和利益相关者参与、透明政策，以及欧洲流动文件（European Mobile Document）、欧洲资格框架（European Qualification Framework）、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学分体系等欧盟工具的使用及时间框架（见表1）。
横向绩效指标共有四个，其中三个横向专项绩效指标由成员国跨国学习流动政策目标制定、协调和评估的总体绩效水平与十个专题指标中与之相关的标准的绩效水平加权平均而得，分别评价成员国在学习流动政策目标制定、协调及评估方面的专项战略表现；另一个是横向综合绩效指标，是对三个横向专项绩效指标的加权平均，主要评价成员国对《建议》执行的总体战略表现。
2. 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
学习流动记分卡并不是欧盟教育与培训领域里记分卡的首创，在推进《博洛尼亚进程》（Bologna Process）时，博洛尼亚后续小组（Bologna Follow-up Group）就开发了博洛尼亚记分卡（Bologna Scoreboard）用于指导与监测博洛尼亚进程。为保持与博洛尼亚记分卡工作的一致性，学习流动记分卡沿用了它的评价方法，采用基准参照的方法评价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首先设置了“优秀”“很好”“良好”“有些进展”和“没有进展”五个可能的基准作为确定成员国对指标和标准执行绩效水平的参照依据，并用五分整数赋值，用深绿、浅绿、黄色、橙色和红色的交通信号灯颜色来表示。其次，每个标准基于五个基准进一步扩展相应的、具体的行动内容，其中，“优秀”基准的内容代表了欧盟的参考要求和目标。最后，根据成员国标准的实际执行情况参照该标准的各基准具体行动内容确定成员国某一标准的绩效水平，由于专题指标与横向绩效指标绩效水平均是通过标准绩效水平的加权平均处理而得，可能存在小数的情况，因此在表示指标绩效水平时，采用分值区间与基准对应的方法（见表2）。
3. 多种在线反馈工具
学习流动记分卡设计了国别报告、记分卡、进度图、基准图、地图、指标、总览表和“良好实践”等八种在线反馈工具，以公开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信息、比较和排名他们的绩效水平、遴选与分享“良好实践”。国别报告详细描述成员国的跨国学习流动政策、体系和机制；地图显示成员国各类指标和标准绩效水平的空间分布；指标比较成员国各类指标的绩效水平；总览表比较成员国各类指标和标准的绩效水平；记分卡是成员国各类指标和标准绩效水平的汇总摘要；进度图跟踪成员国不同年份各类指标和标准的绩效水平；基准图比较成员国各类指标及标准绩效水平在基准图上的位置；“良好实践”描述成员国如何在不同的国家背景下通过不同的做法有效推进《建议》执行。其中，地图、指标、基准图和概览表主要提供欧盟层面成员国绩效水平的比较，把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的差异数据化、可视化。记分卡、进度图、国别报告和“良好实践”则侧重于成员国国家层面《建议》执行的进展、分析和建议，提供了大量的成员国个体信息。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在官网上专门建立了包括八种反馈工具的学习流动数据库，并向公众开放。
（二）学习流动记分卡的运行原则
1. 更加透明原则
透明原则是欧盟“软”治理改革的必然要求，也是“软”治理改革的催化剂。欧盟希望加强欧盟机构、政策的透明度，提高民主指数，增强合法性，更希望借此原则吸引更多的欧洲公民参与到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中来。因此，透明是学习流动记分卡运行的重要原则。透明与公民对欧盟政策信息的更广泛的需求相联系，学习流动记分卡不仅把透明原则作为重要的标准，引导成员国及时公布跨国学习流动信息及政策制度信息，提高各类信息的可见性和透明度，而且其评价工作也遵循透明原则，把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的职业教育信息网（ReferNet）平台上公布的成员国信息作为监测与评价的信息来源，在学习流动数据库中公开评价指标、标准、基准、评价方法、评价结果及建议对策等，使这些信息可以超越民族、国家及地理限制，便于更多的国家、地区、组织机构和个人获取。
2. 更多参与原则
《欧盟治理白皮书》（European Governance: A White Paper）倡导开放决策过程，让更多的人和组织参与制定和实施欧盟政策，使一体化的进程更加民主，达到建设“欧洲人的欧洲”的目标。学习流动记分卡把更多利益相关者的参与作为重要的标准，引导成员国制定透明和准入政策，让利益相关者了解跨国学习流动的支持制度以及获取途径；对利益相关者进行调查，把他们对跨国学习流动的满意度评价及跨国学习流动对学习者影响的评价作为政策评估的重要部分，从而确保学习者和利益相关者的参与。同时，学习流动记分卡的运行也遵循透明原则，通过提高学习流动记分卡相关信息的透明度吸引和鼓励利益相关者关注与参与跨国学习流动及相关政策制定和执行。
3. 持续改进原则
评价通常朝着进一步改进的方向发展，是持续改进的动力。学习流动记分卡不仅是一项监测与评价工作，更是一个通过评价不断推进成员国《建议》执行符合欧盟要求的持续的过程，持续改进原则贯穿整个评价指标体系、评价方法与评价结果反馈：（1）评价指标体系：把政策改进作为政策评估的主要导向，引导成员国对《建议》执行开展改进性自评。（2）评价方法：“优秀”基准是成员国《建议》执行的欧盟要求及目标，学习流动记分卡通过定期开展基准参照式评价，明确成员国不足和优点，提出建议以推进成员国《建议》执行不断向“优秀”基准靠近。（3）评价结果反馈：八种反馈工具将评价结果充分地、系统地分类反馈并公开，便于成员国较为准确地解读评价结果，同时也能及时收到欧盟职业发展培训中心、公众及他国的批评建议，以更好地投入《建议》执行的调整中来。对于欧盟而言，如果评价结论被认为是重要，则构成欧盟后续跨国学习流动相关政策或项目的基础。
三、学习流动记分卡的治理机制
成员国正确和及时执行欧盟政策，即政策执行的合规性（Compliance）是实现欧盟政策趋同，推进一体化的主要途径。库博斯（Koops）认为记分卡就本质而言是一种描述性工具，其根本目标是诱导成员国政策执行的合规性。学习流动记分卡从国家层面详细描述了成员国在《建议》提出的涉及跨国学习流动积极环境的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治理进展，从欧盟层面深入比较了成员国《建议》执行的绩效水平差异，遴选与分享了“良好实践”，并以网络数据库为媒介公开，调动了“点名—丢脸—出名”（Naming-Shaming-Faming）机制，促成了成员国的政策学习，从而推进成员国《建议》执行的合规性。
（一）“点名—丢脸—出名”机制
点名是通过成员国《建议》执行绩效水平的比较、排名及“良好实践”的遴选与分享等形式实现，并在欧盟内引发两种不同的情感政治（Affective Politics）：一种是丢脸，点名让《建议》执行落后的成员国政府面临着未能达到目标或他们自己相关承诺的问题，产生不舒服的同伴压力和丢脸的尴尬；一种是出名，点名让《建议》执行合规的成员国因在欧盟内的比较中处于领先地位而产生兴奋感和荣誉感。此外，运用交通信号灯的颜色表现绩效水平，完善了“点名—丢脸—出名”机制。颜色编码从警戒色红色到更平静的深绿色，其中，红色、黄色和橙色代表了较低的等级，与表现不好的丢脸和尴尬情感有关，而深绿色和浅绿色则代表了较高的等级，与表现优异的出名和荣誉情感有关，由此，五彩缤纷的评价结果反馈工具如同“领奖台”，通过展示国家绩效水平数据来颁发荣誉和丢脸的徽章。布罗格（Brøgger）认为“点名—丢脸—出名”机制是成员国政策执行合规性的主要驱动因素，它点燃了成员国竞争的、模仿的欲望，促使他们自愿地、持续地致力于《建议》的执行，缩小与目标的差距，以在国际比较中“看起来很好”，或在排行榜上获得地位，并成为政策执行合规性的维护者。也有证据表明，“点名—丢脸—出名”机制确实对成员国政府的行为产生影响，他们确实感到了实现共同目标或履行商定承诺的压力，他们希望避免欧盟的低排名，因为这在国内和欧盟政治中是一种尴尬。
（二）政策学习机制
学习是基于证据、经验和新信息的认知的反思性更新，是减少错误的典型方法。政策学习则是一种涉及更大政策体系的集体学习，是记分卡的基本协调力量。合规性实质上是一个成员国不断改进迭代《建议》执行，实现欧盟政策趋同的决策过程，这个过程需要政策学习来提供支持。学习流动记分卡把十个关键行动领域的建设内容指标化、标准化和基准化，提供了《建议》执行框架和欧盟要求及目标清单，为成员国的政策学习提供了明确的内容与方向。同时指标化、标准化和基准化使得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可评、可见和可比，随着评价数据的周期性生产及策略性的公开比较、排名，成员国能够了解本国《建议》执行在欧盟内的位置及他国的情况，明确本国的不足及优势，接受来自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及利益相关者的建议，不断改进《建议》执行。此外，基于指标化、标准化和基准化遴选的“良好实践”分享策略也为成员国提供了相互政策学习的机会。“良好实践”能启发和指导成员国如何最有效地解决某个问题，让成员国政府了解还有另一种做事方式，通过政策借用、转移、复制或吸取教训等模仿方式，更快和更有效地改进本国《建议》执行。同时，基于“良好实践”的政策学习并不是单向的，推荐为“良好实践”的成员国通常也会收到来自其他国家专家的批评反馈，以便评估并进一步改进本国《建议》执行。而在“点名—丢脸—出名”机制的推动和放大，政策学习机制的协调更有效。
由“点名—丢脸—出名”机制的情感驱动，政策学习机制的认知协调，学习流动记分卡对成员国《建议》执行的合规性产生了重要的影响。2020年，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发布了题为《正在流动，但尚需努力》（On the Move But Not There Yet）的初始职业教育和培训跨国学习流动简报，该简报对2017年和2019年学习流动记分卡进行了比较分析，发现在受监测的成员国中，促进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的政治承诺有所增加，大多数国家已着手处理跨国学习流动障碍，且在消除行政与制度障碍、对国外学习成果的认可、合作关系与资金及对弱势学习者的支持等关键行动领域取得了明显的进展。
四、学习流动记分卡的不足
学习流动记分卡从情感和认知层面最大可能和最大程度诱导成员国《建议》执行的合规性，对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障碍的消除，青年跨国学习流动的促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不可否认，它在应用过程中也存在一定的缺陷和不足：
（一）学习流动记分卡存在技术缺陷
1. 评价的质量存在争议
对于欧盟来说，从成员国获取数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成员国不交流数据的情况经常发生。为了应对这个问题，欧盟职业培训发展中心对基准作了简化调整，如果大多数成员国都缺乏关于某一标准实际执行的详细资料，则该标准的基准则设定为“满足”或“不满足”。此外，欧盟及成员国仍缺乏关于跨国学习流动政策影响的、系统的、可比较的统计数据。数据的缺乏及基准的简化，容易造成评价的质量存在一定的争议。
2. 评价结果的可比性潜力有限
博洛尼亚后续小组认为，虽然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把成员国《建议》执行进展数据化，为欧盟及成员国提供了广泛的、有意义的比较，但其可比性潜力有限，如专题指标和横向绩效指标的绩效得分是标准绩效得分的加权平均处理而得，两个成员国可能在一项指标上取得相同的平均分数，但该指标所包含的标准的绩效组合可能不同，存在专题指标和横向绩效指标比较笼统，无法从指标层面反映出成员国之间的具体差异及差异原因的问题。
（二）学习流动记分卡的约束效力不足
成员国对欧盟政策的执行并非一以贯之，成员国往往有规避合规的动机，从更琐碎的被否决、国内执政党的变化到更微妙的“搭便车”，成员国并不总是无条件遵守欧盟规则。作为一种“软”治理工具，学习流动记分卡不是通过法律或条约规制，而是通过“点名—丢脸—出名”机制和政策学习机制等从情感和认知上诱导成员国《建议》执行的合规性，它不会直接改变超国家机构和成员国之间的权限划分，也没有根据评价结果对成员国设计任何严厉的制裁。因此，学习流动记分卡的有效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实际上控制政策选择的成员国政府参与欧盟协调过程的意愿。当部分成员国政府认为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可能会导致大量的流动学习者定居国外，使本国劳动力市场面临失去培训投资的风险，同时跨国学习流动政策的影响尚不明确时，部分成员国对《建议》的执行处于观望状态，导致跨国学习流动障碍消除、体系建设等工作进展停滞或缓慢，而学习流动记分卡则不能有效地进行约束。
五、结语
跨国学习流动记分卡是针对欧盟跨国学习流动政策开发的集指导、监测与评价功能为一体的工具，它设计了程序导向的评价指标体系、基准参照式评价方法和八种在线评价结果反馈工具，通过定性和定量评价结果的策略性在线公开、比较与排名，引发“点名—丢脸—出名”机制和政策学习机制，从情感与认知层面最大可能和最大程度地诱导欧盟成员国自愿地、持续地提高跨国学习流动政策执行的合规性，对初始职业教育与培训跨国学习流动障碍的消除，青年学习者跨国学习流动的促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是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一体化发展重要的“软”治理工具。
当前，区域一体化已成为中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京津冀、长三角、港澳粤等区域一体化已上升为国家发展战略。职业教育一体化既是区域一体化的重要内容，也是区域一体化的重要智力支撑，各区域以跨院校、跨地区和跨行业合作项目为载体开展人才协同培养及科技协同创新，积极推进区域职业教育一体化。欧盟学习流动记分卡的开发与实践为中国区域职业教育一体化治理提供了很好的启示与借鉴：如探索建立区域职业教育一体化治理机构或专题小组；配套开发职业教育合作项目治理工具，指导、监测与评价项目成员的项目进展；策略性公布、公开项目信息、项目进展及项目绩效，提高项目的透明度，鼓励更多的利益相关者参与到项目中来，引导项目成员自愿地、持续地改进项目执行，由此扎实落地合作项目，切实推进区域职业教育一体化发展。
（公众号排版限制，参考文献请见纸刊。）
● 引用本文
周益斌,林娟.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一体化“软”治理工具研究——以跨国学习流动记分卡为例[J].比较教育学报,2023(2):5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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