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舒平 张晓峰 | 孩子放学后怎么办？——美国加州扩展学习计划探析

作 者 简 介

张舒平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

张晓峰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摘   要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扩展学习计划是政府公共服务的一部分，不仅解决了儿童放学后无人看管的问题，而且发挥了育人价值。扩展学习计划采取政府管理与私人运营相结合的模式，并做到校内运营与校外运营相结合，以及学业支持与活动多样化相结合。扩展学习计划的有效实施，依赖于一系列措施的综合推进，包括稳定的财政资金支持、专业的师资队伍保障以及全面的质量标准体系的指引等。扩展学习计划启示我国，推进高质量课后服务要统筹并重点处理好服务内容、服务形式、经费支持、师资保障、监管评估等关键事项。

关键词：加州；扩展学习计划；放学后教育；公共服务

在现代社会的制度化安排中，家长下班时间与学生放学时间往往并不一致，二者之间存在着空档，不少中小学生因而成为“钥匙儿童”，学生的安全与教育问题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话题，并由此衍生出“放学后教育”的需求。这一现象在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在我国，为解决学生的放学后教育需求问题，2017年教育部第一次出台了全国性的课后服务指导意见，要求中小学校主动承担起课后服务的责任。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减轻学生的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该政策是重构基础教育新格局，重塑基础教育新生态的重要举措。与此同时，为助推“双减”工作，课后服务也进入“全面覆盖、保证时间、提高质量、强化保障”的新阶段，但各地仍存在工作进展不平衡、课后服务时间偏短、经费保障不到位、课后服务吸引力还不够等问题。在“双减”政策背景下，如何提高学校课后服务质量，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也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梳理文献发现，国外有关美国放学后教育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对放学后教育政策本身的研究（Of the Policy），例如以美国放学后教育政策本身为对象，分析该政策核心价值与次要价值的冲突，以推动政策进一步完善；另一类研究则是“为政策”（For the Policy）的研究，大多采用实证的研究方法，以放学后教育的具体运行为对象，探讨其在促进儿童社会情绪发展、学习动机、阅读与数学成绩、体育运动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国内对美国放学后教育的研究大多聚焦全美的情况，或从整体上探讨放学后教育的发展历程、实施成效、现实诉求与困境，或是考察放学后教育的某些特定方面，如资金来源、师资构成、课程内容、运行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循证评估等。此外，考虑到美国作为典型的地方分权制国家，各州在放学后教育上的做法存在较大差异，部分学者近两年开始关注各州的具体实践，如以美国马里兰、新泽西、加利福尼亚等州为研究对象，探讨放学后教育的体系构建、运行机制以及质量标准等。总体而言，现有文献对美国放学后教育的考察较为全面具体，但存在不够深入系统之处，对我国的启示意义阐释亦不够充分。本研究以加利福尼亚州作为样例，系统阐述高质量课后服务的要素，以期为我国课后服务体系的建设完善提供借鉴。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以下简称“加州”）被认为拥有全美服务范围最广的高质量放学后教育服务体系，服务于全州4500个学校基地，每年为98万名K-12的学生提供服务。从2009年开始，美国放学后联盟（Afterschool Alliance）每隔五年定期评估各州放学后教育水平，包括放学后教育的参与程度、对有需求儿童的影响程度，以及家长的满意度等。加州分别于2009年、2014年、2020年位居全美第四、第一和第二，是为数不多持续进入前十名的州之一。加州放学后教育服务体系以扩展学习计划（Expanded Learning Program）为依托，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完善，形成独具特色的加州模式。

一、扩展学习计划的发展历程

依加州教育局（California Department of Education，CDE）界定，扩展学习是在上学前和放学后、周末、节假日期间为中小学生提供的学习项目，其宗旨不仅在于满足学生的学业需求，而且还要满足学生在社会情感和身体发展方面的需求，让学生有全年学习的机会，为他们以后的大学、职业和生活做准备。扩展学习计划是加州解决放学后教育需求卓有成效的方案，其发展大致可以归纳为自发组织、政府参与和专门化三个阶段。

（一）自发组织阶段

19世纪后期，伴随着童工法和普及义务教育法的确立，儿童在课余有了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同一时期，大量女性开始就业，导致儿童照看的问题愈发突出。为此，一些慈善机构和个人自发行动起来，为放学后无人看管的儿童提供看护场所和娱乐活动。例如，“男孩女孩俱乐部”（Boys and Girls Club）是美国促进青少年发展的全国性公益组织，通过连锁形式在全美开设超过4000多所俱乐部，为年轻人提供一个学习、成长以及与同龄人交往的安全场所，负有人才培养的使命。 “4–H俱乐部”（4-H Clubs）是一个促进青少年潜力充分发展的公益组织，4–H分别代表心胸（Heart）、头脑（Head）、双手（Hand）和身体（Health），意指全面调动青少年感官潜力进行充分实践，促进身心健康发展。在这一阶段，放学后教育主要以看护和娱乐为主，初衷是为儿童提供庇护场所，但随着放学后教育机构迅速增多，出现了师资队伍不稳、资金短缺、管理不规范等问题。

（二）政府参与阶段

随着放学后教育规模和体系日益扩大，政府开始通过颁布法规、提供资金等方式规范推进放学后教育。1985年，加州政府于全美率先制定《学龄儿童社区托管法案》（School Age Community Child Care Act，SACCCA），规定儿童上学前和放学后的看管服务场地、资金保障和具体执行等方面的要求，具体工作由州教育部门负责。该法首次对儿童放学后活动进行规范和管理，为放学后教育的有序运行奠定了基础。1994年，美国国会批准实施“21世纪社区学习中心项目”（21st Century Community Learning Centers Program，21stCCLC），并于1998年开始拨出专项资金支持放学后教育活动，将具体实施的权力下放至州层面。为满足青少年更多的学习需求，加州在1998年启动“放学后学习和安全社区伙伴项目”（After School Learning and Safe Neighborhoods Partnerships Program，ASLSNP），旨在上学前、放学后以及节假日期间为幼儿园至9年级学生提供识字、课程补习等活动，后更名为“放学后教育与安全项目”（After School Education and Safety Program，ASES）。在这一阶段，政府介入放学后教育活动并对其进行规范和管理，但放学后教育尚未进行体系化构建，亦缺乏服务内容和相关标准的指引。

（三）专门化体系化阶段

为系统推进放学后教育，2011年加州教育局成立新的专门机构——“放学后部”（After School Division），专门组织和管理放学后教育，这标志着放学后教育活动开始由分散的各自为政走向专门化和体系化。2016年该部门更名为“扩展学习部”（Expand Learning Division，EXLD），以涵盖更广泛的校外学习范畴，在上学前、放学后、周末以及节假日等为学生和家庭提供重要的学习活动和丰富经验的机会。载明扩展学习具体目标和实施路径的扩展学习战略相继在2012年、2018年发布两个版本，成为推进扩展学习的高级路线图。当前，放学后教育的服务场所更多从社会组织转向学校，服务内容也从提供庇护场所及娱乐活动转向育人活动，以更好地满足学生多样化的成长需求。

二、扩展学习计划的实践形态

扩展学习计划是加州公共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从三个层面推进：联邦和州以立法和制度的形式进行规范；州行政部门以项目申请制的管理方式，将经费分配给各符合资格的实体机构；各实体机构则负责项目的具体运营并接受州政府的监督。扩展学习计划中有些项目由政府直接资助和管理，另一些则由私人机构运营；有些项目在学校内开展，另一些项目则依托社区等校外基地开展。由此，扩展学习计划便具有了丰富性和灵活性。

（一）运营模式：政府管理与私人运营相结合

在加州，政府与非政府机构合作，共同致力于放学后教育服务。加州设有专门的政府机构加州教育局扩展学习部（California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Expand Learning Division，CDE-EXLD）来推进扩展学习计划。目前，由州政府管理并参与运营的扩展学习项目主要有：联邦政府资助的“21世纪社区学习中心中小学项目”（21st CCLC Elementary/Middle）和专为高中生设立的“青少年放学后安全和充实项目”（21st CCLC After School Safety and Enrichment for Teens Program，ASSETs）；州政府资助的“放学后教育与安全项目”（ASES）和“扩展学习机会项目”（Expanded Learning Opportunities Program，ELO-P）。各项目在资金来源、服务对象、服务内容和时间等方面不尽相同（见表1），但均由政府（联邦或州）提供资金支持，学校被视为扩展学习的主要基地，为学生提供学业支持及丰富多样的扩展学习机会，满足学生的学业、社会情感和健康需求。

私人运营的扩展学习计划，主要是指个人、社区组织（基督教青年会、城市文娱中心、教会等）、私人组织或者其他团体运营的项目，这些项目通常在校外实施。当然，这些私人运营的扩展学习项目在符合相关标准并经审核后，也可以在校园内实施。此外，加州还鼓励各类非政府组织参与扩展学习计划。成立于2006年的加州放学后网络（California Afterschool Network，CAN）是其中最具影响力的非政府组织之一，作为放学后项目利益相关者的协作纽带，该组织提供有关放学后项目的各种数据、政策和实践等方面的资源支持，以便儿童能够获得高质量的放学后教育活动。成立于2009年的加州放学后服务倡导联盟（California Afterschool Advocacy Alliance）则汇集了学区、地方教育办公室和社区组织的成员以及地方政府官员、政策专家等，主要工作是宣传放学后服务和筹措资金，促进州和联邦立法以提高扩展学习的质量。

（二）实施场所：校内运营与校外运营相结合

扩展学习计划主要由当地学区和社区组织以项目的方式运营。项目团队通常设有项目主管（The Program Administrator）和基地协调员（The Site Coordinator），前者是项目的总负责人，管理着若干个项目基地，后者则是项目基地的指挥中心，在项目主管的指示下负责项目的日常运营，并深化与利益相关群体的合作。

依据项目实施的场所，扩展学习可以分为校内运营和校外运营两种类型。其中，校内运营依托于学校，利用学校完备的基础设施、丰富的课程资源、专业的师资队伍为学生提供放学后教育，经审查合格后的第三方扩展学习机构也允许进入校园开展活动。该模式下扩展学习团队与学校建立了强有力的伙伴关系，扩展学习项目主管与校长共同协商确定实施的课程、时间、场所，建立沟通交流平台以确保教师与项目工作人员共享学生信息、联合展开教学研讨等。教师通过参与校内扩展学习活动，有利于帮助学生建立课堂所学和放学后活动之间知识的联系，保持学校教育与扩展学习之间的一致性。2018—2019年度的一项调查显示，56.6%有公共资金的扩展学习项目在中小学校开展。校外运营以社区为基础，充分利用社区便利的地理位置和完善的基础设施来开展放学后教育，主要负责上学前的看护以及节假日期间为儿童提供安全且有教育价值的活动场所。以社区为基础的扩展学习项目中78%的师资来自当地社区，包括社区工作人员、退休人员、大学生志愿者、家长等。校外放学后教育的实施地点还包括博物馆、图书馆、青少年社会服务中心等社会组织。

扩展学习计划有力促进了学校、家庭和社会形成紧密的协作伙伴关系，被视为重构教育系统的重要举措。所有扩展学习项目，不管实施场所是校内还是校外，都注重与学校、社区以及家庭之间的联系，从而在这些利益相关者之间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这是加州当局推进扩展学习计划的一个重要策略。通过加强与学校的联系，使扩展学习能够对青少年的学习和生活产生积极的影响；通过加强与家长的联系，鼓励家庭积极参与孩子的成长；通过加强与社区的联系，指导学区和社区青年服务组织之间建立持续、真诚的伙伴关系，共同服务于学生的成长。

（三）内容设计：学业支持与活动多样化相结合

扩展学习计划涵盖内容丰富全面，主要包括学业活动、艺术娱乐活动、职业技能教育、健康成长教育等，竭力满足儿童的个性化和多元化需求。大多数项目采用灵活的策略，将学习融入运动、游戏和讨论过程，以提高学生参与的积极性和学习效果。

学业活动，包括辅助学生完成家庭作业，提供阅读、写作以及STEM（科学、技术、工程、数学）教育等。扩展学习项目虽然是“扩展的”——以丰富多彩的活动安排见长，但也要与学校、地方、州的课程标准保持一致，因而项目主办方通常都会组织学业活动支持学生学习。评估发现，定期参加该扩展学习计划的学生在出勤率、课堂参与度、数学和阅读成绩等方面都有明显提高。

艺术娱乐活动，即为学生提供音乐、舞蹈、手工、陶器、绘画等多样化的活动，旨在加深孩子与艺术世界的联系。扩展学习计划依托艺术场馆，通过邀请艺术人员授课等方式，为孩子提供专业的艺术教育。例如，加州圣安娜市的“木地板”（Wooden Floor）放学后活动，从社区请来顶尖艺术家开设芭蕾和现代舞蹈课程，丰富学生的艺术生活。

职业技能教育，整体呈阶梯式推进，为不同阶段的学生提供适宜的职业课程，其中小学侧重培养职业认知，初中侧重培养职业探索，高中侧重培养职业抉择等。职业课程为学生展示未来的职业领域以便他们了解各类职业，并提供有关职业知识、职业准备、职业实习等方面的教育；加强学生的职业技能，包括良好的沟通能力、与他人合作能力、批判性思考能力等，帮助学生顺利从学校过渡到社会。

健康成长教育，为学生提供营养食物、体育运动和集体活动。例如，每周五天为低收入家庭的儿童提供营养食物，并提供篮球、足球等多样的体育运动，此外也为学生提供安全教育，如毒品和暴力预防教育。通过多种形式的活动，为学生健康成长保驾护航。

在新冠疫情防控期间大多数学校处于关闭状态的情况下，扩展学习计划也做出了积极的响应，以满足学生、家庭和社区的需求。例如，为处境不利儿童提供远程学习支持和监督，注重满足贫困家庭儿童的基本需求，包括膳食、远程学习技术支持以及疫情检测等，为学生提供社会情感支持，促进学校、家庭和社区之间的紧密协作，合力育人。

三、扩展学习计划的支持保障

加州扩展学习计划有稳定的经费来源、多元的师资补充渠道及有效的监管评估，为计划的有效运行提供明确的支持保障。

（一）经费来源：财政拨款为主，其他资金为辅

经费资助是加州政府管理各扩展学习实体机构的重要手段，也是扩展学习计划顺利运行的重要保障。扩展学习计划所需经费主要来源于联邦政府拨款、州政府拨款、第三方捐赠及家长支付等，其中州政府和联邦政府拨款是主要的公共资金来源，为扩展学习机构提供资金补贴以及对特定人群实施费用减免。

州政府拨款提供了扩展学习计划所需的大部分资金，主要包括放学后教育与安全基金和扩展学习机会基金。其中，前者提供了扩展学习85%的公共经费来源，服务从幼儿至中学生（4—15岁）的4200个学校基地。2002年加州政府首次对放学后教育与安全项目拨款1.2亿美元，2007年拨付金额5.5亿美元，超过美国其他各州政府对放学后教育投入经费的总和，2017年、2019年和2021年分别拨款6亿、6.5亿和8.3亿美元。虽然州政府投入资金不断增多，但随着州最低工资标准持续提高，所拨付经费也只够维持基本的项目运营。为此，州政府继续加大对扩展学习的专项资金投入，于2021年起增设新的专项资金——扩展学习机会基金，主要为幼儿园至6年级学生的扩展学习提供支持。该专项资金在2021—2022年度所拨款的金额达到17.5亿美元，预计3～5年内增长到50亿美元，推动扩展学习计划在服务质量上更上新台阶。

除州政府对扩展学习计划的拨款外，联邦政府所拨付的款项主要是21世纪社区学习中心基金，该基金1998年启动，现服务于加州700多所学校基地近15万名学生。2021年度联邦政府拨付用于加州21世纪社区学习中心的资金超过1.48亿美元，并于2022年度增至1.6亿美元，财政拨款数额逐年呈递增趋势。《每个学生成功法案》（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对该资金的使用作出规定，明确各州必须将其中93%或以上用于资助扩展学习实体机构，其余部分则用于监督和评估受资助的放学后项目以及同行审查等。在资助对象上，扩展学习计划的公共资金向薄弱学校以及经济社会背景弱势家庭倾斜。由公共资金所资助的扩展学习项目为高贫困、低表现的学生提供了多种多样的活动和重要的学习支持。

（二）师资队伍：补充数量与提升质量并重

注重师资品质，建立多元化的师资来源渠道。以学校为基地的扩展学习项目会优先聘用学校教师，其次考虑有教育工作背景和经验的人，尤其注重应聘者的个人品质特征，如强烈的奉献意识和责任感，良好的组织和管理技能，以及渴望和孩子们一起工作等。扩展学习计划加强与大学、社区学院等的合作，建立多样化的师资来源。目前，加州由公共资金资助的扩展学习项目共聘用了3万多名专业工作者，其中63%为20—29岁，女性占比为65%，拥有学士学位的占22%，介于高中文凭与学士学位之间的副学士学位占19%，整体团队年轻富有朝气。

注重专业发展，增强师资队伍的专业性。加州为扩展学习从业者提供的专业发展培训是持续的、多层次和多形式的。专业发展的持续性表现在，既有针对新人的入职培训，帮助他们全面认识扩展学习计划，并明晰自己的职责；也有针对在职人员的经常性培训，侧重于专业知识和技能的传授，使他们始终以高度的专业性投入扩展学习计划。专业发展活动是多层次的，包括：扩展学习机构的内部培训，主要面向未经资格认证的职员，培训内容包括项目基地管理、课堂管理、知识素养提升和技术使用等方面；学区培训，主要面向已通过资格认证的教师，培训内容主要包括数学、语言艺术和行为管理，通常基于学业标准，以帮助教师提高学生的学业表现；外部培训，主要面向基地协调员和项目主管，由当地县教育局、放学后组织等提供，培训内容集中于项目基地管理、技术使用、知识素养提升等，旨在提高管理者的管理能力。专业发展的多形式表现为，利用专业学习共同体、学徒制以及搭建职业发展阶梯等形式来提升师资队伍的专业水平。

此外，扩展学习计划注重教师激励，建立富有竞争力的薪酬体系，并用扩展学习项目的使命和团队精神激励教师，增强教师的责任感。尽管这些措施取得了较好的激励效果，但多体现在校内运营项目上。根据一项对全州校外运营项目的调查，校外运营的扩展学习项目全职的职位非常少，员工晋升的选择很少，福利待遇也不高，导致86%的校外项目很难吸引和留住员工。

（三）监管评估：支持引导与监管问责并行

扩展学习计划从评估主体多元化、评估标准体系化、评估内容全面性等方面建立强大的支持和问责体系，以促进扩展学习计划的持续改进。

对扩展学习计划的监管评估，从主体来说分为外部评估和内部评估。外部评估包括政府评估和第三方评估。在政府监管评估方面，联邦教育部专门设立21世纪社区学习中心网站，公布该计划的监管流程并对每个州进行监管。加州扩展学习部和放学后网络联合牵头研发《扩展学习质量标准：创建和实施共同的质量愿景》（Quality Standards for Expanded Learning in California: Creating and Implementing a Shared Vision of Quality）及相应的《质量标准评估工具》（Crosswalk Between Quality Standards and Program Assessment Tools），用于对扩展学习项目的标准引领和监管评估。加州放学后资源中心（The California Afterschool Resource Center，CASRC）网站整合了丰富的各类扩展学习资源，包括项目申请、员工发展、经费管理和项目评估等。此外，放学后联盟等第三方机构从项目数量、资金状况、实施成效等方面对扩展学习计划进行评估。内部评估即扩展学习项目的自我评估，通常直接指向项目的改进。加州几乎所有的扩展学习项目都会进行外部评估和内部评估，以确保项目的良好运行。

对扩展学习计划的监管评估，从客体或内容来说分为对项目实施机构的评估和对项目实施效果的评估。对项目实施机构进行评估，通过收集数据了解项目是否按计划开展、具体的实施情况、项目经费来源与使用、项目合作伙伴、师生比、项目活动类型以及课程结构等。对项目实施效果进行评估，则意在了解扩展学习项目对学生、家长及社区的影响和效果等。通过对项目实施机构和实施效果多方面评估，引导扩展学习质量稳步提升。

值得注意的是，扩展学习质量标准及相应评估体系的建立，对于推动扩展学习项目的持续改进具有重要意义。该质量标准共有12个一级指标，涵盖环境布置、课程内容、教学方式、师资配置、伙伴关系建立、项目管理等维度，而且针对这些指标分别从项目层面（Programmatic Level）、职员层面（Staff Level）和青少年参与者层面（Participant Level）阐述了应然的具体行动或状态，明确了扩展学习各环节各要素的质量要求，为扩展学习创建了清晰的质量标准框架，也勾勒出扩展学习的共同愿景。扩展学习质量标准包括：一是安全与支持性的环境（Safe and Supportive Environment），为学生提供安全的环境氛围，支持所有学生身心发展需求的满足；二是积极而投入的学习（Active and Engaged Learning），课程与教学设计指向学生积极和有意义学习的发生；三是能力建设（Skill Building），将21世纪社会所需技能融入课程目标，并提供相应的教育活动以帮助学生掌握技能；四是青少年领导力（Youth Voice and Leadership），为学生提供真实而有意义的领导角色和机会，培养学生领导力和解决真实问题的能力；五是健康的选择和行为（Healthy Choices and Behaviors），鼓励学生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为学生提供体育和其他健康活动的机会；六是多样性、可获得性和公平性（Diversity, Access and Equity），营造公平、公正的环境，关爱、支持每一位学生，而不论种族、性别、家庭背景等；七是高质量师资（Quality Staff），师资水平高，为教师提供持续专业发展的机会；八是清晰的愿景、使命和目标（Clear Vision, Mission and Purpose），反映各利益相关者的诉求，依愿景、使命和目标推动项目的设计、实施和改进；九是合作伙伴关系（Collaborative Partnerships），在家庭、学校和社区等利益相关者之间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以实现项目的目标；十是持续质量改进（Continuous Quality Improvement），利用数据评估项目的优势和不足，促进项目质量的持续改进；十一是项目管理（Program Management），财政与管理规范完善，符合相关政策和项目资助要求；十二是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与社区建立持久的伙伴关系，并确保财力物力的充裕。该标准体系不仅为扩展学习项目的有序推进和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方向指引，也为扩展学习项目的监管评估提供了参考依据。

四、扩展学习计划的启示

放学后教育是学校正规教育的有益补充，不仅是解决下午“三点半”难题的重要举措，同时也是弥合学校教育和社会生活差距，实现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加州扩展学习计划参与主体多元，服务内容广泛，覆盖时段全面，有效满足了儿童和家庭的多元教育需求。当前，我国课后服务已经从一项自发的、地方性的教育举措上升为全国性的教育政策，地方政府是高质量课后服务体系建设的重要责任主体。加州扩展学习计划的实践经验为我们推进课后服务体系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启示。

（一）明确课后服务公共性，强化政府的主体责任

加州将放学后教育定位为公共服务，制定有完善的管理、监督、质量评估等制度作为保障，并建有强大的以政府为主体的扩展学习支持系统（System of Support for Expanded Learning）。该支持系统是由扩展学习部、地方教育办公室以及技术支援（Technical Assistance）部门等构成，为扩展学习的运行提供安全和支持性的环境。技术支援指为扩展学习项目的推进提供指导、培训、咨询、资源支持等服务。政府还鼓励第三方专业组织参与扩展学习计划，从而形成以政府、学校、第三方组织等多主体良性互动、相互合作的模式，有力推动了扩展学习的发展。

当前，我国虽然在中央政策上明确了课后服务的目标、原则和任务，但地方政府对于课后服务的属性、主体责任等并未作出详尽说明，导致学校责任泛化、各利益相关主体权责不清。为此，应进一步明确课后服务的公共服务性质，强化地方政府的主体责任，明确政府在经费支持、师资保障、质量监管等方面的权责，并完善相应的政策法规。需要注意的是，课后服务基于学生自愿，面向学生需求，虽具有公共性，但仍非基本公共服务范畴，国家发展改革委等21个部门发布的《国家基本公共服务标准（2021年版）》并未将课后服务列入其中。考虑到这一点，政府可通过标准引领、项目资助、购买服务等方式，引导社会专业机构投入课后服务市场，形成以学校为主阵地、社会专业机构共同参与的课后服务供给体系。

（二）丰富服务内容和形式，满足学生多元化需求

加州扩展学习计划为儿童提供包括学业辅导在内的形式多样的课程内容和全年学习的机会。课后服务不是简单的学校课堂教学的延伸，而是促进学生身心全面发展的重要活动。当前，我国许多地方学校的课后服务所提供的课程内容较为单一，多停留在儿童看护和作业辅导上，缺乏系统性的设计，而且作业辅导也容易使课后服务变相成为课堂教学的延伸，成为学生新的“负担”。包括作业辅导在内的学业支持固然是重要的，尤其是针对特殊教育需求学生的个别化支持，但学业支持远不是课后服务的全部。为此，学校应结合办学特色、学生学习和成长需求，加强课后服务内容的顶层设计，拓展课后服务的形式和渠道，盘活校内外的各类教育资源，将学习资源和学习需求相对接，开展学业支持以及丰富多彩的文体、劳动、阅读、科技、兴趣小组、社团等活动，形成全方位立体化的课后服务育人模式。唯有如此，才能将国家有关课后服务“提高质量”的要求落到实处，满足学生成长的多元需求。

（三）完善经费保障的机制，确保课后服务可持续

面对多样化的放学后教育需求，资金短缺问题始终是制约各国放学后教育持续发展的难题。美国加州扩展学习计划所需经费由财政拨款、社会捐赠和家长支付构成，其中由联邦政府尤其是州政府提供的稳定的财政资金是主要经费来源；对社会处境不利儿童采取费用减免等措施。当前，我国课后服务已实现“义务教育学校全覆盖”，但不少地方仍深受经费短缺问题困扰，从而制约课后服务的深入推进和高质量发展，因此亟需建立可持续、制度化的经费保障长效机制。考虑到课后服务的非基本公共服务属性，应建立起以政府财政拨款为主体的经费保障制度，同时鼓励社会捐赠，并允许学校适当向家长收取部分费用。课后服务要向弱势群体倾斜，对困难家庭的儿童要实施减免或帮扶，做到有需求的学生全覆盖，弥合教育差距，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

（四）拓展师资来源的渠道，提高师资供给的弹性

加州扩展学习计划在管理上自成一体，拥有独立的人员配置，师资来源渠道多元，即使是校内运营的项目，与学校之间也是保持相对独立的，但会优先聘用学校教师。不同于美国加州，我国各地学校责无旁贷地担当起课后服务主阵地的角色，教师也因而被“义务性”地要求履行课后服务工作，这样既便利学生参加课后服务，也有助于高质量推进课后服务。当然事情也有另外一面，学校课后服务师资来源单一，教师补偿不尽合理，教师责任呈泛化之势，教师面临时间有限性与角色多样性之间的冲突。解决课后服务师资短缺困境，从根本上来说，要提高师资供给的弹性和适应性，根据实际需求适当增加教师编制。就当下而言，一是给予学校空间自主招聘部分“临编”教师，以缓解学校人力资源紧张；二是建立更加合理的课后服务教师补偿标准；三是拓展师资来源，招募退休教师、家长志愿者、社会专业人员、师范类专业大学生或研究生等充实到课后服务一线；四是以政府购买服务等形式，委托第三方专业机构承担部分课后服务工作。

（五）建立课后服务的标准，健全支持和问责体系

全面的质量标准的引领和完善的监管评估机制的约束，是加州扩展学习计划良性发展的重要支撑。我国各地的课后服务体系处于探索发展的初步阶段，尚未建立起体系化的课后服务规范要求或质量标准。因缺乏相关规范或标准的指引，学校课后服务实践存在随意性较大的情况，质量也参差不齐。也因为如此，我们对课后服务的实施过程、实施成效缺乏有效的监督和评估。当务之急，应尽快建立起课后服务的规范要求和质量标准体系，以规范和标准驱动课后服务的专业化和优质化。要建立基于规范性要求的政府监管评估与基于质量标准的第三方专业评估相结合的双重评估机制，坚持诊断性、形成性和终结性评估相结合，引导课后服务规范化实施和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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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本文

张舒平,张晓峰.孩子放学后怎么办？——美国加州扩展学习计划探析[J].比较教育学报,2024(01):8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