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独立游戏出海困境被AI破解了
作者|付梦珍
“做完一款游戏只要60秒”，这让整个游戏圈都炸了！”
“靠AI六小时开发游戏Demo，剧本绘画配音全包，网友：新概念3A大作。”
“60小时完成、收益超1万，AI做的游戏《细胞防线》太让人上头了。”
一方面，AI“拯救”独立游戏制作人的新闻屡屡登上头版头条，另一方面，制作游戏的高昂成本令很多人望而却步。
一款独立游戏的开发，需要制作人、数值策划、美术、UI、特效等多个岗位，大型游戏公司用烧钱养团队的方式，构筑了坚不可摧的护城河。国内常见的商业游戏制作成本动辄千万起步。例如《原神》上千人的项目组团队成本超十亿，《王者荣耀》更是以“82个月”的年终奖激励傲视全行业。
以回收成本为标志来衡量，2021年Steam平台上独立游戏的存活率是2.9%。新闻里屡屡出现怀有理想的制作人，卖房开发游戏最后血本无归的事件。
如今，AI似乎正在改变这一切。
作为纯粹的数字内容与高利润行业，替代游戏制作正是AI专长。在AI替代打工人的浪潮中，游戏从业者是最早也最多被波及的一批人。降本增效之外，AI也会给游戏的内容形态和商业模式带来诸多改变。比如，独游公司通过出海打进全球的华人市场。
借着ChinaJoy举办AIGC论坛的契机，预言家实地走访了独游公司大鱼快游，并访谈了多位独游制作人，我们发现AI对独游的影响，并不如大众想象般的全能，但改变也正在发生着。
A面：AI能帮助游戏从业者做什么？
今年3月，文成图产品Midjourney，能使角色的原画、场景概念图设计缩短成分钟单位。Epic的MetaHuman工具，可以在2分钟内模拟真人拍摄的视频，制作成动画。7月1日，Moonlander发布了文字生成游戏的研发平台MoonlanderAI。新手可以通过AI技术，用文本描述生成3D游戏。
从游戏制作的剧本、配乐到3D资产搭建，AI工具可以做到“一条龙”服务，游戏大厂们也在纷纷布局：
腾讯游戏自研主导的一站式全流程工具管线Superman，以工业化模式管理DCC角色到动画的数据生成链路；育碧发布了AI工具“Ghostwriter”(代写)，帮助策划人员为NPC生成对话；暴雪的AI图像工具“Blizzard Diffusion”，可以帮助开发者快速创建游戏环境、角色和道具的美术概念。
2021年，一位只有中专学历的游戏设计师，独自一人制作的射击游戏《光明记忆》在Steam上线后爆火，其制作水准堪比顶级预算的3A大作。
去年9月，毫无游戏经验、从事AI行业的博士魏新宇开发了一款名为《山海旅人》的拼图游戏，在Steam上线。
今年2月，网易旗下《逆水寒》手游中，AI技术下的NPC可以和玩家自由对话并给出行为反馈
同月，大鱼快游合伙人陈刘芳用全AI流程，包括脚本ChatGPT、画面Stable Diffusion、模型Counterfeit-V2.5、动画Deforum、辅助ControlNet、音乐Mubert、旁白Elevenlabs，24小时内创作了短片《地球爱情终曲》。
说起为什么大鱼快游要坚定地研究AI，这也和他们之前的经历息息相关：2017年，大鱼快游参与开发了国内首部互动叙事游戏《隐形守护者》。互动叙事游戏的制作体量与影视剧相当，《隐形守护者》在2年开发里制作了90万张的图片素材，16个月的后期，成本高，再叠加这几年的版号荒，项目过程都十分艰难。
但AI正在改变这一切。
陈刘芳向预言家游报介绍，“公司已将AI应用在具体的项目中，我们尝试用交互式的写剧本工具Dramatron完善分支剧情，用MusicLM、MusicGen、Mubert等声音工具生成配乐。最近在通过AI进行3D面孔重建，搭配MetaHuman Animator生成角色表演，自动进行身体绑定，再进行毛发和材质调整等等。主要应用领域是做虚拟偶像、虚拟NPC的训练和驱动，在降本增效之外，进一步提升游戏体验。”
当游戏制作流程AI化后，游戏成本有望降低到现在的70%-80%。但在独立游戏的具体项目实践中，也有很多人表示并未用得上AI技术。
B面：AI并未帮助我什么
制作人贺超拔正在开发独立游戏《银色盾牌》，工程量大，工作忙，但并没有用AI技术，“我做的2D垂直视角动作冒险游戏，是上世纪90年代的手绘矢量风格，现在AI生成的内容偏向于二次元日漫风格，基调不符。而且它是警察探案题材，玩法多，对角色的脸部和服装细节要求高，AI在精细度方面能力不够。”
贺超拔对预言家说到，“目前在游戏生产中，AI只能作为沟通的工具存在，而不是生产流程的一部分。一是因为现在AI需要大量人类画师的素材进行训练，才能出相似风格的东西，门槛高。二是因为用AI作图对Prompt要求高，稳定性低。与人工比效率提升有限。”
制作人木有也表示，AI对自己的工作提升并不多，“AI生成技术虽然可以创造大量素材，但它现在产出的内容很容易和其他游戏同质化。适应和驯化AI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我们项目赶进度，用的少。”
此外，国内推出的几款AI游戏编辑器（如心动网络推出来的星火编辑器），仍与海外的领先平台存在一定的距离。AI在应用上的落后，也延缓了国内中小开发者的发展进程。
相较之下，在游戏大厂当策划的张倩很兴奋于AI技术的发展。之前她和美术师沟通的时候，需要用文字描述角色的背景设定、质感，常常需要反复修改。现在，张倩可以直接使用AI工具，生成风格相近的图片进行沟通。
对AI，独立游戏制作人蝶弄足也有类似的感受。因为年少时喜欢仙剑系列的游戏，蝶弄足毕业后选择了游戏行业。一度以来，缺乏美术背景，是她制作独立游戏时的最大障碍，“游戏行业的其他工种很好学，但美术是很专业的工作，我没法再花几年时间从基本功学起，每次找画师来回沟通修改成本也很高，AI作画在这方面作用很大。”
目前，蝶弄足正在开发独立游戏《可堪醉卧》，画风测试阶段使用了AI技术，提效明显，但在项目的具体应用上，AI作用有限，“我也训了一些模型，但AI做CG方向的内容会好一点偏写实，不太适合二次元内容。”不过在找投资阶段，蝶弄足说，投资人很看重AI技术在游戏中的应用。毕竟，这意味着更低的成本和风险，更高的收益。
独立游戏的新商业模式
游戏制作的发展史与技术息息相关，门槛也在不断降低。上世纪，普通人想做游戏，需要会写程序，写代码，现在Unity一下午就能做出一款《超级马里奥》。从事游戏教学工作的贺超拔说，“在游戏制作上，AI能够满足基本的生产需求，如果你对游戏要求不高，AI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我希望学生们不用再学很难的技术，而是能用简单的工具完成作品。”
此外，AI能够让游戏制作降本增效，也成了不争的事实。大鱼快游便在探索通过AI，打开更多的业务赛道。目前，大鱼快游在开发全AIGC乙女类游戏《幻境恋人》，“乙女向游戏用户的核心需求是既要获得安全感，又要完成控制欲的实现是动态释放的过程，这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策略。整体来说，乙女游戏重文本轻互动，更追求的是图漂亮，人设故事精彩，变现渠道更多。我们在探索如何让2D的图动起来，升级制作。”
大鱼快游创始人郝龙霄向预言家表示，“以后市场上这类产品会很多，两三个月就能出一款。它商业模式的核心变成了如何吃透IP。我们现在不着急跑出单个产品，而是要做好内容，放在国内外的市场上进行快速迭代和验证。”
利用AI技术实现降本增效，也能给整个独立游戏行业带来新的商业模式。过去几年里，独游制片人赵家俊最为头疼的问题，便是版号数量稀缺、申请难、监管严，想开拓海外市场却因为成本过高不划算。如今AI的出现，则让他看到了出海的新商业模式，“我可以通过AI技术压缩制作成本，推出更多的独立游戏给海外的华人用户，开拓全球华人市场，国内能翻墙的用户也可以玩，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
无疑，当成本降低后，独立游戏公司也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和形式。
“在一些重复性的的劳动方面，独立游戏可以取代人工，比如游戏中不重要的NPC角色的文本或动作等。成本下降后，独立游戏制作人不需要考虑太多成本的问题，艺术性也会被加强，这也能让独立游戏回归成艺术品，更有发展前景。”独立游戏策划师周明哲说，“届时，游戏的行业样态与商业模式，也会发生巨大变化。按照中国的游戏人才密度，游戏市场有望如同网文市场一般走成世界第一。”
此外，AI也在彻底颠覆着交互叙事游戏的形式。
“交互没那么强调关卡内的操作技术技巧，更依赖于剧情和故事的推进。”没AI之前，交互其实是伪命题，底层技术都是设计好的有限内容。”郝龙霄说。
游戏中的交互越高，越跟人的底层欲望相关联，收费商业模式越好，“用户参与到故事中，有感知，有反馈，这才是完整的互动。交互叙事的魅力是用户可以体验到专属于自己的剧情。”大鱼快游联合创始人、导演李墨白说。
从游戏爱好者到影视爱好者，交互叙事游戏有着非常广泛的受众群体。交互游戏的商业模式基本是单体买断。按照60一位的价格，爆款作品上亿营收并非难事，赛道规模非常大。
“此外，斯坦福大学搭建的25个AI组成的小世界，Fablestudio南方公园以及清华发布的ChatDev游戏公司放到一起来看，未来的内容产品是一定更加智能化的，影游融合会产生新的媒介，交互叙事可能是这种智能产品最好的发展载体之一。怎样让AI Native原生能力，为用户带来更好的游戏体验非常重要。”陈刘芳说道。
未来，AI可以带来《失控玩家》中所畅想的游戏世界，模型、应用、IP也能形成一个能够持续带来商业价值的增长飞轮。事实上，《隐藏真探》项目便与老牌影视公司百纳千成达成了合作关系，也有很多成熟的影视IP，希望开发成互动游戏产品。
如何挖掘AI潜力，为游戏行业带来新的玩法，也是很多独立游戏制作人努力的重要方向之一。
过去，游戏大厂凭借着资本、渠道上的优势，在作品体量上碾压独立游戏开发者们，赚得盆满钵满，坐山为王。
未来，当AI令游戏制作的成本降低后，独立游戏制作者们有了更大的创作自由，更多有创意的游戏人才可以施展才华。届时，整个游戏行业也会迎来新的变革。